蔣志熙面無表情地把一份文件扔到女秘書面前。
「這已經是你這個禮拜來第三次失誤了!客戶打電話來嚴重抗議,因為你個人的失誤而對他們造成了莫大的損失!溫小姐,你認為要如何負責?」
「我、我……」已經二十五歲的溫玉綾站在辦公桌前直發抖,雙眼根本不敢正視上司嚴厲的視線,她心虛地低下頭,拚命裝可憐。「蔣律師,我知道我錯了,我……呢……我一定會改進的,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邊說著,她邊拚命地想擠出眼淚。她可是個大美人,只要一哭,男人絕對會心軟的。快哭啊!
蔣志熙冷眸一瞇。「溫秘書,我已經給過你太多機會了,自從你上班一個月來,出過多少差錯?我想,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他厭煩地瞥了眼溫玉綾虛偽的淚水,語氣更加冷硬。他接了內線電話。「劉秘書,請你進來。」
不到一分鐘,秘書室的組長劉娟已敲門步人。「蔣律師,請問有什麼指示?」
蔣志熙推推銀框眼鏡,把眼光調回電腦螢幕上。「麻煩你帶溫小姐到人事處結算薪資,多給她兩個月的遣散費。」
「是。」劉娟點頭,對這項命令一點兒都不意外。
坦白說,能力不強的溫玉綾能進人鼎鈞工作,全是靠人事關係,是某個大股東硬將她塞進來的。她才來一個月,出的紕漏卻比誰都多,不但嚴重影響蔣律師的工作效率,連她這個秘書室組長都常常被拖累而必須留下來加班。
什麼?溫玉綾一聽更是哇哇大哭。「蔣律師,你不能開除我,你不能這麼狠心啊!我我……我還是新手,難免會犯錯嘛!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劉娟在一旁冷哼。什麼新手?那封洋洋灑灑的推薦信上不是寫說她已有過相關的工作經驗,而且在別的律師樓表現優秀嗎?這溫玉綾啊,走到哪裡都只想靠人際關係,一點兒都不知要上進。
「蔣律師,我以後真的會很努力工作嘛……」不懂得看人臉色的溫玉綾還想靠撒嬌死賴下來。
蔣志熙厭煩地加重語氣。「劉秘書麻煩你立刻帶她出去!」他還有重要的工作要做,沒時間聽這女人鬼吼鬼叫。
「是。」劉娟看了溫玉綾一眼。「溫小姐,請吧。」
她一點兒都不同情她,誰叫溫玉綾一進公司就心高氣傲地對其他秘書暗示她的後台很硬,最好不要惹到她,而且分內的工作還常丟給別人去做。
嗚嗚!太過分了,競然這樣對我!眼見事已成定局,溫玉綾再不甘心也只好跟著劉娟走。
哼,雖然又丟掉工作,不過沒關係!反正她老爸認識的名流一堆,絕對可以再幫她找到更好的工作!
好不容易恢復清靜後,蔣志熙一邊熟練地按著滑鼠看電腦螢幕的資料;一邊跟外國客戶通長途電話。他的工作能力很強,只要集中精神,就算再棘手的案件都可以迎刃而解。
鼎鈞聯合律師事務所內,雖然擁有眾多優秀的律師,但大老闆最倚重的還是蔣志熙。他可以說是事務所內的招牌律師,許多跨國集團的客戶都是衝著他才找上鼎鈞的。
原因無他,只因他的工作能力驚人,再難打的官司一交到他手上,他就是有辦法反敗為勝!
其實以他的知名度,早就可以離開鼎鈞,另起爐灶。而且,一直也有別家律師樓開出天價,想要高薪挖角。
但,鼎鈞的大老闆是他大學時代的恩師,在他遇到挫折時給予他不少的鼓勵,為了感念這份恩情,這幾年之內,他都不會離開的。
當年他以台大法律系第一名的優異成績風光畢業後,便以公費到美國留學,繼續深造。
回國後,恩師已由學校退休,自己成立這間律師事務所,並誠意地邀請他加人。衝著恩師的面子,他義無反顧地投入其中,好不容易才開創出鼎鈞今日傲人的成績來。
連續打了數通國際電話後,總算把溫玉綾捅出的紕漏補救完畢。他拿下眼鏡,疲倦地伸手輕按後頸,發現竟然已經上七點了!看來,全公司大概只剩他一人在加班。
七點!
嚴峻的臉部線條突然放鬆,接著揚起的是一個無比溫柔而期待的笑容,深邃晶亮的眸底盛滿笑意。他這副模樣,如果讓那群暗戀他的女職員看到,一定會尖叫,甚至昏倒!昏倒前也許還會猛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眼花,因為——蔣律師在笑!他居然會笑?!
他當然不是天生就冷漠無情,只不過,每天接觸的工作都是些嚴肅的訴訟案件,他必須保持最冷靜的心和犀利的頭腦來判斷一切,絕不許自己出任何差錯。
他能有今日的地位不是僥倖,是實實在在,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腳印得來的。
他喜歡完美,對自己的要求也非常嚴格。
久而久之,他臉上也不自覺地戴起冰冷的面具,絕少言笑。所以嘍,女同事雖然暗戀他出眾的外表,卻又畏懼他懾人的氣勢,所以大多只敢遠觀。
也幸好他冷淡的外表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否則,每天單是應付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們都應付不完了,他哪還有時間專心工作?
他的柔情,全只留給了一個人,也只在她面前展現。
那人就是——黎菁貽!
已經七點了,再過三個小時,菁貽就要回來了!
想起菁貽,他的心房就炙燙不已,極度期待她的歸來。這次真是分離太久了,他們已經三個星期沒有見到面。
黎菁貽服務的公司是一間全球知名國際藥廠的亞洲區代理商,藥廠的總公司在西德。身為亞洲區業務副理的她,一年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必須奔波於台灣、德國、日本。紐約等地……搭機出差已是家常便飯。
雖然相思很苦,但他欣賞的就是黎菁貽的獨立與勇敢。二十四歲的她擁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傲氣,同時也具備了超越年齡的縝密心思和智慧。
他們相識於兩年前,在德國的法蘭克福機場。
兩人都是因公出差,在轉機室裡,蔣志熙看到一個東方女孩提著行李,蹲在轉機室與人境室之間哭得好傷心。因為她一直聯絡不上要來接她的人,在異國舉目無親、彷徨無助之下,忍不住失聲痛哭。
在他想趨前幫助女孩時,已有另一名年輕女孩走上前去,她溫柔地安慰她,以最和煦的語調和笑容撫去女孩的淚。
那個年輕女孩就是黎菁貽。
他看到黎菁貽安慰無助的女孩後,即趨前找來女地勤人員,以流利的英語和德語說明哭泣女孩的狀況,在地勤人員帶領女孩進人辦公室尋求協助後,黎菁貽才放心地抓起機票直奔登機口——因為,再差幾分鐘,她搭的飛機就要起飛了!
整件事情,他全看在眼底。很巧地,他發現黎菁貽和自己搭乘的是同一班飛機,而且就坐在隔壁。
上機後,他主動與她攀談,黎菁貽落落大方地應對,絲毫不扭捏。
兩人交談之下,蔣志熙驚訝地發現,她竟是第一次到德國,更是第一次出國!在這之前,她根本沒有搭機出國過。
他佩服她的勇氣和鎮定,在這種狀況下,她依然可以平靜地照料他人。
他欣賞堅強獨立的女人,而黎菁貽臉上散發的自信神采和笑容深深吸引了他,與她交換名片,回到台北後,他展開熱烈的追求。
當然,外型亮麗的黎菁貽已經擁有不少追求者,好幾個與她接觸過的集團老闆更是極力撮合她跟自己兒子的婚事,非常希望擁有如此聰慧又應對得體的兒媳婦。
坦白說,他這一輩子還沒有主動追求過女人,因此他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追到她。
求學時代,他英挺的外形和優異的表現已自動替他引來眾多女孩的青瞇與追求,他交過幾個女朋友,但談不上有什麼山盟海誓、刻骨銘心的感愛。
在海外求學時,他更是把全副心力都放在學業上。出身軍人之家的他很明白,自己沒有強力的後盾,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且,他也只喜歡靠自己!
他與黎菁貽交往已接近兩年了,自從她出現後,他不曾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不是菁貽很會吃醋或管束他,事實上,他們一直擁有各自的生活空間。只不過,除了她,已經沒有任何女人可以引起他的注意。
她像是蘊藏豐富寶物的礦石,越接近她,他越加發現這小女人身上有股令人無法抵擋的魔力!
在工作上,她精明獨立,常常獨自一人出國跟外國客戶談判;但在實際生活中,這小女人卻迷糊得令人啼笑皆非。
心血來潮時,她會親自下廚為他做菜,但她常常搞不清楚鹽與糖長什麼模樣,因此他常常吃到很鹹很鹹的糖醋排骨。當然啦,為了鼓勵她,他還是連聲讚好,並大口大口地吃掉整桌子的菜,愛就是把菜吃光光嘛!
況且,他好喜歡看她那單純可愛的笑容,她每一個微笑,都比升級加薪更令他興奮!
他們兩人交往得很順利,也很甜蜜,雖然還沒有結婚,但彼此已很有默契地認定對方絕對是自己終生的伴侶。
迷人的唇角又揚起微笑,蔣志熙由抽屜裡小心地取出一隻藍色珠寶盒。這是三個禮拜前,送菁貽出國後,他直接前往珠寶店選購的結婚對戒。
菁貽上飛機的同時,他就做了一項決定——等她一回來,他要馬上向她求婚!
他越來越覺得,她在自己的生命中佔有極重要的位置,他不能再忍受跟她分離的日子。
婚後,他當然不會限制菁貽,不准她再繼續工作。但,他希望她能彈性調整自己的工作內容與時間。
他不介意每天晚上先回家當「煮夫」,煮好晚餐等她,但他可不希望有個常常在異國出差的老婆。
菁貽會答應嗎?蔣志熙向來充滿自信的眼眸湧起疑問。其實交往還未滿一年,他就向她求過婚了,因為他很確定,除了黎菁貽,他的妻子不做第二人想。
但,菁貽在錯愕之餘卻婉拒了他。她說她非常熱愛她的工作,也很喜歡工作帶來的成就感,希望他能再多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在事業上好好衝刺。
雖然求婚被拒有點傷他大男人的自尊心,但他可以體會菁貽的想法。她擁有優秀的能力,又得到總公司的全力栽培,會想要好好在事業上衝刺是非常正常的想法。
就像他,他一工作起來也是六親不認。而且每個人都需要被肯定、被尊重的成就感,硬要剝奪菁貽的夢想,的確很殘忍。
所以,他等了她兩年。
等她成長,等心愛的女人實現她自己的夢想。同時,他也督促自己往事業的更高峰攀爬,因為,他要給未來的妻子一個最好、最無憂無慮的婚姻生活。
兩年了,他很順利地達到了對自我的要求,現今的他已是年薪驚人的超級律師。除了為特定的跨國大客戶工作外,他已不再輕易接受訴訟案件,因為,他真的排不出時間了。
紐約及世界各地仍有數家最知名的律師事務所一再邀請他加入他們,開出來的薪資和紅利都令人咋舌不已!但,他卻毫不心動。
因為,他跟菁貽的家都在台灣。他有年邁的雙親及弟妹要照顧;而菁貽也有上了年紀,且身染慢性疾病的母親住在療養院裡。
除了不想離家人太遠外,他更不想離開菁貽一步。他要在台灣等她,為她佈置出最溫暖、最舒適的家。
他並不考慮移民,因為台灣就是他們永遠的故鄉,他們會在這裡創造出最甜蜜的家。
把戒指審慎地收入西裝口袋內,他的心怦怦狂跳,像是情竇初開的小男生。
一想到他們婚後的家居畫面,熱熱的暖流就不禁在他的胸腔內流動著。哦!他等不及了,他好想馬上見到菁貽,好想緊緊地擁住她,再也不分離。
結婚後,他會霸道地先拉她出國度蜜月,為期至少兩個月!這兩個月裡,她的眼、她的心只能看著他、想著他,不准想工作或其他的事。他要和她享受最甜蜜的兩人世界!
當然,回台灣後,他會允許她繼續投入工作的。
才剛關上電腦準備離開,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卻突然響起。
「哈嘍,蔣大律師!」
他一抬頭,就看到兩個氣質迥異,但同樣風采迷人的男人走人辦公室。
穿著PRADA三件式西裝的是樓少駒,他劍眉飛揚,身上剪裁時髦的深藍色西裝外套配上絲質領帶,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瀟灑。
另一位是霍劍淵,全球聞名的名醫。他個性冷峻內斂,不喜歡招搖,也不刻意強調名牌。但,一百八十五公分高的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簡單的黑色西裝便將他頎長的身軀、優雅的氣質烘托得更加出色。
「驚訝吧?」狂狷不羈的樓少駒把一大袋食物放在辦公桌上。「一個小時前我打電話給劉秘書,她說她正要下班,但你還在加班,並且交代不准任何人打擾,我就知道你這可憐蟲又要替老闆賣命,好快快過勞死啦!所以嘍,很重義氣的兄弟我,就去買了一大堆好吃的來慰勞你。怎麼樣,我很夠意思吧?別太感動喔!更別愛上我!愛我的女人已從北極排到南極都有剩,小弟我真的分身乏術啊……」他嬉皮笑臉地說著,仍是那麼地自信且充滿魅力。
蔣志熙似笑非笑地瞥了愛臭屁的樓少駒一眼。「你放心,就算我突然愛上男人,也不會看上你,我可不想得愛滋病!」樓少駒的風流多情可是遠近馳名的。
他轉頭看向一語未發的霍劍淵。「劍淵,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少駒最近剛從德國回台休假;而劍淵則定居紐約,工作一向很忙。
「中午剛到,待兩天就走。」霍劍淵簡短地回答。
他們三人,還有浪跡天涯的知名攝影師凌肇傑,以及定居倫敦的歐陽岳勳,都是在眷村一起長大的多年死黨。大學畢業後,雖然各奔東西,在不同的工作領域上各有所長,也分居世界各地,但每年總會想辦法聚會幾次。不需歃血為盟,他們堅固的友誼比親兄弟更牢靠。
樓少駒打開紙袋,擺出一桌豐盛的食物。「喂,快吃吧!現在都七點多了,我們可不是來陪你體驗飢餓三十的。」他老實不客氣地拿起最大的一隻雞腿,閒適地問著。「你的菁貽小親親呢?她怎麼沒來陪你加班?呵呵,她是不是發現她最愛的其實是我,所以把你甩掉啦?你真不幸喔!沒關係,反正多失戀幾次你就習慣啦!」
霍劍淵拉開啤酒,懶懶地瞪他一眼。「神經病,你不開口沒人說你是啞巴!」
蔣志熙還是微笑著,他早就習慣他們之間的打打鬧鬧、不拘小節。「她到德國出差,今晚十點的飛機抵達台北。」
「喲,原來是要去接寶貝女友啊!難怪今天穿得這麼人模人樣的。」樓少駒好整以暇地打量志熙全身上下。「噴嘖!DOLCE&GABBANA的經典領帶配上DKNY的西裝,算你還有點品味啦!對了,你們戀愛也談了兩年了吧?為什麼還不結婚?是不是你在……某些方面有障礙?」他故意笑得很邪惡。
霍劍淵又瞪他一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生性冷淡寡言,只有遇到樓少駒時,才會跟他抬槓。
「嘿,我可是關心志熙耶!畢竟我們幾個人中,只有他有固定的女朋友,當然要先把這小子推入婚姻這座墳墓裡,瞧瞧他痛不欲生的慘狀啦!」他壞透地笑著。
蔣志熙還是神秘地微笑,沒有把今晚就打算跟菁貽求婚的事說出來。這是屬於他跟菁貽的小秘密,事成之後,他自然會告訴這些好哥兒們,讓他們一起分享喜悅。
「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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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母高級住宅區
浴室傳來陣陣沖水聲,水聲停歇後,志熙在腰間圍條浴巾,裸露著上半身,推開半透明的雕花玻璃門,拿條毛巾邊擦頭髮,邊往外走出來。
他精壯的上半身呈現出健康的小麥光澤。他不只懂得工作,也很懂得享受人生。除了定期上健身房外,他每年都會安排至少兩次的假期,帶著菁貽到海外度假,曬曬太陽,徹底地解放自己。
水珠沿著凌亂的頭髮流到眉端,讓他陽剛的臉部線條多了一份神秘及性感。
在辦公室跟兩個死黨哈拉了半個小時後,他便連忙趕回家來沖澡,打算待會兒馬上出門,飛車到中正機場去接菁貽。
快九點了,他得快點出門才行!他要菁貽一出關就看到他,連一分一秒的分離他都不願再忍受。
胡亂地擦乾頭髮後,他迅速套上襯衫和牛仔褲,又把珠寶盆放人上衣口袋中。正要抓起車鑰匙時,門鈴卻響了。
奇怪,這時會是誰來找他?少駒跟劍淵嗎?
不可能!少駒那傢伙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但很懂得尊重別人,他知道他這時正趕著要去接菁貽,絕對不會又跑來找他的,而劍淵更是不可能!
蔣志熙走到玄關,揚聲問道:「請問是哪位?」
「先生,外送披薩!請開門。」對方的聲音很奇怪,像是捏住鼻子在說話,聽不出是男是女。
披薩?「我沒有訂披薩,你弄錯了。」
「沒有弄錯,你這裡的住址是XX路X巷X號……」對方念出他家的住址。「你是蔣志熙先生對吧?我們明明有接到你的訂購電話啊!」
真怪,他明明沒有叫外送啊!蔣志熙決定打開門,直接把那人打發掉,順便下樓開車。
門一打開,他先是看到一個用好大的旅行袋遮住臉的人,緊接著,一張甜蜜的笑臉從袋後移出來,嫣然笑著。「好討厭喔!人家一直捏著鼻子講話,你知不知道?你再不出來,我就不能呼吸了!」
蔣志熙的表情由錯愕迅速轉為驚喜。「菁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