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平遙 >> 才(財)子佳人,二見傾心 >> 愛上小刁奴作者:紀真 | 收藏本站
愛上小刁奴 第一章 作者:紀真
    「總算到平遙了。」小茜吁出一口氣,跳下馬車,隨即扶著薰兒下車。「咱們一連坐了幾天的車,顛顛倒倒的,怪累人的。」

    薰兒下了車,只顧看著四周熙來攘往的人群,熱鬧的市街車水馬龍,不由得興奮起來。「這就是平遙了,人家都說是海內最富的城市,那些腰纏萬貫的山西商人的大本營。」

    她聽說過那些山西巨賈的事跡,龐大雄厚的商隊、兩淮的鹽道、票號聯號……一眼望過這條西大街上,門庭體面的票號、商行櫛比鱗次的排列過去,儼然呈現一副掌握大江南北整個經濟命脈的不凡氣勢。

    如此大規模的事業,都從這裡開始、在這裡運作,薰兒看著來來往往的這些人,心中不禁佩服。

    這才叫幹大事、作一番事業。

    但小茜一看到這麼多人,卻開始擔心起來。「糟了,這要怎麼找姑媽呢?咱們是不是要先問個人,打聽一下?」

    薰兒指了指一間客棧。「咱們先進去歇歇,吃點東西,再說吧!」

    主僕二人便進了客棧,點了東西來吃。

    「我記得我姑媽是嫁給這裡一個大戶人家裡的管事--」小茜猶自努力想著。「我記得好像是姓夏吧!」

    薰兒只是有趣地看著客棧裡人來人往、喧囂吵雜,找人的事就讓小茜去傷腦筋好了。反正如今她已經逃離天津,現在哪裡對她而言,都是天寬地廣,再快活不過的,何況又來到這麼個精采大城。

    「這裡平常就這麼熱鬧嗎?」薰兒問著店小二。「我怎麼覺得街上的人好像很多似的?」

    店小二陪笑。「我瞧著姑娘面生,想必您是初到平遙吧!難怪您不知道,咱們這裡平時往來的人就不少,今兒個還遇上關帝廟打醮唱戲,所以街上特別熱鬧。」

    「是麼?」薰兒笑道。「那待會兒我也過去瞧瞧。」

    「不過街上人多,尤其大廟口前,您可得小心些。」

    「小心什麼?」

    正說著,坐在一旁的小茜忽然叫道:「啊,我想起來了!」

    薰兒被她嚇了一跳,沒好氣地道:「你作什麼大呼小叫的,嚇了我一跳。」

    「那戶人家姓雷!」她喜孜孜地說。「好像是叫雷什麼方的有錢人家。」

    「姑娘說的是雷硯方,雷老爺家是吧?」店小二笑道。

    「對了!對了!就是他。」小茜忙不迭地點頭。

    「在平遙沒人不曉得雷家的,他可是這裡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怎麼,姑娘們認識雷老爺?」

    「那倒不是。」小茜說道。「我們是要找雷家的一位夏管家,你可聽說過?」

    「姓夏?」店小二搖搖頭,笑道:「雷老爺家裡上上下下管事的有幾十個,下人們就更多呢!我倒不清楚有沒有一位姓夏的,我只認識雷家的世榮大總管,這兩年雷老爺身子不太好,票號裡的事都是世榮總管出面打理。」

    薰兒見小茜有些失望,便安慰道:「你先別洩氣,小二哥說的沒錯,像那種大戶人家,底下幾十個管事的,誰記得清呢!乾脆待會兒咱們直接過去問問就是了。」又回頭問道:「小二哥,您可知道往雷家要怎麼走?」

    「離這兒不遠,就在東大街上。」店小二笑道。「高牆大院,門口有對大石獅子的就是了,您不會錯過的。」

    歇息夠了,兩人出了客棧,小茜說道:「小姐,那咱們先去雷家問問看吧!」

    「急什麼?」薰兒卻攔道。「你沒聽剛才小二說,今兒個廟前有戲台,咱們先去看看熱鬧,回頭再去雷家找人也不遲啊!」

    「可是……」

    「別可是可是的了。」薰兒笑道。「雷家又不會跑掉,遲些會有什麼關係?倒是咱們難得出來,又正巧碰上這好日子,不到處瞧瞧玩玩,那才可惜呢!」說著便拉了小茜往廟口去。

    廟街前果然人潮擁擠,人聲鼎沸。當兩人正興致勃勃地看著攤子上的新鮮玩意時,忽然有幾個小孩跑過來,衝撞了小茜一下。

    「哎喲!」小茜跌倒在地。

    薰兒罵道:「怎麼這樣冒失!」

    幾個小孩子一溜煙就跑掉了。

    「有沒有怎麼樣?」薰兒扶起小茜問道。「你還好吧!」

    只見小茜一臉痛苦模樣。「我……我怕是扭傷了腳,站不住了……」

    薰兒俯身探視她的腳踝。「怎麼辦呢?很痛吧!」她也著了慌。「那咱們快去找個大夫看看。」

    她忙問了路人,打聽大夫藥鋪在哪,然後攙著小茜一拐一拐地找大夫去。

    那大夫探視了一會兒,說道:「這位姑娘不但扭了腳踝,還傷了筋,我看最少要休息個把月才會好。」大夫替小茜醫治完,交代道。「每隔七日還要到我這裡來換藥。」

    小茜聽了,哭喪著臉。「小姐……」

    「沒關係。」薰兒拍拍她的肩。「反正咱們也沒什麼要緊事,回頭找個地方住下來,好好休養一陣就是。」

    正當小茜拿出包袱要掏銀子付錢時,卻怎麼也找不著原來放在裡面的錢袋。「我的錢袋呢?」她急得將包袱裡的東西全攤了出來,翻著找著,就是不見錢袋。兩人面面相覷,肯定是在街上被扒走了。小茜當下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不見了!錢袋不見了……」那可是她們全部的盤纏!

    這時連薰兒也不由得怔住。待她回過神來,冷靜地想了想,向那大夫說道:「我們姐妹的銀子讓人給扒了,不過還是請您先開個藥,我這就去找個當鋪典當些首飾,即刻回來。」又回頭安慰小茜。「你先留在這裡,我去去就來。」

    ***

    世榮閉著眼坐在車裡。真累!連趕了幾天的車。

    「錦源票號」雖不是他一手建立,也不是他的產業,但替老爺接管這兩、三年來,也有自己無數的血汗在裡面十二間分號、七家聯號……世榮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迷上這種開疆擴土、建立局面的成就感。

    他正自閉目養神,卻忽然聽得馬兒一陣嘶鳴,馬車猛然拉韁煞住。世榮猛一前傾,額角重重在車柱上撞了一下。他痛得眼冒金星,正要開口詢問,只聽他的小廝常興在車外哇啦哇啦叫道:「你不想要命了啊,還是後頭有鬼追著你,沒長眼睛的胡衝亂問,要真撞上了怎麼辦?」

    薰兒嚇得一時虛脫地坐在地上,只差數寸,她就可能喪生在這馬蹄車輪下。

    原來是她正在街上找當鋪好典當首飾,卻遠遠看見一個髒小孩嘴裡正吃著一支糖葫蘆,很像是方才故意撞小茜的幾個小孩子之一。

    一定是那幾個孩子扒了她的錢袋!她怒極,忙就追了過去。那小孩一見她拔腿就跑,她一路追著,眼看就要追上,誰知半途卻殺出一輛馬車,險些撞上她!

    這時薰兒一時虛脫跌坐在地上,氣喘吁吁,還眼睜睜的看那孩子揚長而去、不見蹤影。她又氣又累,這時又挨了車伕的吼罵,一股怒氣忍不住全冒上來。

    她跳了起來,指著那個車伕大罵:「你還敢對我大呼小叫的.你知道那個小偷把我身上的錢全扒走了,我好不容易才要追上他,偏偏你又跑出來,這下好了吧,人又跑了,全都是你害的!」

    常興無端受了她一頓凶,先是一愣,隨即插著腰道:「喂,你說得這是什麼話!我是讓著你是位姑娘,才不跟你計較。明明是你沒頭沒腦地從巷子跑出來,怎麼說是我擋著你的路了?」

    「我沒頭沒腦地跑出來?」她怒不可遏。「合著這路只開給你一個人用不成?別人就不能在街上跑麼?你才是沒頭沒腦呢!」

    「常興!」世榮喚道。他在馬車裡聽了半天,心想也不是什麼大事,便道:「別跟一個丫頭計較了,咱們還有事,快走吧!」

    丫頭!居然敢說我是一個丫頭!馬車裡的人分明是瞧不起人。薰兒愈發氣得不甘就此罷休,她將那馬伕一把推開,又對著簾子裡的人怒道:「你不計較,我偏要計較,你們放走了那小偷兒,連一句道歉的話也都沒有,這就想走了嗎?我倒要叫人來評評理!」

    世榮心煩,隔著簾子冷冷地道:「哪裡來的野丫頭,這麼不講理!誰怕你叫人來,我是懶得跟你一般見識。」說著從簾子裡擲出一錠銀子,說道:「你丟了銀子,是不?給你就是。快滾吧!別在這兒盡耽誤我的時間。」

    薰兒看那錠銀子落在眼前,簡直氣得脹紅了臉。當下也顧不得什麼規矩教養,她倒要看看這座車裡的人,是個什麼德行?居然敢如此侮辱她,把個碎銀子丟在她面前,當她是季薰兒是乞丐不成?

    她也不及細想,上前猛一伸手將簾子扯開,怒道:「你膽敢說我是野丫頭,那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丟個銀子出來、你當我是……」

    車轎裡的世榮起先也是一驚,沒想到這個丫頭居然這般大膽莽撞、敢上來揭他的車簾。

    他一把反撂住薰兒揭簾的手。

    這一照面,倒讓他看清了這個凶巴巴的野丫頭--原以為只是一個沒規沒矩的野村姑罷了,但一見到薰兒,卻不由得眼睛一亮。眼前竟是個盛怒中的小美人。雖然此時的她雲鬢凌亂,一身狼狽,但她那雙神凝晶亮的眼眸和那秀眉櫻唇,映在她那一頭熱汗和氣得紅撲撲的瓜子臉上,愈顯得鮮艷靈動。

    他竟呆了呆。好一個俏生生的美人胚子!

    薰兒原也是一時衝動才上去揭了簾子,此時乍見車裡陌生男子,又被他握住了手,登時後悔,心知不該如此冒失,忙要掙脫。「你快放開我!」她氣道。

    世榮見她又急又羞,忍不住逗弄她幾句。「還說不是野丫頭,隨隨便便就上來掀人家的車簾,也不知羞!現在知道怕了?」

    薰兒一時語塞,只氣得奪了手回來,轉身就走。

    「喂,慢著!」世榮見她果真氣極了,又有些後悔,忙喚道:「你掉了銀子不是?掉了多少,我先給你吧……」

    薰兒回過頭,怒瞪著他,恨聲道:「誰要你的臭錢,你自個兒留著買藥吃吧!」然後快步離開。

    世榮一愣。「好一張利嘴。」他搖頭苦笑。

    「這個丫頭還真兇!」常興看著她走遠,吐吐舌頭。「不知是哪家的丫頭?雖然長得標緻,但可是只雌老虎呢!」

    雌老虎?「可不是嗎?」世榮忍不住一笑。

    這一鬧,他原本積在心裡的鬱悶似乎消了不少,就只剩下剛才額頭上撞的這一下,還在隱隱作痛呢!

    ***

    一想起,馬車裡那個劍眉星目的男子,冷傲地抿著嘴,寒著一張臉瞪著她看,彷彿更加認定她就是個沒規沒矩、不知羞恥的野丫頭,薰兒就懊悔不已。

    這會兒全部家當盡失,小茜又受傷,再加上剛才又受了一肚子的氣,在回去的這一路上,她可真是暗自裡咬著牙才忍住沒哭出來。接下來的日子,又該怎麼辦才好?

    她先深吸一口氣,不管怎麼樣,先找間當鋪把身上僅剩的一隻玉鐲和一條金鏈子先當了,換些銀子好讓兩人安頓下來再說吧!

    幸好當天晚上,薰兒和小茜終究是找到了在雷家當差的姑媽和姑丈。而那夏家夫婦人也和善,立刻留了她兩人住下。

    夜裡,薰兒對小茜說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瞧你姑媽姑丈過得也不算挺寬裕,底下三個孩子又小,即使人家肯收留,可是咱們也不好一直打擾他們。」

    「都是我不好。」小茜泫然自責。「太粗心大意才會丟了銀子,又扭傷了腳,不但一點忙也幫不上,還給您添麻煩,真是沒用。」

    「咱們是好姐妹,你千萬別說這些見外的話。」薰兒溫言寬慰道。「再說銀子被扒,你腳扭傷,都是那些賊孩子干的,怎麼能怪你?」

    「可是那玉鐲和金鏈是你娘留給你的東西啊!!」小茜哭了起來。「如今卻淪到當鋪裡去了……」

    薰兒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但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無論如何都得打起精神來。強笑道:「沒關係,等日後攢了錢再想辦法贖回來就是了。」隨即又說道:「我在想,明兒托你姑媽,看看能不能讓她在雷家替我找份差事。」

    「找份差事?」小茜一驚。「小姐,難道您是想去雷家當丫頭?這怎麼成?要去也是我去啊!」

    薰兒明白她的心意,拉著她的手,說道:「小茜,打從我離開季家,就不再當自己是小姐了。而且走這條路也是我自己選的,本該自食其力,沒什麼好怨的,更不後悔。」又說道:「倒是你,當初我拉了你一塊出來,沒想到這會兒日子比在家裡更難過,也許你才該怨我呢?」

    「不不不!!」小茜忙道。「我是自願跟小姐出來的,我巴不得能跟小姐在一塊,怎麼會怨您呢?」

    薰兒微笑。「那就好,咱們是好姐妹,不分彼此,以後還要同甘共苦才行。現下最要緊的是你姑媽能替我先找到一份差事,讓我進了雷家,不但可賺些銀子,這頭還可以省了伙食。兩家離得又近,我不時回來看你也很方便。你先安心在這裡休養,等傷好了,咱們再作長遠打算。」

    小茜只得點頭。

    夏家夫婦倒也熱心地替薰兒在雷家找個空缺。沒想到很快就有了消息。

    夏媽喜孜孜地回來跟薰兒和小茜說:「你知道雷家是大戶人家,多少人想擠進去。本來府裡也是沒缺的,誰知今早上,老夫人剛好提起來,說世榮大總管在府裡多年,成日辛苦,又還未成家,雖然身邊跟班小廝不少,但那些小子畢竟粗心,正想撥個丫頭過去照料他的起居。我就趕忙提起你來,說你是我的侄女兒。老夫人一聽便答應了,要我明兒個就帶你進去當差呢!」

    「這真是太好了。」薰兒忙向夏媽道謝。「多虧了您幫忙。」她又拿出十兩銀子交給夏媽,說道:「這些銀子姑媽先放在身邊吧!雖然不夠小茜住在這裡的花費,但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姑娘您這是作什麼呢?」夏媽不肯收。「小茜是我的親侄女兒,我照顧她本就理所當然,哪裡還有向她收租的道理呢!」

    薰兒懇切道:「這一陣小茜還得換藥、吃藥,這些都要不少錢,實在不能再讓姑丈姑媽破費,所以還請姑媽一定要收下,否則我進了雷家,心裡也還會掛記著這些事。」

    夏媽推辭不過,又明白薰兒到底小姐出身,秉性自然傲些,不願麻煩別人,所以也只得收下。

    ***

    隔日一早,薰兒打扮整齊,換上了輕便的粗布衣裳,又細細囑咐了小茜幾句,要她好好休養,便跟著夏媽上雷家去了。

    夏媽先帶著薰兒見過院裡的幾個管事和老嬤嬤,拜拜碼頭。

    一會兒薰兒說道:「我看大夥兒人都挺好,挺客氣的。」

    「是啊,其他人都還好。但就這一人你可要小心應付。」夏媽努著嘴,指著前方不遠的一個院子。「這是費大嬸的屋子,她是老太太遠房的親戚,夫妻倆在府裡管些庶務,但仗著有靠山,作威作福的,沒事也愛挑點麻煩出來,好顯得自己厲害,所以其他的人都不太敢招惹他們。以後自個兒要小心點。」

    「是,我知道了。」

    夏媽放心地點點頭。「那咱們進去吧!」

    兩人走進小跨院,夏媽喚了一個正要打掃的小丫頭過來,低聲說了兩句話。小丫頭回身進了屋內,不一會兒只見一個中年高瘦的婦人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費大嬸您好。」夏媽忙上前陪笑。

    費大嬸一張馬臉,皮笑肉不笑似的撇撇嘴角。「喲,夏媽,是你啊,找我有事嗎?我正忙著呢,一會兒還要到老夫人面前回話,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

    「是是是,我也不敢耽誤您辦事,就只一件,昨兒個老太太交代我,要我找一個可以侍候世榮總管的丫頭進來,我這會兒帶了來,特地先帶她來見您。」

    「原來是這件事。」費大嬸語帶譏諷地說。「這老太太也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想在世榮那屋裡添個丫頭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倒是反應快,馬上就把人給送進來了。」

    夏媽一陣尷尬,強笑道:「我也是想老太太既然都交代下來了,自然是愈快辦妥愈好。」

    費大嬸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然後睨著眼細細打量薰兒。「就是她嗎?」

    薰兒忙上前請安。「費大嬸好,我叫薰兒,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

    誰知費大嬸卻冷笑道:「派你在世榮總管屋裡當差,當然有世榮關照你就得了,我哪有那麼大的臉面去關照他的人呢!」又對夏媽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自會去廚房和帳房那裡知會一聲,打今兒開始添上她一個人就是了。」說罷便轉身進屋去了。

    夏媽忙就帶著薰兒離開,邊走還邊悄聲對薰兒笑道:「看到沒,她就是這種人,不過她也只敢在咱們面前神氣活現,若到了老太太跟前,她可就連吭都不敢吭一聲的呢!」

    薰兒聽了也笑,又問道:「我剛才聽她說話的口氣,怎麼好像和世榮總管不太合啊?」

    「是啊,人家世榮總管是什麼身份,才不吃她那一套呢!」夏媽有些得意地說。「有一回那姓費的苛待下人,讓世榮給撞見,他當著面就把費來添給教訓了一頓。姓費的自知理虧,也不敢往上告,只得忍了下來。所以,費家夫婦心裡自然對世榮憤恨不過了。還有一點,費來添打一開始就想坐世榮的位子,替老爺在外頭管生意。這個差事可不得了,不但權大,油水更多呢!他原以為自己是老太太的親戚,這個總管該讓他來當才對,誰曉得老爺卻把這個位子交給了世榮,你說他怎麼不氣呢?」

    原來是這樣,薰兒一笑。

    兩人一面聊著,一面走到世榮的院子。

    「這就是世榮總管的屋子,還是老太太特別撥出來賞給他的。」她指了指西側偏門。「這裡挨著西側門,為的是方便他進出不用再繞大半個園子,這屋子前後頭又都有個獨立的院落,比較清靜。」

    薰兒打量著一間精緻的屋子、雪粉白牆,碎石甬路,三房合抱,院中栽種數株闊葉芭蕉,雅致而不落俗套。「老太太怎麼對一個總管這麼好?」

    「不止是老太太,雷家裡上上下下的人都挺欣賞世榮總管的。說來也是他自個兒很爭氣,進府裡不過五,六年,就從一個打雜的小子熬到今天的地位。老實說,我長這麼大,也還沒見過哪個人有他這麼聰明能幹呢!」夏媽又隨口道。「府裡很多老一輩的人都說,他就跟老爺當年是一個樣兒呢!」

    「什麼一個樣兒?」

    「你不知道,老爺原先也是在雷家當差的,後來老太太見他人品好,又能幹,便將他招贅進來,和夫人成了親。」

    「雷老爺是招贅的女婿?」

    「是啊,不過招贅在雷家可不是什麼稀奇事。說也奇怪,雷家一連好幾代不是生不出兒子,便是兒子早夭,結果都只好由女兒繼承家業,不招個夫婿進來當家,那這麼大的家業誰來管啊?」

    「現在呢?雷夫人可有子嗣?」

    「沒有。」夏媽攤攤手。「一連三個,也全都是千金。」

    薰兒聽到後來,忍不住嘲笑。「所以看來這位世榮大總管將來也八成是位駙馬嘍!」心裡卻想,也虧得夏家夫婦將世榮形容得這麼好,看來也不過是個想攀龍附風的奴才而已。

    夏媽領著薰兒進屋說道:「世榮向來在自己屋裡用飯,以前他都是由那幾個跟班的小子來替他準備打掃。現在你來了,自然就由你來管了。以後每日三頓,都要按時提著食盒到廚房去提回來。這院子裡各處都是一樣各領各的。」

    「嗯。」薰兒點頭。「這我瞭解,以前我家裡也是這樣。」只是以前是小茜提食盒,現在換成她了。

    夏媽一面帶著她認識環境,一面提醒她府裡的規矩,最後又指指旁邊的一排小房舍。「那是幾個跟著世榮的小廝住的地方,裡頭有一個叫榮興的,他是你姑丈的拜把兄弟,人很老實,你有什麼不清楚的,只管找他,不必客氣。

    「是,謝謝姑姑!」薰兒點頭答應。

    夏媽領著薰兒進屋道:「他們都出門了,怕要等到傍晚才回來。」

    打量這間屋子。屋子雖還寬敞,但陳設卻十分素淨簡單,茶几上一株盆景,一個紅檜大案桌,桌上放置著偌大的青窯筆筒,裡頭隨意插著幾枝筆,再就是那靠牆的書架和上頭幾本書,至於帳縵床褥也是一色靛青而已。

    她有些納罕,想這世榮身為雷家大總管,怎麼這屋裡的擺設竟如此這般的清寒?

    兩人閒聊著,忽地聽見外頭有說話聲夏媽側耳一聽,忙拉著她迎出去。「是世榮大總管回來了。」

    世榮正在屋前交代小廝事情,回頭見二媽自他屋裡出來,倒是意外。

    夏媽忙上前陪笑。「大總管好。」

    「夏媽好。」世榮點頭微笑。「您怎麼在這兒?」

    「您忘了,我昨個兒跟您提起,老夫人要派個丫頭過來服侍您的,我把人帶來了。」

    「啊,是了,我差點都忘了。」他笑。

    「就是她。」夏媽忙把站在身後的薰兒拉到世榮面前。「薰兒,快叫人啊!」

    「大總管好。」薰兒上前請了安,才一抬頭,登時又怔住。「啊,是你!」

    世榮也是大感意外。「是你啊!」

    夏媽見他兩人神情古怪,不解問道:「怎麼,你們倆認識?」

    薰兒別過頭不答。

    世榮卻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只是前幾天在街上遇見過一次,也說不上是認識,不過這會兒倒是該好好認識一下了。」又問:「剛才我沒聽清楚,你叫什麼名字?」

    薰兒仍低著頭不答,夏媽急得推了推她,低聲道:「大總管在問你呢!」

    她不甘不願地答道:「薰兒。」

    「薰兒。」他念了一遍,笑了笑,然後轉頭對夏媽說道:「好了,夏媽你就把薰兒留在這裡,你若沒事可以先回去了!」

    「是,那我先回去了。」夏媽略欠欠身,又一面客氣地陪笑道:「大總管,這薰兒原是我侄女兒,才從鄉下上來的,不太懂事。若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還請您多擔待些,有空我也會過來多教教她的。」

    「原來她是你侄女兒啊?才從鄉下上來的嗎?」世榮臉上笑意甚濃,意有所指地點頭道:「我知道了。」眼睛卻瞅著薰兒。

    薰兒在一旁又氣又窘,紅透了一張臉。只恨不得能挖個洞鑽進去,或是把世榮那雙充滿譏消的眼睛給挖出來。

    夏媽再三道謝,方才離開。

    「你聽見了沒?」世榮待夏媽走遠之後,故意在她耳邊笑道。「不只我說你野,連你姑媽也說你才從鄉下上來,不懂事,要我多擔待你呢!」

    薰兒抬頭見他一臉得意,更是火大。她咬著下唇,扭著手絹,怒瞪著他。

    世榮看出薰兒那絲毫不懂得收斂的怒意,有心挫挫她的銳氣,故意一揚眉,冷笑道:「喂,你不是不稀罕我的臭銀子嗎?怎麼現在又願意進我的門?」

    「誰願意進你的門!」她跺腳。「我來雷家當差,誰知道竟會遇見你!要是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難怪人家都說冤家路窄,果然沒錯。」他看著她,無所謂道。「你現在知道也還不遲。要走要留隨你便,最多我再另外挑一個丫頭進來就是。」

    他真是可惡極了!故意說這種話來氣人!偏偏她又走投無路,總不能再回去找夏媽,說不幹了吧!薰兒左思右想,終究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她又不願在口頭上輸了他,半晌才低聲道:「我姑媽好不容易才替我弄到了這份差事,我若就這樣回去,豈不是枉費了她一番心意。要不,大總管您自個兒去跟她說,說您不中意我要換一個人,把我退回去好了。如果不,那我也只當我是雷家的丫鬟留在這裡,領雷家的錢糧,當差辦事。」

    世榮聽了,不禁意外,這個丫頭說起話來井井有條,不卑不亢,大不似鄉下人口吻。看樣子,她脾氣雖硬,但腦筋倒是機靈,不由得對薰兒有些好感。不過還是得教她認清事實才行,便道:「雖說如此,但老夫人已經把你指派給我了,我就是你的主子,你以後都得聽我使喚,知道嗎?」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

    世榮看她一臉氣嘟嘟的模樣,忍不住捏了捏她臉頰,笑道:「那就進去吧!」

    薰兒就像鬥敗了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跟著他進屋。

    看樣子她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倒媚透頂了!雷家上上下下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就遇見了他呢!那天她不但凶了他,還咒他去買藥呢!看樣子這以後的日子可難過了,她不由得暗自歎氣。

    世榮坐了下來,而薰兒就一直低垂著頭站在一旁。他看著她半天,忽然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我都坐下好半天了,你還只是排在那兒,不管你是在哪個鄉下長大的,喝茶總要吧!難道你連該倒杯茶給我,這麼簡單的事都不知道嗎?」

    這話提醒了薰兒。「喔,是。」她應了一聲,趕忙走到後頭徹了杯熱茶,卻忘了該用茶盤子捧出來,就這樣赤著手連杯帶蓋地端到他面前,自個兒還差點燙到。

    「你不知道茶盤子是作什麼用的嗎?要是還有別的客人在,你兩隻手能端幾杯呢?」世榮有些好笑地問她。「你是第一次當丫鬟侍候人嗎?要不然就是因為太笨了所以被別家給轟了出來,是不是?」

    以前都是人家倒了茶請她喝,根本不用親自去端,一時之間哪裡會想要用茶盤子。她才想還嘴但又想起現在他是主子,她是丫頭,只得忍了下來,但又賭氣轉開臉不看他。

    世榮看在眼裡覺得好笑,真沒見過像這樣敢跟主子嘔氣的丫頭!

    看樣子她的脾氣比他還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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