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
「戚先生,我想和吳小姐單獨談談,可以嗎?」他的微笑既甜美又迷人,會計小姐看得如癡如醉。
「當然,當然。」戚振觀哪敢不答應?招呼會計小姐一起走出去,臨關上門之際,不忘回頭打個PASS給語凝——
她可以摸索出它的涵義:你給我小心伺候著。
可惡!為何姓沈的總喜歡挑在最尷尬的時刻出現?
她仔細考慮該如何起頭。直接問他:「你來踢館的?」不好不好,火藥味太重,沒必要為他大動肝火。
「沈先生有何貴幹?」很好!非常端嚴,完全符合她在辦公室裡的一貫形象。
「好有禮貌哦!」他笑咪咪的,故意裝出小男生的陶醉腔調。「那天害『姊姊』氣沖沖地離去,我覺得不太妥當,所以特地選個好日子登門道歉。」
幾句話輕輕鬆鬆打落她的面具。
「誰是你姊姊?好端端的,沒事不要半路認親人。」真搞不懂那群球迷究竟癡狂他哪一點?除了長相還稱得上人模人樣之外,她完全找不出半絲足以令自己喜歡他的地方。
輕浮、不正經、嘻皮笑臉、痞子!
「是你自己要我這麼叫的。」他還想鬧。
「沈先生,您今天大駕光臨到底有何貴幹?明說好不好?我很忙。」她不相信沈楚天的來意與餐會有任何關聯。反正打棒球的人就是沒心沒肺,他也挺以自己的沒良心為傲,她何苦浪費時間喚醒他的良知?「很抱歉前幾天辱罵您一頓。如果今天您是來討回公道的,請便!結束後請出門直走右轉,就可以找到基金會大門,您不會迷路的。」
沈楚天雙手抱胸,靜靜任地出氣。
「你好像很討厭我。」他感到十分好奇。「為什麼?除了拒絕你的邀請之外,我還未做出任何足以令你氣出病來的壞事呀!」
「你不覺得光是這件事就足以令我唾……『不欣賞』你了嗎?」她中途硬生生換個字眼。
「就因為我無法為癌症病童籌募基金?」
「否則還會有什麼?」她當然不會告訴他,有個擔任棒球隊教練的老爸,再加上最近這一年突然冒出數不盡的「未來女婿人選」——而且清一色是職棒球員——她已經屆臨對職棒球員全面反感的地步。
球、球、球,錢、錢、錢。
他們眼中只容得下這兩樣東西。就以她的父親為例吧!倘若練球練到一半忽然發現有人快溺死了,他絕對不會放棄「寶貴」的練球時間,去拯救「區區」一條人命。
沈楚天不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嗎?有錢賺、有球練就可以了,哪管他小孩病不病、痛不痛。
「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他再度展露價值一百五十萬台幣的微笑。
您甭提,還當真有家運動鞋廠商甘願花這筆鉅款請他笑一笑、拍支廣告哩!
「你的意思是……」明知不該分心,她依然忍不住想道,他微笑的「美態」確實滿吸引人的。
「我的時間軋得還不算太緊,除了上醫院檢查傷勢、去球隊看大家練球之外,其他時間暫時可以列為空檔,撥出一、兩個小時參加餐會應該不成問題。」
她的心頭漸漸燃起希望。
「你是說……你可以出席我們的活動?」奇跡!烏鴉變白鴉、麻雀變鳳凰,天上下紅雨……他居然找回自己的良心了?
「難道你不歡迎我來?」
瞧她訝異的模樣!他暗暗好笑,看來自己給她的第一印象真的很糟。早知道她是個開不起玩笑的人,一開始就不該裝出吊兒郎當的模樣逗她。可是,她暴跳如雷的模樣比任何女人都來得可愛,教他著實忍不住。
說真格的,他——很喜歡她。
她的個兒小小,提及那些生病的孩子時,卻彷彿轉眼間變成十尺高的巨人。他出社會闖蕩多時,很久不曾見過有人如她一般真真切切地熱愛著自己的工作,而非工作所帶來的實際利益——薪水。
不過他得轉換策略才行。今天既然做出答應出席的承諾,日後與她接觸的機會勢必增加。她可能是自己最近唯一有時間長久相處的異性了,當然要好好把握。
再說——他真的越來越覺得她好可愛。
語凝從椅子上跳起來,平凡的五官霎時煥發出絕麗的光彩。
「太好了,謝謝你,謝謝!」從前似乎錯怪了他,她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剛才口氣不太好。」
他偷笑。由此可知,她也可以變得很「現實」,前倨後恭。
「我先介紹一下。」她興致勃勃地開始工作。「募款餐會預訂在三個星期後召開,為了吸引民眾前來,我們希望受邀貴賓能現場展露一兩手廚藝,烹調出來的作品最後以義賣的方式出售,並請貴賓和買下的民眾共同進餐。現場所募得的款項和門票費用一律撥入救濟基金的帳戶……」她的聲音慢慢消失。
且慢,他那副為難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不會又想臨時出狀況吧!
「對不起,」他充滿歉意地看著她。「我可能無法出席……」
哈!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反覆無常的小人。
天下烏鴉一般黑,麻雀永遠不可能變鳳凰!
麻雀只會是小麻雀,長大之後變成大麻雀,老了之後變成老麻雀,最後變成死麻雀,麻雀永遠不會變鳳凰。
她真是豬油蒙了心,才以為他會突然良心發現。
「你今天是存心來攪和的,是不是?」她指著他鼻尖冷冷地問。
「不是。」極度委屈的神色躍上他的眉眼之間,害她差點對他產生同情心。「我剛才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什麼問題?你要打球?你要約會?你要度假?」
她每提一件事,他就跟著搖一下頭。
「這個問題就是,」他宣佈謎底。「我不會做菜。」
差勁的理由!
「我就不信你連炒個蔥花蛋都不會。」好歹也找個像樣的藉口嘛!分明侮辱她的智商。
「我真的不會。」他又露出第一百零一副無辜的表情。「我母親篤信『君子遠庖廚』的理念,從來沒讓我進過廚房。長大後搬出來住,我也一向在外頭吃,公寓裡不開伙。」
「不會炒蛋,總會水煮蛋吧!」她猶不死心,同時提醒自己,以後絕不能把自己的兒子寵得像他這般嬌貴!
「小姐!」他歎了口氣。「你打算叫來賓花多少錢買我的水煮蛋?一顆二十元」
語凝掐指算算,若想利用他的名聲籌到兩百萬,好歹也得替他準備十萬顆雞蛋,老天!
「真要命!」她頹軟下來,正式考慮放棄這顆大雞蛋……不不不,是「大明星」。
辦公室門霍然被推開來。
「我有辦法!」威振觀笑咪咪的。
拜託!他在門外偷聽多久了?她實在恨死了自己辦公室的隔音設備。
「沈先生,只要你肯出席,廚藝方面的問題由我們來操心。」他瞄視語凝,眼眸中蘊藏了無限希望,毛骨悚然的戰慄感立刻攀上她的背脊。每回戚先生想陷害她於不仁不義之境,都會露出這種表情。「吳小姐的手藝不錯,既然我們還有三個星期的緩衝期,何妨請她幫你惡補一下。」
果然!太過分了!
「戚先生。」她站起來抗議。
「想想那些生病的孩子,吳小姐。」戚振觀對她曉以大義。「你的付出,是所有癌症病童的收穫。」
一句話擋回她所有爭辯!白天叫地做牛做馬操勞也就算了,連她晚上的下班時間也不放過。戚先生還真懂得善用人力資源。
語凝終於瞭解「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真正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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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郊的夜空,天淡銀河華地,月華如練。
沈楚天查看門牌號碼。十七號五樓,就是這一棟,他沒有走錯地方。
這棟五層樓高的公寓建築外觀看起來並不新穎,但也不至於搖搖欲墜。十戶公寓的陽台窗口只有兩、三家亮著燈。此刻才七點二十分,裡面的住戶不會這麼早就寢吧?
他舉步踏上台階,陰暗的門廊並未開燈,他的腳底板碰上一個突起物,輕輕傳來一響「吱吱」叫聲。
「什麼東西?」他嘀咕。
幽暗中,一個屬於稚齡小孩的童音輕亮叫著:「死了!」
「誰?」他嚇了一跳。剛才明明沒看見周圍有任何人存在,然而,這聲輕喚卻明明出自他的身畔。
轉身看去,身後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生,灼灼的雙目在暗夜中分外明亮。
怎麼可能?小男孩彷彿憑空出現似的。他敢發誓,剛才一路行來絕對未曾看見任何「可疑」的人影。
「死了!都是你!」薄淺的水霧掩蓋了小男孩炯亮如星的眸子。
沈楚天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向來喜歡小孩。
他低頭查看自己究竟殘害了哪條小生命。結果,慘死腳下的「屍體」是一支破爛不堪的米老鼠布偶。
「可是……它……它本來就『死了』。」他拾起布偶,一朵棉絮從它脫落的左眼洞中擠出來。他不認為這個歷史悠久的破洞是自己踩出來的。
「亂講,繁紅姊姊正要替它動手術,動完手術它就活了。」小男孩搶回布偶,豆大的淚珠溢出眼眶。
「對不起。」他最看不得孩子哭了,一心愧疚得想把自己立刻打昏。
「我要去埋掉它。」小男孩邁著哀戚欲絕的步伐離開。沈楚天想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滿懷歉意地目送他步下台階,步入庭園,然後——消失了!
小男孩消失了!
沈楚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手用力揉了一揉。
怎麼可能?小男孩既沒有轉彎,也不曾躲入某個地洞,怎可能突然消失?雖然此刻光線幽暗,但也不至於暗到令他眼花的地步。誰來扭亮電燈讓他看一看?
頭腦尚處於迷惑狀態,頂上的廊燈似乎聽見他的呼喚,閃了兩下,自行亮了起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公寓大門緩緩地、微微嘎吱叫著往內分開。沈楚天提高警覺,難道連大門都是全自動服務?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語凝提著一袋飽塞的垃圾正要出來丟棄,一開門立刻看見他張大嘴巴,以一臉蠢相迎接她。
他見到鬼啦?
「門,門……是你開的?」他的下巴依然合不攏。
「對啊!」這個問題很值得探究嗎?
「燈……也是你開的?」
「否則還會有誰?」她開始失去耐性。
「啊,呃……沒事沒事。」他的嘴巴終於合起來。「對不起,我遲到了。」
這個地方似乎有些詭異。那個小男孩究竟消失到哪兒去了?
他搔了搔頭髮,陪她丟了垃圾,一起走向樓梯。
兩人踏上第三層樓的平台時,標有「三A」號碼的公寓傳出一些奇怪的聲響。
「那是什麼聲音?」他率先停下來。
聽起來隱隱有焚燒的剝啄聲,再加上咕嚕咕嚕的氣泡聲和流水潺潺的混合樂曲——裡面的人在做什麼呀?
「沒事,承治正在進行他的氣化實驗。」她輕便的語氣彷彿暗示全世界的人都不該對……氣化實驗……感到不解。
「喔!」除了一聲「喔」,他不曉得自己該做何反應。「你的鄰居……」
轟隆!好大的震爆聲打斷他正欲發表的言論!
「當心!有人伏擊!快閃!」他馬上按著她的頭趴在地上。
語凝給他壓得差點透不過氣來。
「放、開、我!」她用力掙脫他,然而他七十多公斤的體重根本不是她的縛雞之力所能移動的。「我要你起來,聽見沒有?」
兩人的軀體在狹窄的樓梯間緊密貼合,然而,突乎奇來的巨響轉移了他對這場飛來艷福的注意力。他只想找出「刺客」是誰?
震盪聲浪繼續從三A傳出來。
「起來!」她用力頂他一腳,此刻也顧不得禮貌的問題。「大驚小怪!」
大驚小怪!他捨命救她,她居然還嫌他大驚小怪?
「承治,」她敲了敲牆壁。「裡面還好吧!」
「咳……咳咳……」年輕男人的咳嗽聲馬上飄出來。「還好!頭不見了,不過身體還在。」
天哪!裡面是限制級恐怖片的拍片現場嗎?
「你不用幫我介紹他。」沈楚天搶在前面發表聲明。他不想認識一位「頭不見了,不過身體還在」的朋友。
「希罕!」她沒啥好氣,揉著作痛的手臂再度攀向五樓的住所。
沈楚天跟隨她踏入溫馨的小客廳。
「這棟樓裡都住了些什麼人?」他頗為納悶。
剛才一路走上來,好幾家公寓門外連雙鞋印子都沒有,不似有人住。十戶之中,空屋率起碼佔了一半以上。
「都是我的朋友。」她聳了聳肩,直接走向廚房,取出一堆今晚的教學材料。
第一堂課先從最基本的廚具開始,她敢打賭他連鏟子和飯匙都分不清楚。
「是你介紹他們搬進來的?」他跟在她後頭團團轉。
「拿去,這是砧板,這是菜刀……」她用純粹公事公辦的語氣回答。「這棟公寓屬於我,他們是我的房客。」
「你是大房東?」他吹了聲口哨。
「我不是請你來聊天的。」她把一大盒雞蛋塞進他懷裡。「打蛋!我們先從蛋炒飯開始。」
如此簡單的料理,如果他還弄不出來,除了打電話向傅培梅求救之外,她也別無他法。
望著她遞過來的餐具和材料,他的心思漸漸從房屋的詭異氣氛回到正事上。此刻仔細回想,適才在樓梯間的「倆倆相疊」似乎吃到她不少豆腐。
曖,都怪那陣奇異的爆炸聲,害他忘記把握絕佳良機,眼前想再找到相同的機會可是微乎其微。
「遵命,牢頭。」他行了一個端正的舉手禮。
他敢保證,吳小姐絕對不喜歡她的戲謔表情。好久沒見到生起氣來像她如此討人喜歡的女性,他想多看幾次。
自己也說不出來為何偏愛找上她,可能是因為她和其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同吧!她總是把他視如草芥,地位打壓得比小狗還低。或許,潛意識中的受虐傾向被她給激發出來了!
果不其然,語凝的瞳眸閃爍出神色不善的焰火,面容抹上一層戰彩。
「你彷彿非常不把今晚的課程當一回事?」她從齒間迸出話來。
「怎麼會?」他一口氣打了五顆蛋,拿雙筷子用力攪和。「今晚的課程具有崇高的理念和情操,為了癌症病童而奮鬥,我完全尊重你的指導。」
語凝瞇起眼睛,掃射他狀似無辜的表情。
事已至此,她約略可以猜出沈楚天的用心。基於某種她也弄不明白的原因,他似乎非常喜歡、而且極度想要惹她生氣。
他的腦袋裡究竟盤桓著哪些古怪主意?
「不要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她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沈楚天越想招惹她,她就越要心平氣和。
「上什麼當?」無邪可愛的眼睛又眨巴眨巴。天!他實在愛透了惹她生氣。
門鈴的叮咚響阻斷了她的回答。
「你今晚還邀了其他客人?」他端著打蛋碗一同前去應門。
她懶得回答他,逕自拉開大門。
「你有沒有黑狗血?」門外是他的房客之一,風師叔。
「我沒養狗。」語凝以同樣嚴肅的口吻回答。
站在旁邊的沈楚天一頭露水,摸不清楚情況。
這位老伯伯以為自己在演「師公收妖」嗎?他穿著一襲鮮黃色的道袍,左手握著金錢劍,右手則是兩張符咒。下顎的幾綹山羊鬍像煞林正英的「一眉道人」。
「少了一味黑狗血,效果可能不太好,那支妖魔鬼怪的道行還算不錯。」風師叔顯得有些頹喪。
「哪支妖魔鬼怪?」他好奇地問,原來這棟樓當真不乾淨。「是不是一個神出鬼沒的小鬼,抱著一支破破爛爛的米老鼠?」
那個小孩挺可愛的,但是臉色相當蒼白,或許真是個鬼魅也說不定。
「那是小路,不是小鬼。」語凝不耐煩地瞥他一眼。
「那不是小鹿,是個小孩。」他想了想,再補充一句:「起碼我認為他是個小孩。」
「拜託你不要插嘴!那個孩子名叫『小路』,是我房客的兒子。」她的問題已經夠多了,他還囉嗦個不停,氣死人!「風師叔,我覺得你一定聽錯了,四B很久沒人住了,或許老鼠跑進去造窩,才會有奇怪的聲音。」
「不可能。」風師叔鄭重否決她的解釋。「老鼠的腳步不可能那麼大聲,一定是鬧鬼。你想想看,四B、『死斃』,既死又斃,那間公寓必定是大陰之地,很容易惹來怪東西。」
沈楚天聽得興味盎然。
「我們下去看看吧!」他笑咪咪地提議。有幸目睹道士捉妖,這種新鮮事無論如何不能錯過。
風師叔和語凝齊齊盯著他。
「這個小子是誰?」風師叔微微納罕,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語凝的神經一根根的豎起來。
「一個不重要的人。」她回頭警告性地打個暗號給他。「上回有人大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來歷和他頗相似——結果被風師叔整得很慘。」
「他是個玩棒球的?」風師叔顯然暫時遺忘收妖的要務。
他怎麼知道自己和棒球有關?沈楚天的神色融入幾抹崇敬。「對,我……」
「走走走,我們下去看看。」她連忙轉移大夥兒的注意力。沈楚天還稱不上大奸大惡之輩,這次索性救他一把,下回就靠他自己了。
「好好好,先下去看看再說!」
她的調虎離山之計成功了。
語凝凝視著兩個當仁不讓衝下樓梯的老少男人,條忽產生一種奇異而好笑的直覺——
未來的日子,有得攪和羅!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他怎麼知道我會打棒球?」
稍後,三人站在四B公寓門外,他壓低聲音詢問語凝。
「風師叔的道行足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她掏出鑰匙開門。管他的,就讓他以為風師叔很神吧!她才不告訴他正確原因。
隨著沉厚的大門被推開,一股窒悶灰澀的空氣迎面飄浮而來。
「哇,陰風慘慘。」他湊近她耳畔毛骨悚然地說著。
她回頭嗔他一眼。
「你看,風師叔,裡面什麼也沒有。」她讓開一步,讓風師叔進來。
由於久無人居的緣故,十來坪的客廳顯得淒清冷寂,空氣分子撞擊的嗡嗡聲益發清晰可聞。角落擺著三兩張棄置的舊椅。
整個空間雖然灰塵稍微厚了些,卻看不出有任何異狀。
「嗯……那股妖氣已經不見了,不過……屋裡好像還留著其他『東西』。」風師叔抬頭嗅了嗅空氣。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語似的,沈楚天覺得眼角晃過一道細微卻移動迅速的黑影。那道黑影閃進其中一扇微微靠攏的門內。而後,「噠」的一聲,房門輕經掩上。
「誰?」他喝問。語凝和風師叔同時轉向聲響傳出來的方向。
「果然有問題。」風師叔猛然揮動袍袖,一柄桃木劍刷地飛出袖外,掌中的金錢劍與桃木劍在空中相交,桃木劍來個「鷂子翻身」,臨空轉變方向,直直射往那扇可疑的木門。
「唷哦!好!」沈楚天掌聲鼓勵,用力吆喝助陣。「比殭屍故事更精彩,比武打電影更好看。」
「別鬧!」
鏘!他的腦袋挨了她一記鐵沙掌。
「你打我!」他噘起嘴,委屈兮兮地瞄她。
她不理他。
「風師叔,你冷靜點!」
風師叔兩把劍舞得興起,奮力將掌中的金錢劍擲向天花板,開始運起掌法來。
「小子,舞劍算不上什麼,且看我的『伏虎降妖掌』!」
「請!」沈楚天雙手合抱,做了一揖,眉飛色舞地觀戰起來。
風師叔呼呼揮出兩掌,掌風中含著勁力,左掌揮向右臂,右掌劃了一圓,兩掌平平推出。
「好!好個『太極伏妖』!」他簡直樂不思蜀,巴不得多看兩招。
「下一招,『天壇除魔』!」風師叔好久沒遇上識貨的人,今天竟然認識一個懂得欣賞他一身本事的年輕人,哪有不賣力演出的道理?「且看我掌法中的十八般變化!」
這還得了!再玩下去就變成武俠小說了!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她跳上一張椅子大吼。
風師叔揮出去的右臂硬生生收住勢子,沈楚天拚命拍手的聲音倏然停止,兩人一齊愕然盯住她。
「你們是來檢查門戶,還是來表演拳法的?」
「是『掌法』。」他們同時糾正她,再互望一眼,彷彿告訴彼此:女人!連拳法和掌法都分不清。
「我管你們掌法、拳法!到底進不進去查查看?」一根手指直直點向插著桃木劍的房門。
這兩個男人加起來比一隊小鬼頭更難管。
「討厭、掃興。」兩個人咕咕噥噥地收起架勢,走向房門口。
沈楚天小心翼翼推開房門,裡面清清蕩蕩的,五坪大的空間別無其他長物。可是,他明明看見有個小影子竄進來。
「咦?」角落裡躺著一個布偶,他拿起來檢視一番。
這……這不是剛才被他踩了一腳的米老鼠嗎?他左眼上的破洞已經補平了,肚裡的棉花也塞得飽脹盈滿。可是,身上那記「NIKE」大腳印絕對出於他的「腳筆」
「是小路的娃娃。」語凝接了過來。「怎麼跑到這裡來?小路找不到它一定很著急。」
「那個布偶……」他想搶回來。
「我拿回去還他。」布娃娃最後到了風師叔的袍袖裡。
「等一下!」他連忙出聲喝止。
語凝和風師叔已經準備要離開了,聽見他的叫聲後一齊回頭看他,看得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娃娃……怎麼會跑呢?」太詭異了吧!
兩人互望一眼,眼中隱隱約約閃過遲疑的光芒。
「問得好,娃娃當然不會跑,一定是小路跑進來玩,忘記帶回去。」她的笑容開朗得不像他所認識的吳語凝。
「小路怎會有這間公寓的鑰匙?」他提出第二個疑問。
兩人再度互望一眼。
「不知道。」三個字輕輕鬆鬆將這個難題遮掩過去。
「我記得,小路明明說要把這個娃娃埋掉。」難道他聽錯了?不可能!
「你一定聽錯了。」兩人彷彿聽得見他的心聲。
一個會平空消失的小孩,一支會自己亂跑的米老鼠布偶、一位武功高強的資深道士,再加上一名「頭不見了,不過身體還在」的科學家……
這幢公寓裡的居民究竟是怎樣的一群「奇人異士」!
而這群奇人異士偏偏由一位具有娃娃外形、希特勒本性的可愛小女人統率——
沈楚天發現,自心底最深處的角落真真切切地發現,這棟奇特的「阿達之屋」已經讓他深深地著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