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雲有,就在她二十二歲生日的前一晚。
刺目的陽光穿過敞開的窗戶,直直射到江渡雲的眼睛上,所以就算她覺得腦袋裡像是有一大群人在開party,還是被迫著醒來。睜開眼,首先跳出眼簾的就是懸掛在窗口被風吹得呼呼作響的印著大朵大朵百合花圖案的窗簾布,而江渡雲在眨了N下眼後,呻吟著將頭埋在枕頭裡。
「該死!為什麼那些人走的時候都不記得幫我關窗啊……」
原本她對二十二歲生日的計劃是這樣的:先睡掉一個上午,然後下午再出門,約上那幾個死黨,逛逛街,買買衣服什麼的,可惜被陽光擾了清夢,而且她知道,一旦醒來,她鐵定是睡不著的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頭還是疼,而且果然是睡不著,江渡雲大叫一聲,一下子翻坐起來。
然後她對著空氣抱怨:「今天是我生日啊,可不可以仁慈一點?我好不容易才可以睡個懶覺的……」之前她既要上學又要去打工,根本沒有睡懶覺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畢了業,又辭去兼職,本以為在二十二歲生日這天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睡懶覺的感覺,卻被「陽光」弄醒,真是倒霉……
「呸呸呸!今天我生日,怎麼可能倒霉!」江渡雲翻身下床,頭還是暈暈的,眼睛半睜半閉地走到外面客廳,但是當她看見自己一片狼藉的客廳時,只覺得太陽穴更疼了。
還是不要管客廳,先去洗個臉好了……或許老天要她早起的原因就是讓她起來打掃房間呢。江渡雲走到盥洗室,站在洗手台前,看著面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洗手台,她的腦筋有點打結——怎麼這個洗手台……像是變高了?
以前明明只到她腰部的啊,現在卻到了她胸口的位置,怎麼她真的醉得這樣厲害嗎?
搖搖頭,江渡雲伸出右手習慣性地摸向旁邊牆上掛著的毛巾,但是摸了幾下都沒摸到。不會吧?昨天又有人用過她的毛巾然後沒給她放回原處?江渡雲皺眉抬頭一看,卻愣了。
怎麼毛巾也跑到那麼高的地方?
手在空中停頓了大約半分鐘,一直到她舉高手臂將毛巾拉下來,江渡雲都還是有點傻傻的。
打開水龍頭,搓洗毛巾,擰乾,關水龍頭……這一連串的動作其實都是機械運動,嚴格說來江渡雲的大腦一直都沒處在正常狀態,所以當她洗完臉,抬頭看著牆上的鏡子時,愣了好久。
「……這傢伙是誰?」
江渡雲瞪圓眼眸,鏡子裡的她也理所當然地瞪大眼睛,但是——鏡子裡那個小不點是她?!
一時間她以為自己看錯,或是她的酒確實還沒有醒,因為此時此刻出現在鏡子裡與她大眼瞪小眼的,是個非常面熟的——小、妹、妹!
江渡雲使勁揉眼睛(鏡子裡的人再次跟她做了同樣的動作),她看見的仍然是一個臉圓圓,眼睛圓圓,穿著一件鬆鬆垮垮的睡衣,頂著一頭雞窩發滿臉傻樣兒的小丫頭。
這次江渡雲呆了更久。
她認識鏡子的人,因為數年之前,她早上起來上學時,總是能在鏡子裡看到「她」……可是那是數年之前,不應當是現在吧?
現在的她雖然算不上美女,可也算是清秀佳人啊,有胸有臀的,怎麼可能是這種乾癟豆芽?慢著,胸?
江渡雲飛快低頭,扯起胸前大得離譜的領口,幾乎將整顆頭埋進去。
然後江渡雲整個人石化——
一聲尖叫已不能宣洩她的震驚,江渡雲看著自己平原一般的胸部,最後終於冒出一句:「……原來我根本沒醒,還是在做夢啊?」
一覺醒來變回小孩子這種事不是沒有,她就常常幻想這種奇遇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是那也只限於小說或電視劇,當然,還有漫畫——江渡雲有點鬱悶地想起《江戶川柯南》——不過這類科幻題材變成現實原來會這麼恐怖……
想到自己不過是還在做夢,江渡雲的心踏實了。這夢的真實感真強!就像剛才,她用冷水洗臉的時候,就清楚感覺到那水很涼。
所以……這夢未免也太真實了吧?
江渡雲抬起頭來,疑惑望著鏡子,鏡子裡的小人兒也疑惑望著她。
她摸著自己的臉……溫溫的。聽說在夢裡,是感覺不到疼的,渡雲忐忑地湊近鏡子,看見自己(不過現在她看見的這個自己卻像個小學生)驟然變大的臉部特寫,拇指和食指捏住臉頰,手指的觸感告訴自己,她臉上的肌膚細膩柔滑,就像她所羨慕的小孩子那樣,換作平時,這種發現一定會讓江渡雲高興得心花怒放,但是現在她只覺得恐慌,兩根手指也變捏為掐,下手毫不留情——
「媽啊,好疼!」臉上傳來的疼痛感差點讓江渡雲哭出來,但現在真正令她想哭的原因卻不是被自己掐疼,而是「她也許不是在做夢」這個想法。
「不是吧?」江渡雲愣了半天,哀叫出來,「有沒有搞錯?」她對著鏡子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次,同時還像虐待別人一樣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肌膚掐得青一塊紫一塊,就想證明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而結果就是——她此刻非常的清醒。
最後她頹然離開了盥洗室,在客廳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江渡雲腦子裡亂糟糟的,她不明白自己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事,本來今天是她生日,一個很美好的日子啊,但現在她卻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霉,有誰會在生日當天發現自己變回過去的樣子啊?
等等……過去的樣子?過去?
這個詞兒讓江渡雲皺起了眉。因為她突然想起,似乎,好像,彷彿……她昨天還笑著叫著一再重複它,就是在許過生日願望,吹熄生日蠟燭之後——
腦中畫面倒放,那是昨天朋友們聚在她家裡的情景,對了,就是在客廳……在朋友的歡呼聲中她笑著吹熄蠟燭,然後多多問她,到底許了個什麼願望……當時她是怎麼說來的?她說的是:我要回到過去,我不想這麼快出社會,這麼快工作,我還要當小孩子,我要重新念一次小學,哈哈!那樣我就是天才兒童了!
大家都知道江渡雲是在說笑,其實這個想法絕大多數人都有過,特別是想逃避現實的時候,所以全部人都跟著笑了。多多更是笑得打跌,還多問了一句:念小學?從一年級開始念起?
他的這個問題卻讓江渡雲很認真地想了半天。然後她笑:不好,一年級新生太辛苦,會被高年級的欺負,我只要把現在的年齡折中一下就好……嗯,十一歲,十一歲怎麼樣?十一歲時的我很可愛喲……
她的話被一個飛來的靠墊打斷,而江渡雲的回憶也在這裡停止——
江渡雲張大了嘴,使勁兒眨巴眼睛。
不是吧?就因為生日上的一句玩笑話,她就變成現在這副德行了?不是說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的嗎?而且……而且她真正許的願望,根本不是她說出來的那個,而是吹蠟燭前默默許的「我要一個好工作,我要賺大錢」啊……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真正許的願不靈,反正一句玩笑話成真。
最關鍵的問題是——她說的是「回到過去」,而不僅僅是「回到過去的樣子」吧?江渡雲跳起來,衝回自己的房裡,一把抓起書桌上的檯曆。日期……仍然是二零零四年,也就是說,她——其實只是身體變小了,時間沒有改變?
老天!
江渡雲手上的檯曆掉了下去。她、她、她……她現在要如何出門見人啊?
鬱悶鬱悶鬱悶!
江渡雲神情幽怨地靠在鐵門上,臉貼在鐵門兩根鐵管之間,剛好露出一對眼睛,鼻子和嘴。遠遠地看上去,就像關在牢房裡的囚犯,但事實上現在在「牢房」外面的人卻是她——鐵門的上方,懸掛著老大的牌子:金鱗藝術小學。
其實江渡雲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跑來這裡,當然,這個學校她很熟,這個鐵門她也很熟,畢竟她也曾經在這裡度過了整整六年。是的,金鱗小學,正是江渡云「曾經」十一歲時唸書的地方,不過那個時候學校的名稱只叫金鱗小學,不是什麼藝術小學。
之前,江渡雲在屋裡整整發了一上午的呆,然後她終於漸漸接受她「回到」了「十一歲」這個現實。但是接受這個現實卻不代表她會輕鬆一點,事實上江渡雲只覺得越來越鬱悶,因為她一想到接下來可能面對的種種問題,頭就整整大了一圈。
屋子裡太安靜了,江渡雲看著還是一團亂的客廳,卻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而她也沒有心情去收拾屋子,直到家裡的電話突然尖叫起來,把江渡雲嚇了一跳。看來電顯示,是小佳打來的,想來是那幾個損友都到達了約好的地方,卻發現她還沒到,就打電話來催。
渡雲沒有接那個電話,只是瞪著它響了半天,然後偃旗息鼓。
她能怎麼辦?難道告訴那幾個傢伙她變回十一歲了?噢,想想都可怕!
好一點的情況是她們都相信她說的話,然後會全部笑翻天,甚至欣喜多了一個會走會說話還可以讓她們折騰的「大娃娃」。
糟糕的可能性則是她被當成說謊的小孩子,然後被認為失蹤,然後她的老爸老媽就會驚惶失措地從外婆家裡趕過來,然後……
江渡雲無法再繼續「然後」地想像下去,然後……她落荒而逃了。
她可不想留在家裡聽小佳她們來砸門,於是渡雲從衣櫃裡選了勉強可穿的衣服(緊身的「小可愛」變成了肥大的T恤,原本的短裙也長到了膝蓋以下,幸好她的腰本來就細,否則還得系皮帶,當然,就算如此,裙子的腰身也還是大得厲害),拿出鑰匙跑出門來。
然而渡雲雖然從家裡出來,卻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她不想見任何一個認識她的人,包括跟她最要好的朋友們。
於是,她便在街上溜躂,瞎走了半天之後,沒想到,腳步卻把她帶來了這裡——金鱗小學。
小學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沒什麼大的變化,包括學校鎖大門的習慣。唸書的時候,上體育課累了渴了,她就會跑到學校的鐵門這裡,將臉貼在門上,冰冰的很舒服,如果兜裡有錢就更好了,可以向學校外的小攤販們買冰棍兒或是買那種三毛錢一瓶的用塑料瓶裝的桔子水。
那個時候她很羨慕鐵門外的人,總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而現在江渡雲站在學校大門口,跟以前一樣貼著鐵門向學校裡遙望時,卻覺得非常羨慕操場上跳來跳去的小學生們。
不過……
她也在納悶,到底是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小孩子的發育也提前,還是金鱗小學不只是「小學」,也有初中部了?
離校門最近的一個班在體育教師的帶領下正在做一些準備動作,看著那個班裡一個個牛高馬大的男生女生,江渡雲真的懷疑他們到底還是不是小學生,想當初她念小學的時候可沒見五、六年級的學生能長這麼高啊!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鐵門旁的傳達室裡出來了一個老頭,他看見江渡雲後,便走了過來。
「你遲到了怎麼也不叫我開門?」那老頭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鑰匙,很明顯是把江渡雲當成學校裡的學生了。
江渡雲愣了一下,她抬頭望著老頭,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十一歲」。
今天不是週末,一般來說,她這個「年紀」的小鬼,都不會在學校外面亂晃。
鐵門發出沉重的響聲被打開來,老頭看江渡雲還愣在那裡,便大喝一聲:「還不趕快回班上去?」
有沒有搞錯?江渡雲心裡哀號。她只是想看看以前的學校而已,這樣都會惹出麻煩嗎?
正想說明自己不是這裡的學生時,江渡雲突然靈機一動,話也就改了口:「謝謝爺爺,我這就進去……」
她也確實很久沒回學校看看了,平時路過這裡,並沒有特別想進去的慾望,反正她現在也不知道可以去哪裡,不如進到學校裡面去。
一邊想的同時,江渡雲也就向門口走去,突然她又被那個老頭攔住了。
老頭一臉懷疑,「等等,我怎麼好像以前沒見過你……」他從頭到腳打量了江渡雲一番,「你哪個班上的?還有,你的校牌呢?」
「校牌?什麼校牌?」渡雲傻住,她呆了一下,旋即回過神來,「啊……我忘在家裡了。」她幾乎都快忘了還有校牌這回事,以前在金鱗讀小學時,她也戴過「校徽」,但那玩意她老早就不知道丟在哪個旮旯了,而且這麼多年過去,金鱗的校徽早改成校牌,前不久她還見多多的侄女兒戴過,那個小妹妹就是金鱗小學的,校牌上不但有學校名稱,還有學生的姓名、班級以及相片。
她的回答卻換來老頭一臉懷疑,「忘在家裡了?你是幾年級幾班的學生?班主任是誰?」
江渡雲的冷汗立刻就下了來。
這老頭也真是,如果不是他叫她進去,她也不會想要進去,現在倒好,學校沒進成,她反而得被迫撒謊,而且她還不知道這謊該怎麼圓。
好在她的記性不錯。
「……四年級一班,我的班主任是陳老師。」
現在想來真是萬幸,幸好那個時候多多讓她給他侄女講功課時她同意了(儘管是多多以牛排引誘的結果),幸好她當時瞥見語文作業本的面上寫著「陳老師」,也幸好她多口問了一句,多多的侄女告訴她陳老師就是「班主任」,不過卻是一個「很凶」的老師……
老頭見江渡雲能夠回答上他的問題,便鬆開了緊皺的眉頭。
「你是陳老師班上的啊,還不快回教室去,知不知道你遲到了多久?」他讓開路,相信江渡雲確實是金鱗的學生。
想來也沒有幾個小孩子會在上課時間冒充其他學校的學生,江渡雲算是危險過關。
江渡雲鬆一口氣,趕緊答應一聲跑了進去。
她對校園很熟悉,轉了一個彎後,渡雲見傳達室老頭不可能看見她了,便停下了腳步。她當然知道教學樓在哪裡,不過卻不想上樓去——難道她還真的跑到四年級一班教室上課去不成?
停下之後,江渡雲又苦笑了。
現在想想,那老頭懷疑她的時候,她根本沒必要撒謊,直接走開就行了,誰知一慌,就忘了她還可以撒腿跑開,真的是,今天果然諸多不順。
還有,這天也真熱得離譜,平時這個時候她是絕對不會跑到太陽底下來曬的,如果她江渡雲沒有變成了「十一歲」,現在她肯定是和小佳、草草她們坐在冷氣十足的肯德基裡,清涼無汗地喝著加了冰的可樂,而不會跑來金鱗當烤豬。
江渡雲左右看了看,雖說有樹陰,但她也不可能坐在地上。不過她又想起教學樓的後門處有一排花壇,而且那裡是個風口,應當很涼快。
打定主意後,江渡雲就一個人悄悄走了過去,果然,她記憶中的地方並沒有改變,花壇還在,花壇裡的花草樹木也還在,只是花壇已不僅僅是光禿禿的水泥,上面還貼了白底帶藍紋的瓷磚。
正好!把瓷磚擦一擦,坐著更乾淨更涼快。
江渡雲背靠著一棵紫薇坐了下來,靜下來後,果然覺得沒那麼熱了,心也終於沒那麼煩躁。
相比較而言,江渡雲喜歡植物多過喜歡人,很奇怪,草木總是更能安撫她的情緒,開心的時候,它們會讓江渡雲從心裡微笑出來,不開心的時候,江渡雲也多半喜歡一個人跑去看花看樹,嗅著植物特有的氣息,接受它們的撫慰。
而此刻她靠著的這棵紫薇,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經很熟悉了,不過那個時候江渡雲還不知道這就是紫薇,也不知道夏季裡盛開在枝頭上那一簇簇美麗而惹人憐愛的小花就是紫薇花。
「很久沒來看你了,還記得我嗎?」江渡雲低聲輕喃,這時,一陣輕風吹過,帶落一陣花雨,灑了渡雲一身一臉。
也許植物也是有靈性的呢……正當江渡雲這樣想的時候,幾個女孩子的聲音卻讓她又皺起了眉。
聽聲音好像是從她身後花壇那邊傳過來的,江渡雲轉過身,卻被包括紫薇在內的繁茂草木擋住了視線,於是她站起來,身體微蹲著撥開了幾枝樹葉,想看看是什麼人打擾了她。
原來是四個穿著T恤短褲的小女孩,看樣子可能是在操場上體育課的學生,她們並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個江渡雲在偷看,而渡雲剛無趣地打算回頭,卻發現這幾個女生有些奇怪,像是故意壓低了聲音說話。
一個纖細的背影正對著她的視線,聲音抖得很厲害:「你……你們要幹嗎?」
江渡雲立刻挑高了眉。這是怎麼回事?
左邊個子高挑的女生伸手搭在纖細背影主人的肩頭,低聲笑道:「怕什麼?我們又不會拿你怎麼樣。」
另一個女生也接道:「就是嘛,只是讓你請我們喝罐飲料而已,大家都是好同學,你家那麼有錢,拿一點出來搞好同學關係才對嘛!」
哦——原來是校園暴力啊?
江渡雲懂了。她以前聽說過,現在報紙上也仍然能夠看到相關報道,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想不到此刻她會在母校偶然撞見。
「可是,可是我沒有錢啊……」受害者的聲音還是抖得不得了,江渡雲摸著下巴,第一感覺是這丫頭的聲質還真不錯,應該去學唱歌。
「騙人!」她的話很快被駁斥,「你會沒錢?你家還用寶馬來接你放學,我們都看見了!」
「我沒騙你們,我真的沒有錢……」聽聲音像是快哭了。
江渡雲無奈地搖頭。真是笨蛋,誰說老子有錢女兒身上也一定有錢的?一看都知道這個驚恐發抖的女生不是那種揣著大鈔出來現寶的人,如果家長管制得嚴格,沒準兒還比一般學生更窮呢。
江渡雲猜到前因後果之後,就打算縮回腦袋走人。她才不打算瑛這渾水,反正她也不是什麼熱血青年,正義感更是少得可憐。
不過當她看見搭肩的那位開始掐人之後,一聯想起自己今天也是同樣淒慘(儘管是江渡雲自己掐的自己),江渡雲的火立刻就上來了。
「喂,你給我放手!」江渡雲站起來,她的聲音立刻讓四個女生大吃一驚,但因為渡雲的個子太矮,別人看到的,只是紫薇樹旁邊多出來的半個頭(頭以下的部分都被灌木叢給擋住了)。
而江渡雲吼完,便一步跨上花壇,分開樹枝跳了過去,將那個同樣被嚇住、眼睛睜得大大的纖弱女生拉到她背後。
「幹嗎,人多欺負人少啊?」江渡雲揚起下巴,看著面前三個都比她高的「小」女生,心裡的火更大了。
而三個「行兇者」面面相覷,然後將江渡雲從頭看到腳。她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卻是第一次找上江渡雲身後的這個女生,不過她們卻不知道她原來還有一個保護者——或者,只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
但這個保護者……未免也太好笑了吧?
個子小不說,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像是偷穿大人不要的。雖然她非常「兇惡」地瞪著她們,但卻長了一張圓臉,眼睛也是圓圓的,水汪汪的,就像小狗一樣,怎麼可能讓人害怕?
沉默片刻後,中間那個看來是三人中的「頭兒」的女生開口了:「你是誰?」
江渡雲揚起秀氣的眉。她轉頭看看躲在她身後被嚇得臉色蒼白,花容失色的小女生,然後回頭答得坦然:「我是她姐!」
「況曉竺的姐姐?」三個女生交換著疑惑的目光:她們怎麼沒聽過況曉竺還有一個姐姐?
「對,別以為我妹妹心地善良一點就可以欺負她,告訴你,她可是有專人保護的!」
江渡雲微微一瞇眼,臉上似笑非笑。因為打心底沒把面前三個小丫頭放在眼裡,所以自然而然流露的神情,似乎還有那麼三分氣勢。
她的話讓對方遲疑了下,江渡雲抄起雙手,冷冷一笑,「是不是要打?我可以奉陪。」雖然她上一次跟人打架不知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但她現在混身不舒服,正是手癢,想找些人來發洩發洩。
想不到她江渡雲別的不行,唬人的本事還不錯,三個女生見渡雲雖然其貌不揚,卻敢以一敵三,便躊躇一下,拋下一句話:「有本事你就天天跟在況曉竺後面,否則有她好看!」
「來啊,怕了你啊?」江渡雲得意極了,看那三個女生轉身離去,更是冷哼一聲,「就知道欺軟怕硬,有本事惹男生去!」
過癮過癮,原來挑釁的感覺是這麼爽!
江渡雲轉身看著「況曉竺」,嘖!居然還是一個小美人,剛才情況混亂,她根本沒看清楚這個況曉竺長什麼樣兒。不過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和林黛玉似的身材,就知道是個容易被欺負的主兒。
江渡雲沒多的心思花在她身上,睨了她一眼之後,便揮揮手打算轉身離去——本來還想告誡況曉竺兩句別太軟弱之類的話,但轉念一想,人說三歲看到老,就算說了也是白說,便連這點口水都省了。
「等……等!」
沒想到的是,那個柔柔弱弱的況曉竺居然叫住了她。
江渡雲有些驚訝,「幹嗎?」她看著怯生生的小女生,然後明白過來,「要道謝啊?不必了,反正我也不是為了你。」我只是自己想打架。
「那個……」況曉竺有些羞澀,「就算你不是為了我,我也還是得謝謝你……」今天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很慘,誰想到會突然出現一個怪怪的女生,還救了她。
「噤菕C」江渡雲有些不耐煩。她現在只想離開金鱗了。原本是進來懷舊的,但現在的她自然一點心情都沒有。
她的表情也讓況曉竺瑟縮了一下,江渡雲正想走,手卻被拉住。
她順著拉住她的那隻手看上去,瞥見況曉竺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的臉。
「你又要幹嗎?」謝也道過了,還想做什麼?
況曉竺知道自己再吞吞吐吐的話,眼前奇怪的女生就真的要走了,所以她漲紅著臉一口氣說完:「請和我做朋友好嗎?」
渡雲揚起一邊眉毛。至於嗎?她只是不小心當了一次「好人」而已。
「小妹妹,你看清楚沒?我是女生。」江渡雲強調。雖然她是一頭短髮,但卻是穿的裙子吧?「或者你是GL?」
「什麼?」況曉竺沒有聽懂,一臉茫然。
江渡雲撇撇嘴。算了,還是不要教壞孩子,「你不懂算了。不過,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做朋友,如果你是擔心那幾個女生還來找你麻煩,就最好是告訴你的父母,或者學著自己保護自己,沒有誰是能保護誰一輩子的,就算我真是你姐姐也不可能,明白嗎?」
好了,她不想當教育者也當了,該說的話也說出口了,剩下的就不關她的事了。
正想轉身離開的,但況曉竺眼中閃動的水光卻留住了江渡雲的腳步。
「我知道,可是……我只是想要一個朋友啊,就算不會保護我,跟我說說話也好……」況曉竺抽泣著,眼淚也滾落下來,讓江渡雲立刻慌了手腳。
「哎呀!你哭什麼?欺負你的人又不是我!」老天,她最看不得別人的眼淚,而且這個況曉竺一哭,就像是她在欺負小孩子似的,要是傳了出去,她江渡雲的一世英明就毀了。
「嗚……在、在學校裡,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大家都不願跟我做朋友……」
那是因為你太懦弱,而家裡又太有錢啦!渡雲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眼前這個就算是哭也哭得很漂亮的小女生,手在空中揮舞了半天,然後才笨拙地拍了拍況小竺的頭。
「……所以,就算像今天這樣,我被人欺負,卻沒有任何人出來幫我……剛才同學們看著我被她們三個帶過來,但都只是、只是站在原地不動……」
的確不好,現在對小孩子的教育確實得加強,這麼小就懂得各人自掃門前雪,想當初她小學的時候校風多淳樸啊……
「別哭了行不行?」江渡雲小聲地勸。哭得她很煩咧!
「你做我的朋友好不好?如果你遇到什麼事,我也會出來幫你的。」
況曉竺的眼睛都像兔子了,其實她也蠻可愛的,除了噤菑F點,粘人了點……不過,和一個頂多只有十二歲的小女生做朋友,算不算「忘年交」了?
「好吧好吧,」江渡雲微微皺起眉頭,「不過我不當你朋友,只當你姐姐,你不願意就拉倒。」當朋友還是太吃虧,不如當姐姐,有個跟班也不錯。
「姐姐?」況曉竺瞪圓了眼,不過一下子便笑了,「好啊,我只有一個哥哥,現在有個姐姐也好!」
江渡雲瞇起眼,還來不及感歎她收放自如的哭功,就看見況曉竺遲疑地瞅著她。
「不過……你好像跟我年紀差不多哎……」
江渡雲聽懂了她的潛台詞,立刻沉下臉來,「當你的姐姐,我、絕、對、夠、格!」開玩笑,她只是樣子年輕而已,事實上她已經二十二歲「高齡」了好不好?「還有,我不是你們學校的,你別高興得太早!」她乾脆把話全部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