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外的事變不僅令楚天雲震驚萬分,就是其他僕人也難以相信。
「王爺不要著急,腦子受了傷得多休息幾天才會康復。」中年女人雖然也像楚天雲一樣心裡忐忑不安,但口頭上還是勸慰著他。
「那──你、你又是誰?」
一聽他的話,女人當即呼天搶地起來。「哎喲喲,我的老主母耶,咱們王爺好不容易醒來了,卻真的把自家的事連根帶底全忘了,這可怎麼是好呢?」
若在往常看到女人這模樣,邵宇凡一定會覺得她不是在演戲就是在發癲,他一定是一笑置之,揚長而去。
可是此刻他笑不出來,也無法置之不理。因為這個女人的每一聲哀號都帶著真摯的感情,眼裡轉動著淚水。
但他也不想勸慰她。以他對女人的瞭解,當她們失控時,你最好保持沉默,讓她自行平靜,否則你越勸,她越來勁兒。
安靜等待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最終的平靜。
果然,見他沉默地靠在床頭看著她,那女人停止了哀號,扯下衣襟間的手帕擦擦眼睛,歎口氣說:「唉,王爺果真變了!」
「怎麼變了?」他冷冷的詢問裡有著難掩的焦慮。
女人絮絮叨叨地數落道:「以前王爺從沒耐心聽女人哭訴,更不會問下人們事情,可如今卻什麼事都要問,連自己是誰都要問。」
見她始終沒給他關鍵答案,邵宇凡終於動了脾氣。
他仰頭往後一靠,生硬地說:「別說那麼多,先告訴我你是誰?」
正如往常他生氣時一樣,邵宇凡的神態間自然流露出不怒自威的威儀。
女人見狀趕緊說:「是是,容奴婢提醒,奴婢是賴大娘,曾是王爺的乳娘,後來做了府裡的管事。」
她歇了口氣,見王爺只是沉思地聽著,又指指身邊的兩個人。「這位是王爺的親妹妹天雲郡主,那位是您的貼身侍衛兼隨從,魯莽。」
「魯莽?!」邵宇凡打量著瘦小謹慎的男子,確信這名字與人完全不相符。
那男子趕緊點頭。「對對,小的姓魯名莽,大家都叫小的『莽子』。」
「跟我幾年了?」
「自大業五年進府……至今有十二年了。」莽子掰著手指算了算。
「是啊,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賴大娘插口道:「那時莽子才八歲。」
「八歲?這麼小能做什麼?」
賴大娘笑道:「王爺那時不也才十一歲嗎?」
聽了她的話,邵宇凡心頭又是一震。
老天,十一歲?那如今的自己不是才只二十三歲嗎?!
沒容他發問,賴大娘又說起來了。「這幾年您帶著楚家兵一直隨秦王南征北討,三日前秦王讓莽子和三十個楚家兵送爺回來,說是爺在攻打洛陽時為了救秦王而墜馬,此後一直昏迷不醒。
現下戰事緊,秦王分不開身,只好讓人先將爺送回府中治理。三日來,酈兒郡主照大夫的囑咐一直守著,為您按摩穴道,今日您總算是醒了,可是……可是卻忘了事。」
「酈兒郡主?」邵宇凡心裡一動,腦海裡再次出現那個美麗的瓷娃娃。
「沒錯,就是酈兒,王爺未過門的娘子。這幾日可都是她幫著莽子伺候爺的,爺怎麼能把啥事都忘了呢?」
「未過門的娘子?!」邵宇凡震驚之餘又有絲喜悅,瓷娃娃居然跟他有婚約?!
「是啊。按約定爺本該在四年前娶郡主的,可是爺一直冷落她……現在更是忘了一切。」賴大娘的語氣裡有毫不掩飾的落寞與不滿。
冷落她──那個美麗安靜的女孩?為什麼?
混亂的腦袋裡一下子被塞進太多令人驚奇的東西,邵宇凡感到頭痛和煩躁。也許今天他只能接受這麼多了!
他無力地對擦著眼淚的賴大娘說:「你不要擔心,也許過幾日我就記起事來了。你先帶郡主……我妹妹天雲去休息吧。」
賴大娘突然愣愣地看著他,就連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天雲也彷彿受到驚嚇似地直盯著他看。
她們的神態令他納悶,回頭望望身邊的莽子,見他也是一副吃驚的表情。於是他明白了──真正的楚天南應該不是這樣說話的,他又露出了破綻。
但他不想再解釋什麼,現在的他需要安靜。
「你們都出去!莽子留下!」他不耐煩地揮手。
這下倒管用,女人們立即告退離去。
等她們走後,他問莽子:「我剛才又說錯了什麼?」
但沒有得到回應。
他皺著眉衝著瘦小隨從說:「以後我問什麼,你就得答!」
「是、是──」莽子急忙點頭,唯唯諾諾地說:「因為王爺過去從不會說『你不要擔心』那樣安慰人的話,叫人離開時也不會說『去休息』……」
這有很大的區別嗎?
邵宇凡在心裡回味著這些對話,然後似有所悟。
看來真正的楚天南是個個性強硬冷漠的男人,在王府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見他低頭沉思,莽子不安地喊:「王爺……」
「我不是王爺!」當確信自己真的從二○○五年的現代社會來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初唐年代,而且根本沒有辦法補救時,他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忍不住惱怒地狂吼。
「你們統統錯了,我叫邵宇凡,不叫楚天南!更不是那個才二十三歲,一天到晚只會打仗拚殺的將軍!」
他怎麼能不懊惱呢?在現代社會裡,他再不喜歡做Businessman,也不代表他想跑到這個古老朝代來,做一個莫名其妙的武將或王爺,甚至還「冒名頂替」做什麼「楚天南」!
他不想要這座華麗的宅子,不想要那些向他磕頭請安的下人!當然,也不想接收「他」的未婚妻──即使那個女人長得如天仙般,還對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聽他完全否認自己是王爺,甚至說他的名字叫什麼「邵宇凡」,莽子慌了,心想王爺的腦子這次恐怕是真的摔壞了。
他「撲通」一聲跪下,連聲哀求。「王爺,您還是上床休息吧!」
看著貼身僕人焦慮同情的目光,邵宇凡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話,以為是他腦子受傷在說胡話。於是他一把抓住莽子的衣領,警告道:「不許再喊我王爺,聽到沒有?我不是你們的王爺!」
然而,他怒不可遏的吼叫,只換來莽子憐憫的苦笑。
「爺,您還是好好躺下吧。」他撥開主人的手,站起身將他強行按倒。
此時邵宇凡才發現,這個瘦小的男人有著很大的手勁和力量,他根本沒來得及反抗就被他按在床上了。
見王爺眼睛大睜地躺在床上,莽子替他拉上被子,跪在窗前,對著皎潔的月亮誠心祈禱:「老天爺,楚氏的列祖列宗們,請保佑我們王爺,別叫爺失了性、發了瘋……」
這真是令人沮喪的情況!
看著莽子認真的表情,邵宇凡明白了自己所有的解釋都沒有用,不會有人相信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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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他睡不著,靠在床頭苦苦思索著這番令人錯愕的時空轉換。
「為何是我跑到唐朝來呢?機上其他的人呢?他們又落到哪裡去了?」
看著窗外漏進的月光,他琢磨著。
早就聽說過二十世紀以來,在百慕達三角洲發生過一連串各種奇異的、讓人費解的飛機與輪船失蹤案件。而這些失蹤事件並不包括機械故障、政治綁架和海盜打劫等因素而失蹤的飛機和船隻。
全世界的科學家和科學愛好者們一直在尋找導致這些神秘失蹤的原因,有的認為是外星人所為,可是沒有根據;有的認為是地球的磁場作用導致飛機和船隻羅盤失靈而迷航,可是就算迷航也應該有終點,然而那些失蹤的機船及人員卻都一去不返,再無蹤跡。
於是又有了黑洞的說法。不少學者指出,出現在百慕達三角洲的失蹤事件,頗似宇宙的黑洞現象。
從當時的各種觀點和現象來看,除此之外便難以解釋,那些失蹤機船及搭載人員,何以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今天,經過自己的親身經歷,他明白了導致失蹤謎團的也不是黑洞理論,而是「四維空間」!
他曾讀過有關研究報導,稱宇宙間有四維空間。也就是說,在地球和某種神秘世界之間,存在著一種不可捉摸的通道,通道的兩邊是兩個不同層次的世界。
在適當的時間、空間,通過某一特定的媒介,人或物便可經由這個神秘的通道去到通道另一側的神秘世界。
看來自己正是墜入了這條神秘通道。
那麼,什麼是將自己帶到隋末唐初來的媒介呢?
夜深了,他依然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隋唐演義》?!
就在他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時,腦子裡突然閃過那本他在飛機上閱讀的書,頓時靈光一現:正是它,那本《隋唐演義》成為了媒介引導他來到了這個時代!
原來現代科學家的研究並非毫無根據,四維空間確實存在。
想到自己真的穿過了那條神秘通道來到另一個世界,他真是百感交集。而且他確信真正的楚天南也有同樣的遭遇,被不知名的命運拋到了二十一世紀,做了現代社會的邵宇凡,而或許他們今生都難以交換肉身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唉,如果真是這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他低聲安慰自己。
面對頂著一張「楚天南」的臉,若堅持自己不是楚天南的話,不僅無濟於事,反而徒增大家的困擾。何不坦然接受事實!
環顧四周,他暗忖還好有個跟隨楚天南多年、熟悉一切情況的莽子,要適應這裡的生活應該不是問題。
決定接受命運的安排後,他的心漸漸平靜了。但要接受這個包含了他原本靈魂的軀殼及目前已經屬於他的晉王府,他就得盡快熟悉這裡所有的人,包括那個似乎怕極了他的「未婚妻」,然後為將來做番打算與安排。
其實,對他來說做楚天南並不難,吃喝有人伺候,進出有人相陪,以腦子摔傷記不起往事為借口,他倒多了很多瞭解這裡及周圍一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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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溫暖的陽光喚醒了他。
「啊,空氣真是清新!」他下床站在窗前眺望著遠山近水,昨天的鬱悶心情一掃而空。「是的,我是楚天南,一切就從今天開始吧!」
他低聲說著,正準備喊人來幫他著衣,一回頭,莽子已經站在他身後了。
「喔,你真像個鬼!」他低咒。
「爺,這樣罵小的不公平,小的從天亮就站在這裡,是爺沒有看見,怎能說小的是鬼呢?」莽子委屈的申辯。
「好啦,就算是我說錯了。」
見從不認錯的王爺居然認錯,莽子倒是無措起來。「這,這也不怪爺……」
「算了,不要再說了,去取衣服來,我想出去走走。」
「走走?那太好了,爺想到哪兒去?」一聽爺不再否認自己的身份地位,莽子很高興,取來衣服一邊替他穿上一邊問。
「隨便,反正我全忘了,你就陪著我到處走走,給我講講。」他隨口應著,摸了摸身上的「奇裝異服」。
這是一種很柔軟的宮錦製成的長袍,摸起來手感極佳,上面的刺繡花紋看起來是游鱗狀,顯得章彩華麗。
「是!」莽子高興的應著,手腳俐落地為主人效命。
唐朝服裝並不複雜,不一會兒就穿好了。
「這麼多年都是你伺候我嗎?」他等洗漱完畢,莽子為梳發時他問道。
「沒錯,從小的進府至今沒有離開過王爺半步。就連王爺讀書習武時,小的都在一邊陪著。」莽子的口氣裡充滿了自豪。
「習武?你是說我會武功?」他既驚且喜地問,想起昨晚莽子將他按到床上時的技巧。
莽子放下梳子,崇拜地說:「那是自然的,王爺的武功可是天下少有對手。不打仗時,小的每日都得陪爺練幾招。」
「那就試試──」他說著伸手往莽子抓去,莽子機靈地錯身閃過。
「爺要想練,咱到練武場去。」莽子指指門外。
「行……呃,還是等等吧!」正要出門,他又改變了主意。「先找面鏡子來。」
「鏡子?爺想照鏡子嗎?」莽子吃驚地問。
「沒錯,難道不可以嗎?」
「不不,爺向來討厭鏡子,所以小的一時沒明白。」莽子說著走到與床相鄰的案頭條几旁,一把拉開了上面垂著的布簾,一面很大的銅鏡露了出來。
面對銅鏡,他當即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鏡子裡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樣子,而是一個身材高大,氣宇軒昂,濃眉似劍,威風凜凜,沉靜中帶有一絲冷酷的俊美男子。
「哇,這美男子是誰呀?」他疑惑地齜牙咧嘴,衝著鏡子做鬼臉,那美男子也同時對他做出了同樣的回應。
「哈,是我!」他對著鏡子發愣,莽子則對著他發愣。
「爺,您確定不需要再躺兩天嗎?」莽子憂慮地問。
在他看來,主人從醒來後言行舉止就變得很奇怪,他擔心主人腦子出了毛病。
「幹嘛?嫌我躺得不夠久嗎?」
莽子不敢再多言。
端詳著鏡子裡的男人,他不得不接受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雖然他依然擁有邵宇凡的靈魂,但已與楚天南交換了軀體,現在無論他怎麼否認,他都是隋唐大將軍楚天南!
他看著鏡子挑剔地想:還好沒讓一具醜陋的軀殼擁有我美麗的靈魂。而且這古人二十三歲的模樣與我真實的歲數看起來也差不多,古人果真顯老相。
也罷,我就好好當它一回古代神勇大將軍、富貴晉王爺吧!別的人想當還當不了,我挑剔個什麼勁兒呢?
不無自嘲地想著,他將視線從鏡子裡移出,對莽子說:「走吧,讓我重新認識一下晉王府。」
晉王府很大,與他印象中精緻典雅的古代園林式莊園完全不同。
這裡的一切都十分質樸,面積寬廣的庭院裡沒有亭台樓閣和小橋流水,每一處的房屋都是平房,但青瓦磚木的結構十分堅實,規劃整齊嚴謹,乍眼一看,是個大四合院,可是細細走了一遭後,他發現是由幾個院子串合成的。
走出他住的「正陽殿」,有一條環形走廊,左通內院,右連練武場,往前則是一間會客用的小廳。
穿過小廳是位於正北的祠堂,這裡很像現代人家的客廳,只是更大也更華麗而已。門窗都由框和扇兩部分組成,其上刻有各種樣式的花紋,有冰裂紋、燈籠框、步步錦、菱花式等等。大廳門前是一段由花壇圍著的過道,兩邊各有十數間客房,過道盡頭是影壁,上面畫著巨大的彩色山川繪圖。
「這裡為何有這麼多房間?」他驚訝地問,難道王府人很多嗎?
「這是北院,是爺接待來客的地方。」莽子指著那些花緣明柱的房間解釋道:「靠近大廳的房間是重要客人住的,往後靠大門的是一般來客住的。」
聽了他的介紹,楚天南觀察到靠近大廳的華麗房間,門窗多採用鬲扇、檻窗式,除橫技是固定的以外,其餘都可打開,木雕手藝十分高超;靠近大門的則顯得較為平實,多採用格扇和文摘窗式。
拾級而下,他查看每一間房子,繞過影壁來到有兩個士兵守護的大門前。
一看到他,士兵立即恭敬地向他行禮。他擺擺手,表示不用多禮,隨即被這道古色古香的大門所吸引。
這座高大墩實的大門門扇上下都有軸,下軸立在門枕石上,門枕石又被壓在下檻下面,露在外面的部分雕刻成抱鼓石;上軸穿在連楹的兩個洞裡,這樣就增強了大門的抗擊性和穩固性。
「真堅固!」他讚賞地拍拍厚實的門扇,目光又被台階兩邊的石墩子吸引。
大門外兩側各有兩個很大的青石墩子,既可做為裝飾,又可坐人,還可以充當栓馬石,真可謂一舉數得。
「是誰想到這個主意的?」他有趣地拍打著這幾個石墩子問。
「正是王爺您啊!」
「哦,是嗎?難怪我覺得它們非常好。」他應著,心裡卻在想,看來這楚天南也是個聰明人,而且在某些方面與自己的愛好很接近。
他站在大門口遠眺,再次發自內心地讚歎這座宅邸的地理位置。
這裡因為地勢高,視野相當開闊。不僅可以越過眼前鱗次櫛比的低矮建築看到遠處的城牆、鼓樓和瞭望塔,還可以看到遠處的汾河和兩岸廣袤的平原。
「王爺,這裡真是好地方,對吧?」莽子站在他身側熱情地說!「每次回來您總會站在這裡看看,說這是進退有據的城堡,背靠龍山,左濱汾河,右傍險關,扼守著貫通南北的水陸交通要塞。」
「這些都是本王的封地嗎?」看到遠處鬱鬱蔥蔥、綿延不絕與天相接的龍山和王府後面大片的草地,楚天南激動地問。
「沒錯,這整個晉城山水都是王爺的領地。」莽子興奮地用手比劃著。
他的話令人振奮,若真如此,那麼他可以好好利用這些條件干番事業了。
想到這裡,古代生活似乎不再可怕。「走,到城裡看看去。」
走下王府高地,是一長排式樣統一、看似軍營的住房,駐守在各個出口的士兵皆向他行禮問安,他隨意回應著,心裡卻為此地嚴謹的軍容喝彩。
「這是何處?」他小聲問緊隨身邊的莽子。
莽子答道:「城營。是楚家軍隊的駐紮地,要想進出王府得先通過這裡。」
「楚家軍?」
「對,楚家自行招募和訓練的軍隊。」
楚天南點頭,對此他當然明白。古代戰事不斷,各藩王擁有自己的軍隊不僅是慣例,也是必要的。身為經常率軍出征的王爺,駐軍營房建造在家宅外,不僅便於及時下令調動軍隊,也有保護府宅的功能。
穿過城營,他們進入了人頭鑽動的城區,繁華的街市不時帶給他驚喜。
在他想來,戰火紛飛、兵荒馬亂的年代應該到處是斷壁殘垣、民不聊生的景象才對,可是此刻展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座繁華的城市──
城內建築群高矮相雜,犬牙交錯,或素或雅,比比皆是。高達十餘米的城牆堅固地護衛著整個城區,集市上人來人往,叫賣不斷,絲毫看不出戰爭的陰影。
不知不覺中,他們轉了半個城池,可他依然興趣濃厚,眼前的晉陽城令他心馳神往。儘管人們在見到他時都表現得誠惶誠恐,但看到百姓們生活悠閒,士兵們盡忠職守,他還是很滿意。
當他們由城門下來轉入大街時,突然前頭一陣騷亂,路人發出高低不一的驚叫聲。
兩人未及看清,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眼間,一匹黑馬昂首揚鬃地往這邊衝來,而它的前方呆立著一個顯然被嚇壞了的乾瘦老頭。
「啊,危險!」就在莽子大叫的同時,他身邊已掠過一道黑影,撲向驚馬。
烈馬突然遭遇阻力,無法繼續縱行,只能狂暴地在原地怒蹦嘶鳴,但最終還是被騎在它背上的馭手制伏,用力地噴著氣,踢著腿停了下來。
「王爺,您沒事吧?」烈馬方停,塵土飛揚間即傳來莽子關切的詢問。
「沒事。」等馬平靜後,楚天南從馬背上躍下,輕鬆地回答。
此刻,他的心裡實在是大為震驚,他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等馭馬本事,更不敢相信自己果真身懷驚人的武功。
當他見到那匹馬往那乾瘦老頭奔去時,腦袋裡只有救人的念頭,根本沒有其他的考慮,就憑著本能躍起,竄到了馬背上。
要是以前,做那樣危險的動作他是想都不敢想的,然而現在,他居然做到了!
「王爺神勇過人,草民該死……」被他救了的老頭跪在他面前連連磕頭感謝。
「起來吧,不必拘禮。」他一把扶起老人,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看來我確實是能騎馬、會武功的人呢!」
「當然,王爺自小能騎善戰,功夫了得!」莽子拍馬屁地說。
「真的?我的武功果真很了得嗎?」聽到讚揚,又因剛救了人,楚天南心情十分暢快,不由得意地問。
「王爺的功夫確實了得,可是您要站在這裡堵著道,讓百姓們齊聲恭維嗎?」
突然,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楚天南回頭一看,只見身後停著一輛馬車,車裡坐著的正是昨天他醒來後最先見到的那個瓷娃娃似的美人──他的未婚妻酈兒。
他環顧四周,果真他們身邊圍著不少臉上帶著微笑,眼裡充滿敬畏的百姓。
「我真是有點得意忘形了。」他暗自嘀咕著,一拉莽子,躍上了馬車。
楚天南沒留意到他身前的乾瘦老頭仍滿懷感激地注視著他,眼中有一縷難以捕捉的精光,只逕自撩開門簾進了車廂,莽子則坐在車伕身邊,馬車繼續上路。
沒想到他會上了自己乘坐的馬車,酈兒愣住了。
當這個龐大的身軀落在她對面的座位上時,她感到空氣霎時不夠用了。
太完美了!當酈兒睜著那雙美麗的黑眸看著他時,楚天南心裡讚美道。
實在找不出恰當的辭句來形容她的美,昨天第一次見到她時所感受到的吸引力更強烈了。不過奇怪的是,他總覺得她的性格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漠安靜。
她的確是他所見過最不尋常的女人!
「幹嘛皺眉頭?我不能乘坐馬車嗎?」見她不語,楚天南開口問。
「喔,不,只是王爺從來不屑與……」她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楚天南從上了車就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令她感到很不自在,也不習慣。
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音調適中,嗓音清脆,吐字清晰。
「幹嘛不說完?只是我從來不屑與你同乘一車,是嗎?」楚天南接上她的話,逗她道:「怎麼可能?與美人同輿,覽人間勝景,不是人生一大樂事嗎?」
酈兒猛地抬頭,與他閃閃發亮的雙目接觸時,立即又避開了。
他在搞什麼名堂?譏諷嗎?可那也不是他的行事作風,他向來是冷漠無情的。
酈兒心裡嘀咕著,既驚於他反常的言行,也如同以往每次與他相見時一樣,被他出色的相貌和氣質所吸引。
偷偷再瞟他一眼,不料又與他的目光相遇,那灼人的目光令她心跳如鼓,面紅耳赤。
她轉頭看著窗外,以掩飾自己的侷促不安。
看出她的窘迫,楚天南也不逼她。他看了眼窗外,又將目光轉回到她臉上。他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天下戰事不斷,晉城卻能如此繁榮,真是奇怪,你說是不是?」
酈兒看他一眼,本不想回答,可見他凝視著自己,似在等待答案,便淡淡地說:「晉城自三家分晉以來,經數百年豪強的強征力發,幾毀幾建,尤其是北齊後主高緯和即位為帝前的晉王楊廣大興土木,修城固池後,自然不同於一般小城。」
楚天南對她的話很是贊同,但囿於自己對這一帶的地理及相關知識的欠缺,他渴望盡可能地多瞭解這座突然之間成為他「屬地」的城池。
「晉城面水背山,地理位置很好。」他試圖引導她多講點晉城的事。
酈兒看著窗外點頭道:「沒錯。晉城又被稱為『北都霸府』,自先秦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這裡東有險峰雄關,北可抑制匈奴、突厥,汾、晉兩河環繞,草場肥沃,糧食充足,人口眾多,資源豐富,是個能戰能守的軍事要地。所以歷代晉王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君王信任的重臣……」
察覺到楚天南銳利的目光正集中在自己臉上時,她意識到自己的話多了,於是立即止住話頭,默默地看著窗外。
「請繼續。」見她停住,楚天南急切地追問,可是她再也不肯開口了,他只好真誠地請求。「我記不起過去的事,你得幫助我。」
他的語氣和他誠懇的態度令酈兒無法拒絕。
「此城是當今黃河流域僅次於長安、洛陽的大城。」她簡略地說。
「看來郡主對此地很瞭解,也很有看法,希望日後能多聽到你的見解。」
「王爺是說真的嗎?」他的話令酈兒禁不住轉過臉來看著他,當看到他臉上並沒有嘲弄或鄙視的神色時,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當然是真的,為什麼懷疑?」楚天南被她的神情迷惑了,她總是沒有脾氣,這麼安靜嗎?
酈兒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低下頭專心地思考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