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八——」
沖沖衝!睡過頭的學生們朝校門口做最後生死關頭的沖黥。
「七、六、五——」
來得及就升天,來不及就變天,求求菩薩我的天!
「四、三、二——」
沖得頭髮亂飛,沖得口沬橫飛,沖得面目全非。
「一!時間到!」
糾察隊排排站擋在門前,咧出了奸笑,今日又是開張大吉、生意興隆。
除了校門口這邊哀鴻遍野外,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移往操場準備升旗,只有校園角落這頭依然安靜無聲。
唱完了國歌,升上了國旗,聽完了訓導主任千篇一律的訓話,所有學生訓練有素地排隊返回教室,而校園這頭的角落依然安靜,且氣氛顯得異常詭譎。
七點五十六分,此時樹叢裡傳來悄悄的對話。
「老大,我想她不會來了吧!」說話的是蕭震武,瞄了瞄一旁的嚴封成。
「她一定會再經過。」嚴封成淡道,犀利的眼神無比堅定。
今天只有他們兩人,因為方皓跟昨夜投懷送抱的美眉約會去了,所以今天不來學校。
嚴封成躲在樹叢後頭有兩個原因,一是經過上回的恥辱後,決心要逮住對方;二是預防再被壓到,所以不敢太靠近圍牆。
他這輩子從未受過如此大的屈辱,那個臭女生竟用屁股坐在他臉上,這個恥辱非向對方討回來不可!偏偏對方速度太快,方皓和震武兩人也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長相,唯一的辦法,便是守株待兔。
「第一節都快下課了,除了我們三個,我還沒見過有哪個人敢遲到這麼久的。」蕭震武很想勸他打消守株待兔的念頭,等了幾天都不見人影出現,怕是變成了枯骨都還看不到人哩。
「我有預感,她今天一定會出現。」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他天生有著別人難以匹敵的毅力及耐力,不活逮對方誓不罷休。
對於老大莫名的執著,蕭震武只感到無奈,不過這也難怪,換成是自己,也無法忍受這奇恥大辱。
「抓到她,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好好教訓她。」
看樣子要老大打消念頭是天方夜譚了,蕭震武索性躺下來睡覺補眠。
嚴封成點了根煙,徐緩地抽著,腦海禁不住又浮現那驚鴻一瞥的身影,對方自天而降,所以他完全沒看到她的臉,只清楚地記得她的背影。
正如蕭震武所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也許今天又白等了,也許對方就遲到這麼一次,也許她根本不是本校學生,再等下去也是枉然……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不禁感到懊惱。
就在此時,一個影子掠過他臉上,引得他抬頭仰望。
一位女孩凌空而降,輕盈得彷彿沒有重量,飄揚的裙擺在空中飛舞,有如化身彩蝶。
時間彷彿就此停駐,他的動作也定格了,直到對方逐漸遠去,他才猛然驚醒,像獵豹似地追了過去,這次說什麼也不讓她溜走!
她的速度快得驚人,令他大為詫異,一個女孩也可以跑這麼快?
也不知哪來的爆發力,當離對方只有兩步之距時,嚴封成猛地撲上去抱住她,一同滾落在草地上,翻滾了幾圈後才停住。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終於給他逮著了!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臭女生,竟敢——呃……
原本充滿怒火的眼中進射出不可思議的光芒,在乍見對方真面目的那一瞬間,他愣住了。
天——好正點!
嬌俏的臉蛋、柔細的肌膚及漂亮的五官,紅撲撲的兩頰呈現出健康的粉色,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正驚疑地盯著他看。
在此之前,他街有滿腔扁人的衝動,但在看清對方長相的這一刻卻猶豫了,只因為她看起來弱不禁風,恍若輕輕一掐就會折斷的花朵……
汪采湘呆杲地盯著他,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抱住自己,那粗獷的輪廓,深深吸引住她的視線。
他雙目炯炯有神,好似能看透人的靈魂,散亂的劉海有些狂放不羈,直挺的鼻樑出色完美,就連唇形也十分迷人。她腦海中只出現一個想法——這人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就在被對方深邃的眼神盯得失神時,她冷不防瞄到他身上穿的學生制服,一陣錯愕;接著低下頭,又發現自己胸前正放著他的「鹹豬手」,剎那間,嬌容上的羞澀消失得一點不剩,當場臉色大變,成了發怒的母老虎。
嚴封成正奇怪她的表情怎麼變得那麼快,下一秒立刻發現自己在混亂中不小心摸了人家一把。
「呃……抱歉……」
「你這個——」兩隻纖細的手忽爾抓住他的衣襟,一隻腳頂住他的腹部,耳邊傳來她的大喝:「活得不耐煩的臭小子!」
他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對方摔了出去。
不可能!
在震驚之餘,他仍立即翻身跳起來,卻發現她的速度跟自己一樣快,已經擺好備戰姿勢,並來勢洶洶地逼近。
「慢著,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話還沒說完,竟又被她猝不及防的過肩摔給摔得趴在地上,還吃了一臉泥土。
一股陰沉懾人的怒氣熊熊升起,雙目盈滿殺氣,他真的生氣了!
「你竟敢——」
鏘!一個拳頭往他的鐵頭K下去!
「怎麼不敢?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娘是誰!敢吃我豆腐,喝!給你死!」左勾拳、右勾拳,還有她最擅長的霹靂連環踢,阿雜!阿雜!
若因為她是女人就看輕她,那他可大錯特錯了,不巧得很,她剛好練過拳擊。
扁到爽了之後,她才一路拖著奄奄一息的色狼,往訓導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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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瀰漫著駭然的氣氛,眾人一片鴉雀無聲,除了偶爾的抽氣聲外,就只有汪采湘一人柔弱無助的哭泣聲。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雖然少年郎難免衝動,但他也不該乘機欺負我這個弱女子哪,所以訓導主任一定要好好嚴懲他,嗚嗚嗚——」
嚴封成愕然地瞪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她,跟剛才拳打腳踢時的母老虎樣簡直判若兩人。
辦公室裡,訓導主任臉色蒼白,其它老師們遇到這種狀況也都選擇當現成的鴕鳥,不敢有任何意見,卻又豎起耳朵細聽他們的談話。
此刻他們碰到的是連校長也不敢動的棘手人物嚴封成,對於這突來的狀況,訓導主任只能以愕然的表情對待。
嚴封成是令全校師生最頭痛的問題人物,但因為他父親每年皆捐給學校大筆錢財,讓雲揚高中得以擴建電腦教室,增加教學設備,晉陞為全國e化最成功的高中,以致沒人敢公然惹他,就算要稍加管教,也都只敢客客氣氣地勸說幾句而已。
想不到汪老師就這麼把嚴封成押過來,嚇得訓導主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訓導主任,您怎麼不說話呀?」汪釆湘沒好氣地問。她哭得好累喔,眼淚都快擠不出來了,他不會是年紀大了重聽吧?
「汪老師,你先別激動,這說不定是誤會……」
「你是老師?」嚴封成開口,一臉意外地盯著她稚嫩的容顏,怎麼看她都好像只有十六、七歲,竟會是老師?
「你懷疑啊?!」她不小心罵了出來,馬上想到自己為人師表,忙又裝成弱者,白了他一眼後,哭哭啼啼地對訓導主任哀訴:「怎麼會是誤會呢,他欺負我一個弱女子耶∼∼」
「你哪裡弱了?」嚴封成沒好氣地道,黑青的可是他,她全身上下一根毛都沒少。
汪采湘在主任面前哭得楚楚可憐,面對他時卻又是另一張女霸王臉。「小子,你皮在癢喔!」她表面上揩揩眼淚,心下則罵著這個臭小子,一想到偷襲她的是個毛頭小子就有氣,本來還指望是個發育成熟的帥哥呢!
嚴封成沒答話,只是眸中閃著詭譎難測的光芒,對她人前小綿羊、人後母老虎的行徑,心下已有了底。
大家都變成了啞巴,索性由她開口:「訓導主任,把這臭小子記大過或退學算了!」
這話沒嚇到嚴封成,反而嚇壞了周圍一干人等,有人喝水噎到,有人掉了一地的講義。
訓導主任臉色極為難看,乾咳了幾聲,試圖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要是真的把嚴封成退學,他這主任的位子也別想坐了。
「汪老師……咳……這事我會處理,你先離開吧!」
「主任——」汪采湘一臉不服氣,這臭老頭分明在逃避,問題學生真有這麼可怕嗎?「他欺負我耶!我要跟校長說!」
嚴封成冷哼一聲:「你誤會了,我不小心把你誤認成別人,所以才會抱你。」
「喔?誤認成誰?叫她出來,如果她不像我,你就慘了!」
「只可惜,我還沒找到她。」
編這麼爛的理由,都快笑掉她的大牙了。汪采湘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插腰啐道:「要不要我幫你找找看呀?」
嚴封成瞧了她一眼,忽爾露出一抹連她也為之困惑的笑意。
「我想找的——是一個三天前差點壓死我的女人。」
「壓死你?」訓導主任一臉愕然。
「那天我閒閒沒事躺在草地上,哪知道一個人竟突然爬牆跳下來,差點沒把我壓死。」
他眼底深沉的笑意令汪采湘一愣,瞪著他打量了好半晌,突然意會他話中的暗示,明白那眼中閃爍的狡黠光芒因何而來。
現場所有人之中,大概也只有她心知肚明嚴封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看到她氣焰消了不少,臉色陰晴不定,嚴封成勾著壞壞的淺笑,繼續涼涼地說:「巧的是,對方的身高和背影正好跟——」
汪采湘截斷他的話,正經地對仍然一頭霧水的訓導主任道:「主任您說得對,果然是誤會一場,都怪我太急躁了,不過沒關係,這小子就讓我帶走好好管教,打擾您了。」語畢,無視於目瞪口呆的眾人,又一路拖著嚴封成退出辦公室,速速逃離現場。
直到遠離眾人的視線,為免隔牆有耳,汪采湘趁四下無人之際,一把將嚴封成拉進放置體育用品的倉庫裡。
「你敢告訴別人,小心我K得你滿頭包!」
那對美麗的怒目距離他的臉只有三公分,就算是生氣的樣子,依然別有一番風情,胸膛隱隱感覺到她的身子柔軟香郁,真看不出身材嬌小的她,力氣這麼大。
她幾歲呢?凝視著眼前這張十六、七歲的稚嫩臉龐,實在很難把她當一個老師對待。
「你幾歲?」
她一愣,隨即又凶巴巴地威嚇:「二十三,就是比你大,怎樣!」別以為看她年輕就好欺負。
嚴封成細細打量著她,沒放過她臉上每一個表情變化。「你看起來比我還小。」
一來因為她身材嬌小,足足矮了他一個頭;二來她長得可愛稚嫩,一點也不像二十三歲的成熟女人,不過身材例外……
「你還想被扁一次嗎?本人吃過的豬比你看過的豬走路還多!」
他的臉頰微微抽動。「應該是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才對吧?」
「呵?你敢糾正我,我是老師哩,討打呀!」
哪有做老師的威脅學生的?以前都是他威脅人居多,沒想到如今會被一個女人威脅,而這人還是老師?!依他看,她還比較像大姊頭。
「喂!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是,都依你,我不會說出去。」他作勢舉雙手投降,怕了她。
說也奇怪,他對人一向沒耐心,就算師長也一樣,全不放在眼裡。但不知為何,對她卻出奇的有耐心,任由她撒野,他就是對她沒轍。
汪采湘怒容稍斂,諒他也不敢不從。既然他這麼合作,當然就毋需再凶巴巴地對他了,而且自己身為老師,似乎不該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用武力解決,原本是為了塑造全新的自己、過新生活才來台北的,卻又忍不住故態復萌。
想想自己其實也有不對,都是那不中用的鬧鐘,一拳就被她打爛了,所以她才會天天遲到,不得已只好爬牆,因此不小心壓到他。
思及此,對他的態度也逐漸轉好,馬上漾出一抹化干戈為玉帛的微笑。
嚴封成玩味地觀察她表情的變化。由一個凶婆娘緩緩轉成愛好和平的微笑使者,原本勒緊他領口的玉手,改而為他調整衣襟,還好心地幫他拍掉縐褶。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凶你,誰教你剛才差點把我的事說溜嘴。你應該最瞭解早上起床的痛苦,老師非聖賢,偶爾也會遲到啊!但要是被別人曉得了,會很丟臉哪,所以才會對你這麼凶,壓到你真不好意思喔!」
在幫他調整衣襟時,她就發現他其實滿壯的,比其它學生發育得還好,有這麼好的體格,怎會如此不堪一擊,隨便三兩下就被她打倒了?
「不是我說你,你該好好鍛煉一下自己,男生被K個幾下就不行了,這樣很丟臉耶!將來如何保護女朋友?有機會就練練身子,知道嗎?」
換句話說,被扁是他的錯,誰教他如此不堪一擊,總而言之,不是她下手太重,是他太弱啦!
「總之,這是一場誤會,老師不怪你,你也別計較啦,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哈哈!」朝他揮揮手後便大搖大擺地離開,一心認定這事已經完全解決。在她看來,嚴封成不過是個欺善怕惡的學生罷了,沒有外界傳言得那麼可怕嘛!她稍稍一唬就投降了。
他靜靜目送窈窕的身影離去,直到芳影走遠,深不見底的眸子突然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緩緩舉起的右拳,迅雷不及掩耳地將旁邊的木櫃打穿一個洞。
「出來。」他輕聲命令,強硬的語氣十分具有威脅性。
蕭震武從櫃子裡狼狽爬出,驚魂未定地抗議:「喂!會死人的!要不是我躲得——」快,鼻樑差點被你打斷哩!」
嚴封成冷哼道:「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根本沒有躲開的機會。」
蕭震武冷汗直流。他相信老大說的話,自從高一與他交過手後,就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老大太強了,他和方皓才會這麼服他。
既然被發現了,索性直截了當地問:「剛才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把她扳倒的,為什麼不出手?」
「沒必要找麻煩。」
「因為她是老師?你天不怕地不怕,不可能怕一個老師,要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老師怕你了,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還以為真能打贏你哩!」
他知道老大並沒有發揮真正的實力,當時自己一路跟在老大身後,目睹老大被她K得滿頭包時,驚訝得下巴差點沒脫臼。那隻母老虎分明欺壓到老大頭上了,老大竟然從頭到尾都沒還手,簡直太反常了。
為了弄明白老大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在看到他們朝體育用品倉庫走來時,他便事先躲進來。誰知他最崇拜佩服的老大,真的就任對方這麼放肆無禮,真不明白老大在想什麼?
蕭震武突地想到了一個主意,擊掌道:「嘿!不如由我替你出馬,好好教訓她——」
砰!
這是第二次,拳頭驚險地劃過他的臉龐,蕭震武冶汗直流地瞪著身後的木頭櫃被打穿第二個洞。
「敢多管閒事,下次打穿的就是你的眼睛。」嚴封成緩緩收回拳頭,放在嘴邊吹了一口氣,吹掉上面的木屑。
堅硬如鐵的拳頭上無一絲傷痕,讓蕭震武看了直叫好險,他敢惹老師、惹警察,就是不敢惹老大。
嚴封成高挺的身子站起,冷然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的波動,頭也不回地走出倉庫。
在沒人注意時,深擰的眉頭洩漏出自己也感到困擾的疑惑。他不該把氣出在震武身上,但是聽到有人要對她不利,心裡卻不由自主地升起無名火,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
他到底是中了什麼邪?一遇上她便渾身不對勁,滿腔的怒火在望進那水汪汪的大眼後,被澆熄得連簇火苗都不剩。
一定是自己哪裡秀逗了,才會對她手下留情。他向來最看不慣道貌岸然的老師,一個個拿著校規當擋箭牌,卻不敢對他出手,不過……唯獨她例外。腦海裡再度浮現令他驚為天人的戰鬥英姿,那勇往直前、毫不畏懼的氣勢深深吸引了他。
唇邊不由得勾起連自己也沒發現的笑意,也許是因為她跟其它老師不同,他才會給予特別待遇吧!等她瞭解他的「特殊」身份後,還敢亮出尖牙利爪嗎?他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