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都不用鬧鐘,身體裡彷彿有個天然的報時器,到了該醒來的時候,他就會自動醒來。
走進浴室,他凝神盯著鏡中的自己。
多久沒睡得這麼熟了?他禁不住自問。
從高一開始,他就常常失眠,許多時候都是睜眼等到天色泛白……失眠的原因他很清楚,所以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要在失眠中度過無數個夜晚。
經過幾年的折騰,他總算能在夜裡睡三、四個鐘頭,但每到半夜,他總會不自覺地醒過來,然後再也睡不著……
可昨天……他似乎一覺睡到天亮。
「如果青書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嚇一跳吧。」他自言自語。
青書曾為了他這失眠的老毛病遞尋名醫,結果卻都令人失望。如果青書知道他昨夜竟然沒在半夜醒過來,一定會比他更高興。
等一下……
他臉上的微笑淡去。
昨晚他才和青書吵架,教他怎麼拉得下臉跟他說這個好消息?
唉!都是那個男人婆害的!
他和那個女的一定是八字不合!不過不要緊,反正以後多得是整她的機會。
原本緊皺的眉心漸漸鬆了開來,改換上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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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屋內的卓逸帆正梳洗的當兒,屋外的錢靜如一覺醒來後,立時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誰在說我壞話?」她揉了揉鼻子。
哼,一定是那個壞心男!
今天就別讓她碰到他,否則一定要狠狠地報仇!
「這裡怎麼會這麼冷啊……」小木屋根本無法阻隔外頭的冷風,昨晚她一邊睡,一邊覺得陣陣秋風在她臉上吹過。
她真的要繼續住在這兒啊?
經過昨晚的折磨,她腦海裡浮現出退縮的想法來。
小木屋又小又冷,根本不能住人。她看了看只有一張普通單人床那麼大的「新居」一眼,心不由得一沉。
可隨即又重振精神,衝出小木屋外,彷彿對天起誓一樣,仰頭向天,大聲地說:「不行,我絕不能退縮!」
若是她退縮的話,不就稱了那渾球的心、如了他的意了嗎?
「真有精神呢!」帶著調笑的男聲響起。
不必回頭,她也知道來者是誰。
「你怎麼還沒死啊?」猛一轉身,她沒給他好臉色看。一大早就遇見最不想見到的人,真倒楣!
「你都沒死,我這個無賴怎麼敢比你大小姐先死呢。」經過一夜難得的充足睡眠,卓逸帆精神比昨夜好多了。
他穿著一身白色衣褲,左手插進褲袋裡,身體倚在面對小木屋的落地玻璃窗前,看上去有股說不出的帥氣。
上天真不公平,竟然讓這種爛人長得這麼帥,她再也不會相信上帝了!
「接著。」他把手中的包包朝她拋過去。今早下樓,他才發現到這個不屬於他的包包。
她反應極佳地串牢接住自己的包包。
「你竟然真的睡在小木屋裡,在下佩服佩服。」沒想到她一個女孩子家,竟然倔強到這種地步,真的睡在連一道鎖也沒有的小木屋內。
「我才不用你佩服!」她嘴裡是這樣說,其實心裡不知有多樂。
幸好她昨天留在這兒,不然的話,他一定會認為她只是說說而已,進而嘲笑她。
「佩服歸佩服,我的原則可沒變。」
「原則!」什麼原則?這種大爛人哪會有什麼原則?
「昨晚我已經跟你說過,不可以踏足我的地方一步,而你大小姐現在腳下的花園嘛,正巧是屬於我的地盤。」
一聽他這麼說,她立即反射性地一跳,將雙腳縮回不知何時噴上的紅線左邊。
這個動作逗得卓逸帆笑了起來。
「你小時候一定常被老師罰兔子跳。」他調侃道。
「不用你管!」她高高地抬起下巴,不想在氣勢上輸人。
「我也沒空管,因為上課的時間快到了。」他故意這麼說,彷彿在提醒完全忘了要上課這回事的錢靜如。
「上課?」她頓時瞪大了眼睛。
對了,今天是她正式轉學到綠山大學的日子。
「我不想遲到,先走了,學校見。」卓逸帆揮了揮手,步向大門。
糟糕,她也得趕快出門,否則一定會遲到。
錢靜如邊想邊準備跨出腳步——
「我想,你應該不會是那種陽奉陰違的小人吧?」料準了她會有所動作,卓逸帆腳步一頓,悠哉地轉身。
她不自覺伸出的右腳,在碰觸到紅線右邊花園面積的前一秒,因他的聲音而嚇得猛地縮了回來。
「當然不是!」她大聲地澄清。
「但是,我剛才怎麼好像看到你的腳差點要碰到我的地盤?」他才不會輕易放過她。
「我只是在做體操而已,不行嗎?」她也知道這個藉口很爛,但他能奈她何?
「成,怎麼會不成。」他暗自偷笑。「做體操對身體好,我很贊成你做呢。不過,可別顧著做體操而忘了去上課啊!希望在學校能見到你。」最後那一句他是故意說的,因為他知道,只要這麼一說,就算出門對她來說是件多麼困難的事,她也會怕面子掛不住而想盡一切辦法去學校的。
如果她不去學校的話,那就沒戲唱了。
「BYE羅!錢妹妹。」他邊說邊離去,留下乾瞪眼的錢靜如。
天啊!她該怎麼辦啊?難道她就真的鬥不過那個壞心男嗎?
「我——才——不——要!」她頭仰高,向著藍天大吼。
一定有不踏足紅線右邊一步,就能出門的方法。
左思右想,她突地靈機一動。
真笨!怎會現在才想到這個絕妙的方法?
她雙臂一伸,奮力地爬上小木屋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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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卓逸帆已步出大門,正準備去學校。
平時他都騎機車上課,但機車昨天送修,所以今天只好搭計程車了。
當他正拾手想招計程車時,由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女聲——
「喂!那個自以為長得很帥的壞心男!」
錢靜如?
他朝聲音來源看去,眼珠子差點由眼眶內掉出來。
因為,錢靜如正神氣地站在小木屋屋頂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你……」她想幹什麼?該不會是突發奇想,想要自殺吧?
「你看好了。」她微彎身,打算由屋頂上躍下來。
「喂!等——」卓逸帆急了。
雖然她是麻煩了點、蠻不講理了點,但他還沒討厭她到希望她受傷的地步。
錢靜如當然沒理會他的緊張叫喚,逕自從屋頂躍下——
自小運動神經十分發達,高中時又曾是體操社社長的她,小木屋和地面那一點高度,當然難不倒她了。
她在空中旋轉了一周半,然後安然著地。
而卓逸帆自始至終都維持一臉的震驚,那表情看在錢靜如眼底,真是得意極了。
「你怎麼還在這兒啊?你好像比我早出門耶!沒想到你腿這麼長,原來不過是裝飾品。」她走近他,以一種勝利者的表情說。「你不走的話,我可要走了。」順道拍了他肩膀一下。
「對了。」她走了幾步,故意又回頭對還愣在原地的卓逸帆說:「我可沒踏足花園一步喔。」說話的同時,綻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沒想到她那一身體操技巧,竟然會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發揮效用。
真的好開心哦!錢靜如走向公車站牌,在心裡高呼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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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副會長……」在學生會內擔任書記的男同學哭喪著臉,向剛走進學生會的桐青書求救。
「發生什麼事了?」書記的表情還真是有夠誇張的,好像剛被人痛罵一頓似的,灰頭上臉,讓桐青書有種想笑的衝動。
「會長他——」
書記偷瞄了坐在位子上的卓逸帆一眼,不敢再說下去。不知道自己是哪裡開罪了他們偉大的學生會會長,由踏入學生會開始,就像踏進了地雷陣一樣,做什麼事都會引來卓逸帆一頓痛罵。
「知道了。讓我來處理吧!」看見卓逸帆鐵青的神色,桐青書心中已經有底了。
書記這才飛也似的逃出學生會。
「就算你再怎麼不高興,也請不要拿咱們學生會的人出氣。」桐青書仍有些介意昨夜和卓逸帆吵架的事,但他不是一個器量狹小的人,願意主動言和。「萬一嚇跑了他,又要招募新成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學生會的工作量有多重,若再加上招募一事,豈不是雪上加霜?」
「招募?」一直冷著一張俊臉的卓逸帆,因桐青書這一番話而有了反應。「你剛才說招募?」
「是呀,有什麼問題嗎?」他的反問令桐青書摸不著頭緒。
「沒有,一點問題也沒有……」他眼珠子一轉,心裡升起了一個主意。
嘿嘿!錢妹妹,你就等著接招吧!
詭譎的笑容徐徐襲上卓逸帆俊美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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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另一端,正和教授一起踏進教室的錢靜如,背脊突地感到一陣寒意。
她是感冒了嗎?
錢靜如不解地微側著頭,沒有太多時間細想,她快步走進教室。第一天上課,教授要介紹她給繫上的同學認識,以便早日融人這裡的校園生活。
「這位是剛轉進我們繫上的錢靜如同學。」站在講台上,教授簡單地介紹著。
「請大家多多指教。」她心中暗自慶幸,今天很順利地找到教室,沒有迷路。
教授又客套地說了幾句話,旋即示意她找個位子坐下來聽課。
由於一夜沒睡好,錢靜如呵欠連連,精神不振。
好不容易熬到課堂結束,她才剛站起來,想去洗手間洗把臉,就聽到一道令她永世難忘的磁性男聲——
「請問錢靜如同學在嗎?」
一聽到這聲音,她立時戒備起來。
是那個壞心男!
沒錯,站在教室門口的修長身影,正是卓逸帆。
「卓會長!」女同學們一見到迷人的他,馬上湧上前去。
「大家好嗎?」卓逸帆露出一抹迷死人的笑容,令在場的花癡女同學們更是意亂情迷。
「卓會長,你來有什麼事嗎?」有人問。
「我是來找錢同學的。」他笑容不減地說。
「錢同學?」女同學們全用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仍站在教室後頭的錢靜如。
她們帥得不能再帥的學生會會長,為什麼會找上這個沒什麼姿色又神情呆滯的轉學生?
所有圍在卓逸帆身邊的女同學,心裡都有著相同的疑問。
「錢同學,你能來一下嗎?」他那掛在臉上的「親切」笑容,令錢靜如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不、能!」她才不想在學校也和這可惡的傢伙糾纏不清,一旦扯上他,一定沒好事!
她的斷然拒絕,令整個教室騷動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啊?看看週遭射來充滿敵意的眼神,錢靜如只覺得莫名其妙。
「錢同學,你就大發慈悲撥一點時間給我吧!」卓逸帆早料到她不會乾脆地跟他走。
「不——要!」他愈是要她跟他走,她愈是不肯!
「看來,錢同學很討厭我呢。」見她態度如此強硬,聰明的他便裝出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讓圍住他的女同學們看了皆為之不忍。
「錢同學,你太過分了吧!」一名女同學走到錢靜如身前,為卓逸帆打抱不平。
「我過分?」她不明所以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她哪裡過分了?她只是不想接近那個壞心男而已,這也算過分嗎?
「卓會長只不過是想借用你一丁點時間而已,你拿什麼喬?」女同學的表情及語氣,無一不在控訴錢靜如的不是。
「我——」她正想反駁,一大群女同學已將她團團包圍住,似乎想痛扁她一頓才甘心的模樣。
「你怎麼可以拒絕卓會長的要求?」
「你太殘忍了!」
「你有沒有想過卓會長的感受?」
女同學們七嘴八舌地斥責著,她根本沒有機會說話。
「好好好,我跟他走總成了吧!」錢靜如相信,若是她不答應跟卓逸帆走,這群女同學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有什麼事就快說!」她怒氣沖沖地走到卓逸帆面前,火氣十足地喝道。
「這裡不太方便說。」他故意賣關子。
「你不說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想聽。
她說著就想回自己的位子,但是,當她看到那群女同學母夜叉般的臉色時,又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我想,你還是跟我走好了。」他緩緩湊近,在她耳邊低聲說:「你也不想被這群女同學圍攻吧?錢妹妹。」
「你!」
可惡,她再一次被這個壞心男吃得死死的!
「我不會害你的。」他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笑著說。
「你不會害我才怪!」他臉上那心懷不軌的笑容,說明了他一定有什麼陰謀。
「無論如何,你還是跟我走吧!」逕自拉起她的手,拖著她離開教室。
「喂,誰讓你拖著我的?」她死命想扯開那隻鐵臂,但他哪會如她的願。
「錢妹妹,你可不可以別大呼小叫的?」
「你要我不大呼小叫就放開我啊!」她氣急敗壞地喊著。
「我放開你,你就不會跟我走了。」
「你有話就現在說!」
「先進去再說吧!」他打開學生會的門,將她推了進去。
「你想幹什麼?」她大吼出聲。
「校長,錢同學我已經帶到了。」他笑容滿面地對站在她身後的人說。
校長?她眼睛倏地睜大,緩緩轉過頭。
「原來你就是PETER的女兒啊!」白髮蒼蒼、看起來很仁慈的校長看了她好一會兒,像是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都這麼大了。」
「校長,您……您好。」她有點跟不上事情發展的速度。「請問……PETER是誰?」
「PETER就是你父親學生時代的英文名字啊。」校長和錢父早就認識了,而且交情匪淺。「我和你爸是很好的朋友呢。」
「這樣啊。」死老爸,什麼也沒跟她說!
「你父母都不在身邊,一定很寂寞吧。」
「還……還好。」她有點緬腆。
「你放心!」校長大力拍了她肩膀一下,痛得她差點叫出聲來。「你在這所學校一定會過得很愉快的。」
「是啊……」她苦笑著附和。肩膀好痛啊!
一旁的卓逸帆當然是在暗地裡偷笑。
「校長,我有一個小小的提議。」見機會下可錯失,他趕緊說:「為了讓錢同學能更快融人綠山大學這個大家庭,下如讓錢同學加入學生會,成為學生會的幹事之一。這樣一來,不但能讓錢同學對綠山大學更有歸屬感,也可以早點熟悉這裡的環境。」
「好主意!」校長一聽,立刻點頭表示贊同。
不會吧!錢靜如的眼睛睜得老大。
「等……」她必須力挽狂瀾,為自己未來美好的校園生活做一點垂死的掙扎。
「那就這麼決定了。錢同學,我代表學生會歡迎你的加入。」卓逸帆不讓她有說「不」的機會,一口氣說完。然後,他逕自和她握手,以示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