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不是來幫趙琳上課的。經過兩個禮拜的沉思與心情的沉澱,她決定辭掉趙琳的家教工作。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否則再放任情況這樣曖昧不明下去,只怕到時會落得三人形同陌路了。
但是……要怎麼跟趙琳開口呢?
她曾信誓旦旦地答應趙母會永遠陪在趙琳身旁的,如今才經過幾個月,她言猶在耳,卻要在這時提出離去的要求,怎麼說也說不過去。但是,不這麼做又不行。她怕自己會愈陷愈深,沉迷在邵凡齊的魅力中而無法自拔。驕傲的她是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別人的第三者,而且對像還是好友的未婚夫;但是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心儀的對象摟著別的女人進禮堂,自己卻不能瀟灑地表達心中的感情,她幾乎是做不到。即使做到了,她知道這個陰影將會跟著她一輩子,揮也揮不去,所以只有在自己尚未陷得太深之際,揮劍斬情絲。情關難過,但不是不能過,端看自己的智能及毅力罷了。而她——衣若芙,一個頭腦冷靜,思路清明的女子,相信自己絕對有這等智能及毅力。
也許她可以打通電話給趙琳,或者寫封文情並茂、理由充足的「辭呈」,這樣既可省去見面時的尷尬,又可避免自己的一時心軟而壞了原本的堅持。但是,這些都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風,敢作敢當的她不喜歡用這種駝鳥式的方法。
她希望當面跟趙琳溝通,讓趙琳體諒她的處境,明白她並非不負責任的人,而是另有難言之隱;只是既然是難言之隱,她又該如何向趙琳開口呢?這就是她至今仍沒有勇氣按門鈴的原因。
就在衣若芙猶豫的當時,門突然打開了。衣若芙直覺地看向門的方向,發現開門的人不是趙琳,而是——邵凡齊!
怎麼會是他?!趙琳呢?
衣若芙沒有讓自己錯愕太久,收斂好心神後,她平靜地開口:「我找趙琳。」該來的還是要來,既然來了,就沒什麼好遲疑的。
久候趙琳不到的邵凡齊正打算放棄繼續空等,準備離開之際,竟在開門的一剎那見到他思念了兩個禮拜的人,頓時心中百味雜陳,又驚又喜又……不知所措,只是呆立在門口直視著她,一時之間忘了嘴巴的功用。直到聽到她的話,他才將各種不小心外顯的情緒急忙收斂,移動了一下身體,讓她進屋裡來。
「趙琳不在?」衣若芙在室內找不到趙琳的身影。
「她出去了,還沒回來。」邵凡齊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她瘦了一些,下巴都尖了,但是眉宇間的冷靜與驕傲如故。她終於要回來幫趙琳上課了嗎?
「什麼時候回來?」她避開他的注視,隨手拿起茶几上的雜誌翻閱。狀似不經意,實則內心澎湃不已。
原以為經過兩個禮拜的冷靜後,她已經可以平心靜氣、坦然地面對他了,豈知再次見到他,仍是讓平靜無波的心再起漣漪。衣若芙啊衣若芙,你的定力到哪去了?
「差不多該回來了。」
她為什麼不看他?還在生他的氣嗎?邵凡齊對她的態度感到苦惱。經過兩個禮拜的冷靜,她依然介意那天所發生的一切嗎?那天他是衝動了一些,不該又……又冒犯她,為了這一切,他也自責了好久。趙琳曾分析過,衣若芙誤會她的話了,所以才會如此敵視他;他應該趁這個機會跟她解釋清楚的,只是他已經答應趙琳要幫她保密的,這該如何是好?實在令他左右為難。無奈之餘,他只能握緊雙拳,繼續忍受衣若芙對他的誤解了。
「那我在這等她一下好了。邵先生要出去?」她看他已經穿好西裝外套,大概是正要離開,不巧剛好碰到她吧。
「呃……沒有,我也在等琳琳。」邵凡齊順手脫下外套,走進廚房,沖了兩杯咖啡出來。
「謝謝。」衣若芙十分「客氣」地接過他遞來的咖啡,不帶一絲笑意,然後繼續低頭研讀她的雜誌。
「沒有你煮的曼特寧那樣好喝。」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想起她暑假打工時煮過的咖啡,至今還令他回味。
衣若芙沒有響應,仍是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雜誌。
「期中考如何?」兩人之間沉默了五分鐘,他忍不住又開口問,希望能聽到她的聲音。
「很好。」這回她沒有沉默了,抬頭注視他。
「是嗎?恭喜你。」他是怎麼了,盡說些言不及義的話。
「邵先生,我今天來,並不是要幫趙琳上課的。」停頓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我今天是來向趙琳辭職的。」
她知道這件事沒有必要告訴他,畢竟趙琳才是她的僱主,她只要告訴趙琳就行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讓他知道,想看看他的反應。當然,邵凡齊也很配合地立即有了反應。
「辭職?!為什麼要辭職?」
他幾乎是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雙手也不自覺地緊握成拳。直到看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再度坐回沙發上。
從他的反應看來,衣若芙更加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這個男人一定把她當成外遇或者說是遊戲的對象,否則他不會一聽到她要辭職就反應如此激烈。多可悲啊!她竟會成為人家遊戲的對象;更可悲的是她心中沒有因為他的反應而感到忿怒,反而因為他表現出來的在意而有一絲的——竊喜,只因為他會在乎她。
衣若芙為自己的反應失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躲開他投射過來噬人的眼光。唉!情愁啊,究竟是怎樣惱人的東西?無法捉摸,也讓人猜不透。
眼光不經意瞥見對面樓下的紅磚道上有一對拉扯中的男女,看來像是情人間的口角吧。
「邵先生。」想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辭去趙琳的家教工作是因為要替自己的未來開始規劃了。」
奇怪,那個女子的身影怎麼那麼眼熟?衣若芙的眼睛瞇了一下,將焦距鎖定在那對爭執中的情侶身上。
「規劃未來?」邵凡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嗯。我已經大四了,通常這時候我們已經要開始考慮自己未來要走的方向了。」這是她打算對趙琳做的解釋,此刻先搬出來應付他。是事實,也是借口。「再說,我只是辭掉趙琳的家教工作,並不是跟趙琳絕交,如果趙琳有任……」她的話止於她看清那個女人的身影時。
是趙琳!
對,不會錯的,她可以肯定那對正在爭執的情侶是趙琳沒錯。那麼……那個男的是誰?他們又在爭執些什麼?
衣若芙專注地看著他們的舉動:一開始,男女兩人拉拉扯扯的不知在爭執什麼,接著男的向女的嚷了一聲,只見女的拚命捶打男的胸膛,而男的只是任她發洩,沒有制止,直到女的打累了,趴在他胸前哭泣,男的才一把擁住她,低頭吻她。
衣若芙倒抽了一口氣,直覺地要把窗簾拉上,不讓邵凡齊看到這一切。只是她才一轉身,便看見邵凡齊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了。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他看到剛剛那一切了嗎?
衣若芙滿臉疑惑地看著面無表情的邵凡齊,不知他此時心裡的感受如何?見他仍是冷冷地看向窗外,她也再度看向他們。
經過一個激烈的長吻後,趙琳與那個男子緊緊相擁了好一會兒,然後男子摟著趙琳坐上停在路旁的轎車揚長而去,紅磚道上再度回復原來的寧靜。
「看來,琳琳今晚不會太早回來了。」沉默了一陣子,邵凡齊首先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悶。「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的口氣平淡,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臉上也沒有任何驚訝、忿怒,甚至難過之色。
奇怪,真的很奇怪!
衣若芙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說,一般人如果看到那樣的情景,多多少少都會感到一絲訝異的,像她自己的反應就是一例,更不用說邵凡齊了。親眼目睹自己的未婚妻與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甚至接吻,即使沒有當場痛毆那個男的一頓,也會氣憤不已或是難過不堪。總之無論是何種反應,都比現在邵凡齊的無動於衷、視若無睹來得正常。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邵凡齊的反應為什麼會如此「不正常」呢?一路上衣若芙的腦子裡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時間還早,走走好嗎?」邵凡齊的聲音輕輕傳來。
衣若芙聞言看向窗外,邵凡齊不知何時改了路線,此時他們的車子已經停在陽明山上了。看見邵凡齊率先下車走了出去,她也跟著下車,走在他後面。
邵凡齊讓她站在一處高地上,避開樹木的阻隔,台北市的夜景盡收入她眼底。繁華的台北市,想不到連夜景也是這般的華麗,萬家燈火、各式的霓虹燈猖狂地爭奇鬥艷,將入夜的台北市裝點的比白天更熱鬧。這樣的盛況在她的家鄉是看不到的,城鄉間的差距由此可見一斑。
一件西裝外套輕輕罩上她肩膀。「山上風大,小心著涼了。」邵凡齊站在她身後,語帶輕柔地提醒。
衣若芙直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引力讓她想往邵凡齊的胸膛靠過去。他就站在她身後,只要她將身子稍微往後傾,就能倚入他寬闊的胸膛,感受那種有人依靠的安全感。畢竟,肩上的擔子實在重得讓她身心皆疲,即使再怎麼強悍,她終究還是一個學生,一個還需要人照顧的「半大人」。在幾乎不勝負荷肩上沉重的擔子之際,她真的希望有個強而有力的臂膀可以依靠,讓她能稍稍喘口氣。
衣若芙為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哭笑不得。雖然她不打算立志做個女強人,但是也不應該有這麼「懦弱」的想法啊。身為家中老大,本來承接的擔子就要比弟弟妹妹重,沒什麼好抱憾的。再者,即使她需要一個可以仰賴的臂彎,也不會是她身後這個男人,因為他的臂彎裡已經有人了。為了不被他的男性氣息所迷惑,她向前走了一步,讓自己脫離他體溫籠罩的範圍。
「謝謝。」沒有回頭,她只是淡淡地道謝。
邵凡齊也注意到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動作,心中雖然不是滋味,卻也沒有表現出來。他不希望他與她之間的關係愈來愈差,所以他只能靜靜地看著她,默默忍受她對他的誤解。
「台北的夜色很美。」他努力維持口氣的平穩。
「是啊,美得炫目。」她也同意。
「雖然看起來一片繁華,但是燈火照不到的死角卻有著不為人知的黑暗面。」他語藏玄機。
衣若芙當然聽得出他話中有話。半轉身看他:「你想說什麼?」
「事情有時不如表面所展現出來的完美,所以不能單憑事件的表相來判定其中原由,否則……太冒險了。」他沒有看她,眼光仍放在那片燈海中。
他在暗示什麼嗎?
衣若芙定定地看著他,思索他話中的含意。他會在這種時候帶她來這個地方,對她說這些話,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腦海中靈光一閃,她的眼神轉為銳利。
「你知道那個男的是誰?」
邵凡齊將眼光拉回,落在她臉上。她很聰明,也很敏感,些微的提示她便能立刻抓住重點。對於她這樣聰穎的心性,他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趙琳跟他的事你也知道。」這次不是問句了。從他的反應看來,她知道她猜對了,所以大膽地提出這個假設。
他依然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想看看以她的聰明,她能推論出多少事實出來。
衣若芙知道自己又說對了,所以她開始連貫這一切,並且試著解釋。她繞過他,走了幾步才開口:「趙琳有追求者這件事讓你覺得趙琳不愛你了,為了報復她,你也在外面另尋新歡,懲罰她對你的不忠,所以你們才會訂婚這麼久了,還遲遲不肯結婚。」
衣若芙將她歸納的結果發表出來,跌破了邵凡齊的眼鏡。
什麼?!她怎麼想成這樣!
「等……」他想開口阻止她的推理。
「哼!你們這對未婚夫妻也真妙。」她冷笑。「為了刺激對方,各自向外發展,也各有自己的一片天,誰也不吃虧,對吧。」
慘了,她愈說愈離譜了!
「小若,不……」他試圖挽救。
「不論你們玩的是什麼遊戲,」她再度打斷他的話,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邵先生,我希望你們不要把我牽扯進去。」
想到自己是他與趙琳相互報復對方的戰爭中一顆小棋子時,心中就有說不出的痛。愛上有婦之夫已經令她痛心疾首了,如今這般情景更是教她痛不欲生啊!微微泛紅的眼眶倔強地逼回不爭氣的淚水,背過身,她說出了這輩子最決裂的話:「我玩不起你們這種遊戲。如果真要拖我下水,我將不惜玉石俱焚!」
邵凡齊的心跳停了三秒鐘,望著她孤絕的背影,他幾乎忘了要呼吸,啞口無言地呆立在原地。
怎麼會變成這樣?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才會讓結果偏離了正軌?而且這一偏,相去何止十萬八千里啊。原以為憑她的聰明,不難推出事實的真相,即使沒有十成十,也能有個五、六成,豈知會是這樣一個結果?礙於對趙琳的承諾,他不能對她說出全盤真相,但也不能任她這樣誤解他呀。
「小若,其實……」
「好了,我很累了,回去吧。」她不想聽他的辯解,逕自朝車子的方向走去。
糟了!這下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這句話是在說他,也是在說她。
邵凡齊心中的烏雲愈擴愈大,終於遮去了所有光源,徒留一片陰霾在心中。
★★★甫打開門,一陣濃烈的酒味迎面襲來,趙琳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走沒兩步,腳下便踢到一個空酒瓶。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電燈的開關,電源打開那一剎那,她差點以為家中遭小偷了——因為酒櫃上空無一物。
所有「裝飾用」的酒散落在茶几上及地上,當然,全成了空瓶子,而裡面的酒很顯然的都進了正躺在沙發上的邵凡齊的肚子裡了。只是,他為什麼喝這麼多酒?對酒,他一向只是淺嘗,從來不貪杯,因為他認為喝酒會誤事。那麼,發生了什麼事嗎?
「齊哥,你醒醒。」她輕輕搖晃他。
「唔……小若……」邵凡齊咕噥一句,繼續睡。
小若?!
小若來過嗎?或是齊哥去找過小若了?他們發生爭執了?
「齊哥,齊哥。」趙琳用力搖晃他。
「……」邵凡齊吃力地微啟雙眼看向眼前的人。
「齊哥,是我。」
「琳琳嗎?」他試著起身。
「嗯。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她扶他坐起,為他身上的酒味再度皺眉。「為什麼喝這麼多酒?」
邵凡齊雙掌支首,因為尚未消退的酒意讓他頭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了出來:「頭好痛!」
「不痛才怪!十幾瓶的威士忌、XO全進了你肚子,你以為你是酒仙啊!」趙琳一邊數落他,一邊走進廚房沖了一杯濃茶出來。「拿去吧,解解酒。」
「謝謝。」邵凡齊接過她遞來的茶,一口氣喝完。
「好點了沒?」她在他身邊坐下。
「好多了。」他不甚有精神地回答。
「小若來過了?」趙琳看他差不多酒醒了才開口。
「你怎麼知道?」邵凡齊驚訝地抬頭看她。「你見過她了?她跟你說了些什麼?你答應了?」他抓著她的手,緊張地問個沒完。
「停!」她抬手阻止他繼續問下去。「我剛剛才回來,所以根本沒見過小若,更不可能答應她什麼事。」
「喔。」他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往沙發裡靠。
趙琳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等他自己開口。邵凡齊會喝那麼多酒,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他選擇借酒澆愁。
「她昨晚來過了。」
邵凡齊終於開口了,將昨晚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包括他們目睹趙琳與向毅盟爭執的情形及事後他們在陽明山的對話。
「小若怎麼會認為我們是在玩弄她?」趙琳不置信地低嚷:「她也太有想像力了吧。」
「她會這樣想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我目前的身份是你的未婚夫,看到你跟別的男人親熱而視若無睹,當然會令她懷疑。」他無奈地解釋。
「齊哥你可以解釋啊。」
「解釋?」他苦笑。「她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就一徑地認定我是在玩弄她。唉,算了,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怎麼會這樣?都怪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小若明說,如今也不會造成這麼大的誤會了。」趙琳難過地自責。「齊哥,你別擔心,我去找小若跟她說明一切,小若很明理的,她會諒解的。」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痛苦地將臉埋入雙掌中,喃喃自語,一顆心已經絕望透了。
「來得及,一定來得及。」趙琳拍拍他肩膀,希望能藉此舉鼓舞他;邵凡齊第一次對女人動情,說什麼她也要幫他。
「來不及了……」他想起衣若芙說的那句話——玉石俱焚!多麼決絕的狠話啊,她一定恨死他了,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想到此,他的心揪痛了一下,牽動胃部的不適,一股噁心感湧上胸口,嘩啦嘩啦吐了一地。
「齊哥。」趙琳擔憂地遮上濕毛巾。
「琳琳,對不起,弄髒你的房子了。」一陣嘔吐後,邵凡齊感到舒服了不少,只是心口的痛依然存在。
「這點小事誰理它們。齊哥,你別放棄,我會幫你的。」
「琳琳,謝謝你。只是你想幫也幫不了了,小若她……她也許不會再見我們了。」因為她當時那種決裂的語氣已經表達出一切了。
「啊?」真有那麼嚴重嗎?趙琳在心中臆測。
「來。」邵凡齊找出最後的半杯酒。「琳琳,跟我乾一杯吧。」
「齊哥,別再喝了。」她伸手欲搶下他的杯子,卻被他擋了下來。
「讓我喝。喝完這一杯我就會忘了她,忘了一切,然後我會重新振作,好嗎?」他笑得好苦。
「齊哥!」趙琳心疼地哭了出來。「你別這樣,琳琳看了會難過的。」邵凡齊已經為她犧牲太多了,如今連他的感情也要一併埋葬嗎?
「傻丫頭,有什麼好難過的,我都不難過了,你在難過什麼?」
「你騙人!」
趙琳上前抱住他,在他胸前放聲大哭。她知道邵凡齊是強壓下心中的痛苦不讓她感到自責的。他眼底的那抹哀傷清清楚楚地透露出他的絕望,怎麼能說他不難過呢?想來,他是愛慘了衣若芙吧。
邵凡齊飲盡杯中殘存的酒,仰頭自嘲一笑。愛情釀的酒啊,好苦!忘了她吧,也許這樣會讓自己好過一點。而且除了選擇遺忘,他還能如何?
「鈴!鈴!」
電話鈴聲阻斷了趙琳的啜泣,她起身去接電話。
「喂。」雖然停止哭泣了,但是鼻音仍舊很重。「花嬸?!你別急,慢慢說。」
邵凡齊聞言也站了起來,酒全醒了。
花嬸打來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什麼?!好,好,我們立刻過去。」趙琳的臉瞬間刷白,掛下電話後她急忙看向邵凡齊。「齊哥。」
「走!」邵凡齊順手拿了車鑰匙,拉著她就往大門沖,一刻也不敢耽擱,生怕一個遲疑,又會是另一個遺憾。
★★★衣若芙沒有再去替趙琳上課,她向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到南投去找衣若蓉,一來是去瞭解衣若蓉生活的情形,二來則是藉此機會去散散心,讓紛亂的思緒得以平靜下來,並且試圖尋回自己的心。
「小若!你回來啦!」風鈴甫一進門就看見衣若芙正伏案寫作,高興地上前摟著她的肩又叫又跳的。
「是啊,中午就到了。」衣若芙放下筆,轉身面對她。「怎麼?才一個星期不見,就開始想念我啦。」
「想啊,想死你嘍。」風鈴跳上床,盤腿而坐。
「少狗腿了。」衣若芙噓了一聲。「對了,你有幫我抄筆記嗎?」她請假前特地交代風鈴要幫她抄筆記,以免因自己的缺課而跟不上進度。
「安啦,我辦事,你放心。」風鈴得意地點了自己鼻子一下,這是她慣有的小動作。「好了,該你告訴我了,這次度假好不好玩?」
「度什麼假?我是去看小蓉。」衣若芙糾正她。
「好,好,好,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看」了一個星期的心得是什麼?小蓉兒過得如何?」風鈴與王昱之寒暑假常往衣若芙雲林的家跑,所以跟衣若芙的弟弟妹妹們混得很熟。
「小蓉一向很會照顧自己,所以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很好,根本不用我擔心。」這點是衣若芙感到欣慰的,她那三個妹妹都很懂事,讓她少操了不少心。
「我就知道小蓉兒聰明伶俐。」風鈴封衣若芙的回答很是滿意。「那小水兒呢?」她接著問衣若水的情形。
「若水念的是她有興趣的美容美發,所以學起來特別認真,看她上卷子的樣子,還真的是有模有樣的咧。」衣若芙也抽空去看了衣若水的情況,同樣的,結果也是令她滿意得很。
「這麼說,等小水兒學成下山,我就可以洗免費的頭,做免費的臉嘍。」風鈴笑瞇了眼打著如意算盤。
「是啊,如果你願意當若水的白老鼠的話。」
「放心,我對小水兒的技術有信心。」
「謝謝抬愛。」衣若芙丟了一個笑容給她,隨即又轉身繼續埋首於桌前,振筆疾書。她的舉動引來風鈴好奇地引頸觀望。
「小若,你在寫什麼呀?」
「履歷表啊。」衣若芙仍是低頭繼續寫。
「履歷表?你在找工作?」
「當然。我又不像你,有劉維德幫你找好現成的工作。」
「可是我們還有半年多才畢業耶。」小若的未雨綢繆也太早了一點吧。
「現在開始寄履歷表,等到面試、筆試、初試、複試等,那些有的沒有的考試完成後,也差不多寒假了。然後下學期開始就能先以工讀生或實習生的名義進入企業見習,等到畢業後就能升為正式員工啦。」衣若芙仔細地解釋就業流程的複雜。
「喔。」風鈴聽的似懂非懂,真不知道小若為什麼知道那麼多,她們真的是同學嗎?怎麼程度差別這麼大。「那你的家教工作怎麼辦?」
原本已經打算忘記的事,被風鈴無心的一句話,再度教衣若芙面對這個傷口。「辭了。」她平淡地回答,刻意壓下心中陡升的痛。
「辭了?!真的辭了?」風鈴不太相信。先前還見她猶豫不決,如今卻說辭就辭,帥!「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我請假前。」衣若芙握筆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力道,那張一直啃食她腦神經的臉又再度浮現腦海,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翻騰了起來,他……有來找過她嗎?
她很想問風鈴,可是偏又開不了口,生怕一開口就會讓自己好不容易築好的心防瞬間瓦解,功虧一簣。因此,她緊咬牙關,發誓一定要熬過去,方能救自己於水火中。
但是不知情的風鈴偏偏又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原來一個星期前你就辭了呀,難怪……」風鈴沉吟了一下才開口:「這個星期有一男一女每天都打電話來找你耶,大概就是你那個家教學生吧。她是不是不答應你辭職啊?不然……」
「不然怎麼樣?」她還是問出口了,一顆心被風鈴的話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好難受。
「不然他們的口氣怎麼那麼著急,活像你是不告而別似的。」風鈴老實地說出她的感受。
不告而別?
對趙琳來說,她或許是;但是對邵凡齊來說,就不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吧,她可是明明白白地告知,也清清楚楚地別之啊。那他著急什麼?那一夜她已經把話講得那麼白了,他應該知道她辭職的原因了,很自然的他理當代為轉達給趙琳知道才是,所以趙琳也「應該」知道她辭職的原因吧,那麼趙琳還找她做什麼?想來當說客嗎?或者,邵凡齊根本沒有告訴趙琳?
「他們……有說什麼嗎?」她想知道他們找她做什麼。
「沒有,只問你什麼時候回來。」風鈴偏頭想了一下才回答。
「那你怎麼說?」
「怎麼說?當然是實話實說嘍——我、不、清、楚。」
她笑得賊賊的,一臉皮樣逗笑了衣若芙緊繃的臉。
「鬼靈精!」
「不精,怎麼能保護你?昱之還怪我沒有盡心為你分憂解勞哩。」她忍不住又嘟噥起來。
「謝啦。」衣若芙拍拍她圓圓的臉頰。「謝謝你替我分憂解勞。」
「三八!朋友是幹什麼用的?」風鈴用手肘頂了她一下。
「當然是——」衣若芙故意拉長語氣。
「扯後腿用的!」兩人異口同聲,隨即哈哈大笑出來,紛紛往床上倒去。
「小若……你進步……步了。」風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臉紅通通的。
「哦?什麼進步了?」衣若芙也笑得肚子隱隱發疼。
「愈來愈懂我的幽默哲學了。」
「那當然,被你調教了四年,該出師了。」
「我會頒個結業證書給你的。」風鈴又倒回床上咯咯發笑。
「謝啦!」衣若芙搖頭失笑。這個寶貝蛋,天生一堆怪點子,還虧的劉維德受得了她。「好啦,別笑了。晚餐吃什麼?我去買。」
「隨……隨便。」風鈴還沒止住笑。
「排骨便當?」
「OK!順便幫我帶瓶奶茶回來。」
「知道了。」衣若芙拿了錢包,踩著拖鞋出門買便當去了,留下還在咯咯發笑的風鈴。
出了樓下鐵門,衣若芙仰望滿天彩霞。進入秋季,天黑的比較早了,此時月兒已悄悄爬上天空,伴著一、兩顆頑皮的星星笑看人間的繁忙。台北受光害所累,要看見滿天星斗是不太容易的,不像在雲林或是在南投,只要一抬頭,隨時可見快樂的星星無憂地在對你眨眼睛。若要在台北看到炫目的星光,除了上天文台之外,就只能登高了,像是上陽明山之類的。
陽明山!
想到此,衣若芙不期然地又想到那一夜。唉,怎麼老是揮不去那惱人的記憶呢?甩甩頭,不願再多想,她大步朝自助餐店邁進。
就在即將舉步之際,赫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邵凡齊。
她僵立在原地,不知道該繼續前進還是回頭拔腿就跑。左右為難之際,他已朝她走來了。
「你終於出現了,我找了你一個星期了。」他來到她面前與她對視。
衣若芙看了他好一會才開口:「有事嗎?」
他瘦了,不,正確一點說應該是他憔悴了。暗淡的眼睛裡爬滿紅血絲,微青的眼窩透露出他的睡眠不足,微微凹陷的雙頰讓他看起來更沒精神。發生什麼事了嗎?
「乾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