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已過了十二點,章家大宅內一片昏暗,只有書房內仍未熄燈。
章宇倫一手持著酒杯,一手插在口袋,緩緩走到落地窗前,看雨絲如線、雨滴成串,斜斜地織一個沉默的夢。
最近他總沒來由地感到憂鬱,或許是因為母親上周出國了,或是因為妹妹很久沒回來,家裡少了她們的爭吵,卻顯得過分安靜,甚至有些……寂寞。
十年前父親去世後,這個家就分崩離析、各自為政了,而章宇倫所能做的,只是守著這座冷清的屋子,等待破鏡重圓,或是人去樓空。
叮咚--叮咚--
當門鈴聲尖銳響起,他以為是母親或妹妹回家了。
這兩人從來不會事先告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但母女倆頗有默契,極少碰到彼此。一山不容二虎,保持距離才能相安無事。
叮咚--叮咚--
門鈴聲再次傳來,章宇倫不想叫醒管家或傭人,他可以獨自面對。
風雨飄零中,他撐起傘走過庭院,打開雕花鐵門,驚訝地發現眼前站著個年輕女子,她牽著一個小女孩,地上則是一卡大型行李箱。
小女孩穿著雨衣,情況不算太糟,年輕女子卻已被徹底淋濕,像剛走過一座游泳池,她的雨衣蓋在行李箱上,似乎箱子裡的東西比她更重要。
女子臉色蒼白如雪,雨水從髮梢落下,更襯托她迷濛的眼,有如走失的小孩,彷徨無依。
「請問有什麼事?」章宇倫不禁蹙起眉頭。如此深夜訪客,讓人有種不安的預兆。
「抱歉打擾了……」女子舉起手中紙條,上面字跡早已模糊,她的聲音破碎而虛弱,用最後一絲意志才開得了口--
「請問……這是……章漢翔的家嗎?」
乍然聽到大哥的名字,章宇倫更詫異了。「是的,妳是……」
「太好了,我終於把他送到家了……」
女子露出微笑,閉上眼,雙腿一軟便往後倒,章宇倫及時跑上前,抱住那纖瘦身子,感覺她像根輕柔羽毛,隨時會被狂風吹走。
「媽」小女孩睜大了眼,淚滴隨即湧出,帶著哽咽大喊:「媽!媽!」
「小妹妹,妳別緊張,我找人來幫忙。」章宇倫一邊抱起女子,一邊往屋內呼喊:「傅管家、傅管家!」
聽到呼喊,管家傅正慶匆匆跑出房,忙亂中仍不失禮節,鞠躬問道:「二少爺,有何吩咐?」
「這位小姐似乎認識我哥,我先扶她進去休息,你照顧一下這孩子,還有叫醫生盡快過來。」
進了屋,章宇倫抱女子走向客房,發覺她全身發抖,體溫奇高,絕對是生病了。
「是!」就算有再多驚訝困惑,傅正慶仍遵命行事。
眼看母親被抱進一個大房間,小女孩亦步亦趨跟著,仰著哭喪的小臉問:「我媽……會不會死掉?」
死?章宇倫發覺小女孩的反應激動,有些超乎尋常,也許曾遭逢變故,讓她特別敏感。
他先將女子放到床上,用毯子密密蓋好,才拿張面紙給小女孩,安慰道:「要等醫生來才能做診斷,妳媽可能是淋了雨、感冒了,我請人來幫她換衣服、擦乾身體,應該就會好多了。」
「真的嗎?我媽應該不會死掉吧?」小女孩淚痕未乾,亟需一個保證。
他無法保證什麼,只好轉移話題。「妳先去洗個熱水澡,免得也感冒了。」
「不要!我絕對不離開我媽!」小女孩握住母親的手,決心寫在緊抿的嘴角。在這世上她已沒有別的好失去,不管母親要去哪兒,她都決定跟著走。
章宇倫感到困惑。他沒有太多跟小孩相處的經驗,不知道這時該怎麼辦?
此時管家傅正慶從門口走進,捧著一個白布包裹的東西,臉色慘白,聲音顫抖--
「二少爺……我本來想替這位小姐找換穿的衣服,發現行李箱裡有很多幅畫,還有一個骨灰甕,上面的照片……好像是大少爺……」即使平常有再好的涵養,傅正慶這時也忍不住驚慌失措,自從十年前老爺過世,這是他第一次失去鎮定。
「什麼?」章宇倫接過骨灰甕,定睛一瞧,照片中含笑的男人確實是大哥,但是十年不見,大哥居然只剩下骨灰,教他如何接受這晴天霹靂?
小女孩抓住章宇倫的衣袖,忙叫:「這裡面是我爸,不准碰!」
「妳說這裡面……是妳爸?」他立刻蹲下身問。「他怎麼會死、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啊!爸爸本來都好好的,每天畫好多圖,去年過完中秋節,他就住院了,變得越來越瘦……」小女孩撲簌簌的落下淚,越說越是傷心。「除夕那天我們去醫院看他,可是他都沒有醒過來,然後就離開我跟媽媽了……」
章宇倫不願相信這事實,卻又不得不接受,原來大哥已娶妻生子,甚至離開了人世,卻不曾跟家人聯絡。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別哭、別哭……」他伸出雙手擁抱小侄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妳難過的。」
雖然是來自陌生人的擁抱,小女孩卻不覺奇怪,反而無比親切。「你長得跟我爸好像……」
聽到這話,章宇倫綻開略帶感傷的笑。怎會在這情況不和侄女相認?世事難料,人生幾何,誰也不知命運將安排怎樣的劇情。
「我叫章宇倫,我是妳爸的弟弟,妳該叫我一聲叔叔,妳叫什麼名字?」
「叔叔,我叫淳淳,章淳淳。」
「淳淳。」初次喊這名字,他卻覺得親切又感動。「妳現在一定又累又冷,我請周嬸幫妳洗澡、換衣服,帶妳去睡覺好不好?」
「嗯!」淳淳點個頭,又緊張地抓住他的手臂。「叔叔,你要保護我媽媽,我不要媽媽死掉,我好怕!」
「妳放心,我不會讓妳變成孤兒,我一定保護妳媽。」這回他毫無猶豫地做出保證。
得到叔叔的保證,淳淳終於有了笑容,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笑了,都快忘了笑是什麼感覺,嘴角從兩邊深深牽動,心中每個角落都被照亮。
「從今天起,叔叔會代替爸爸,照顧妳和媽媽。」章宇倫又加了一個承諾。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是出於誠心誠意,絲毫沒有預料到,未來的某一天,他將取代大哥的位置,那實在太誇張也太離奇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那麼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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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雨停了,天空晴朗了,彷彿昨夜的濕冷不曾存在,一切是如此溫暖明亮。
簡愛玲從一場沉重的夢中醒來,沒料到眼前是陽光充沛,她一時有些不適應,瞇起眼環視週遭,發現這是個優雅中帶著貴氣的房間,窗台邊還種滿了風信子,有藍的、白的、粉的,多麼賞心悅目。
但……她怎會在這種地方?
「嗨,妳還好嗎?」
一個親切的男性嗓音傳來,她轉頭一看,是昨晚開門的那個男人。現在她才有機會看清楚,他有張斯文的臉,憂鬱的雙眼,以及內斂的氣質。
「你……我……」一開口,她發覺喉嚨作疼。「請問你是……」
「來,先喝點東西。」他替她端上一杯熱奶茶。「我都聽淳淳說了,沒想到我哥就這麼走了,這段時間妳們一定很辛苦。」
「你是……章宇倫?」她喝了口奶茶,甜而不膩,暖遍全身。
她記得丈夫說過,他有個沉著穩重的弟弟,和一個活潑開朗的妹妹,那麼這位就是章家的二少爺了?
「是,我應該叫妳大嫂。」
「喔……」她不太習慣這稱呼,愣了幾秒鐘才驚問:「淳淳呢?」
老天,她怎會忘了自己的女兒?自從丈夫去世後,她真是越來越糊塗、越來越無用了。
「她還在睡,可能是累壞了。」
「那,漢翔的畫呢?還有他的骨灰?」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這是丈夫交代的遺願--畫要保存,人要回家。
「那些畫有點受潮,我請畫館的人先整理,裱框以後再拿回來。至於骨灰,我會選個適當的日子,找人來辦法事,送進家族靈堂。」經過一夜無眠,章宇倫已接受大哥辭世的事實,看著那些淋漓盡致的畫作,他確定大哥度過了最黃金的十年。
「謝謝……」愛玲記得丈夫說過,在這個家裡,小叔是最能信任的,現在她更對此相信不疑,章宇倫有種讓人依賴的安全感。
仔細一瞧,他們兄弟倆的五官有點像,卻帶給人不同的感覺:章漢翔總是不修邊幅、留著落腮鬍,章宇倫則是紳士打扮,帶點貴族氣息。
「這是我該做的。」如今他的責任很清楚,他該好好保護大哥的遺孀和女兒。
知道心願已了,愛玲整個人都放鬆了,這才留意到自己竟穿著睡衣。「呃……我的衣服,誰幫我換的?」
「是我家的傭人周嬸,淳淳那邊她也會去照顧。」
「喔……謝謝。」她摸摸身上的棉質衣物,不曉得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尤其在這體面的男人眼中,她一定糟糕極了。
鄉村姑娘的自卑一旦湧上,忽然強烈得無法壓抑,但她很快安慰自己,一個寡婦還需要容光煥發、艷冠群芳嗎?或許這憔悴的模樣最適合她了。
「別老是道謝,先吃點東西吧!妳真的太瘦了,醫生說妳有點支氣管炎,需要補充很多營養。」他沒看出她的心思,指向一旁的豐盛早餐。「對了,如果妳不介意,可以多說一點我哥的事嗎?」
「嗯……」她喝了半杯熱奶茶,慢慢有了力氣,回憶也隨之湧上。「十年前,我還在念高中,你哥來到南投埔裡,向我們家租了間山腰上的房子,他付的租金很高,我除了幫忙家裡種花,還負責幫你哥煮飯、做家事,等我高中畢業後,很自然就成了他的妻子。」
章宇倫點了點頭。原來十年前大哥離家後,找了個可以專心作畫的地方,南投山明水秀,想必激發他許多靈感,再加上一位秀麗賢慧的妻子,一個男人所求的就是如此吧!
「那麼……我哥是什麼原因過世的?」
她放下茶杯,手指輕輕顫抖。「是因為骨癌。三年前發現的,治療中曾經好轉,去年又不幸惡化了,在他離開之前,並沒有受很多苦……」
章宇倫帶著歉意制止她說下去。「抱歉,勾起妳悲傷的回憶,我大概瞭解就夠了,以後等妳想談的時候再說,總之妳和淳淳就住下來,讓我好好照顧妳們。」
「謝謝。」她能遇到這樣體恤的小叔,難能可貴。
「我們是一家人,不用一直說謝謝。」他再次提醒她,這位嫂嫂真是太客氣了。
一家人?這名詞聽來多奇妙,她跟他並無血緣關係,只不過是姻親,也能算一家人嗎?十五年前她親生的父親再婚後,逐漸偏向後母和她帶來的弟妹,章漢翔過世後沒有幾個月,就趕著她和淳淳回婆家,不願她們繼續佔著房子。她已經有很久不敢細想,家人的定義究竟是什麼?
正當愛玲想得出神之際,一個粉紅色的小東西奔進她懷裡。「媽!」
「淳淳?」她端詳女兒的小臉,上面有許久不見的歡顏。「昨晚睡得好嗎?有沒有吃飽?」
「我吃了好多東西,有壽司、蛋糕、冰淇淋,還有披薩耶!」淳淳從未嘗過這麼多種美食,興高采烈地述說。「傅爺說我要吃什麼都可以,吃多少都沒關係!」
「別吃得太飽,消化不了。」愛玲不禁一陣心疼,這孩子多久沒開心地做個孩子了?
「妳們母女倆慢慢聊吧!」章宇倫走出門外,將房間留給她們。
「叔叔,等一下!」淳淳從口袋拿出一個東西。「我留了顆巧克力給你,很好吃喲!」
「淳淳……」愛玲不安地呼喚女兒,不曉得該怎麼制止。這對章宇倫來說一定很可笑,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居然有人送他一顆巧克力!
對於這份純真的禮物,章宇倫備感窩心,他立刻鄭重收起。「謝謝,我一定仔細品嚐。」
看到這一幕,愛玲對章宇倫更欣賞了,她想起女兒常掛在嘴邊的王子、公主,故事中的王子應該就像他這樣吧!正直、英勇,還有一顆溫柔的心。
「叔叔,你沒有忘記吧?你答應我的,要保護我媽媽喔!」
「我怎麼會忘記呢?妳放心。」他摸摸侄女的頭,再次承諾。
愛玲咬了咬下唇,臉頰微紅。「不好意思,這孩子沒什麼安全感。」
「我瞭解,她是個好孩子。」章宇倫明白侄女是護母心切,而且遭逢父喪不久,當然需要補充安全感。
等叔叔走出房間後,淳淳立刻轉向母親,認真宣佈:「媽,爸爸已經不在了,我們現在要靠叔叔。」
「妳胡說什麼?」愛玲驚訝地問。
「我說真的,我們現在沒有房子、沒有錢,阿公阿嬤也不要我們,除了叔叔,我們還能靠誰?」
淳淳年紀小小,觀察力卻很強,雖然沒說出口,其實她都知道,爸爸過世以後,媽媽沒錢付房租,阿公阿嬤一直想趕她們走。
「對不起,都是媽讓妳這麼擔心。」愛玲歎了口氣,但願自己能更堅強、更獨立,將女兒養育長大,除此之外她別無所求了。
「沒關係,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孝順媽。」
「我也會加油,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努力過生活。」愛玲拿起牛角麵包咬了一口,想要茁壯就得先有養分,對吧?
「嗯!」淳淳點個頭,但她想的可不只這樣。
除了希望叔叔保護媽媽,她還要幫媽媽找下一個丈夫,媽媽才二十七歲,身材苗條、臉蛋漂亮、個性溫柔,怎麼可以一輩子做寡婦?
雖然對死去的爸爸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淳淳決定了,為了媽媽的幸福,她將仔細篩選、小心評鑒,務必讓媽媽找到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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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淋雨、感冒引發了支氣管炎,加上丈夫過世後的身心煎熬,簡愛玲這一病就病得不輕,從上午睡到晚上才又悠然醒來。
睜開眼,她看到床旁有個福泰的中年女子,笑吟吟地對她說:「太太妳醒了?應該餓了吧?我是周嬸,我去給妳準備吃的,吃完以後才能服藥。」
愛玲仍覺頭暈腦重,她吃力地坐起身。「謝謝,請問我女兒呢?」
「淳淳睡在隔壁房,二少爺怕妳沒力氣照顧她,也怕她抵抗力不夠,所以讓她自己住一間房,我看她適應得很好。」
「謝謝,麻煩你們多關心她了。」愛玲告訴自己要快點康復,迎接新的生活。
「這不用太太交代,我們都好喜歡淳淳,她真是個小天使。」周嬸帶著暖意回答。雖然大少爺一去不回,大太太和小小姐卻像撿到的寶,這個家終於比較像個家了。
周嬸離開不一會兒,房門又被打開來,有台餐車被輕輕推到床邊,愛玲抬起頭一看,卻是穿西裝打領帶的章宇倫,他似乎才剛回家,連衣服都還沒換。
城市裡的男人都是這種打扮嗎?她忍不住要多瞧幾眼,因為從小住在鄉鎮,她很少碰到穿著正式的男人,包括她的丈夫章漢翔也是簡單隨興。
像章宇倫這種西裝筆挺、頭髮梳理整齊的男人,感覺像另一個世界的人,她一時有點看傻了。
「哈囉∼∼晚餐來了。」章宇倫解開領帶,讓自己放鬆些,發現她表情呆呆的,不禁笑問:「妳不認識我啦?是不是發燒還沒退?」
「小叔?怎麼是你?」她深覺不可思議,今天她的早餐和晚餐都有勞他伺候,太過意不去了。
「別這樣叫我,叫我的名字就好了。」章宇倫不習慣這稱呼,怪拘束的。
「宇倫……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她伸手撥弄一下長髮,希望自己看起來不會太憔悴,她向來是個小鎮姑娘,不懂城市裡的審美觀。
章宇倫眼中只看到她的嬌弱纖瘦,心中除了同情還有疼惜,他非得把她養胖點,變得健健康康的。
「既然是我送來的晚餐,妳就賞個面子,多吃點。」他打開餐盤,香味立刻飄散開來,菜色有山藥色拉、桂圓粥、南瓜蒸蛋、竹筍燉雞、菠菜豆腐羹,都是他交代廚房做的,要給她大力補一下。
「好、好的……謝謝。」她一邊拿起碗筷,一邊訥訥地問:「呃……你吃過了嗎?」
「嗯,今天下班後,我帶淳淳去逛街,已經吃過飯了,妳記得別再說謝了。」
愛玲只能害羞地點個頭,滿滿的感激不知如何表達,他果真是王子的化身,不知誰會是那幸運的公主?
看她終於吃了幾口菜,章宇倫才拿出一本目錄。「對了,等一下妳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她隨手打開,裡面都是女裝照片。
「我注意到行李箱裡除了骨灰罈,幾乎只有我哥的畫作,妳跟淳淳的衣服都太少了,所以我帶淳淳去採購了一番,但妳現在需要休養,先看目錄挑一下,明天我請人送來家裡。」
愛玲放下碗筷,靜靜望著他好一陣子。多麼善解人意、體貼入微的小叔,她好久沒感受到這種溫暖了,霎時間,她對人性、對世界又充滿了希望。
「怎麼了?」他被她盯得不太自在,她有雙時而迷濛時而澄澈的眼,他忽然瞭解為何哥會受她吸引,那兩泓湖水可以教人心甘情願淹溺其中。
「沒有、沒事……我只是非常感動。」
「大哥過世後,妳和淳淳過得不太好,是嗎?」他看得出來,她的憂愁都寫在眉宇間。
「是的……因為我沒有能力,保護不了淳淳。」以往她只要做好妻子和母親的角色,丈夫一過世,她才明白家中經濟情況有多糟,不久後,她的父親和繼母也發現了,三番兩次明示暗示,要她找婆家投靠,免得佔用他們的房子又不給房租。
她自責的表情勾起他心頭的憐惜,拍拍她的手說:「昨天晚上妳沒穿雨衣,反而是蓋在行李箱上,我知道,妳是為了保護我哥的作品和骨灰。」她的小手涼涼的,他不覺握緊了一下,是否開在山上的百合就像她一樣,風雨中獨自屹立,但願他能給她帶來一些溫度。
愛玲發現他除了溫柔善良,還有洞悉人心的觀察力,似乎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
「漢翔說過,你是個好弟弟。」
「可能是吧!」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因為哥的名字讓他清醒,也想起她是大嫂他是小叔,可別表錯情、動錯心,太可笑了。
「宇倫,我該怎麼報答你才好?」她真希望為他做點什麼,她欠他太多了。
「呃……」老天!他被自己加速的心跳嚇著了,她這表情多天真,彷彿他說什麼她都會答應,也許她不懂自己的魅力,卻不自覺地發揮到極限。他咳嗽一聲,沒直接回答,假裝翻閱目錄。「我幫妳挑幾套衣服如何?」
他希望她打扮得保守些,如果有可能,最好像阿拉伯女人包住全身,但是露出眼睛也很危險,她那雙眼就是最強雷達。
「好……」她不懂他為何轉移話題。「我對服裝沒什麼想法,你決定就好。」
氣氛莫名尷尬起來,兩人本是毫無血緣的陌生男女,只因大嫂和小叔的身份而牽在一起,碰上化學反應就不知所措。
幸好,剛洗過澡的淳淳在此時跑進房來,她穿著剛買的可愛睡衣,迫不及待想讓母親瞧瞧。「媽!妳看,我像不像小公主?」
「好,媽看看……」愛玲微笑看著女兒轉圈擺姿勢。多開心的表情,她本來就該如此歡笑的。「妳根本就是小公主嘛!這套衣服真漂亮,有沒有跟叔叔說謝謝?」
「謝謝叔叔!」淳淳對章宇倫行個禮,甜笑吟吟。
她們母女一起對他綻露笑容,令章宇倫忽然有種時空定格的錯覺,彷彿自己是她們最愛的人,而她們也是他最愛的人,畢竟如此雙重威力,正常男人誰能抵抗?
不過,他相信自己夠冷靜、也夠理智,他不會碰大哥的女人,他可沒那麼瘋狂……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