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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魔法 第五章 作者:吉兒·柏奈特
    喜兒終於試著解釋了她何以出現在樹林裡,但在說話的當兒她壓根兒不敢看公爵,不是看著自己握在膝上的手就是看著顯然最能接受的子爵。她告訴他們她的馬車不慎駛入溝中,

    她在至林中方便後踅返,卻發現馬車不見了──顯然是她錯看了那個車伕。說完故事後,她仔細注意著其它人的反應。

    第一個開口的是子爵。「這其實不重要,梅小姐,這一切都是注定的。妳知道,無法抗拒的命運。」他交抱雙臂又說道:「命運控制一切,包括妳是蘇格蘭人,我是個子爵,而多因──顯然命運之神偶爾也會犯錯──則是伯爵的事實,凡人無法控制他的遭遇的。」

    「我唯一注意到的錯誤是和你認識,塞莫。」伯爵反擊道。「至於凡人無法控制自己的遭遇,我深信貝爾摩絕對是例外。你確實是凡人吧,對不對,亞力?」

    喜兒感覺公爵的身體微僵一下,他的動作輕微得若非喜兒坐在他旁邊,否則根本不會知道。

    「貝爾摩公爵,」多恩繼續說。「絕不會讓命運這麼低俗的東西來指揮他的生活。正好相反,控制亞力的是傳統、階級和他自己的計劃,」伯爵話是對喜兒說的,但眼睛卻看著公爵。「它們使他做他父親、他祖父、曾祖母等等做過的。」說完他立即轉而望向窗外。

    喜兒瞥一眼公爵,他冰冷的雙眼使她光看著他就渾身發涼了。他是脆弱的,她想道,而且正極力掩飾。她不禁對他不想讓這個世界看到的感到好奇。

    然後他看向她,她感覺得到他正在打量、評估她。她納悶著他是否相信她的故事,若是不信他又會如何。不知怎的,這個男人對她的看法非常重要。

    他是個如此嚴肅的人,但在他嚴厲、英俊的外表下有種寂寞的氣質,不,或許該說是孤獨吧。某種感覺告訴他非常努力地想表現得完全不在乎,但沒有人會那麼冰冷,他還是有一顆心的,因為它在召喚著她。正如確知太陽會在東方升起一般,她知道這個男人不只是他允許外人看見的樣子。她的眼睛落至他肅然的唇線,朝他試探地綻出微笑。

    貝爾摩公爵看來彷彿需要一個微笑。

    他的表情變了,帶著好奇的興趣,但仍未回她一笑。她不禁懷疑他是否知道如何笑。她望著他片刻,試著想像他微笑的模樣,卻怎麼也拼湊不出那們畫面。最後她只得放棄,轉而望著窗外除了濃霧外什麼也看不見的風景。

    然後,彷彿有人叫她似地,她轉過頭看著他。他的表情甚至更加緊繃了,但她不認為他是在生氣,而是另有其它的原因。她感覺到自己的臉在他的凝視下紅了起來,不禁別開目光。她羊皮手套內的雙手已微微汗濕,嘴巴發乾有如放了一個星期的燕麥硬餅,而且她有種自己正在融化的感覺。

    不想光坐著臉紅,於是她伸手想把燈弄暗些,免得他那雙敏銳的眼睛望穿了她的靈魂。結果緊張之餘,她把燈芯扭轉錯了方向,它居然掉了下來,她尷尬地瞪著它,慌忙地試著把它裝回去。一隻男性的手攫住她的手腕。

    「我來。」他伸手探向燈,影子落在她身上。它陰暗而冰冷,就如同公爵本人,然而她依舊能感到他的溫暖,嗅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屬於他獨有的氣味,它彷彿某種具體的存在般地環繞著她。他弄好燈後將之點亮,正待坐回他的位子,卻又停下來俯視著她,專注的臉距她的不過幾吋的距離。

    她抬起眼睛迎上他的,幾乎感覺得到他的鼻息。她只要稍微動一下,他們的唇即會相觸。他的目光將她鎖在心靈呼喊彼此的片刻,她無法移動也不想移動。這種感覺就像在一片漆黑之中突然籠罩在一束月光中一般,他黑夜般的表情警告著她離得愈遠愈好,但他眼中的光芒卻叫她別走。

    他仍緊抓著她的手腕,她的脈搏在他的拇指之下跳動著,心跳如雷地在她腦中迴響著。她原以為他的藍眼是冰冷的,但她卻在他的注視下開始渾身發熱、發汗。

    他依舊握著她的手腕坐了回去,結束了這比魔法師的咒語更強的魔法,她也重新開始呼吸。他以奇特的表情盯著她的手腕,彷彿這才發現自己正握著它似的。她的手指輕掠過他的,彷彿在對他說沒關係。接著她似乎感覺到他的拇指輕撫過她的手腕卻又無法確定,因為它快得她根本弄不清楚究竟有沒有發生過。

    她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同時察覺到除了這個男人以外的什麼:寂靜。車內寂然無聲,只隱約可聞模糊的達達馬蹄聲,而且充滿了濕皮革、煙草及白蘭地等陌生的男性的氣味。她本能地伸手搔撫「西寶」的毛皮,覺得自己必須碰觸某種柔軟而熟悉的東西。

    男性清喉嚨的聲音使她嚇了一跳,她望向出聲的伯爵,預期他會再開口嘲弄她。但他卻只是深思地打量著她,而它令她不安──和公爵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伯爵是個怪人,她並不怎麼喜歡他。他體內充滿憤怒,有一個未受照料的傷口在逐漸潰爛。他的態度粗率,甚至以他的無禮為樂,而且他的微笑太過老練。

    一個人的微笑可以透露許多訊息。緊張成性的子爵老望著窗外喃喃自語,但他對她露出的笑容卻是誠摯的。她偏頭打量著公爵,試著想像他微笑的樣子,但怎麼也無法想像出來。最後她終於放棄,和其它人一樣也望向窗外,直到馬車終於駛至一家木造的小客棧。

    公爵的侍從在客棧前的庭院下了馬對小廝說著話,客棧的門緩緩打開,身穿圍裙的客棧老闆擋住了流瀉在地上的光線。

    就在此時馬車的門打開,僕役將階梯拉下來。公爵首先下車,他揮手示意僕人退開並轉身朝喜兒伸出手。她抱起「西寶」將牠安置在她頸間正待起身,卻又低頭看看,不確定自己能否不靠人幫忙地站起來。結果下一刻,她發現自己已被公爵抱著大步走向客棧大門,一面下達命令使二十呎範圍內的每個人都像塔樓裡的老鼠般紛紛奔去執行他的吩咐。

    對喜兒而言,英格蘭潮濕的空氣一點兒也不冷。事實上,在公爵懷裡的她早已因自己的幻想及他強壯的胸膛而渾身溫暖起來。他的肩膀更是教人讚歎,她輕歎一聲後將頭棲於其上。真是太完美了。而即令隔著層層衣料,她仍感覺得到他撐在她膝後的手臂的力量。

    這一刻,一股震顫自她的頭竄至她的腳,然後是她的心。她不禁猜想著這與某些會飛行的女巫所感受的興奮是否相同,聽說飛行是成為一個女巫最奇妙而喜悅的報酬之一。

    只可惜喜兒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任憑如何努力記憶,她就是記不得她唯一飛起來的那一次是什麼感覺,而那次之後她又被禁止再飛了。當然這也怪不得別人,誰教她第一次就撞破奎格天主教堂有兩百年歷史的彩繪玻璃,還得勞動她姑媽來救她並對主教道歉。至今喜兒左手還有一道三吋長的白色疤痕,背上那一道更長,姑媽說疤痕可以提醒她她並不適合飛行。但這些疤痕根本比不上她心中的那一道,它提醒她她只是半個女巫,而這一半還不太

    擅長施魔法。

    但她不屈不撓的希望助她度過所有難熬的時光。希望是她立足的盤石、是她的救贖,它使她保有或許有一天一切都將改觀的夢想。

    她抬起眼睛,發現公爵又正好奇地打量著她,彷彿她是外國來的似的。我確實是,她想道,心想她八成是公爵碰到的第一個女巫。她再次微笑,希望能得到一個相同的響應。結果她沒得到,他臉上又罩下一層寒霜,彷彿在說「別碰我,離我遠點」。

    他好奇怪,似乎打骨子裡不知道微笑為何物。他需要一個肯堅持挖出他埋葬的那些寶藏的人,他需要一個抱有希望的人,因為他半點也沒有。梅喜兒有很多希望,但她也需要一個目的。難道他們相識就是為了這個嗎?她覺得是,因為這男人的生活急需一些魔法。

    XXXXX

    亞力坐在客棧長桌旁的硬板凳上,看著攤在他面前的一張紙。那是由坎特伯裡大主教所簽准的特別結婚許可書。

    一陣喧嘩的鼓噪打斷了亞力的思緒,他抬頭望向他那兩個正與客棧老闆和一群的當地農夫擲飛鏢的朋友。人群中鶴立雞群的多恩仰頭將他的第五杯酒一飲而盡,看來他似乎又要開始扮演放浪形骸的惡棍了。清醒時的伯爵是亞力所知最好的人之一,但喝醉──近來這似乎已成常態──以後的他卻蓄意要使他周圍的每個人都像他一樣淒慘。

    亞力瞥向通往休息室的門,客棧老闆的妻子正陪同一個醫生在裡頭為女孩治療。公爵看看他的酒,但他需要的並不是酒,他懷疑它可以使他悸痛的頭或灼燒似的眼睛舒服些,事實是他累壞了。他往後靠著牆,強忍下一個呵欠。

    他的左邊一陣騷動。在徒勞無功地試著不理會那陣喧鬧後,他終於投降地命令他疲憊的眼皮睜開──並及時看見倫敦最出名的管家婆文艾姬夫人和她的侍從走進客棧。他的疲憊立即為一股趁那大腦如豆的女人看見他之前逃走的衝動所取代。他倏地站起來退向牆壁,打算偷偷溜向廚房。

    「閣下!」

    亞力暗自呻吟一聲。

    「看,吉妮,是貝爾摩公爵閣下呢!世界真小哪!」那女人以比飛鏢更快的速度走向他,她的同伴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

    他像身陷泥淖似地釘在原地。

    「哎,我們才正聊到您呢。」她在他的正對面站定。「亨利親愛的,」艾姬夫人轉向她那怯懦的丈夫。「拜託你去訂個私人套房吧。」她對這個房間蹙蹙眉,用蕾絲手帕在她的鼻尖揮著。「空氣真不好。」她轉回來繼續吱吱喳喳。「我簡直無法相信會在這裡碰到您。您知道,吉妮──您認識衛吉妮小姐吧,還有丁夫人」

    亞力對另兩個女人──倫敦的第二和第三大的大嘴巴──點點頭。一群三姑六婆。

    「正如我剛才所說,吉妮說席莎莉告訴鄧夫人,鄧夫人又告訴她說施茱莉──您的茱莉小姐──私奔了──我就說那是不可能的,貝爾摩家的人絕不會做這種荒唐事,而且我還知道您隨時都會宣佈訂婚消息。結果她居然告訴我新郎不是您,哼,我的反應是大笑三聲,哈哈哈。」

    她的同伴全都格格笑起來。

    「我說啊,沒有哪個神智清楚的小姐會為了區區一個少尉而拒絕貝爾摩公爵的。」

    丁夫人與吉妮小姐一致點頭。

    「而且全上流社會都曉得您對她一見鍾情,我都還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就像昨天一樣」

    貝爾摩公爵文風未動,但若有人仔細看,仍會發現他稍微繃緊了下巴,眼中沒有半點溫暖,而且他的站姿也更挺直、僵硬了些。那女人說得愈久,公爵的呼吸也變得愈加規律。

    然後她的丈夫踅返。「這家客棧沒有私人套房,我想這也是閣下會在這裡的原因,對不對,貝爾摩?」

    亞力尚未回答,艾姬夫人已倒抽口氣像個消了氣的氣球似地癱在硬板凳上。「沒有私人套房?噢我快昏倒了。」她用手背按著前額。

    「好了好了,親愛的。」亨利爵士取過他妻子手中的手帕幫她搧風。「他們有間女士休息室。」見他老婆馬上就要站起來,他趕忙說道:「可是親愛的?那房間裡現在有人,妳得等一下。」

    她又「消了氣」。「為什麼我們要等?」

    「似乎是有位可憐的小姐受了傷,醫生正在替她檢查。」

    顯然這件事引起了她的興趣,因為她又一副再健康不過的模樣r連珠炮似地對她丈夫發出一連串的問題。「她是誰?你問過了沒?她叫什麼名字?和誰一道的?我們認識她嗎?你怎麼沒問清楚呢?」

    亨利爵士喃喃說了些什麼,但他老婆顯然一點兒也不滿意,沒多久她已成了淚人兒。「噢,亨利,你知道我有多麼需要被需要的,那女孩很可能也正需要我呢。」她發出像堵塞的壁爐發出的呻吟聲,然後戲劇化地一手撐在桌上,正好壓在特別許可上面。

    亞力渾身一僵。

    沙沙的紙聲令一隻眼睛好奇地張開,然後是另一隻。她低下頭,痛苦的表情被像是發現了通往天堂的邀請函似的興奮所取代,眼神和亞力的獵犬發現野兔時的眼神如出一轍。她拿起那張紙讀著,然後自紙的邊緣打量他,對他露出她最迷人的微笑。

    她在他鼻子下方揮著那張紙。「哎喲,閣下,想不到你還挺滑頭的嘛。」

    這時老闆的妻子走出來要亞力進去。他一言不發地拿走艾姬夫人手上的許可書,直接穿過客棧的大房間。就在打開休息室之際,聽見她在低聲──那種連被鎖在西敏宮他房內的瘋國王都聽得見的耳語──說道:「那裡面是茱莉小姐,吉妮,他和茱莉小姐要結婚,我就告訴過妳那個有關什麼軍人的可怕謠言不可能是真的。」

    亞力深呼吸兩次,低頭望著他握在門把上泛白的指關節。又作了兩次深呼吸之後,他開門進入房間,並即刻合上門。

    XXXXX

    坐在椅子上的喜兒對醫生說的話根本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因為公爵人就在不到五呎外。她伸長脖子想好好看他一下,但合上醫務包站起來的醫生卻擋住了她的視線。

    「只是輕微扭傷而已,閣下,」他對公爵說道。「我已把它緊緊包紮起來,這位小姐走走路應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他轉向喜兒。「是不是,親愛的?來,讓閣下看看。」他扶她站起來走一小段路到壁爐前,她看向公爵,意外地發現他看的不是她的腳,而是她的臉。

    「讓公爵閣下看看妳的腳踝情況如何。」醫生似乎完全不曾察覺到每當她與公爵接近時便會出現的魔法。甚至有那麼片刻,當他的眼神變得專注而私密時,感覺上好像他就在她身體內似的。她將裙子拉到腳踝以上並再次看向公爵,他遲疑一下,便垂眼看向她正在轉動的腳踝。

    「不會痛了嗎?」公爵問道。,,

    「不了,」她答道。「一點都不痛。」她又對他微微一笑。「謝謝你。」

    「一、兩天之內她不能走太多路,但那之後就算她要一路走回蘇格蘭也沒問題了。」醫生說著笑了起來,喜兒想起早先在馬車上說的話,不禁紅了臉。然而公爵的表情絲毫沒變,一徑是嚴肅、沉思的模樣。

    他付錢給醫生併合上房門。喜兒不想傻愣愣地盯著公爵閣下,於是便開始將披在一張椅子上她外套的下襬抖一抖,讓水珠流下來。

    「妳與新任的瑞汶伯爵聯絡過嗎?」伯爵問道?

    喜兒被這問題嚇了一跳,於是轉過去看著他。「沒有。為什麼呢?」。

    「我想既然妳的家人都已亡故,他對妳應該是有責任的。」

    「如果我和那邊的親戚聯絡,只怕我祖母會在墳裡翻身了。相信我,閣下,在那裡並沒有遺失的什麼愛的。」她想起父親告訴過她,有關羅家人如何殘忍地待他的英格蘭母親的事,更難以相信會只因為曾祖父的死一切便隨之改觀。她眼中閃動著蘇格蘭的驕傲與頑固?「就算我飢寒交迫無以為繼,也不會去找羅家人。」

    「我明白了。」他沒再說什麼,卻似乎在思索著她的每句話。她不禁猜測他究竟在想什麼,他所想的是否全都是嚴肅的事,或者偶爾也會和她一樣至幻想的美好世界一遊。

    他的靴子落地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望著他走向她,不確定自己是要站在原地或是往反方向逃走,他一隻手臂擱在壁爐架上,沉思地望著爐內熊熊的烈火。

    火光照亮了他的頭髮和側影。他有一管筆直、貴族氣派的鼻樑、高聳的顴骨、強壯的下顎則是未刮的胡青。她著迷地想像著它摸起來會是什麼感覺,並不自覺地撫摸自己的下巴。

    空氣突然變得暖和起來,房間也似乎突然縮小了。她的髮際、脖子和胸口開始出汗,於是她走到另一邊離火遠些的地方。

    「妳什麼時候出生的?」他突然大聲問道。

    她驚跳一下,然後答道:「一七九二年。」

    「哪一天?」

    「六月二十七日。」

    他沉默著。

    「怎麼了?」

    他沒回答。

    「閣下?」

    「我在思考。」

    「關於我的年齡嗎?」

    「不盡然。」

    「那究竟是什麼?」

    他眼中帶著一絲歉意地緩緩走向她。「關於我即將要做的事的影響。」

    「噢,」喜兒後退一步。「那是什麼呢?」

    亞力只是沉默地前進。

    她略感威脅地又往後退,差點絆倒椅子。

    他攫住她的雙臂並將她拉向他。

    「噢,我的天!」

    他的手繞過她的頸背將她的嘴拉向他的。她被催眠似地望著他的唇愈靠愈近,終至感覺到他的鼻息拂在她發乾的唇上,她不自覺地閉上雙眼。她渴望這個,但似乎過了一輩子那麼久,他的唇才試探地輕掠過她的。

    請別使這只是個夢,她默默祈禱著。他的唇一再地輕刷著她的,帶著一種她絕沒料到一個從來不笑的男人竟然也會有的溫柔。她好怕這一吻會結束,而且又想要再多一些。當他終於停駐在她唇上時,她轉動頭部作更親密的接觸。他用手撐在她後腦使她無法移動,她挨在他胸前融化了。她完全沒想到親吻會如此美妙而溫暖,真實甚至比她的白日夢更棒。

    他的另一隻手臂滑過她的背將她的腹部微壓向他,撐在她後腦的手移向她頸間愛撫著。他輕舔她的上唇,而後舌尖掠過她的唇線。她驚喘一聲,他便充滿了她的口中,不斷探索與撤退。當他的舌與她的嬉戲共舞著時,她不禁渾身輕顫起來。

    她覺得這一定就像飛行,只是比那更好。他嘗起來是她最喜歡的各種味道的總和:香噴噴的薑汁麵包、甜甜的檸檬蜂蜜、奶油圓餅和草莓派、陳年醇酒和新鮮的酵母麵包。她暈暈然,全身輕飄飄的,血液發狂地在體內奔流,心跳如雷鳴。她感覺忽冷忽熱。

    這所有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全新的體驗。她好奇地想著他的心跳是否也像她的這麼急切,並試著再挨近些以感覺到它。她一手按在他胸口,另一手繞在他頸間以免虛軟的雙膝使她跌倒。他的手臂在她臀下移動,將她舉離地板,她不覺更緊地攀著他。

    他以一手把玩著她臉旁的鬈發,然後輕揉她的耳朵,再移下她喉間、肩膀、手臂到她肋間,在那裡以與他的舌頭相同的節奏揉著圈圈。

    她不要這一吻結束,因而他抽身退開時她不覺輕喊一聲。她緩緩睜開雙眼望入公爵深藍色的眼中,一抹需要的光芒一閃而逝,接著將她與這個世界摒除在外的面具又落了下來。那個冷酷的公爵回來了。

    「妳可以。」他說道。

    「啊?」她抬眼搜尋著他眼中那需要的蹤跡,依然沉醉於方纔那一吻及他雙臂的感覺裡。「我可以做什麼?」

    她完全不知道她的心事都寫在眼底。

    「算了。」他說著望向別處片刻,然後又看向門口。

    喜兒突然害怕地想著是不是有人看到了。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房門依然是關著的,房內也只有他們兩人。

    他放她下來,雙手依舊擱在她肩上。他臉色稍霽地梭巡著她的臉,注視她的嘴好半晌,然後以指關節支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眼睛。

    「嫁給我。」

    她一徑呆視著他,無法思考、行動或言語。她告訴自己她又在幻想了,他不可能說了那句話。

    「嫁給我我。」他又說了一次。

    「噢,我的天!」她一手掩住嘴倒退一步。他那麼說了,真的那麼說了,老天,她一定是死了升上女巫的天堂了。

    他用拇指和食指勾住她的下巴,一次又一次地、輕柔地吻她。「嫁給我,」他挨著她的唇說道。「嫁給我。

    「我不能。」只是她背叛的唇卻尋找著他的。

    「妳當然能,妳的年齡己經夠了。」他又輕刷過她的唇。

    「不,我是說我能,但我不可以。」

    她話聲未落他已深深地吻上她許久許久,直到她忘了如何思考,然後他的唇移向她耳畔。「妳將會成為一個公爵夫人。」

    「我不──」

    他以另一個吻使她安靜下來,拉她緊貼在他身前,然後才又離開她的唇,移向她的耳朵。「嫁給我,梅喜兒。」

    「嗯嗯嗯。」

    他的舌尖繞著她耳朵打轉,令她一陣輕顫。

    「但是我不認識你呀。」她試著退開些好看清楚他的臉。

    吻一路來到她的頸間。「婚姻可以解決那個問題的,相信我。」

    「那麼愛情呢?」

    他在接近她的肩膀處停下來。「妳和某人在談戀愛嗎?」

    「沒有。」

    「那就沒問題了。」

    「但我們才剛碰巧相遇、相識啊!」

    「許多婚姻都是在當事人素未謀面的情況下安排的。」

    「但你是貝爾摩公爵。」

    「我知道,」他附在她耳際低喃道。「而妳是蘇格蘭人。」

    「但是但是」

    「妳不喜歡作個公爵夫人嗎?」他低沉的聲音既溫柔又沉靜。

    她迷失在他具暗示的話而生的遐思裡。

    「我的公爵夫人。」

    她沒說話,他的唇又印下一連串蝶翼般的輕吻。「嗯?」他的唇掠過她的太陽穴。「喜不喜歡?」

    「我不確定呃,我是說,是的呃,不。」

    「妳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他的唇再度掩上她的。

    她歎口氣。

    「嫁給我,小蘇格蘭。」

    「我是個女巫。」,

    「大多數女人偶爾都是。」

    「不,你不瞭解。我是女巫,真的女巫。」

    「而我也可能是真的混球。我們會彼此適應的,我不在乎妳自認為是什麼,我只要妳嫁給我。」

    「我們不能結婚。」

    「我們能,就是現在,今天。」

    「現在?」

    「是的,現在。」

    「我們不能就這樣結婚。」

    「我是貝爾摩公爵,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他堅決的語調令喜兒愣住了。他俯視她,臉色變得柔和。「沒有人會質疑這樁婚姻,因為我是貝爾摩公爵。」

    她無法反駁這個論點,公爵確實是有特權的。

    「妳將會住在貝爾摩莊園。」他的拇指揉搓著她的下頷。

    「但是──」

    「妳會擁有所有妳想要的東西。」

    「但是──」

    「妳會喜歡那樣的,不是嗎?」

    「呃,是的,但這太快了。」

    他的手指輕畫過她的顎下,雙唇羽毛般地輕點過她的,然後輕聲說道:「嫁給我,小蘇格蘭。」

    她緩緩合上雙眼。為了聽見他再那麼叫她她幾乎什麼都願意。他再次親吻她,片刻之後退了開來。「誠如我說過的,妳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婚姻都要經過仔細計劃的。」

    他突然渾身僵硬,彷彿她說了什麼觸怒了他。他的下巴繃緊了。「這一樁不用。」下一秒鐘他已重重壓上她的唇,彷彿藉由吻得她失去理智他可以發洩某種深沉的憤怒似的。他主宰了她的嘴與所有的知覺,使她初嘗激情為何物。

    這是個與以往完全不同的吻。前一個是溫柔,這一個是強橫的;前一個吻是誘惑、纏綿而帶有說服意味的,這一個卻蘊涵著力量,是一個需要證明什麼的公爵的吻。

    而且他做到了,他證明了他可以使梅喜兒忘記如何說不。

    XXXXX

    喜兒坐在女士休息室裡的鏡前,將一綹鬆脫的髮絲塞回髮髻內,然後插上發針,再打量一下鏡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像是在作白日夢似的,但這一切卻都是真的。

    她伸出一指撫過腫脹的雙唇,他吻了她,真正吻過她。她又摸摸她雪白的雙頰上他的鬍髭摩擦過留下的粉紅色痕跡,然後再摸摸她的唇,彷彿在等著鏡中的她消失似的。然後她微微一笑,接著忍不住格格笑起來。公爵真的吻過她。她深吸一口氣並閉上眼睛回憶著,半晌後她歎口氣站起來,走到披著她外套的椅旁。公爵一得到他要的答案之後就走了,說是要去做些安排好讓他們能在一小時之內完婚。

    結婚,梅喜兒嫁給一個公爵。她不禁猜想著公爵夫人要做些什麼,她做那些事會比施魔法好嗎?這使她有些擔心,但並非她思緒的中心。

    公爵才是。

    真奇怪,一個從不笑的人居然會使她產生某些她甚至不知其存在的感覺。自一看到他,他們之間便形成了某種聯繫。這個男人需要她,他需要她的希望與魔法。

    他需要微笑和親吻──每個人都需要親吻,此外一切都不重要了,包括他們才剛認識、他們之間的差異──他是凡人而她是女巫、她的魔法及對未來的疑慮,都不重要。某種直覺使她確定這就是她注定要來的地方,童話故事般的結局以愛與夢想交織而成的緞帶綁著、像個禮物般地就躺在她雙手上。

    門打了開來,他走進來。她看一下他不豫的表情,一股恐懼淹沒了她。她早就知道這好得不可能是真的,從沒有如此美妙的事在喜兒身上發生過,現在當然也不可能。

    從他臉上她便看得出婚禮已經取消了,他一副吃了什麼使他生病的東西的表情。他正準備告訴她他終究不打算娶她,她武裝好自己準備承受失望這個她已非常熟悉的感覺。

    「我們有了個問題。」

    她的心幾乎已沉到腳底。她站起來抓住椅背,努力想控制在她眼中灼燒著的淚水。「我瞭解。」她的聲音不比耳語大多少。

    「外頭有三個上流社會最可怕的大嘴婆在等著,別讓她們嚇著妳,也別主動向她們說什麼。由我負責說話,妳只要點頭同意我所說的一切就好。」他並未等她回答,但她想公爵下命令是毋需人回答的。

    他拿起她的長外套協助她穿上,然後把帽子和手套拿給她。「如果情況變得令人無法忍受,我們就先走,直接到教堂去等牧師。」

    喜兒釋然地呼口氣,婚禮並未取消。

    然後她情不自禁地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他微偏過頭梭巡著她的臉,彷彿他看見了某種無法理解的事物似的。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地掉開頭,意外發現「西寶」還在火邊睡著。她走過去把牠抱起來。

    牠停止打呼,緩緩睜開一隻眼睛,頭從她手臂上倒掛下來看著公爵。公爵的反應是毫不弱地回瞪著牠。喜兒舉起「西寶」放在她肩上,牠隨即在牠最愛的位置蜷成牠最愛的姿勢,但卻沒有馬上呼呼大睡,而是扯下她固定髮髻的發針。

    「「西寶」!不要!」她試著抓住發針,無奈仍不夠快。她的頭髮有如瀑布般地流瀉而下,直至她的大腿後。她聽見公爵尖銳的抽氣聲,心想他大概要火冒三丈了。

    她連忙將「西寶」抓下來放在椅子上,拆下所有的發針,撩起一束長髮開始將之扭成一圈。「牠有時候會做這種事,牠喜歡玩頭髮。這會花上幾分鐘。」

    她走到小化妝台前坐下,對著鏡子將頭髮一束束地扭起並盤回頭上。當她彎身去抓背後那一束頭髮時,感覺到公爵走到她身後,似乎非常專心、著迷似地看著她。「我的頭髮很長,常常得花掉很多時間。我──」

    「它很漂亮。」他伸手撈起一束頭髮,彷彿從沒摸過頭髮似地任它緩緩自他指間篩落。

    「你可以把我背後那一束抓過來給我嗎?」她伸出手,他卻彷彿沒聽見似地動也沒動。她望著他,試著研究他的表情。他一徑把玩著她的頭髮,室內僅聞壁爐中嗶啪作響的木頭聲。片刻後他抬起眼睛與她在鏡中四目交會,然後將頭髮交給她。「拿去吧。」語畢他轉身走到門邊等著。

    喜兒別好最後一支發針後,先戴上帽子並繫好帽帶,再往鏡中瞧瞧。這頂帽子真是狼狽得可以,但至少能使「西寶」不再弄亂她的頭髮。她抱起正在打呼的鼬鼠,走到公爵那邊。

    他正背對著她,雙手背在身後。

    「我準備好了。」

    他轉過身來但並未看向她,只是伸出手,略微遲疑一下後便抓住她的手腕並打開門。

    一個衣著華麗的紅髮女人幾乎跌進門內,她身後的兩個女人聯手抓住她的裙子才穩住她。一陣混亂後,她們三個像一群五顏六色的鵝般聒噪地擠進房內。

    「噢,公爵閣下!」女人做作地拂拭著她的衣服。「外面的空氣已經讓我快受不了了,所以我才想靠在門邊休息一下的。閣下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閣下是逮到了妳在聽壁腳。」他幾不可聞地說道。

    喜兒抬眼看他,忍住一個微笑。公爵閣下說了句幽默的話,但他看著那女人的眼神卻是十足公爵的架勢。只是那女人對他的話或目光都毫無所覺,因為她正愕然瞪著喜兒。

    女人很快克服了震驚,上前一步將喜兒從頭打量到腳。喜兒立刻便察覺這紅髮女人有辦法一眼就猜到她的體重、身高及鞋子的尺寸。

    「啊,閣下,我不以為我見過您的您的──」

    「未婚妻。」他打斷她,對女人尖銳的抽氣聲充耳不聞。「文艾姬夫人、衛吉妮小姐、丁夫人人,容我引介梅喜兒小姐。」

    「蘇格蘭人!」艾姬夫人扣住自己的喉嚨,彷彿喜兒有兩個頭似的。若不是為了公爵,喜兒或許會給這女人的無禮適當的回敬。

    艾姬夫人和她的兩個同伴往後退,臉上寫滿了驚惶。喜兒望著她們,納悶著她們若知道她是個蘇格蘭女巫會有什麼反應。她看著那紅髮女人的鼻子,心想或許她該送她一個瘤。

    但她未及想像那個情景,公爵已拉過她的手挽在他的肘彎並用一手蓋住她的。「妳若不介意,夫人,我們得去出席一個婚禮。」

    他陪伴喜兒走出門口,然後停下來望著喜兒。「可惜妳的祖父母伯爵與伯爵夫人不克前來,親愛的。」

    喜兒聽見她身後的艾姬夫人倒抽一口氣。她強忍住笑,隨著一臉滿意神情的公爵走出去。穿過客棧大廳時她抬頭看看他,只見他正直視前方,堅定的下顎展示著公爵的尊嚴,他的手依舊保護似地搭在她的上面,這一刻,喜兒感覺她英俊的公爵彷彿又長高了一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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