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英雄》開頭的後期製作已經完成,接下來就是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關了。如果上頭覺得《我是英雄》可以成為電玩界的英雄,那它就將是英雄,反之它只能變狗熊。而她這個織夢者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能不能讓這個夢想全面實現就只能聽天由命嘍!
剛寫好一個漫畫的底稿,順順決定出來走走,緩解一下疲倦的心。沿著落夕湖畔一路走來,她的思緒紛擾而掙扎,一些忙碌時沒有在意的人和事紛紛趁機鑽進了她的心裡。
駱九天,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還和從前一樣吧!編程、玩拼圖、望窗外風景,還有那個被她砸壞的萬花筒。他喜歡遊戲,編輯遊戲,玩遊戲。對他來說,人生就是一個精美的遊戲,他可以帶著輕鬆的心態徜徉其中,不需要顧慮到生存的種種艱難。這樣的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走運啊!
走累了,順順隨便找了個餐館坐下來享用自己的午餐。下午蔡老編還有一個會議要開,她得盡快趕回去才行。
看了看菜單,順順隨便要了一個,「五號套餐,謝謝。」她沒有多餘的錢放在吃這方面,年關馬上就要到了,她還得付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還有那筆給母親的錢。還是能省就省著點吧!
過了一會兒,侍應生將飯菜端了上來。「小姐,您的套餐。」
順順一看,不對啊!她點的是五號套餐,這份是最貴的一號套餐啊!「你弄錯了,我點的是五號套餐。」
「沒弄錯啊!」侍應生看了看手上的單子,「是五號桌點了一號套餐。」
「可我這是三號桌。」順順指指桌上的牌子,用阿拉伯數字寫成的「3」和「5」是有些容易混淆。
侍應生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新來的,對這裡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對不起!對不起!」
順順微笑著搖了搖頭,她曾經為了生存四處打工,遊樂場、加油站,還有這種在餐館端盤子的工作,她都幹過。那種因為不熟悉而弄錯的事時有發生,也不知被客人罵過多少回。從那時起她就告訴自己,對人要寬容。每個人為了生存而努力的打拼都不容易,尤其是剛出社會的新人,他們的努力無非是想獲得社會的認同。旁人的一些寬容,一點鼓勵可能只是小事一樁,可對他們來說,卻是茫茫長路上一個又一個的支撐動力。
想著這些,順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那位手忙腳亂的侍應生,看著他將端錯的一號餐送給五號桌的客人。那個侍應生彎著腰不停地道歉,客人卻只是淡淡地笑著。
那個笑容——「九天?」一時間的激動讓順順叫出了聲。
駱九天聽不見她的聲音,卻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正縈繞在他的身邊。猛地一抬頭,他看見了她的身影。
四目交織,他們在彼此的視線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順順站起身,主動地走了過去。她跟侍應生交代了幾句,隨便坐到了九天的跟前。
他衝著她笑,很輕很淡的那一種。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他寫了起來:「好久不見,你好嗎?」
看了他的問題,順順點了點頭,拿過他手中的筆,她將自己的好奇問了出來:「你不是從不出家門的嗎?怎麼走到這兒來了?」
「你不是說,美好的東西只有我走出家,走進這個世界才能看到、玩到、感受到嗎?所以我就出來隨便走走看看。」
其實這些天九天一找到空就在外面四處閒逛,連他大哥駱上天都開始抱怨了。說什麼以前我就是拖你出去都得拿根鞭子跟後面趕著,現在倒好,我回家來屋子裡空空蕩蕩的,連半個人影都找不到。
在這裡意外地見到她,九天突然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握著筆,他想到了她最在意的事。
「《我是英雄》的開頭設計通過了嗎?」
順順聳了聳肩,接著他的筆寫下去:「還不知道,再過幾天大概就有消息了吧!我急,上頭不急,他慢慢耗著你,我不也拿他沒辦法嘛!」
「放心,一定會通過的,我相信你的能力。」他寫完還拍了拍她的肩膀。
順順衝他燦爛一笑,接著寫道:「你還應該相信你的能力,咱們都是《我是英雄》的創造者。」這個遊戲蘊含了他們倆共同的心血,誰也不能先失去信心。
兩個人用桌上的紙筆閒聊著,一旁的客人看著他們寫著笑著,還以為是一對年輕情侶在玩什麼愛情裡的小遊戲,增加一點愛的甜蜜呢!
九天突然想到了什麼,握著筆他快速地寫著:「我家門上那天出現了一個『晴天公仔』,是你掛上去的嗎?」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沒什麼好否認的。順順不帶隱瞞地點了點頭,接著他的問題寫下去,「我自己做的,你喜歡嗎?」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那天他從外面回來,看見門上的「晴天公仔」,他以為她回到駱家大宅了。他裡裡外外、前前後後通通找了一遍,這才失望地相信她曾經來過,卻已然離開。現在,那個漂亮的「晴天公仔」就掛在他頂樓工作室的窗口,他工作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見它。她送給了他一道美麗的風景,橫跨在他的心中。
那頓午餐很愉快,他們幾乎忘了時間,雖然不能像平常人一樣用語言來交流的,但顯然他們已經找到了心靈的平衡點,這才是最重要的。
吃完午餐,順順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牆上的鐘,她猛地站了起來。「糟糕!」
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可九天從她的神色中也能猜得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他用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順順看了看手錶,頹然地倒在椅子裡,握著筆,她有氣無力地寫著:「一點鐘的時候,蔡老編有個會要開。現在已經十二點四十五分了,我就是飛也飛不回去啊!」
「我送你回去,順道和你的上司解釋一下,就說你在路上遇到我所以耽誤了時間。」九天寫下自己的提議。
可順順卻沒辦法接受,甩甩頭,她決定先將後果擺一邊,「反正遲都遲了,乾脆不去算了,蔡老編要是想罵人,我就洗乾淨耳朵任他罵吧!不過這一切都是明天的事情了,今天還是先讓我輕鬆一個下午吧!」
她就是這樣!要玩的時候就好好地玩,要放肆的時候就痛快地放肆一把。
「難得今天的天氣這麼好,不出去走走實在是可惜了!」拉著他的手,她向外面跑去。
沿著那落夕湖畔,她跑在前頭,看看湖水,追追小鳥,有時還玩玩水裡的魚。他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微笑地看著她的嬉鬧。他們彼此間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卻有一根無形的紅線將他們牽連到了一處。
她的青春讓原本囚禁在緘堡裡的九天慢慢地走了出來,她要飛,他願意陪她去飛,一直飛上那「第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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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上天一走上頂樓的工作室,就看見弟弟駱九天趴在頂樓的寫字桌上,對著窗口的「晴天公仔」傻不拉嘰地笑個沒完沒了。
真是怪了!昨天下午一回來,九天就時不時地咧著嘴傻笑,再這樣下去他真要懷疑弟弟精神上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了。
坐到他的對面,上天打起了手語:「九天,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九天直覺地點點頭,隨後又拚命地搖搖頭。他什麼都不用比劃,上天猜到了。
「是因為順順,對不對?」
九天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拍拍上天的手,他用手語說道:「哥,我想學唇語。」他的眼中有著無比的認真,他是真的想學會唇語。
「是為了順順?」上天一猜一個准。
九天也知道,在大哥面前他向來是無所遁形。他還是招了吧:「如果我能看懂唇語,我和她交流起來會更方便的。有時候她突然說話,我能看懂幾個音節,比如她叫我名字,還有『傻瓜』什麼的,我都能看懂,我希望自己能看得更多一點。」
看他為了順順這麼努力,上天怎能不幫他。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倆並肩作戰。「我幫你。首先,我告訴你『令狐順順』的唇語是這樣的……」
沒等九天學會順順的名字,門鈴顯示器上的紅燈突然一閃一閃亮了起來。上天下去開門,九天也跟著他下了樓。
門打開的一剎那,一個物體躍過上天,直撲到九天的懷中——
「成功了!成功了!九天,我們成功了!公司同意為《我是英雄》投資,咱們可以將它完完整整地做下去嘍!」陌生物體高興地大喊大叫,快樂得簡直要飛上了天。
九天從驚訝中清醒過來,終於看清了他懷抱中的活物——令狐順順——她在他的懷裡又是蹦又是跳。雖然他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但他能猜得到一定是她的夢想實現了。
上天自認沒趣,站這兒還礙事。他乾脆識相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臨了還不忘幫他們把大門關上。
順順自動自發地向頂樓跑去,她需要一台筆記本電腦將她的喜悅盡數傳遞給他,九天隨她而上,面容上鋪滿了淺笑。
可真的到了頂樓,順順卻先被第一眼看到的「晴天公仔」吸引住了目光。它微笑地掛在窗口,風吹過,它的衣擺微微撩起。
它旁邊的寫字桌上放著她送他的那個萬花筒,拿起它,她的手指有著無限的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弄壞了它。放到眼前,萬花筒依然將最美麗的風景送給她,絲毫未變。
還有桌上的小狐狸,將它套在手上,順順用布偶代替自己的心意——小狐狸雙手抱在一起,向九天的方向作揖。而她卻用自己的聲音向他述說:「上次對不起,我不該那麼生氣地用萬花筒砸你。我還要謝謝你,是你幫我實現了夢想,謝謝!」她可以大方地將自己地道歉說出口,因為他聽不見。如果他能聽見,或許她就無法如此坦白了。
可她的語言卻造成了九天的困擾,他很想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麼,可他聽不見。要去學唇語!這個願望在他心底愈發顯得強烈。
放下手中的玩具,順順拿過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將她來此的目的告訴他:「為了慶祝《我是英雄》這個遊戲軟件的全面開始,公司舉辦了一個酒會。季汀洲總裁讓我把邀請函拿給你,他希望你能參加這個酒會,大家彼此熟悉一下。」
事實上,九天不屬於任何一家電玩公司。他都是將自己設計好的遊戲放在他自己的「九天遊戲網站」上,有公司看中他所設計的遊戲就將它購買下來,再進行加工潤色。所以,他從不跟任何一家公司的商務活動或總裁進行接觸。自然,也沒人知道他有語言障礙。
算起來,從他十六歲那年編出第一個遊戲軟件至今,他所設計的三十三個遊戲軟件全部以高價賣出。一直都有公司想跟他簽約,買下他所有的遊戲。但他覺得現在這種生活比較自由,如果真的被某家公司買下來,他就不得不按照合約做事,那會讓他有種被束縛住手腳的感覺。他不喜歡!
這次他同意跟「魔力」合作,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他在網上看到了「魔力」新開發的一個遊戲軟件,他覺得遊戲設計平平,故事編寫得倒是不錯。看到署名是「令狐順順」,他便想用她的故事來編寫自己的遊戲,他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給「魔力」的季汀洲總裁,提出了這個合作計劃,衝著他的大名,人家立馬答應了下來。這才有了《我是英雄》的合作,也才有了他和順順的相識。
打開手中的邀請函,九天猶豫著是否該參加這個酒會。按照慣例來說,他是決不會參加的,他無法融入那種生活。他正想拒絕,順順曾經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中浮現——像你這種一天到晚窩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少爺知道什麼?你知道別人奮鬥的艱難嗎?
答案是:他不知道!
整天窩在這棟宅子裡,他永遠無法知道她的世界。他想瞭解她,想加入她的生活,他和她站在同一高度去看這個世界。所以,他要走出這個宅子,走進真實的世界。也許……也許這個酒會就是連接他們彼此的一道大門。只是為了這句「也許」,他願意跨出去,跨進她的世界。
拿過筆記本電腦,他答應了她的邀請:「我會按時赴約,順順你把我的真實情況告訴你們總裁,我希望他在心理上能事先有個準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他人身體上的殘缺,或許這個季汀洲知道他是個聾啞人之後,連合作意向都會取消,這也說不定。
順順倒是沒想到這麼多,他能參加這個酒會讓她感到很高興。這個酒會是慶祝他們夢想的開始,她當然希望到時候他能站在她的身邊,一起面對眾人的祝賀。
「既然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你一定要去參加那個酒會,我等你。」寫完後她還伸出手掌,要和他擊掌為誓。
九天拍向她的手掌,用笑容承諾,他一定會去。
他會去參加那個酒會,只要是她的生活他都願意加入進來。為了她,九天在一點點地改變。他憑借所有的力量向那第九天攀爬而去,幸福就在他的頭頂,他知道,只要努力他可以抓住的。
他真的是這麼去想,這麼去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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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九天如約參加了「魔力」公司的酒會,他到達會場一眼就看見了令狐順順。今天的她穿了一身漂亮的嫩綠色裙裝,手裡端著果汁,正陪著季汀洲總裁在那兒閒聊呢!
「哈!想不到大總裁也喜歡看漫畫,玩電玩,我以為做總裁的一定很嚴肅,整天不苟言笑呢!」順順和季汀洲聊了一會兒,她發現這個總裁對一些流行的漫畫、電玩簡直瞭如指掌。
季汀洲突然板起面孔,一臉的嚴肅。「難道做總裁就只能是這個樣子?」
順順被他的神情逗得格格直笑,「你……你還是恢復原來的表情吧!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像《銀河英雄傳說》裡的奧貝斯坦。」
大總裁裝作生氣的樣子,「你諷刺我啊?」
「你連這部漫畫都看過?」順順簡直驚訝到了極點。
他不乏得意之色,「我看過田中芳樹的這套書。」
提到這位日本作家,順順來勁了,「我更喜歡他的《藥師寺涼子》。」
季汀洲一臉的不敢恭維,「不要告訴我,你是女權主義者。」
「我佩服那個女主角嘛!不過我更喜歡那個男主角——新世紀的新好男人!」
兩個人就像相識多年的朋友,聊著喜歡的話題,完全將酒會忘在了一邊。九天惟有裹足不前地退縮在原地,遠遠地看著他們。
酒會辦得很華麗,參加酒會的人很漂亮,可這一切對九天而言卻是格外的陌生,他突然覺得進退之間他已無法掌握距離。
突然間有一雙手碰了碰他的肩膀,九天轉過頭,掛上慣有的微笑面具迎合而上——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衣著簡單。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衝著他打起了手語:「請問,您是駱九天先生嗎?」
九天似乎在一片陌生中找到了歸屬的方向,他點點頭,同樣用手語回答她:「我是駱九天,你找我有事嗎?」
「我叫農蕙盼,是『魔力』公司的文員。會手語。在您和我公司合作期間,我做您的手語翻譯。」她的手語很熟練,兩個人幾番接觸下來,溝通完全不成問題。
九天心中有好奇,猶豫之下直接問了出來:「農小姐,你是一個正常人,為什麼會手語?」他雖然鮮少出門,但外面的世界他多少有些瞭解。會外語的人多,會手語的人卻少,雖然這世界上的聾啞人是如此之多。
農蕙盼不介意他的問題,坦誠地回答:「我母親有語言障礙,手語是跟著我母親學會的。」或許正是這樣的原因,她一直很尊重身體有殘缺的人。她覺得他們在很多方面,比一個正常人做得更出色。眼前的電玩設計師九天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嘛!
說到他,她想了起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叫我蕙盼吧!農小姐聽起來有點彆扭。」
九天也不太習慣用「先生」、「小姐」來稱呼他人。兩個人沒有了交流上的障礙,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順順不經意間瞥見了九天這邊,她領著季汀洲走了過去。她本想輕手輕腳地靠近九天,嚇他一跳。沒想到被蕙盼看到了,她先一步用手語告訴他:「季總裁和令狐小姐過來了。」
九天轉過頭正對上順順抬起的手,她沒嚇到他,他反倒嚇了她一跳。九天衝著她淡然一笑,那笑容在瞧見季汀洲的瞬間退了下去,未能達到眼底。
此刻順順的眼中只有九天一個人,認識他這麼長時間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穿西裝。原來,他也可以西裝革履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指指他身上的西裝,順順豎起了大拇指,她知道他能看懂她的意思。
九天的確看懂了,她說他很帥嘛!拎了拎她的衣領,九天將同樣的手勢還給她。
趁著他們倆玩笑的空間,蕙盼盡責地充當翻譯的角色,一會兒動手,一會兒動口,為兩邊做著介紹:「季總,這位就是駱九天先生。」
季汀洲伸出手,「早就聽聞九天大名,今日得見,幸會幸會!」
九天隨意地和他握了握手,沒有任何的表示。順順看在眼裡,頓時察覺了他的不對勁。她找不到那種「晴天公仔」似的笑容,就知道他心裡一定有事。可這個時候總裁就在身邊,一會兒這個過來說兩句,一會兒那個過來聊兩下,她也不好跟他多說什麼。
找了個機會,她拉著九天出了會場,來到外面長廊的涼椅坐了下來。幸虧她早有準備,隨身帶了紙筆,掏出這些必須的武裝,她像個街頭連接暗號的特務「唰唰唰」地寫了起來。
「你不喜歡這種場合,對嗎?」
從酒會開始,九天的微笑就像一張面具時時刻刻卡在臉上,壓根沒有絲毫的喜悅。知道騙不了她的眼睛,九天痛快地點了點頭。
看見他的回答順順反倒樂了起來,她接著寫下去:「我也不喜歡,咱們離開這裡吧!」
九天挑高了眉頭,他的表情是在問她:這樣好嗎?
順順隸屬行動派,說做就做,來不得絲毫的含糊。她也不回答他的問題,拉著他就向外衝去。九天樂得和她離開這個不屬於他的地方,所以任由她拉著自己去那屬於他們的地方。
他們的夢從這一刻才真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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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順順和駱九天像兩個逃課的小孩子,他們手牽著手,一路跑著,一直跑到落夕湖畔的涼亭。兩個人氣喘吁吁倒在涼亭的石椅上,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一個格格地大笑,一個咧著嘴傻笑,連湖水也被笑聲推了開來,激起點點水花。
很長時間裡,誰也沒有用語言或手勢來交流。他們仰頭望著月空,澄淨著自己的思緒,讓思緒如那月空一樣明淨。可即使是月也有陰晴圓缺,又何況人的思緒呢?
順順安靜的時刻過去,她又開始大動了起來。映著路燈,她從口袋裡拿出紙筆,「你是不是生氣了?我不該讓你來參加這個酒會的。」
看到她的話,九天笑笑地搖了搖頭。接過她的筆,他告訴她:「我沒有生氣,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連一個小小的酒會都待不下去。人家季總在那裡談笑風生,那才是男人的樣子。」
順順用手指頭指著他,隨即來回地晃著。「還說你沒生氣?你的神色都不對了。什麼男人的樣子?難道你是女的啊?」
九天不自在地笑了,該告訴她嗎?他沒有生氣,他是在嫉妒,嫉妒她可以和季汀洲說說笑笑,而這種感覺卻是他不能給予她的。
想想看還真有些好笑,他一直以為自己會窩在一間大宅子裡,每日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平靜到近乎死寂,那就是他全部的人生,全部的感覺。沒想到有一天他的人生會有疑惑、彷徨,甚至於嫉妒——這些感覺太過豐富,他幾乎就要接納不過來了,可他卻依舊甘之如飴。
不瞭解他的掙扎,順順還是將他的感覺理解成了生氣。該怎麼樣解決這個問題呢?她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咱們每個人在紙上寫三句好聽且真情實感的話,將它折疊好封起來送給對方。如果以後我們再吵架,或者一方惹了另一方生氣,就拆開其中的一個字條,這樣不就皆大歡喜了嘛!」
順順拿著筆,她要先寫。九天傻呵呵地瞧著她,她頓時不樂意了,將他的身子轉向衝著湖水的那一邊。她倚著他的背,弓起雙腿,將紙放在膝蓋上寫了起來。
她很快就寫好了,將紙筆遞給九天,「哪!輪到你寫了!」她開始將寫好的那三張字條依著順序封起來。
握著筆,九天久久沒有動。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只是這三張紙太小也太少,一時間他竟難以下筆。望著月色,他將所有的思緒斟酌了一遍,最後挑了他最想說,卻也是最說不出口的寫了下來。
將紙條封好,他將它們交到了順順的手中。沉吟了片刻,他寫下囑咐的話語:「先說好,這三張紙是我們鬧彆扭的時候才能拆開來看的。」
順順伸出手,和他拉勾勾,算是就此約定了下來。
背靠著背,他們坐在涼亭裡,欣賞著月色下的落夕湖。知道他聽不見她的聲音,順順放心大膽地說出心中的話。
「九天,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駱九天,你為我的生活增添了許多美麗的東西。以前,我只知道為了生存不停地工作、賺錢,好像人生就是如此,也應當如此。現在我才知道,人生是一種選擇,我可以選擇離開那個酒會,和你待在湖邊看月色——雖然凍得我全身冰冷。」
不期然的,一件西裝外套披上了她的身體。順順嚇了一大跳,驀然地回過頭,正對上他關懷的眼神。那一刻,她還以為他能聽見她的聲音呢!
九天握了一下她的手,替她合攏了衣裳。沒有語言,甚至於沒有一個相對的眼神,在彼此的氣息中,他們找到了攀爬上「第九天」的秘訣,它的名字叫——包容。
包容對方的缺點,包容對方的弱點。為了包容,改變自己的缺點,改善自己的弱點。在這一步步的攀爬中,愛——停泊在心之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