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個問題不算,這些日子裡,季汀洲也會時不時地過來駱家大宅。說是看看工作進度,大多數的時候是和順順待在餐廳裡吃東西、聊天。開始的時候,九天還能掛著慣有的微笑面具簡單地跟季汀洲打聲招呼,這幾天連招呼也沒有了,只剩下那張面具掛在臉上,用最冰冷的微笑趕他出門。
農蕙盼倒是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表面上看來她是將感情慢慢地內斂起來,以朋友的身份伴隨在他的左右。至於真實的感情為何,現在……似乎還不太好說。
三個人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心思。幸好,每個人的心中都把握好了分寸,並沒有讓情緒影響到《我是英雄》的編輯設計工作。
直到——
這一天,工作室裡忙忙碌碌的工作突然中斷了。
「我有一個想法!」蕙盼一邊打手語一邊說話,「既然咱們在古羅馬奧林匹克比賽中加了智力比賽這一項,能不能在智力比賽中加一個手語大比拚?大家總是說要尊重殘疾人,幫助殘疾人,如果社會上有更多的人懂手語,那不是更好嘛!」
順順看向九天,恰巧這個時候九天也正看向她,四目凝望,都知道彼此有話要說。順順指了指手中的筆記本電腦;這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約定:如果有什麼事需要集體討論,就用三台連接在一起的筆記本電腦充當各自發言的工具。就像一個只有三個人的聊天室,大家可以在裡面暢所欲言。
九天先表明自己的觀點:「我覺得蕙盼的想法很好,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來瞭解手語。」
「我不同意。」順順直接將自己的意思寫了下來:「這是一個遊戲軟件,不是教學軟件,試問那些泡在計算機前的玩家有多少會手語?將這一關插進去,大部分的玩家都會玩不下去,我們這個遊戲在網絡上也會失去很多人氣。這根本是得不償失嘛!」
蕙盼早已想到了解決的辦法:「這一關不要編得太難,就採用一些基本的手語,讓玩家來猜它的意思,從而找到去下一關的捉示信息。我們還可以在遊戲裡編一個幫助軟件,告訴玩家一些手語的基本知識,打開這個幫助軟件他們就可以邊學邊闖關,不是很好嗎?」
九天大喜,忍不住誇起她來:「蕙盼,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如果你也去編寫遊戲腳本一定會非常出色的。」
看到他的話,順順放在鍵盤上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這些天,她天天看到他和蕙盼湊在一起,手語打得天都翻了。可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他見到她只剩下那個近乎空洞的微笑,此外再沒有別的了。她心裡本就不痛快,再加上他剛剛的話,這下子順順的直脾氣是徹底來了個大爆發。
「這一關不能改動!」她辟里啪啦地敲打著,將所有的怒氣都交給這倒霉的鍵盤,「公司要的是利潤,加一個手語幫助軟件就是人力、精力的又一次投資,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我不同意去做。」
「這不是沒有意義的事,」蕙盼有著自己的堅持,「它有很大的意義!順順,難道你不希望更多有語言障礙的人能在這個電玩遊戲中找到樂趣嗎?」
順順微瞇著雙眼播了搖頭,「我們是做電玩的,又不是做慈善事業。你要是想幫助那些殘疾人,就趕緊辭職回去做義工吧!」
蕙盼緊咬著下唇不再動手或動唇,九天看著她難過的眼神,頓時將所有的指責指向了順順。「令狐順順,你太過分了!」
順順沒想到一向微笑著的九天也會動這麼大的氣,而且這氣還是為了蕙盼衝著她來的。她忍不下這口氣,頓時反駁開來:「我只是實話實說!一個公司如果不注重經濟利益,反而將精力放在這些事上,它根本沒有生存的能力,一個人也是如此。只有你們這些一天到晚生活在夢想中的人才會想出這些可笑的什麼手語大比拚!」
九天雙手握成拳壓制在桌上,久久沒有動彈。從一開始順順將學手語說成是「沒有意義的事」,到現在說他是「生活在夢想中的人」,他覺得自己受夠了,真的是完完全全受夠了。面對眼前的筆記本電腦,他讓所有隱忍的怒氣顯現了出來。
「是!我是生活在夢想中的人,季汀洲是生活在現實中的人。你那麼喜歡錢,那麼現實,那麼追求經濟價值,你去找一個跟你志同道合的人來做這個遊戲軟件吧!我退出!」
我退出——這三個字如同一把利劍插在了順順的心中。她怎麼也沒想到,九天竟然會選擇放棄。
她一直以為,《我是英雄》是他們倆共同的夢想,是他們攜手追回來的夢想。現在,他鬆開了他的手,她也將飛不了多遠,最終墜入無底的探淵。
心中埋藏著巨大的不捨,可她倔強的脾氣卻不允許她說出任何挽留的話。闔上雙眼,再睜開時,她已經痛下了決定:「你要退出就必須賠償給公司一大筆的違約金,既然大名鼎鼎的九天設計師不在乎這筆錢,那你盡可以退出這個遊戲,沒有人會攔你。」
九天怎麼也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她心心唸唸的還是只有錢。一種沒來由的痛苦撕裂了他的理智,心一橫,他作下了最最痛苦的決定:「我寧可砸下一大筆的違約金,也不願跟你這種只知道錢的人再合作下去。」
蕙盼沒想到事情會走到如此無法收拾的地步,她原本只是想借這個機會讓九天看清楚他和順順之間的差距,弄成現在這種局面,也是她不想看到的。抓準時機她連忙用手語勸慰九天,「你不要說一時氣話,咱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不要為了這點事傷了彼此的感情。」
「沒什麼感情好談!」順順「噌」的站了起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所有的努力換來的只是他這一句「只知道錢」的評價。
拿起桌上的紙筆,她快速地寫下去——錢對我的確是很重要,你沒有嘗過那種一元錢逼死一個人的滋味,你當然不知道那種缺少金錢的痛苦。既然你不知道,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價我的所作所為?
將這張紙捏成一個紙團,她狠狠地砸向他的腦門,想要砸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爺。這一砸,砸痛的又豈是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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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令狐順順沒有再出門。晚餐後駱上天默默無聲地走到了她的房門口,從那虛掩的門裡,他看見了她掙扎的眼神。
「你又跟九天吵架了?」
猛一抬頭看見上天的身影,順順來不及掩飾,也不想去掩飾她複雜的情感。「你都知道了?是誰在你面前打小報告的?駱九天……還是農蕙盼?」既然人家已經知道了,她還裝個啥,不妨明白地說出來。她一向直來直往,不喜歡這種虛張聲勢的玩意。
「你的嘴巴真不是一般的壞噯!」上天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對面,「沒有誰跟我打小報告,我一看你們三個人的眼神就知道一準是鬧彆扭了。讓我來猜猜,這場戰爭是誰先惹起來?」
他還真有模有樣地算了起來,「九天一向待人和藹,而且他決不會刻意去招惹你;蕙盼性情溫和,她就是真的想挑起戰爭,也挑不動這麼大的場面。不用說,一定是你,對吧?」
回頭想想,這場戰爭的確是她先挑起的,可如果不是九天的話說得太過分,她也不會將戰火越燒越旺啊!所以主要責任在他,不在她。
而且,只要想到他那些過分的話全是幫著農蕙盼講的,她就覺得一把無名之火從心底燒起。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再想下去她非得氣得衝上天不可。
順順氣呼呼地別過頭,一句話不肯說。
上天也是愛情路上走過來的,他在燕脂的「惡整」下多少懂點女孩子的心思。這個時候,他這個做哥哥的不幫九天一把,可就真的沒有人幫他嘍!
「順順,要聽故事嗎?」他的聲音帶點誘惑性。
順順沒興趣地托著腮無神地望著窗外的夜空,「你要是想說,我也不介意聽。」
她聽得委屈,上天說得興致勃勃:「以前有一對父母,父親是高級古董鑒定師,母親是珠寶鑒定師,他們都是遊走於世界各地的名人。那位做母親在懷小孩的時候因為要獲得一級珠寶鑒定師的頭銜而整天忙碌著,結果生了一場大病,男孩生下來之後才發現身體有缺陷,他既聽不見也說不出……」
「你說的是九天?」顧顧立刻明白了過來,瞅著他,她在尋找她想要的答案,「那對父母就是你們兄妹三個的父母?」
上天沉默地點了點頭,「是的!我們的父母在各自的領域裡取得了傲人的成績,可他們的家庭卻是一團糟。兩個人碰到一起就開始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每次談話總是以爭吵結束。十年前,他們正式辦理了離婚手續,這套大房子就成了我們兄妹三人的家,每個月他們會將撫養費匯到銀行賬戶,由我來照顧弟妹,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十年!這十年裡,我們見到父母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一個月,我們早已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他的口氣很平靜,沒有什麼抱怨或是憤怒,純粹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可這個事實卻讓順順直率的心一石激起千層浪,「我以為我的爸媽已經是最差勁的了,沒想到天底下還有更差勁的!」
上天只顧著將九天的過往告訴順順,一時間沒能弄明白她話裡更深層的含義。
「我媽也知道是她自己的緣故造成九天永遠的殘缺,所以她很怕看見九天,甚至不願意去抱抱他。等九天稍稍長大後,我們發現他不喜歡接近外人,總是躲在窗戶後面看著周圍的一切,也鮮少出門。這話也不對,在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曾經出過門,我記得也是這樣的一個冬日……」
「那一日,九天一個人去附近的公園玩耍,出現了一群孩子,他們站在他的背後叫他,一直叫了很長時間,可九天根本就聽不見,自然也不會回頭。他的沉默惹火了那群孩子,他們一大群人打他一個。九天想叫哥哥,卻什麼也叫不出聲,他甚至連哭喊的能力都沒有,就這樣任他們打著,打到他們停手為止。
述說著這段過往,上天的眼中有著無限的酸楚。
「這些事都是一個鄰居告訴我的,這之後,除非是我們拖著他出去走走,否則他決不離開家一步。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大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將內心的感受表達出來,常常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那時候我希望他能夠經常笑笑,所以就告訴他,微笑是人類最美的語言。後來他的確笑了,而他只會……笑!那笑容太淺,就像一張面具,每次見到他那空洞的笑容,我都覺得自己這個大哥當得很失敗。」
順順總算明白了九天那張微笑面具的由來,她用聽故事的口吻追問了一句:「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也曾帶他去看過心理醫生,但很多年來一點好轉也沒有,一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太願意出門。他覺得世界對他來說是一片毫無意義的空白,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是多餘的,惟有電玩世界才是趣味無窮的。」
順順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也只有他這樣的大少爺能有這樣的思想。」
上天翻了一個白眼,「通常情況下我說了這麼一大通感人肺腑的真實故事,你不是應該很感動,然後因為這個感動原諒九天因為自身的某些原因傷害了你的地方嘛!為什麼今天我覺得你連一點感動的意思都沒有呢?」
「我為什麼要感動?」
順順直接給他頂了回去:「世界上被父母遺棄的小孩太多了,他這種情況根本就算不上遺棄,而且他還有你這麼好的一個哥哥,還有一個妹妹,你們對他都很好啊!再說了,這世上有語言障礙的人又不只他一個,人家不也照樣生活,照樣面對競爭複雜的社會嘛!九天今天可以像蝸牛一樣縮在家裡,是因為他運氣好,有個富裕的家境可以允許他在家裡學到生存的起碼知識。再加上他在設計電玩方面的天賦,他可以坐在家中收取生存所需要的物質財富。換成另一個人,縮在家中……縮在家中早就餓死了!」
將她的話從頭到尾仔細體味了一遍,上天苦笑著搖搖頭,「順順啊順順,你還真是有什麼說什麼,夠直率!不過想想,你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一直以來我們只想到九天的悲裒,所以凡事遷就他,順著他。或許他今天會變成這樣,也有我的責任。」
順順一巴掌狠狠擊打在他的背上,「什麼叫『也有』,那叫『根本就是』!」
「喂!喂!你這個小姑娘太不可愛了吧!」上天抱怨了起來,「人家面對這種情況好歹總會安慰一句,你不僅不安慰我,還讓我更傷心,你說你居心何在?」
她得意地把腳架在桌子上,以接觸點為支撐讓椅子來回地晃悠。「我只是實話實說,這樣你就受不了了?」
又是惡女一個!上天自認沒有跟惡女鬥嘴的本領,直接跳過這一章,演繹下一段。「好好好!咱們不說這個,來說說你跟九天的矛盾怎麼解決吧!」
他來之前,順順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果真的讓九天退出《我是英雄》的電玩設計,那後面的問題將會接踵而至,甩都甩不掉。可讓她先低頭求他留下來,那她情願讓他退出。反正又不是她的錯!他就帶著他的農蕙盼守著這棟大宅子吧!
見她半天不吭聲,上天也不好多加評判。既然她喜歡直截了當,那他不妨直接地將自己的意思說出來:「順順,無論你作出什麼樣的決定,我只希望你不要輕易離開九天。他有多需要你,是你無法想像的。」
「他哪有需要我?他需要農蕙盼倒是真的!」
這不是吃醋,順順是真的這麼認為。她一直覺得他和蕙盼在一起的時候話比較多,連笑容都比較燦爛。她不明白,難道一個正常人和一個有語言障礙的人就是沒辦法將心裡的感覺以最直接的方式說出來嗎?
此時的上天思索著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她,有些話現在不是說的時候,又有些話必須得讓九天表示出來才有說服力,他可以說的似乎很少。
「其實我得謝謝你,順順。」他決定用這種方式將他的意思表達出來,「自從九天遇見你之後,他開始主動地去與外界接觸。他的笑容裡多了一些光芒,他的臉上偶爾也會有煩悶、愁苦,甚至……嫉妒。這都是你帶給他的,我希望你不要將它們全部地收回。」拍拍她的肩膀,將思緒留給她,他為她掩上門。
順順仰起頭望向他的背影,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會是什麼呢?
對了!她和九天之間曾經有所約定,兩個人在紙上寫三句好聽且真情實感的話,將它折疊好封起來送給對方。等到吵架的時候,或者一方惹了另一方生氣的時候,就拆開其中的一張字條。或許可以解開彼此的心結也說不定呢!
現在……現在就該是拆開第一張字條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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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蕙盼靜靜地坐在駱九天的身邊,她想和他好好談談,卻不知道該如何談起。拉了拉他的衣袖,她希望看到他鼓勵的目光。
感覺有人拉自己,九天緩慢地回過頭,依舊是那張微笑的面具卡在臉上,那是他拒絕交談的最好借口。
那一刻蕙盼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可以跟順順生氣、吵架,甚至大動肝火,可他對她卻只有這一臉亦真亦假的微笑。就是這微笑吸引了她,也就是這微笑在他們之間豎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城牆,讓她永遠無法觸摸到他的真心。
有點感傷,可現在不是她咀嚼心情的時候。對著九天,她打起了手語:「你真的要退出?」
九天也在思索這個問題,他知道《我是英雄》對順順而言意味著什麼,他更明白自己的退出會給她帶來多大的打擊。可事到如今,他似乎沒有再留下來的意義了。
電玩遊戲是設計師的理念,遊戲腳本是創作者發表言論的窗口。換句話說,遊戲軟件必須將設計師和創作者的思想合二為一。如果兩方的內心世界無法找到一個契合點,這個遊戲根本就做不好,也做不成。這是不是有點像……愛呢?
他和順順在身體上,一個用手表達,一個用嘴說話。在心理上,一個是生活在理想和圍城中的人,一個是生活在現實和金錢中的人。他們之間的平衡點究竟在何處?
他曾經以為只要他不懈地努力最終一定能找到那個點,可在現實面前他發現自己輸了,輸得徹底。他選擇的不是退出這個遊戲設計,而是退出所有的努力,退出他們倆追夢的旅途。
蕙盼不明白他真正的問題所在,只當他是在跟順順生氣。衝著這一點,她極力勸慰起來:「你不要跟順順生氣了,她那說的只是一時氣話,你別放在心上。」
九天搖搖頭,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蕙盼解釋這一切,乾脆什麼也不說。衝著她笑笑,他告訴她:「讓我一個人冷靜地想一想,可以嗎?」
蕙盼無言地答應了,下一刻九天卻拉住了她的手,簡單的一個手語問她:「我們還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對嗎?」
有那麼一段沉默,但最終蕙盼點頭了——對!他們還是朋友,她會做到他希望的那樣。希望的背後會是什麼,她自己都還不知道呢!
靜靜地走到門口,她遠遠地望著他沉靜的臉龐。她只能用這樣的眼神望著他,卻無法伸出手去觸摸。就像飛蛾撲火,撲上去,便是生命的終結。
獨自沉浸在房間裡,九天卻怎麼也靜不下來。白天的一幕幕反覆重現在他的腦海中,順順說的那些話,他發的那些火輪番將他烘烤著。炙熱的心找不到歸屬的感覺,他想起了那三張字條。
現在該是拆開第一張字條的時候了吧!
拉開抽屜,他將一個小小的木箱子抽出來,那裡面盛放著他所有的寶貝。有孩提時代收集的小石頭,有美麗的彈珠,還有那三張字條。拿出第一張字條,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打開,她大大咧咧的字跡頓時呈現在他的眼前——
「你是我的晴天公仔!」
他是她的晴天公仔?合上字條,九天嘴角的笑容深了,濃了。他願意做她的晴天公仔,願意將陽光、快樂、幸福和祝福給她,他真的願意啊!
然而,她願意嗎?她願意她的晴天公仔是個永遠無法將愛親口告訴她的聾啞人嗎?
躺在床上他卻怎麼也睡不著,他清楚地記得,他寫給她的第一張字條上留有這樣的語言——如果要離開,請別說再見!
不對!九天感覺不對,立刻下了床,穿著睡衣衝出了房門,直衝向順順的房間。
她的房門是大敞著的,床上一點褶皺都沒有,顯然她並沒有睡過。一種莫名的驚慌侵襲著他,猛地拉開她的衣櫥——幸好,幸好她的衣物都在。
他的心只是安靜了一秒鐘,下一刻他看見了飄落在地上的字條,那是他寫下的第一張字條。她看了!她都看見了!
寫下這張字條的時候,他只是想到上次他們吵架,她選擇了離開。可親眼目睹她的離去,對他而言卻是一種巨大的折唐。他曾經發誓,如果她能再回到這棟大宅於裡,他決不再和她吵架。若是真的再吵下去,那也絕對是無法挽救的局面。所以……所以他才寫下了這句話,他不是要趕她走啊!
九天環視著整間屋子,想要找出一點讓自己心安的線索,找來找去他發現她的包不在,她隨身攜帶的包不在。他慌了!迅速移動的腳步開始在整棟宅子裡尋覓,從頂樓的工作室到一樓的廚房、餐廳,以至花園。
沒有!沒有!什麼地方也沒有!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奢望她的身影就出現在那裡。他等到了……不是她,而是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傳來有電子郵件的信號。
一種不祥的感覺充斥著他所有的神經,移動鼠標,他等待著最終的判決——
「我走了,不說再見。」
順順走了!她真的走了!這一次的出走卻是被他趕走的。
晴天公仔……他不是她的晴天公仔,他只會傷害她,只會將所有的問題都推給她,他做不了她的晴天公仔。
面對現實,他總是無可抑制地想逃避,想逃到一個大宅子裡躲起來,想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他沒有辦法將心中的感覺直接地表達出來,他只會用虛偽的微笑來粉飾太平。真的遇到問題,他就只會向後退,把他所愛的人向前推。他忽略了她的感受,也忽略了自己的真心——這樣子的他算什麼晴天公仔?這樣子的他有什麼資格愛她?
退出吧!退出這個真實的遊戲世界,退出她的生命,退出他們曾經共同擁有的夢想。
然而,作出這個決定對他而言卻是一種殘忍。沒有嘗過幸福的滋味,他會甘於每日的平淡,就像沒有走出這棟大宅子,他願意失去自由一樣。一旦沐浴了陽光,再將自己終生困在黑暗中,這就是痛苦的開始。
雙手抱著頭,九天想將心中的痛苦吶喊出來,可他卻什麼喊不出聲——這是天給他最大的懲罰,一生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