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荷曼的要求,江朵嫣隔天在送凱因到機場之後,還是拿了荷曼托付的資料到希佛的公寓去。
經過昨天那樣激烈的爭吵,江朵嫣再度踏進這間工作室,心虛得甚至不敢抬頭多看希佛一眼。
她動作迅速地放下手上的資料,轉身要走,卻聽見希佛低低的呼喚——
「你……」
「什麼事?」
「有空的話,就去煮一壺咖啡來吧!」
江朵嫣傻傻地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經過了昨天的爭吵之後,希佛居然還願意與她說話。
「還愣在那裡作什麼?你連煮咖啡都不會嗎?」希佛輕斥。江朵嫣立刻扔掉肩上的皮包,甩掉腳上兩隻鞋,急急忙忙奔進希佛的廚房,絲毫不敢馬虎地計算著咖啡與水的比例。
天啊,她緊張得連指尖都在發抖,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煮咖啡煮得如此戰戰兢兢。
足足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她才將一杯自認為是這輩子煮過最無可挑剔的咖啡端到希佛面前。
希佛無聲地接過那杯咖啡,湊到鼻尖前嗅了一下,然後送到唇邊飲用,很快地便杯底朝天了。
等待著他開口評斷的時刻,是江朵嫣此生感到最煎熬的時刻。
抿抿唇,希佛將杯子遞出去,說道:
「再來一杯。」
天曉得,當江朵嫣聽見希佛說出這簡短四字的那一剎那,眼淚差點不聽使喚地從眼眶裡激動湧出。
她不敢開口問他味道如何,但起碼他沒嫌棄,她應該要知足了,不是嗎?
她真的沒想到,她還有機會與他共處一室,更甚者,他還喝下了她親手煮的咖啡。
為了這等小事,她可以雀躍一整天。
「你對雕塑認識多少?」
喝著第二杯咖啡的時候,希佛一派輕鬆地隨口問道。
「不多,純粹只是欣賞罷了。」
江朵嫣並不想說謊,其實她對雕塑一竅不通,完全是個門外漢。
「那你得加把勁了,我一工作起來,就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調來行事,我不希望你的速度可能影響甚至拖累我,你有信心能夠辦到嗎?」
「我會努力的。」江朵嫣誠摯說道。
她喜歡這個男人,更慶幸自己難得有這個機會能夠幫助他實現一個偉大作品的誕生,所以她一定會盡全力督促自己成為他事業上的好幫手。她不想搞砸這個天賜的大好機會。「那好,現在我要你替我將這些資料分類整理,一個小時之後給我,你辦得到嗎?」
「沒問題。」
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江朵嫣立刻捧起桌上的一疊資料,開始閱讀起來。
希佛則在她整理的空檔,出門去了。
一個人坐在希佛的工作室裡,江朵嫣忽然有些恍惚起來。這一切彷彿都不是真實的,為什麼只是待在他生活的屋子裡,就能夠感到如此幸福呢?
只是空氣中有一縷他殘存的氣味,為什麼就能讓她感到如此滿足?
愛上了一個人,連自己都變得陌生。
無法解釋的奇妙感覺,迅速爬滿全身。
江朵嫣不假思索地拿起希佛的咖啡杯,小心翼翼地將唇印在杯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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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了課,江朵嫣收拾完桌上的東西,準備立刻到希佛的工作室去報到,卻在途中被迎面走來的席拉給攔截住。
「朵嫣,你今天有課嗎?」她記得是沒有才對。
「我剛剛去旁聽了葛烈侯教授的課。」
江朵嫣低頭看手錶。希望希佛不會因為她的遲到而發脾氣,雖然她昨天有先告訴他今天會晚一些,但她懷疑他真的有聽進去。天知道,他一工作就像完全遁入自己的世界裡,誰都無法踏入他架設的結界之中。
「葛烈侯教授?你什麼時候對於雕塑課程有興趣了?」
席拉注意到江朵嫣最近似乎十分忙碌,每天都早出晚歸,不曉得都在忙些什麼。
天知道,凱因已經跟她抱怨了一整個禮拜,說朵嫣老是找不到人,讓他無處解相思。
「去聽了之後才發現其實滿有趣的。」
這是實話,不過若是沒有認識希佛的話,江朵嫣知道自己或許一輩子也不會興起想去接觸雕塑的念頭。
「是嗎?」席拉思索著江朵嫣的話,忽然靈光乍現,她話鋒一轉,問道:
「該不會和你上次提起的那個雕塑家有關吧?這是不是也順道說明了你最近都早出晚歸的理由?你和那個希佛·莫裡埃怎麼了?」
可以的話,江朵嫣並不想告訴席拉太多關於希佛的事情,或許她是心虛,怕席拉會將自己仰慕希佛的事實告訴凱因;又或許最近她與席拉處得並不理想,她不願向她透露太多關於個人的私事。
「你怕我告訴凱因,是嗎?那你還是別告訴我好了。我這個人就是直腸子,天生不會撒謊隱瞞,為了不讓我自己成為你和凱因之間鬧得不愉快的罪魁禍首,你還是什麼都別跟我說比較好。」
席拉是個聰明人,一眼就看透江朵嫣的心事。
「事實上,我上個星期開始就利用課餘的時間到希佛的工作室擔任他的助理,至於其他地方的打工,我已經都辭掉了。」
席拉都把話挑明了,江朵嫣也不好再隱瞞,她若是遮遮掩掩才容易啟人疑賣。她不願一份單純的工作被說得不堪。
雖然她對希佛的確別有用心。
「連鐵塔的售票工作你也不幹了?」這份工作她們已經一起做了近半年了。
「嗯,一心不能二用嘛!」
聽到江朵嫣的回答,席拉嘴角斜斜吊起,「『一心不能二用』,這句話希望你真的能牢牢記住。」席拉一語雙關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身為凱因與朵嫣的朋友,席拉絕對無法接受江朵嫣犯下一心二用的卑鄙行徑,她不能容許江朵嫣嘴上說愛著凱因,心裡卻想著別的男人。
如果江朵嫣真的對雕塑工作有興趣的話,席拉無話可說;但若是她接下這份工作的動機並不單純的話,那席拉就無法坐視不顧。
畢竟凱因有多愛江朵嫣,席拉深深認為自己比朵嫣還要清楚。
正因為如此,她不能漠視朵嫣可能的出軌行為。
「我趕這一班車,先走一步了。」
江朵嫣決定趕緊閃人為妙。在席拉咄咄逼人的注視下,她覺得自己不可告人的心事就快瀕臨曝光,還好席拉並沒有再追問下去,否則江朵嫣實在不敢想像後果會是如何悲慘。
走了幾步,江朵嫣轉過頭來,朝席拉喊道:
「忘了告訴你,你的新耳罩非常好看,很適合你。」
聞言,席拉咧嘴笑了。
「謝謝,我也很喜歡。」
席拉愛惜地摸摸自己的耳罩。這副凱因送給她的耳罩,她會好好珍惜,希望明年的冬季,它還能給她帶來一樣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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踮著腳尖,江朵嫣小心翼翼地將手上的薄衫,罩在倒臥在工作室一堆半成品間的希佛肩上。
趁著他疲累熟睡,江朵嫣逮著機會,好好瀏覽這裡頭所陳列的諸多雕塑。
一個個欣賞過後,她的目光不由得定在一尊約莫十四寸高的小塑像上。特別注意到這尊塑像的理由,無非由於它的制功細緻,造型雖然純粹不繁複,但是整體看來卻有一股無法形容的魅力,教人忍不住深深為之著迷。
這是一尊半身少女塑像,她的微笑甜美可人,嘴角微微向上飛揚,宛如有一對輕盈翅膀在牽動著它似的。這樣如春神般的笑容,恐怕連世上最冰冷的心都會被融化、感動。
江朵嫣情不自禁地凝神細看,輕輕歎息。
她不用猜想也知道,這尊塑像一定是為薇黛兒所創作的。相較於希佛其他的作品,這尊塑像明顯流露出無法掩藏的濃烈情感,讓人輕易感受到作品之中所蘊含的溫暖與感動。
江朵嫣伸出手,竟然妄想查看這尊塑像是否真的擁有生命力,畢竟它的表情是如此生動,它的微笑是那樣嬌俏,如果它的臉龐是溫暖的,那她也不會感到驚愕。
「別碰!」
希佛不知何時醒來,在江朵嫣的手就要觸到塑像的前一刻,厲聲喝住她。
被他突來的喝阻所嚇到,江朵嫣來不及收回手,反而一個不留神,翻掌竟朝塑像揮去。這尊迷你的小塑像禁不起這樣的打擊,霎時從工作台上傾身跌向地面。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誰也來不及搶救,只能怔怔地看著一地的碎片,驚愕得合不攏嘴。
「對不起……」
江朵嫣知道自己闖下大禍,當場嚇得臉色發白,連聲音都在顫抖。
她蹲下去,手忙腳亂地撿拾著一地破碎的殘骸。
一面撿,眼淚一面不聽使喚地滴落。她雙眼朦朧與滿地的碎片奮鬥,突然發現在一堆雪白碎肩之中,竟有個東西閃閃發亮,她以為是自己眼花,於是伸手拾起它,仔細端凝——
「這是什麼?」
江朵嫣好奇地將它放在掌心細看,發現那竟是一枚銀色的指環。
奇怪,希佛創作的塑像裡,為什麼會有一枚指環呢?
話說回來,這枚銀色指環還真特別,不像一般市面上販售的造型與圖樣,它很樸實簡單,內緣似乎還有刻字。
江朵嫣瞇起眼,將指環內緣擦拭乾淨,才念出上頭所刻的文字——
「給里昂,永遠的愛,薇黛兒。」
天啊!江朵嫣掩嘴驚呼。這無疑是枚薇黛兒送給里昂的戒指,但為何會被隱藏在希佛所創作的薇黛兒塑像之中呢?
不顧江朵嫣眼底寫滿的詫異不解,希佛只是一個箭步走到她面前,粗魯地一把奪過那枚彷彿藏著天大秘密的指環。
「誰准你隨便踏進我的工作室?你最好趕緊將這殘局收拾乾淨,然後識相點,盡快滾出去!」
他的暴怒咆哮讓她兩個膝蓋抖個不停,她立刻兩腿發軟的蹲下去,笨手笨腳地清理著被自己搞砸的石膏碎片。
她愈是想要趕緊收拾乾淨,手腳卻愈是不聽使喚,握著破碎石膏片的手指,三番兩次被銳利的邊緣給割傷,丹紅的鮮血沾染在雪白的石膏上,怵目驚心。
「夠了!你出去!別再來煩我!」
希佛終於看不下去,一把將她給攆出工作室大門。
等到江朵嫣離開之後,希佛一個人默默瞅著被砸碎的塑像殘骸,掏出收在襯衫口袋的那枚閃亮指環,心中的酸楚再也壓抑不住,排山倒海向他全身洶湧襲來。
「我錯了嗎,薇黛兒?為了得到你,我所做的這一切,難道都錯了嗎?真是我害死了你,是嗎?你告訴我呀!不要再用冰冷空洞的眼神對我無言抗議呀!薇黛兒
當初誰又想得到,一枚銀色指環,竟會造成一對戀人天人永隔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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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雖然有許多世界聞名的博物館以及美術館,年年吸引大批觀光客不辭千里爭相遊歷參觀,但是巴黎除了這些觀光景點之外,其他還有許多地方更值得去踏青瀏覽。
找了一個陽光還算明媚的午後,荷曼約了江朵嫣來到巴黎近郊一處最負盛名的墓園——拉榭思神父墓園。
也許有人會覺得參觀墓園實在匪夷所思,但這座位於綠樹成蔭小的上的墓園,卻是許多名人經過了豐富璀璨的人生之後,最終選擇的長眠之處。
但是在看過了電影「致命追緝令」中,那段女主角被殘酷前夫誘至墓園,並遭到活葬在其中一個墳墓的戲碼之後,江朵嫣就對墓園敬而遠之,她只要光想起活埋的情節,她就頭皮發麻。
相較於江朵嫣的恐懼態度,荷曼一進了墓園,便像來到遊樂場一樣,臉上的笑意始終燦爛,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好得不得了。
看見江朵嫣狐疑地瞅著她瞧,荷曼便笑著告訴朵嫣:
「我來到這裡,就像小孩進了迪士尼樂園一樣,開心得不得了!對我來說,亡魂就像卡通人物一樣有趣,況且這裡的亡魂何其多,每個亡魂都大有來頭——蕭邦從棺木中跑出來,到處尋找一架鋼琴來演奏;身材嬌小的皮雅芙一面以她獨特的悲淒嗓音吟唱著,一面向我抱怨她的服裝已經過時老舊,她很希望有人能替她換換
江朵嫣聽著荷曼繪聲繪影地描述著這些已故名人,心底還是感到十分疑惑。她並不相信人死後靈魂還存在的可能性。
剛巧她們信步走到整座墓園之中最瘋狂的一塊墓地,那是「TheDoors」合唱團的主唱——JimMorrison的墓地。
事實上,這座墳已經不能叫作墳了,那石碑與塑像全被瘋狂的樂迷以各色噴漆在上頭塗鴉留言,歪七扭八的一堆「永誌不渝」的肺腑之言,恐怕再也無法傳遞到巨星的心中了。
這位行徑大膽狂放的巨星,在一九七一年遽死於異鄉巴黎,死因至今成謎,留給世人無限追思。
瘋狂、癲亂、癡迷,是參觀過這座墳墓之後,心中唯一的感想。
「我想,這座小小的墳,恐怕遲早有一天會被一群搖滾瘋子給挖走。」
江朵嫣看著被樂迷恣意塗寫摧殘的墓地,不禁喟然歎息。
「反正JimMorrison也不介意換個環境,別用懷疑的眼光,這是他剛剛親口告訴我的。他現在就站在你背後,轉頭對他笑一個吧,他稱讚你的頭髮很漂亮呢!」
荷曼說得十分開心,卻不知道江朵嫣因為她的話而渾身汗毛直立,差點要拔腿落跑了。
因為江朵嫣實在大膽小,徹底壞了荷曼逛墓園的興致,於是她們只好提早結束行程。出了墓園,兩個人就跑去喝溫暖的熱咖啡。
「最近和希佛處得怎麼樣?」
荷曼說話一點也不囉嗦,劈頭就是重點。
她這趟回巴黎沒什麼目的,就為了看別人的好戲。
沒辦法,她大無聊了嘛!整天待在家裡也只會惹她老媽不開心,還不如拍拍屁股出門去。
江朵嫣搖搖頭,歎了一回氣,代替了一切回答。
「這麼慘呀?」
荷曼的語氣有些存疑。她昨天明明才用塔羅牌算過江朵嫣和希佛的命,結果顯示他們之間將有個大轉機,所以她才約了江朵嫣出門,想探探她的口風,沒想到卻見她愁雲滿面。
不可能,她不可能會算錯,即使她對塔羅牌不如水晶球一樣研究深厚,可是她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占卜會出錯。
「奇怪,我一向算命算得很準,我的第六感也還是和從前一樣敏銳呀,否則剛才在墓地裡就不會看到那些幽魂拚命發表意見……唉,真搞不懂究竟是哪裡不對了……」荷曼偏著頭喃喃自語著。
荷曼的話讓江朵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興奮大叫,她的激烈反應害兀自沉溺在自我世界的荷曼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你是被什麼惡鬼附身了是不是?突然叫什麼叫嘛!」
江朵嫣不顧荷曼的埋怨,兩眼照照發亮,拉著荷曼的手問道:
「你說你能和死去的人溝通,這不是騙人的吧?」
「嗟,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虧我把你當好朋友看待。」
「不不,我相信你,就因為我相信你,所以我要請你幫我一個大忙。」
「你說,什麼忙?」
荷曼很爽快地答應幫助江朵嫣。
「你能不能想辦法找到薇黛兒的魂魄?我有些事非得找她問個清楚不可。」
荷曼沒料到江朵嫣會提出這樣的請求,喝進嘴裡的咖啡差點又流了出來,下巴也險些脫離臉部。她掏掏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你說你要找誰?」
她必須再確認一次,證明她真的沒聽錯。
「我要找薇黛兒,向她請教一些關於她和希佛之間的糾葛。」
「嘎?」
荷曼按著太陽穴,開始覺得江朵嫣是個不容小覷的頭痛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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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厚重的簾幕拉上,徹底遮擋窗外乍現的陽光。
煞費苦心按照古籍畫成複雜的招魂地符,精心佈置一地的白臘燭陣,江朵嫣硬著頭皮抖著手將一支支臘燭給點燃,霎時整片牆上佈滿了燭影幢幢,氣氛顯得十分詭異。
相對於江朵嫣的凝重恐懼,荷曼倒是容光煥發。她一臉笑嘻嘻地看看時間,對江朵嫣宣佈道:
「時間差不多了,等一會兒就可以開始了。」
每次一舉行這種儀式,她的精神就好得不得了,這種心情就像是週末夜裡偷偷跑到舞廳去打混的未成年少女一樣,感覺十分刺激。
「先讓我再弄清楚一點,等一下你念完咒語之後,我就拿刀劃破你的掌心,讓你將血滴入這個盆子裡……」
江朵嫣戒慎恐懼的握著冰冷的刀柄,打了個冷顫。
老天,她是哪根筋不對了,怎會提出這麼離譜的要求?一思及此,江朵嫣抬眼,恰好看見身穿黑斗篷的荷曼露出半張臉朝她露齒而笑,這種感覺真是詭異得可怕,江朵嫣嚇得差點丟下手裡的刀,就這樣奪門而出,再也不要回頭。
「荷曼,你幹麼不回答我?荷曼?」
江朵嫣發覺坐在一旁的荷曼忽然翻了個大白眼,嘴裡振振有詞,霎時整個房間裡的燭光像鬼影般晃動。江朵嫣抖著一雙不聽使喚的手,勉強攤開荷曼僵硬握拳的掌心,硬著頭皮完成了方才口頭演練過一次的所有步驟。
抬眼看見荷曼一動也不動,江朵嫣心想:慘了,會不會是哪個步驟搞錯了?現在可好,她該如何收拾這個殘局?
不會真的那麼慘吧,不但招喚薇黛兒的魂魄未果,還把荷曼的靈魂給搞丟,天啊,她難道是砸鍋大王嗎?
江朵嫣絞緊十指,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你不是有問題想要問我,才這樣大費周章地招喚我出來嗎?為什麼還不開口呢?」
從荷曼嘴裡吐出的字句,那純正優雅的口音,讓江朵嫣詫異萬分。
荷曼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那麼這說話的人是誰呢?
「你是……薇黛兒?」
「是。」
天啊!她們真的成功了,她們找到薇黛兒了!
江朵嫣在心裡興奮大叫,險些忘記自己如此費事招魂的主要目的——她得向薇黛兒詢問清楚,關於希佛創作的塑像之中藏有她給里昂的戒指一事。
「你是不是有一枚要給里昂的戒指不小心弄丟了?」
「這件事你怎麼知道?」
「我在希佛為你捏塑的石膏像裡,發現了那枚戒指。」
江朵嫣的話才說完,立刻聽見附身荷曼的薇黛兒猛然倒吸一口冷氣,顯然這個事實對她而言是一大震撼。
「薇黛兒?你還好吧?我想問你的是,那枚戒指究竟代表了什麼,希佛似乎非常在意它。」
力持鎮定,薇黛兒緩緩道出:
「婚禮當天,我弄丟了那枚親手製作的婚戒,然後我被希佛說服臨時逃婚,沒想到,當天里昂就在我們原本要宣誓終生廝守的禮堂,舉槍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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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等事!
江朵嫣幾乎是用飛的從荷曼的住處奔逃出來,旋即跳上往瘋人公寓的地鐵。一路上她只感覺渾身發冷,彷彿薇黛兒的魂魄就這樣跟隨著她,陰魂不散。
像一陣風似的捲進了希佛的工作室,她喘著氣,看到希佛因為她的貿然闖入而皺起了眉頭。
「難道是有鬼魂在追趕著你嗎?瞧你這副德性。」希佛嘲諷地勾起嘴角。
「的確是有一縷幽魂因為你的緣故,而在這個世界上寂寞飄蕩……」見希佛揚起了兩道眉,江朵嫣接著往下說道:
「你在婚禮當天以定情婚戒無故失蹤的理由,說服了薇黛兒與你一同私奔。事後,里昂受不了如此刺激而自盡,薇黛兒因此無法原諒自己,也跟著懸樑結束性命。」
希佛那對冰冷綠眼瞳裡射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凌厲眸光,盯著江朵嫣,一眨也不眨,「你倒是調查得很清楚嘛!不過,那全是昔日的醜聞了,即使轟動過一時,如今也沉寂了,你若是想拿這檔事來威脅我,那是白費心機了。」
他的語調雖然如此輕鬆,但是江朵嫣可以強烈感覺到,他眉目之間蘊含著一股難以磨滅的痛。
「也許在別人眼中,那是一段不被寬恕的醜聞,但是在我的眼底,我只看見你被癡心蒙蔽了的衝動情感。」江朵嫣由衷說道。
根據薇黛兒親自告訴江朵嫣,她因對雕塑的興趣而在婚期前三個月結識了希佛,進而成為他的工作助理。兩人的相處十分融洽愉快,他們擦出的熱情火花,令人眩目,但是最終薇黛兒仍然無法背棄有多年情誼的愛人——她選擇成為里昂的新娘。
然而上天彷彿在考驗著這位新娘的堅貞,她最重要的定情指環竟在婚禮當天消失蹤跡,而她的新歡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奔進了禮堂的後方,以此為由,動搖了她的決心。
天知道,若是她早預料到里昂會因此輕生的話,她就是死也絕對不會跟著希佛離開那座教堂。
原該是見證緣定一生的聖潔禮堂,卻成了心碎的里昂葬身的祭壇。
後悔莫及的薇黛兒,背負著滿身的罪,化成了幽魂,日夜徘徊這世間,只為了尋找那一枚失落的指環,讓她能夠帶著一顆贖罪、懺悔的心,到天上與里昂相聚。
「薇黛兒沒想到的是,那枚婚戒並不是無緣無故失蹤,更不是如你所說的是天意要她棄里昂選擇你,而是你!是你一手搗亂了她的世界,你惡意地藏起了她的指環,害她連死後都還無法安心升天……」
江朵嫣幽幽陳述著。一想到可憐的薇黛兒因為希佛的惡意阻撓,竟意外成為一縷幽魂,為向里昂懺悔而苦苦尋找那枚遺落的指環,那樣孤獨無依,江朵嫣忍不住為薇黛兒掬一把同情淚。
「別說了!」
如一隻受傷的猛獸,希佛咆哮怒吼。
他從不以為自己錯了,他這樣愛她為何有錯?為了得到她,任何手段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因為他愛她呀!愛不該分對或錯,愛就是愛,那樣純粹,那樣絕對。
他不該後悔。
可是為何他的心底,卻有一股力量將他拉向分裂,而這股力量並不認為愛情沒有道德分界。
於是他便日日夜夜受著良心的煎熬,以他的餘生來為薇黛兒的死償還贖罪。
「希佛,其實只要你將指環還給薇黛兒,一切就都沒事了,你也無須再這樣痛苦下去。」
江朵嫣試著勸服痛苦的希佛。
「不!」
這枚戒指他身邊唯一僅有屬於薇黛兒的東西,雖然這原本是她親手做給里昂的,但他不在乎,他只要保留一件有她指紋的物品,這不算貪心吧?
「為什麼你不成全她呢?好不好別再折磨薇黛兒,也放你自己一條生路?你把戒指還給她吧!」
江朵嫣伸手要奪過他掌心緊緊握住的一枚指環,她顫抖的手攀上他如鋼鐵般堅硬的手腕,她不住落下的滾燙淚水濡濕了他的胸膛,因搶奪動作而貼近的身軀與呼吸都一再考驗著他過人的自制力。
她的眼中只有那枚銀色指環,以致於並未注意到他冰冷的綠眸中漸漸升起一股暖暖的綠意,蕩漾著醉人波光,俟她發覺不對勁時,他已經粗魯地反掌箝制住她一雙纖細手腕,溫熱的雙唇覆上她粉嫩如嬌蕊的兩片唇,一個熱情如火的法式接吻,便由此展開。
「希佛……?」
他突如其來的熱吻,令她渾身著火般的燃燒發燙,他的舌尖不斷侵向她唇齒之間,極盡挑逗誘惑,宛如一頭熱情邪惡的水獸。
他雙臂猛然攏緊,霸道地將她柔軟身軀完全鎖在他的懷抱中,接著騰出一隻手,由她纖細的腳踝往上撫摸過小腿,慢慢地繞著折騰人的圈子,指尖如羽翼掠過般輕觸著她柔嫩細緻的大腿內側肌膚。
這樣折磨人的動作,誘引著江朵嫣不禁發出脆弱無助的哀求,她主動拱身向他,貼近他炙熱的堅挺。
如此溫柔的誘惑,諒是天神也難克制,希佛瞇起了冰冷眼眸,大手一撥,將她的裙擺撩高,俯身親吻那塊世上最甜美芬芳的茵草地。
「天啊……」
微啟的唇畔弧度向上飛揚,她閉上眼,嬌喘連連。
只差一步,她就要上天堂了。
沒有任何的詢問,自始至終,他都以不容置喙的強硬態度,輕易攻陷她的溫柔禁區,先掠奪了她的心,現在連身體也不放過。
他毫無預警地分開她的膝蓋,拉高了她的腿,猛然挺進,激昂地律動著。
而她的驚呼與眼角溢出的淚水,則被他罕然體貼的舌尖輕柔地一併舔舐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