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們的背後一聲低喝:「武姑娘,好有興致啊!天還沒亮,就走了!」
她們回過頭一看,原來是冷寒塵。
「你們昨晚的話我都聽見了!」冷寒塵說道,其實千代屋裡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知道。一是因為他們恰巧鄰居,二來這位武姑娘行蹤可疑,便於監視。
昨天東川櫻在飯桌上提出要帶武桑人走時,他心中暗暗就有一個譜。誰知後來她的舉動失常,更加深了他的疑惑。
沒料到竟隱藏著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楚兒和他成親了,肖無極理所當然的也就成了他的舅老爺了。但這種個人私事,也許有眾多誤會,他不便插手。
東川櫻一驚,倉卒地說:「千代,我們走。」
「你以為你們走得了嗎?」冷寒塵冷笑道。
「冷寒塵,看在楚兒的份上,你放我們走,」東川櫻知道他吃軟不吃硬,立刻用原來真正的聲音說道。
冷寒塵一聽卻更怒:「東川櫻,原來是你!我更要殺了你,要不是送你走,楚兒也不會遭你們扶桑人的毒手。那是你設的圈套吧!」
東川櫻愣住了,她沒想到楚兒的死還與她有間接聯繫,頓時整個人被震懾住了,心中好像亂箭穿心般的把她刺痛著。
千代一見,火冒三丈:「你別太過分了,櫻子不是那樣的人!」
「哼,武姑娘,你不也是易容進來的刺探軍情,手段也不光明啊。」冷寒塵諷刺地說。
「你——」千代無言以對,確實當初她進來的動機的確不良。
東川櫻步伐蹣跚的走到他的面前,滿臉惻愴,說:「一個做事一人當,你放了千代吧!」
「當我說放了,還不行,你們看看身後吧!」
她們聞聲望去,大吸一口涼氣。
不知何時,身後已悄悄站滿了人,肖無極、孟子宜、花亭嫣、杏兒、亭嫣一干人都在內,她們中有震驚,有忿恨,有許許多多的複雜感情。
肖無極上前一步,逼迫東川櫻,激動的說:「原來是你殺死了楚兒,我惟一的妹妹。今天,我倒要看看你這個蛇蠍女人到底長什麼樣?」
東川櫻一聽,便知冷寒塵並未完全把真像告訴無極。所以當無極撲過來時,她竭力去躲,可又怎能敵得過武藝高強的無極呢?還是讓他揭下了假面具。
東川櫻倉皇的看著無極,但仍用手緊緊蓋住臉。
可此時無極睜大了眼睛,不真實的看著她,然後哈哈大笑,淚卻順著他的面頰流了下來。
「東川櫻、董英、賈櫻兒,哈哈,我該叫你哪個?」她的心臟被整個都揪痛了起來,悲愴的問。
東川櫻手一鬆,愣愣的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無極見她這樣,跑上前拚命晃著她的身子,心碎至及,大聲喊道:「為什麼?你為什麼騙我說你死了?如果為了這樣,你一輩子都不要想逃離我!」
東川櫻迅速別過頭,讓眼淚一顆一顆奔竄下來,心如刀割的說:「那你究竟要我如何?你可以毫無顧慮的喜歡我,可我不能,不能啊!」
突然,她看見他腰際上的那把短劍,立刻撲了上去,迅速抽出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痛徹心扉的說:「放我們走,否則我死在你面前!」
無極一陣大駭,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手向後一揮,哀傷的說:「放她們走!」
這樣的感情,看得千代不自覺的心都酸澀了起來,眼裡有感動,有悲愁,還有一層薄薄的淚光,而心中卻有某種複雜的情緒,撐得滿滿的。
第一次,她被這種情緒扣住了心弦,下意識裡她看了看冷寒塵,卻發現不知何時他已悄悄離開了,看來他有心放她們走了。
東川櫻拉著千代走了,消失在無極的眼前。
「無極,」羽君首先從那份震憾中清醒過來,她不相信的問:「你就這樣把她們放走啦?」
無極自東川櫻走後,好像把自己冰封起來,對羽君她們的話充耳不聞,木然的站在風中。
東川櫻自孟府出來,整個人都崩潰了,她只感到腦海一片空白,好像呼吸停止了,體內的血液也僵住了,只有心臟不停的抽搐著。許久,她才跌坐在地上。
千代被她的強烈反應弄得手足無措,有些慌亂的說:「你起來!快要到了,你不能這樣倒下去啊!」
她只好用瘦弱的身子扶著她一步一步移動著。
「娘,你怎麼啦!」見到東川櫻病懨懨的樣子,明一嚇得尖叫了起來。
千代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東川櫻帶回來,把她安置在床,還請來了大夫。
經過大夫的診治,她卻仍然昏昏沉沉,吃了很多藥,仍毫無起色。臉也日漸憔悴,身體也日益瘦弱。
明一看著他娘半死不活的樣子,他又慌張又,連連不斷地問:「姑姑,我娘這是怎麼了?她會死,是嗎?」
千代擁過他小小的頭顱,皺著眉,安慰他也安慰她自己:「沒事的,你娘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那麼艱難的日子她都挺過來了,這個小病又算什麼呢?」她看著東川櫻了無生氣的臉,心中更慌。
忽然站在旁邊的一個侍從說:「屬下想起一個辦法,不知怎麼樣?」
「快說!」千代著急地說。她正一籌莫展,希望真有奇跡出現。
「心病還要心藥醫,看櫻姑娘這樣子和我表妹一樣,前幾年,我表妹因一次意外得了失心症,後來對症下藥,找出病源。原來是別人家的東西失了,都說她偷了,她一時鬱悶,就得此病,後來那人家東西找到了,拿給她看,又向她賠禮道歉,她才漸漸好了。只是……不知櫻姑娘是否也有心結未解?」
千代瞭然於心地吟哦了一下。
於是她安置好了明一,把東川櫻交給了侍從,一個人親自去請肖無極了。
她知道只有肖無極才能救活東川櫻了,別人去,她不會放心,便獨自一人上路了。
誰知到了台州守軍的帳營外時,她心疼的宿疾偏又犯了。手一摸,藥沒帶,原來走得慌,把藥給忘了。
她疼得臉色發白,冷汗直冒,連步子都踉蹌了,不經意中竟驚動了巡視的士兵。
他立刻高聲疾呼:「有奸細,快去稟報卓副將,說咱們這來了扶桑的奸細!」
千代心中一跳,暗暗叫苦。她不打算驚動孟子宜他們,而是暗中請無極的,可現在事態不妙。
她乘著月色環視一周,忽然發現許多帳營裡都有大批官兵出來,唯獨一個例外。她整個人又驚訝又高興。
她再一次告訴自己,那個帳篷很特殊,如果在此束手就擒,還不如賭一把,興許還有逃生的機會。
很快的,她的步子越來越快,但疼痛也加據了。終於她揭開了布簾,衝了進去,但也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冷寒塵對千代突然的出現正感詫異萬千,又見她軟軟的栽倒在地,倒是動了惻隱之心。
但他很快提醒自己楚兒已死了七年的現實,眼前的只是一個叫千代的扶桑女子。
他再三考慮,最後仍然決定救她。
他將她身子輕輕扶坐在軟榻上,運用真氣幫她治療,助她調節氣息。
源源不斷的暖流湧入千代的身體,她也漸漸恢復了知覺,她的呼吸也慢慢變得均勻了。
冷寒塵這才放心,他把她的身體也輕輕放下,替她蓋上被子,剛要走出去。
「你不把我交出去?」
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驟然從他身後響起。
「不會。」
「我們是仇敵,對嗎?你放我走會後悔的!」千代仍舊溫婉柔聲說道。
「我不會對一個生病的敵人下手,下次在戰場上見時,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冷寒塵說道,抬腳要走。
千代心動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她看見冷寒塵又要走,忍不住喝了聲:「站住!」
冷寒塵站著沒動,他倒要見識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她囁囁嚅嚅、怔怔忡忡的說。
冷寒塵大大一驚,怔住了。
「從一開始,我進來彈琴第一次見到你,那份悸動,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可後來我不知為何越來越重了,」她用堅決而篤定的聲音說。
「可我不喜歡你!」冷寒塵冷冷的說著,他已從慌亂中鎮定過來。
千代的心被撕痛了,情急的說:「這些天來,我一直積壓著對你的情,也以為因為你的冷漠和孤獨,才對你產生一份憐憫之心。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冰冷的外表下有著世上男人少有的赤誠之心,讓我更清楚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你還是放棄吧!」我這顆心在七年前已給了另一個女人,沒有再多餘的情感了!」冷寒塵對著她強烈的愛意,狠狠心斷她的希望。
「寒哥哥——」千代淚如雨下,用盡全力傾瀉而出這個不知為何她心中吶喊的稱呼。
冷寒塵聽著她的喊聲,完全呆了,傻了。
他想起了七年前在春風樓,楚兒那甜甜的聲音又回想在他耳朵邊。
「寒哥哥挺好啊!叫冷兄,那多生疏,叫你塵大哥嘛,也不太好聽。想來想去,還是寒哥哥最好聽!」
千代脫口而出的喊叫,勾起了冷寒塵對亡妻排山倒海的回憶,淚竟簌簌的流竄下來。
她愕然的愣在原處,下意識裡摀住了她的嘴。她也不知自己剛才說了哪句讓冷寒塵如此情難自禁的話語。
許久後,冷寒塵深深的吸著氣,眼光深遂的停在她的臉上,一字一句的重複:「不許你剛才那麼叫我,否則……」他按了按手中的寶劍。
天資聰穎的千代又怎會不知他明顯易見的威脅之意?
她情不自禁抬起一雙蒙上水霧的眸子看他,心碎地說:
「既然這樣,我不勉強你。錯的人是我,我不該對你動心。冷寒塵,我欠你一份人情,日後一定加倍奉還。這次我來是請肖無極去救救櫻子,請你幫我轉告他。下次我們只有在戰場上兵刃相見了!」
說完,她便衝出門檻,向海邊狂奔而去。外面的官兵正要阻攔,被冷寒塵喝令退下了。
而冷寒塵看著她傷心欲絕的離去身影,只是默不直聲看著她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