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坪大的辦公室,佈置得典雅高級,昏黃但亮度充足的采光設備,無形中散發出溫馨浪漫的氣息,讓每個進門的客人感覺不到任何壓迫感,都有種回到家裡的錯覺。
舒適的辦公環境,裝潢一律採用平價素材,以最低的成本營造出高貴不貴的優雅空間。
環伺整個室內,唯一能稱得上是高級貨的,應該是那組價值二十萬,由歐洲進口的真皮沙發,此時上頭正坐著一個響叮噹的大人物——廖世豪。
廖世豪——台灣十大首富之一,百貨業起家,為當今百貨業的龍頭霸主。
今年年底,他唯一的獨生愛女要出嫁,他想買一棟豪宅送給女兒當結婚禮物,但看遍了市售的豪宅,卻沒有合他心意的房子,因此他打算買塊地,找個專人幫他重新設計。
透過種種關係,他找上了在建築業界中,有「建築金童」之稱的邵揚。
玻璃台桌上,放著一個建築物的模型,這是邵揚根據廖世豪的要求,照比例做出來的豪宅模型。
「因為您房子的地點在比較郊外的地段,光害較不嚴重,所以我們把主臥室設置在二樓,天花板的素材採用強化玻璃,方便白天做日光浴,晚上看星星。另外,為了避免夏日的陽光太炙,直射會使室內的溫度升高,所以在天花板上加設可伸縮式的屋頂,操作方式就是類似電動門……」
邵揚仔細地闡述他的整個設計,從主臥室講到客房,由客房說到廚房,再由廚房說到浴室……最後再講到游泳池。
大到花園草坪,小到廁所浴缸,每個空間配置都充滿著設計者的巧思,務求住在裡面的人能享有最舒適的居家環境。
「這是房子的平面設計圖,您可以先回去和家人商量看看,如果還有什麼特殊要求的話,歡迎您隨時打電話給我。」他將手上的一疊設計圖交給廖世豪。
必恭必敬地送走了大客戶,才剛剛有空坐下來喘口氣,椅子都還沒坐熱,他的合夥人——方君平就出現了。
「我告訴你,我下班了,從這一秒開始,到明天早上十點鐘之前,不要跟我談任何有關於工作的事情。」他搶先聲明自己的立場。
今天說什麼他也不加班,記得有句話說得好,「金銀」誠可貴,「鈔票」價更高,若為「性命」故,兩者皆可拋。
錢賺得再多,也得留命去花,再繼續「超時」工作下去,他離「過勞死」恐怕就不遠了。
「難道在你的眼中,我只是個會不斷奴役你工作的合夥人嗎?」方君平脆弱的心靈很是受傷。
「少來這一套!平日你是這麼對我的,你自己心裡有數。」邵揚冷哼了聲,
君平訕笑,「不要這麼說嘛,誰叫你是公司的王牌,那些大客戶都指定要找你,我有什麼辦法?」
邵揚在建築界成名得早,打從大學時代一連拿了幾個新人獎之後,在這一行就聲名大噪,還沒畢業就已經在全國最有名的建築公司——龍騰建設,參與幾件大case的工程設計。
畢業後,他便正式進入「龍騰建設」擔任建築設計師。
從此邵揚的建築生涯只能用「無往不利」來形容,所有他經手的案子,沒有不搶購一空的。
如此傲人的紀錄,在現今房地產景氣低迷的台灣,無疑是締造了另一項經濟奇跡;不過卻也引起各方建築公司的覬覦,無不開出高價想「挖角」。
其它公司的大動作,令龍騰的董座——季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挖空心思、思前想後,覺得留住邵揚最有用的辦法,就是將他變成自己人,於是決定採取「最低能」的留人手段——聯姻。
龍騰的大小姐——季可柔對邵揚的好感,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一見傾心,再見鍾情。
Z世代的年輕人最講究的就是效率,季大小姐自然也不例外,目標一鎖定,她立刻展開了「快、狠、準」的倒追攻勢,
真不知該說現在的女孩子思想太開放,還是他已經跟不上潮流了,總之季大小姐的青睞,著實令他反感。
所以當季董暗示極有可能將寶貝女兒下嫁給他的時候,他當場明白,這家公司他是待不去了。
於是管他季騰那廂還在哭爹喊娘的,他立刻包袱款款鐵了心地回到台中,準備另謀發展。
該算是孽緣吧?他一回到台中就巧遇了大學時代的老同學——方君平。
方君平那時剛好跟家裡的老頭吵架,正想脫離家業出來外頭闖蕩一番,才愁找不到合夥人,便碰上了失業的邵揚。
兩人協議了一番,決定合資開設一間小型的建築公司,並將新公司命名為「君揚建設」。
雖然「君揚建設」是新設立的小公司,但因為邵揚的關係,所以有不少名人、富商爭相捧著大把的鈔票,來找邵揚為他們重新打造金窩、銀窩。
案子一椿接一椿地找上門,除了帶來大把的鈔票外,也帶來了後遺症——邵揚的工作時數不斷地向上飆升,已經到達他快無法負荷的程度了。
他要休息,他一定要休息,沒有人能動搖他回家睡大頭覺的決心!
「總之我下班了,你說什麼也沒用,管他是什麼大人物也好,反正,我、絕、對、不、加、班!」他表現出無比堅定的決心。
「反應不要那麼大嘛!我不過是進來告訴你,剛剛小萍打電話來找你,問你今天能不能去接她下班。」就算方君平本來真有那麼一丁點兒要他加班的想法,這會兒也曉得不能講啊。
「誰讓你平時素行不良!」邵揚先糗了他一頓才繼續問道:「汽水瓶她又出什麼狀況了?為什麼要我去接她?」
從她家走到她工作的地方不到五分鐘,要接到哪裡去呀?他沒叫她來接他就已經不錯了,她是在那喳呼個什麼勁兒!
「八成是小萍那張漂亮的臉蛋,又招惹來什麼奇怪的登徒子,要你這位青梅竹馬前去搭救吧。」方君平推測道。
橫豎這事也不是頭一回發生了,大夥兒心裡都有數。
「其實以她的年紀,也該交個男朋友了,真不曉得她到底在磨蹭什麼……」老要他這個冒牌男友替她擋駕,他真擔心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人圍毆。
「那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方君平露出一副垂涎樣,「你不去的話,那我去好了,反正我跟小萍也挺配的。』
「謝謝你的雞婆,我自己去成了。」邵揚白了他一眼,順手拿起外套,「你的口味太重了,汽水瓶那種清粥小菜恐怕不適合你。」
被他這種浪子染指過,汽水瓶怕得資源回收後,經歷再生重制的過程,才有可能回復原狀。
以人類的術語來說,就是她得重新投胎。
「哎呀,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他一如往昔的吊兒啷當。
「想都不要想!」邵揚淡淡地拋下一句。
雲淡風輕的口吻,似乎有些不痛不癢,只有深知他的人才知道,那是他最嚴正的警告。
明知故犯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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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的大街上,充斥著五光十色的霓紅燈及琳琅滿目的商店,亮閃閃的招牌,點亮了朦朧的夜。
一幢小木屋安靜地座落於此,清雅閑靜是它給人的第一印象,相較於街上其它店家充滿流行感的店面設計,小木屋樸實無華的氣質,反倒顯得有些特別。
略顯昏暗的燈光,仍照亮了小木屋的店名——「想不起來」平價咖啡屋。
讓人會心一笑的招牌底下,傳來陣陣濃郁的咖啡香,及香甜誘人的蛋糕味,讓人不禁感到食指大動。
咖啡屋的角落,坐著一名戴眼鏡的斯文男子,他已經連續一個星期都在同一個位子,點同樣的咖啡,一待就待到打烊。
八點鐘,距離打烊的時間不遠了。
男子愛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射在櫃檯裡那位美麗年輕的女店員身上,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這女店員不是別人,正是成年之後的紀雪萍。
「你確定今天邵揚會來接你嗎?」在紀雪萍耳邊低聲問道的女子,是她的表姐——洪汶汶。
「學長說邵揚今天有空,不用加班,所以他應該會來。」紀雪萍擦著盤子,不時注意著門口的動靜。
「可是今天是四月一號耶,他會不會在唬弄你呀?」洪汶汶還是擔心。
愚人節——一直是這兩個人測試友情「底限」的好日子。
「應該……不會吧?」紀雪萍不確定了起來。
若真要論起「愚人節」這天她幹過的豐功偉業,那真是十根手指都數不完啊,她一時之間也記不了那麼多,只有去年的多多少少還記得一點。
說起來也沒什麼,她不過是卯起來把他家屋裡、屋外,所有能換的、不能換的門鎖……全給換了而已,還貼心地幫他加裝了保全系統。
只不過「忘了」通知他而已嘛!
所以當一個剛剛應酬完的醉漢,回到家裡發現門打不開,硬踹了兩下門板後,那情況就很精采了。
三分鐘之內,保全公司的人員立刻趕到,當場以現行犯逮捕他。
自中華民國開國以來,因為踹自家門的門板而被當場逮捕的人「應該」很少吧?她想。
可惜她沒能親眼目睹,因為她當天「碰巧」參加了「環島七日游」,讓他想找人算帳也沒門。
那傢伙不會千不挑、萬不挑,偏偏選這個時候跟她報這種「老鼠冤」吧?
哎呀,不管了,總之那豬頭敢不來試試看,她絕對會讓他的下場很慘、很慘,管它今天是什麼日子!
話才說完,邵揚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對面的街口,她不禁喜出望外。
沒注意好路線的她,忘情地走向店門口,一時不察經過了戴眼鏡男子的坐位,正好被他逮到機會握住了她的小手。
「紀小姐,我真的好喜歡你,能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嗎?」荷爾蒙分泌過剩的男人,發情是不需要挑時間、選地點的。
「我說過好幾次了,我已經有男朋友,請你不要再騷擾我了!」紀雪萍急著想甩開男子的手。
「我來了好些天了,如果你真的有男朋友的話,為什麼都不見他來接你下班呢?」男子不信她的說法。
「那是因為他很忙。』她隨便扯了個理由。
這位先生不會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無所事事,整天只想著把馬子吧?
「忙只是借口,再忙也不會抽不出時間陪女朋友的。」男子不死心。
「我會改進的,謝謝你的指教。」男性帶笑的嗓音插入,順勢牽回紀雪萍的小手,宣示主權。
她捶了他胸膛一下,「走得那麼慢,你不會乾脆不要過來!」
「我出場的時機當然得拿捏好,不然哪能剛好英雄救美?」邵揚調侃道。
他們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男子看得著實刺眼,他渾身戒備地問道:「你是誰?」
「我就是她那位很忙的男朋友。」他緊扣著她的左手,兩人還故意深情地相視一笑,好是甜蜜。
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紀雪萍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亂了節拍,嬌羞的女兒態盡現,更加令男子相信邵揚所言非假。
「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我的女朋友,以後我會盡量抽出時間來陪她,免得她被其他人追走,那我可就得不償失了,您說對吧?」邵揚表面是虛心受教,話裡卻句句夾刀帶棍的,說得男子連頭都抬不起來。
「小姐,我要結帳。」男子沒精打采的說道。
沒辦法,這男的太優秀了,長相端正英俊,一身西裝筆挺,一看就知道是社會的傑出人士,他根本沒得比,還是趁早離開,找個安靜的角落去療傷止痛算了。
紀雪萍計算了一下,「一共是二百四十元。」
男子掏出三張百元大鈔,「不用找了。」
「謝謝惠顧。」
男子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臨出店門口前,還依依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瞥見邵揚和紀雪萍在竊竊私語、有說有笑的。
「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要怎麼謝我?」他附在她的耳際小聲地道。
「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這也要謝?」紀雪萍笑得燦爛,以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和他交談。
「對我來說是舉手之勞,可對你來說可是恩同再造,我警告你那位老兄可還沒走遠,惹毛我對你沒好處。」他吃定她了。
紀雪萍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厚,那老兄怎麼還沒走呀!
牙一咬,「新口味的藍莓蛋糕一個。」她只好妥協了。
烤蛋糕給他吃不是難事,只是他連這種小事都要跟她要好處,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我要十二寸的。」她每次都烤杯子大的小蛋糕,而且還只准他吃一個。
「吃太多甜食會蛀牙的。」她苦口婆心的勸著。
他從小就特愛吃甜食,最高紀錄曾經一次拔掉四顆蛀牙,可是血淋淋的教訓對他日後的成長過程,居然沒半點影響!
「乳臭未乾的小孩才會有蛀牙。」她的個性就是這麼不乾脆,才會逼得他連要個蛋糕吃都得出此下策。「答不答應?一句話。」
他下了最後通牒。
「好啦好啦。」她迫不得已的同意了。
「什麼時候?」先談好時間,免得她賴帳。
她想了一下,「明天放假,那就明天好了。」
「成交!」他的臉上寫滿了得意。
談好條件後,她甜蜜地在邵揚的頰上留下了一記香吻,迎賓的風鈴如預期中地響起,叮叮噹噹地送走那名難纏的客人。
這招真的是屢試不爽,不管再怎麼死打蠻纏的男人,見到了這一幕,沒有不知難而退的。
有時候她不免會想,如果他們做到了這種地步,還不能趕走討厭的蒼蠅,那他會不會吻她呢?
他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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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想過交個男朋友?」走在回家的路上,邵揚閒聊的問道。
「怎麼?你很希望我交男朋友嗎?」腳步一停,她有種受傷的感覺。
「也不是這麼說。」他搔搔頭,「我只是覺得你已經到了一定的年紀,再這麼閒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能這麼無所謂地建議她交個男朋友,是不是意味著她該死心了?
「有什麼好介紹嗎?」她強忍著心酸,笑問道。
「有幾個學長、學弟的條件都不錯,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見她的反應這麼乾脆,邵揚心裡反而覺得不痛快。
他是怎麼回事?
她爽快地表示,「改天約個時間出來見面吧。」
「好呀。」他胸口沉甸甸的,總覺得不太舒服。
氣氛冷凝了起來,兩人無言地走了一會兒。
紀雪萍率先打破沉默,「如果我交了男朋友,那我們可能就沒辦法像現在一樣肩並著肩走回家了。」
「怎麼說?」他傻傻地問道。
「換作是你,你會想看見你的女朋友跟其他的男人走在一塊嗎?」她好用力地戳了戳他。
「應該不想。」他吃疼地揉著胸口。她的手指是用什麼做的?看起來白白細細的,戳起來還真痛。
「還不只如此呢!」她伸出手指,一樣一樣地數出種種的不便,「以後也不能沒事跑到你家串門子了;烤蛋糕這種事就更不用說了,到時也不用擔心你會蛀牙了;甚至連放假的時候都不能和你約好一起出去玩……」
她把所有瑣碎的小事叨念過一遍後,又補充道:「還有我們也得減少見面的次數,我看以後一個月見一次面就好。』
「為什麼?」他們就住在隔壁而已耶!
「你知道的,男生的醋勁大,我們太常見面,會引起他誤會的。」她說的跟真的一樣。
「喔。」他的口氣聽起來悶悶的。
紀雪萍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於是問道:「你什麼時候能約那幾位學長、學弟出來?」
邵揚拍了下額心,一臉懊惱地道:「我忘了,他們都有女朋友了。」
「沒關係,只是有女朋友而已,又不是已婚。」她不介意的。
「可是他們快結婚了。」他還特地加強了「快」的語氣。
還真巧,全都快結婚了?
「結婚都可以離婚了,更何況是還未踏進禮堂。」她不急著戳破他蹩腳的謊言,故意堅持奪人所愛的理想。
「可是他們條件不好。」他連「譭謗」這種低級的招數都使出來了。
學長、學弟們,我對不起你們!
「你剛剛明明說他們條件不錯的。」看著他自掌嘴巴的糗樣,她原本不悅的陰霾盡掃。
「我記錯了。」邵揚這會兒真是後侮到不行,他吃飽沒事提起這個話題做什麼?弄得自己現在下不了台了。
紀雪萍總算玩夠了,善心大發,決定放他一馬。
看他下回還敢不敢說要替她介紹男朋友?
緊接著她臉色一凜,專斷地宣佈,「藍莓蛋糕的約定取消。」
「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那是他好辛苦才爭取到的。
「因為今天是個可以說話不算話的日子。」要不是有表姐提醒,她原本已忘了這檔事,後來看在他替她解圍的份上,她也打算放過他的,可誰叫他偏偏要惹她生氣。
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可以說話不算話的日子?」什麼日子這麼偉大?該不會是……「莫非今天是……」不會吧?!邵揚心裡一陣哀號。
「就跟你心裡想的一樣,今天是愚人節。」她笑得好邪惡,「親愛的邵揚,恭禧你,你今年又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