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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止步第七天 第8章(1) 作者:桑果
    八個月後。紐約。

    鍾天寵靜靜坐在噴泉邊沿,望著廣場上奔跑嬉戲的孩子和來來往往的人群。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從哪裡來,要去哪裡,可自己的未來又在哪裡呢?是在每日喚著她名字醒來的清晨,還是在這惶惶不可終日的紐約?

    拿起手邊剛才在便利店隨便買的東西,打開袋子,不由一愣,粗糧麵包和純水?有些絕望自己下意識竟然買了她最喜歡的東西。是的,她是個奇怪的女人,就像會在見到自己第一秒就瘋狂愛上自己一般,她這個富家千金偏偏喜歡用粗糧麵包和純水來果腹。

    小露應該還在家裡等著自己吧。悵然立起身來,該回家了。早上九點,還要去上班。他現在已經是一名「普通」人了。「先生,先生。」

    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自己身後喚著,鍾天寵遲疑地停下了步子。

    「先生,您忘記了麵包和水。」是個衣衫襤褸、頭髮捲曲的黑人男孩。

    鍾天寵微微皺眉,「我想我沒胃口吃這些。」

    小男孩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那先生,能送給我嗎?」

    「當然。」鍾天寵忽然對這小男孩生出好感來。不禁想到兒時的自己,肚子餓到幾乎沒有走路的力氣,卻在撿到皮夾後,追汽車追了近一英里將遺物歸還失主。

    「先生,這個送您吧,作為感謝。」小男孩從口袋中掏出兩張小心折起的票券。

    鍾天寵笑著撫上男孩的頭,「不過是個麵包而已,如果是電影票或是比賽入場券,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我媽媽為吉維斯夫人照看她家的小吉米,這是吉維斯夫人工作的畫廊送的參觀券。先生,您可以帶著您的女朋友去看。」男孩咧嘴,露出沒了門牙的笑。

    畫廊?依稀記起自己入住城堡的第一天清晨。才睜開眼便看到了自己房內那個不速之客——紀澤穎就那樣背窗而坐,端著畫架,眼神清澈而明亮。她竟然那樣理所當然地將自己作為了城堡的「靜物」來寫生。

    「那就謝謝你了。」不知為何,他接受了這個陌生男孩送出的票子。幾乎還帶著幾分欣悅的心情。只因為這是一家畫廊的參觀券。

    鍾天寵意興闌珊地掛斷電話。小露又要加班了。從口袋掏出那兩張參觀券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實在是沒有看畫的興趣。

    正想撕了票子然後直接去接小露下班,卻忽然聽到有人在附近喚自己:「這位先生,請問……」

    茶眸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長得玲瓏可愛的漂亮女生正目含疑惑地望著自己。

    「你是那個人?」女孩子眼中滿是不確定。

    鍾天寵揚了揚眉,為自己無法理解她的話。

    「就是那幅畫呀。」女生不斷比劃著,卻換來鍾天寵更為茫然的反應。

    「呀,你跟我來。」說不清楚的人索性一把拉起他的衣袖將他往畫廊裡拖。

    讓鍾天寵略感意外的是,畫廊門外的老美保安及服務人員不僅沒有攔住他們這兩個擅闖的傢伙,還紛紛很恭敬地讓出道來。

    女孩子一路將鍾天寵拉到畫廊右側一幅單獨陳列的畫作前。

    「就是這幅畫。」順著她纖纖玉指的方向,茶眸望向了那幅高高掛著的畫作。

    眼神觸到畫中那滿天的夕陽與夕陽下的雙人椅時濃眉不禁微皺——好熟悉的畫面,怎麼有點像是斯圖加特?

    再看那畫中的人物,那個背對夕陽而立的少年,白色襯衫及洗到發白的牛仔褲,那分明是十六歲的自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十年前的自己會出現在畫中?當看到雙人椅上那個一身水藍色公主裙的小女孩。一段早已遺忘的插曲漸漸被重新憶起……

    「你不知道超市裡的東西不可以偷拿嗎?」鍾天寵望著那個在咬手指的小女孩,她應該不過七八歲吧?這麼小的年紀竟然就學人偷東西。

    「可是我餓了。」靈動的大眼睛中滿是委屈的淚光。

    鍾天寵拿出自己剛買的粗糧麵包,一掰為二,將右手的那瓣遞到她面前,「我分你半個麵包吧。」

    小女孩接過麵包以後狼吞虎嚥起來,小小的唇很快就被塞滿。

    「別急,慢點吃。」鍾天寵將手中剛打開的純水遞給她。

    「謝謝,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小女孩消滅完手上的麵包,喝了大半瓶水後,才騰出空來表示感謝。

    「快點回家吧。否則你爸爸媽媽該擔心了。」雖然她看上去有一些狼狽,可由衣著打扮看,顯然不像是個流浪兒。

    「他們都是壞蛋,才不會擔心我。」小女孩嘟噥著嘴道。

    「別傻了。我給你吃半個麵包就是世上最好的人,他們養育你這麼多年反倒是壞蛋了?」他溫和地笑著,茶色的眸中溢著滿滿的溫柔。

    「可是……」

    「可是餓肚子並不好受,而且像你這樣的小女孩就該穿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才對,怎麼可以頭髮亂亂的、衣服髒髒的?」他咬了口粗糧麵包,開始耐心哄起離家的小孩。

    小女孩眼中閃過一抹精靈,「那我變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以後,能不能再來找你玩?」

    他頷首,微笑的眸中略過淡淡的苦澀。口袋中唯一的零錢已經換了麵包和水,以後?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這所謂的以後。

    「我們拉勾哦。」小女孩伸出白乎乎的小肉手。

    他伸出小指,一把勾上了她的手,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

    自往事中回到現實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只為自己竟然愚蠢到直至此時才記起早該記得的事。

    水藍色的衣服、粗糧麵包和純水、斯圖加特……他真想給自己一拳。紀澤穎一直一直在給自己暗示明示,自己竟然遲鈍到一點也沒想起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

    由此看來,她對自己,根本就不是莫名其妙地徒生好感,也不是大千金因為好奇的接近,更不是像思佳麗那樣故意用曖昧態度去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她根本是因為始終都沒有忘記那個分了半個麵包給她的自己。

    「畫中人是你吧?」把鍾天寵拉入畫廊的人忽然開口問。

    茶眸茫然望向眼前這個焦急等待答案的人,他該如何回答她?這幅畫的作者又到底是不是澤穎呢?

    「呀,真是的,讓你自己去同澤穎說吧。」熱心人一把拉住他衣袖就將他往門口拖。

    澤穎?

    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坦然面對,誰想單單只是聽人提到這個名字,心跳已經亂成一團。

    腦海中劃過她離開前那抹決絕的眼神。

    「我想沒這個必要。」他忽然語氣冷淡地拂去那只抓著自己衣袖的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出現只會徒惹她勾起不快的回憶罷了。

    不明情況的熱心人開始跳腳,「你知不知道?她在念高中時,幾乎每天都會畫一張你的素描。到畢業時,都堆了滿滿一箱子。看在她一直在找你的分上,你多少也該見她一面吧。」

    鍾天寵垂眸不語,拚命壓抑著心中翻騰的波瀾。她怎麼可以這麼傻?怎麼可以在自己完全忘了她的這漫長十年,竟然對自己這樣念念不忘?!

    「別想了,由畫廊過去不過五分鐘而已。」熱心人一心邊向門的方向倒退著邊勸解著鍾天寵。

    「當心!」鍾天寵出聲提醒的同時,一臉迷茫的熱心人已經和正準備進門的人撞成了一堆。

    「好痛……」清亮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這聲音……才鎮定的心跳又狂亂起來。心,先思想一步已認出了那個夜夜出現在自己夢中的人。

    一直以為自己不想見她,心上卻明明白白地閃過一抹期盼——總算又能見到她了。

    與此同時,那雙靈動的黑眸已然注意到了他。

    四目相對,八個月未見,竟彷彿一世這麼久。

    「澤穎,你要怎麼謝我?」熱心腸的冒失鬼非常沒有眼力架地擋在了兩人間。

    紀澤穎收回視線,轉而望向一臉邀功表情的人,「謝你踩了我一腳?」

    「別裝傻了,我幫你找到了那個畫中人,你還不該好好謝我?」冒失鬼滿是得意。

    黑眸似無意般掃了掃鍾天寵,唇邊露出一個笑來,「詩菲,你搞錯人了。」

    他詫異地望著她,即使早料到她排斥和自己再有任何牽扯,卻還是因為親耳聽到她這麼說而覺得失落。

    「怎麼會?他根本就是你一直畫的那個人。」詩菲說著便欲拉紀澤穎上前看個清楚。

    紀澤穎靜靜掙脫她的手,用平靜而理智的口吻道:「詩菲,他只是湊巧很像而已。因為我已經找到真正的畫中人了。」

    紀澤穎避開鍾天寵疑惑的探視,回望身後的黑眸中閃出一抹光亮。

    鍾天寵順著她的眼神望去,一時間幾乎以為自己錯亂了。那個直直朝著自己走來的人,是自己?

    待那個一身深色西裝的男子優雅停在紀澤穎身旁,她與他相視一笑時,鍾天寵才由錯亂中驚醒,他不是自己!因為他很清楚,紀澤穎那溫柔又甜美的笑容,這輩子也不可能再為自己而綻放了。

    「啊?你!他!」一旁的詩菲機械地看著鍾天寵與那個立在紀澤穎身旁的男子,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了,「你們……天吶,好像!」

    紀澤穎注視著身旁人時,眼中笑意未減,「詩菲,我來幫你介紹,這位是我的臨時司機,葉浩成。這位是我的姐妹淘,田詩菲,也是這家畫廊主人的女兒。」

    田詩菲笑望了眼葉浩成,對紀澤穎賊賊一笑,「什麼臨時司機,我看是現任男友吧?」

    鍾天寵怔怔望著紀澤穎唇邊那抹微笑,她的那份狂熱終究還是情歸別處了。

    「其實我一直在爭取,還等澤穎能給我這個機會。」葉浩成很落落大方地打破沉默,同時將手中的紙袋溫柔遞到紀澤穎面前,「你的麵包和水。」

    田詩菲恍然大悟,「原來你才是那個畫中人。」

    一旁被忽略的人,抬眸望著那張同自己有八成相似的臉孔,自己在紀澤穎心中的位置已經被他徹底取代了嗎?眸中現過一抹哀色,無論是八個月前那個臨時司機的位置,還是十年前那個送麵包好心人的位置,現在,都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其實,我也沒想到澤穎一直在找我。」葉浩成寵溺地看了紀澤穎一眼,語氣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原來你是那個畫中人,不知畫中那個夕陽滿天的地方是哪裡?」質問脫口而出。連鍾天寵自己都被自己驚到。難道是不甘心被這個叫葉浩成的輕易取代嗎?

    葉浩成無害的褐眸禮貌地望向鍾天寵,「在斯圖加特的一家小超市。」

    茶眸中閃過一抹戒備,他怎麼會知道?隨即心上的不安漸漸擴大,莫非這個葉浩成是帶著什麼目的故意接近紀澤穎的?

    人,猛地一驚,他會不會又是陳會長派出的人?

    「這位先生,很抱歉我朋友認錯了人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您請便吧。」紀澤穎帶著客套的笑擋在了葉浩成的面前,措辭客套而疏遠。

    鍾天寵默默望著這個八個月未見的人,藉著如此近的距離,他才得以看清,她更瘦了,頭髮也長了,那雙向來靈動的眸注視著自己時,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他想開口問她過得好不好?卻只是望著她,如鯁在喉般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紀澤穎避開鍾天寵的目光,轉身望向葉浩成,瞬間,臉上所有的冰霜融化成暖人的微笑,「浩成,我帶你去看我們那幅畫吧。」

    說時,手已自然地挽上他的臂膀。顯得如此親暱無間。

    紀澤穎,你認錯人了,我才是那個畫中人。

    生生地嚥下了這句停在喉間的話。眼睜睜看著一身幹練白衣的她與穿著灰色西裝的葉浩成,那麼般配的一雙背影越來越遠,就像是一銀一灰兩枚尖針,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他轉身,大步離開。

    自己的心結該就此解開了,不是嗎?他不用再擔心她過得不好,不用再擔心她心上留有傷痕,更不用擔心她會放不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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