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手上的針,他的眉頭打上了一層層的結,「針還是黑的,你的毒真的中得很深,一定要在短時間內找出解藥,否則就是華佗在世也束手無策!」
她沒有反應。
「你想要康復就要配合我,我雖然不是什麼解毒高手,但是依我的判斷,你的毒只有那個對你下毒
的人才能解,你的毒是怎麼中的?」他聽起來很著急,她的事似乎對他有很大的影響力。
他已經解開了她的穴道,但她還是不開口。
「現在不是跟我唱反調的時候!」
「你為什麼要管我?」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的命比較重要!」他溫和地道,「而且我也不是來找你吵架的!」
「只要你一天在雪子手下做事,我就一天不屑與你為伍,把我身上的針拔掉,我不想再留在這裡!」她也不想再見到他了,下一次相見,或許他們就得刀鋒相對了。
「你還不明白嗎?外頭到處是要捉拿你的官兵,你已經無容身之處了。」他簡單扼要的道。
「就算那樣,我也不要跟你窩在一塊!」她知道她打不過他!但是天無絕人之路,她總有別的辦法的!
「你永遠也不能離開!」他當機立斷的決定。
講沒兩句,火又上來了!
「你要我待在這兒坐以待斃?我知道了,這就是你的詭計、你的陰謀!」她始終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他乾脆不理她,自己講自己的才不會捉狂!
「目前我只想知道你中的毒是什麼,它已經開始侵襲你的經脈。我會想辦法減緩它擴散的速度,但是那會使你非常痛苦,你要忍耐。」
「忍什麼忍?把我醫好再把我推入火坑嗎?實在是高招!是不是雪子要捉活生生蹦蹦跳的我,所以你就聽她的命令來醫我?」她挑釁道。
他按按浮起青筋的太陽穴,不跟她生氣——
「我現在只知道毒是先由你肩上的傷口進入,傷痕的模樣我見過了,那是一種中國沒有的暗器!」
「哈,我的身體真是髒,竟給你這種人看了!」
他捶了下床,整張床像是要裂成兩半!
「我可以丟下你,任你自生自滅!」
「那你就要說到做到,快點放我走!」她逼近他的臉孔說著,他怎麼不捶大力一點,最好把手捶斷了她才會痛快!
「你實在是固執,怎麼說都說不聽!」
她開始吵鬧,「快放我走,是你自己說的!」
「休想!」她有毒在身,最好不要激動。
「我就知道你說話不算話!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嘛,捉到我這樣的重犯有黃金可領,放掉我就是白癡!」她用不屑的表情對他說,「你也想要黃金不是嗎?」
他臉上含冰的盯著她的唱作俱佳,卻不向她解釋這天大的誤會,為什麼要跟她解釋?雖然覺得非跟她解釋不可——
但他說不出口!
他站了起來,不想再看她,但她卻已清楚地印在他心中了!
「又不說話了?這是不是就是默認了?我真是冰雪聰明,胡猜也能猜對——」
她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就傳來陣陣的敲門聲,他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住她的啞穴和動穴!
「是誰?」他看著孟容的眼睛問,深怕她得知自己身處何方。
「項超大人,您還在歇息嗎?夫人讓小翠來傳話,她想見見您,並且有事相告。」
幸好小翠沒把雪子的名字說出來,不然以孟容的性子,千方百計也要拼出去賭命!
「我已經起身了,你回去轉告夫人,我速速就到。」
小翠應了聲是,緩緩的走了。
孟容瞪著他,她想說話!
他把她放平!為了預防萬一,他快速替她施了易容術,孟容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在她臉上摸來摸去,她憤怒的想大罵卻又不能開口言語!
須臾間,孟容的容貌有了極大的不同,這樣若是有人闖進來,也認不得她了!
「我點了你的穴,你乖乖的留在這兒,也許我這一出去,就能探得你這毒的眉目!」
她的眼裡透出強烈的抗拒之意,他的手撫過她的額頭,輕輕柔柔的,好像很眷戀、很小心翼翼地,她的心一漾,那片平靜的心湖似乎讓他投下了石子,激起了漣漪,不斷地不斷地擴散——
在他離開後,她完全不能動,全身只感覺到額上地撫摸過的餘溫!
雪子左等右等,還是等不到心中的人來,她等不下去了,幾天沒見到項超,整個人都不對勁!
本以為他半夜就會潛入她的房裡和她相好,但是這回她料錯了,項超非但沒來,反而還對她不聞不問!
這樣令她更是心癢難耐,更想得到他!她愈是得不到的東西,她愈是要得麼!
所以她乾脆親自起身到項超的住處來找他,她特地打扮得花枝招展風情萬種,想來勾引他,向她的郎君表明心意!
這時候的項超不知道雪子會那麼迫不及待,他抄近路往書房去,便和雪於錯過了。
一路上雪子不停的拿銅鏡照照自己,奴婢丫頭們左一聲右一聲夫人艷光四射,使她歹毒的心腸暫時壓下來,轉而笑得合不攏嘴!
她就不信項超能拒絕得了她!
他絕對會成為她的囊中物的!
一邊綺想,她眼底的波水就顯得更妖媚無限,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簇擁著,她不時的撥弄頭髮,不時的研究怎樣的眼神才能引得項超春心蕩漾。
不遠處,孟容步履蹣跚,跌跌撞撞的走著,這個天殺的項超,點穴的技術實在是好到不行,但別以為她只能任他擺佈,點穴解穴她也學過,只是沒像這次要解這麼久,還差點不得其門而入;所幸她靜下心來,運起了功力才能破解,但這一運功,毒好像又蠢蠢欲動!使她的雙耳斷斷續續的耳鳴,雖解了動穴,但啞穴還沒解,目前她只一心一意想要逃離項超,什麼也管不了!
但是走沒兩步,她就愣住了,迎面而來的那個人怎麼如此眼熟?讓她渾身頓時起了殺意。居然是雪子!不可能那麼巧合,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
雪子身旁的高手眾多,眼下她沒有任何兵器可以跟她決鬥,若是硬拚起來她是白白送死!
孟容僵著身子往後退,雪子瞧見了她!瞇著眼。
「前面那個女子是誰!回答我!」怎麼一見到她這個高高在上的夫人轉身就走,真是無禮!
孟容不能說話,只能加快腳步!
「快點回答我!」她問左右的人,「她是新來的下人?」
總管搖搖頭,「不是,沒見過她!」
「長得一雙丹鳳眼、闊嘴,和孟容不同,孟容的眼睛我記得是又大又圓的,嘴巴也小小的,見到我也不可能就這麼走掉,更不可能這麼沉默……」雪子喃喃自語。
孟容愈走愈快,她必須趕快去找兵器!
「我覺得她有異,」剛好蔡同樂從另一處進來了,雪子怕他礙著她去見項超,朝他努努嘴,指派任務給他,「前面那名女子不知道是誰,你追去看看!」
蔡同樂指指自己,無法搖頭拒絕,雖然雙腿嚇都嚇軟了,但是雪子的目光又那麼的嚴厲,他還是從了!
怒火中燒的孟容根本不知道身後有人偷偷摸摸的跟著她。這就是項超撥的如意算盤嗎?他推她掉入了萬丈深淵,準備來個羊入虎口嗎?
她會徹底粉碎他的美夢!
就這樣一個轉彎,蔡同樂竟就這麼跟丟了,他正設想不出法子時,忽然見到一群和孟容穿著一模一樣的女子,頓時覺得眼花!
「到底是哪個呀?」
見到她們玩鬧著在追蝶,他不禁色心大起的加入她們,向她們揶揄調戲,完全把雪子交代的任務拋諸腦後了!
項超在雪子快抵達他的住處前飛速的趕了回來,他施幣輕功飛奔,大氣也不喘一下,如履平地。
「夫人。」他淡淡的道。
雪子見到他立即喜上眉梢,「項超,你讓我等了好久!」邊說手邊要扣上他的手臂。
項超委婉的向左移動拒絕了她,「不知有什麼事?」
雪子使了使眼色,讓其他人退下,「還不是人家有很多心裡話想跟你講!」
「夫人,請你自重。」項超不為所動。
「哎呀,項郎,你別那麼生疏,叫我雪子就成了!」雪子嗲裡嗲氣的,心術不正的男子一聽到她的聲音,整個人早就茫酥酥了。
「雪子,我也有話要跟你說。」他打算先禮後兵。
「你說、你說!」莫非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她興奮極了!他背過身,「其實,高大人托運的貨物
在半途上就不小心弄丟了,但是我很想進城裡謀個一官半職,所以使三緘其口,這也是我在進城時不敢光明磊落地讓蔡大人檢查的原因!」
「沒關係、沒關係!」雪子疊聲道,「你人來了就好!」
「你不懲罰我?」他一定要讓她不能沒有他!
「人家看起來是那麼可怕的人嗎?你誤會人家了,人家的心會痛啊!」雪子撒嬌道。
「多謝你的寬宏大量。」他對她的態度撲朔迷離,一下子遠一下子近,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心癢難耐而走火入魔。雪子才是他要利用的一顆棋!
既然她是孟容的大仇人,那他絕不會對雪子手下留情,只是現在她還有活下去的必要!
「這只是舉手之勞,接下來你要更疼人家——」
他還得為孟容留條後路,「雪子,實不相瞞,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說!」
「一件?不用說一件了,百件千件你都可以說!」雪子故作頭昏腿無力的要倒進他懷裡,但是項超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走向另一頭。
四周百花齊放,沒有任何一朵比得上孟容!
「此次前來!項超還帶了舍妹一起。」
「什麼?」雪子懷疑她聽錯了,「我怎麼會不知道?是不是生得丹鳳眼、闊嘴?」
他的心一凜,瞇起眼道:「你見過?」
「剛剛見過,叫她她也不應話也不回,我還派蔡同樂去跟蹤她,原來是虛驚一場!」
「我這個妹子身上中毒中很久了,已啞了喉嚨。」他順口編下去。
「毒?有什麼症狀?」說來聽聽。
「她夜會盜汗,全身發抖,毒氣還會四處亂竄,行經她的筋脈,痛起來的樣子有如萬箭穿心!我找遍了大江南北的大夫全都查不出毒因,聽說你見多識廣,或許會知道些什麼!」他的用心良苦全都是為了孟容。
雪子想也沒想的說:「或許從某些動物身上的毒可以查出端倪!」
「動物的毒?」他立即舉一反三,「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在塞外的沙漠中,有不少含有劇毒的爬蟲——」但是那些毒他全部會解——除非是外來的新品種!
答案幾乎要從雪子的口中呼之欲出了,但是他的用心在剎那間功虧一簣,孟容換回了衣服,卸下了她的易容,拿著刀由高處凌空而下!
「雪子,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雪子放聲尖叫,項超把雪子推向身後,以五成的功?擊出掌,中了孟容的左肩,她吐了口血!
回去回去!快走快走!
他用眼神狂亂的命令她!
但孟容哪看得進去,項超出手打她就是她的大仇家!
「我就先殺了你,再去殺她!」她不長眼的劍朝他快速的出招。
他原不打算出手傷她,她待愈久對她愈不利!
雪子歇斯底里的喊著,「來人啊!來人啊!孟容這個妖女又重現了!」
項超腦袋急速轉動,他不停地左閃右避將孟容引開,那些高手們逐一出現後,他再朝她一擊,她凌
空飛了出去,但很快的穩住了身體。項超飛快的朝她欺近,奪下她手中的刀抹了自己一道口子——
她一怔,聞到血腥味,傻傻的看著他!
「快走!」
他又朝她的肩膀一擊,眼中的千言萬語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再在她的耳際吼,「走!快走!」
孟容面色如雪的跳出圍牆,他隱去了唇角的笑意,在腰側點下止血穴!
雪子率著眾人跑了過來,項超自空中躍了下來,站穩了腳步,整個人看起來毫髮無傷!
「真抱歉!讓她給跑了,她的武功實在是高強厲害,我被她瞧一眼就渾身不能動了!但我還是奪下
了她的刀,在她身上劃了一道傷口!」他亮出那把刀,刃上果然還有鮮血。
雪子不疑有他,更加信任項超了,「辛苦你了!」
「她用的可能是攝魂術!」
「你有沒有怎樣?」要不是眾人在場,雪子早抱住他對他又親又吻了。
「我想先回房去運功,免得氣血大亂!」他雙拳一抱,立刻退了下去。
這時蔡同樂由一旁跑了出來,「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盼事嗎?」
「孟容又出現了!」雪子朝他翻白眼,真是個蠢材。
「啊?那——那——」他嚇得結結巴巴。
「早逃之夭夭了!」要他來救,她早死了半條命了,還好有項超在。「我叫你去跟蹤那個女子你跟了嗎?有沒有發現什麼?」
「有啊,我跟了,她往這方向走來了,沒有別的異樣,我親眼盯著她,想再跟下去,這裡就出了狀況,我就趕過來了!」蔡同樂不敢坦白說,只好隨便亂編。
那就和項超所說的沒有矛盾了!
她真是不應該,竟然在懷疑那女子就是孟容呢,多虧項超方才搏命相救,她一定要好好信任他,不要再隨便亂猜忌了。項超忍了沒有多久,一道血流從他的嘴角淌了出來,低頭一看,右側的傷口也在噴著血,他傷到了自己的內臟卻還封住穴口,使傷口雪上加霜!
倏地,他的視線出現了一道人影,孟容怔怔的盯著他,她在一片混亂中又繞了回來。
他推開了她,「走,我不再留你了,你走!」他用力的要把門關上,她卻把手夾入門縫,他再狠心也關不上了!
「你回來幹嘛?現在是走掉的大好時機,我不要再見到你,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他十分憤怒,雪子幾乎就要把答案說出來了,她卻從天而降的跑來攪局。
「你為什麼要刺傷你自己?為什麼要幫我解圍?」這些讓她好迷惑!
「這些我都沒做!你別忘了,我出手攻擊你!」他不承認她所說的。
但是那些攻擊都沒有讓她受傷!
「我根本不需要你為我做那麼多!」她幽幽的道。
他按著傷口坐了起來,「是,是我自作聰明!可以嗎?」
「我沒有冷嘲熱諷的意思,我的意思你應該很清楚。」她看著他的傷口,血沾濕了他的手。
「我不清楚!我如果那麼瞭解你,就不會想不透你為什麼不聽話的待著,反而去惹得眾人雞飛狗跳!」這樣她的處境就更危險了,她了不瞭解?
「如果你是我,你難道會看著你的仇人從你的面前走過,卻什麼也不做?!」那種心情比她中了毒還令她難熬!
「我跟你說話不投機,你的心你的腦子只想著要報仇,你有沒有為別的人想過?也許你不再是個獨行俠,也許還有別人會關心你!」
「我還要為誰著想?有誰會關心我?」她的話說不下去了,凝視著他,有些瞭然於心。
「你想不透就算了,當我沒說!」
她往他的身旁一坐,「千萬別跟我說那個人是你,你可是站在雪子那邊,和她同仇敵愾的!」
他瞪了她一眼,簡直是不打自招。
真的是這樣嗎?
她心裡的冰湖慢慢的融化,忽然不曉得該怎麼反應,不知所措了起來!
「走開,我見到你就氣!」
她拉起他的手,「那你打我出氣,你可以打我,就是不可以對我視若無睹!」
他抽回自己的手,真要打得下去他何必等到現在。
「挨這一刀居然能令你有那麼大的改變,早知道這樣,我早該挨了!」他歎了一聲,他怎麼可能對她視若無睹?他的眼睛一直從她身上離不開!
「你把我留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慢條斯理的答,「我不知道!」也許他一個人飄零坊樣子和她極像,於是他起了同病相憐的心,就撇不下她了,但或許也不是這樣,因為無法解釋他的心為什麼會為她悸動——
「好一句不知道就一語帶過了。」她撫撫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己有些不同了,不再那麼恨他,和他在一起也不再彆扭不自在,對他的敵意好像也全不見了!
「不然你還想知道什麼?」有些事不要點得太破比較好。「你什麼都不必說,你這一刀是我欠你的,我用這條命拼了也會還你!」她一下子在他們之間拉出了一道跨越不過的距離,她在逃避,她不能對任何人動心,她從沒想過她的人生會有這種抉擇!
「那就一言九鼎,你把你的命給我,生死由我來決定。」他們變得疏離又陌生。
她不答,將衣角撕下來一塊,遞給他,「把血止一止!」
「不用了!」既然她不想和他有關係,那幹嘛還對他這麼好心?
「算我求你!」她低聲相勸。
他舉起的手原本是要撫上她的臉蛋,卻直直的落下拿起她手上撕下來的布,一碰到傷口就無法抑制的疼!
他一手揮掉桌上的東西,吼道:「我不要你看見我這個樣子!你要走就走,不要拖拖拉拉的曖昧不明!我最痛恨這樣!」「對不起,對不起——」她驚惶失措的站在一旁,咬著手指,只能這麼說。
她不能去愛人——
她不能拖他下水,不能害慘他!
要苦她一個人苦,要痛她一個人痛就好,千萬不要再有他來陪,那樣她的痛不會減輕反而加倍!
他指著門,逼著她道:「你再不走以後就別想要走了!」他要的就一定會要到手,天涯海角還是會追著要,
孟容,他這一輩子最想要的東西!
但是她卻不想面對他,逼得他們彼此都要把心門封鎖起來!
孟容進退維谷,內心陷入煎熬,要走又想看他一眼,牽掛著他的傷口正在流血,不走又不行,這一陷下去兩個人都不能抽身了!
不過她不用再這樣左右為難了,一股熱氣衝向她的喉頭,急著要衝出來!
他大驚地看著她按著自己的喉頭!
「你這是做什麼?快放手!你怎麼了?」他也顧不得自己有傷在身,衝過去拉著她的手,抱著她!
孟容不斷的吐出烏黑的血!
「孟容,你不要激動,我不是故意要對你怒吼,你不要嚇我,你不要離開我!」
孟容疲倦的看著他,無力的閉上眼。
在她昏過去之前,只聽見他不絕於耳的呼喚,她是怎麼了?怎麼可以讓他急成這樣?!她多麼捨不得——她還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項超搖晃著她,他盯著她的額頭看著那攏聚的寒紫,再把把她的脈,那些毒又在折磨她了!
到了半夜,孟容忽然發燒不退,他的銀針和她身上的毒陷入交戰,她不停的抽搐,全身燒得像是身陷火海,有時頸部開始一陣痙攣,接著就開始無止盡的發冷,像是置身於冰窖!
項超坐在床頭,一下子給她換毛巾,一下子又用所有的棉被包著她!
他痛恨著自己,不能幫她減少什麼痛苦,他多麼怕她會一睡不醒!
「孟容,醒來醒來,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只要你醒來,你要對我怎樣都可以,我都不會反抗!我以後不會再吼你了,都是我的錯!」
但她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
有時燒到會燙人,有時冷得臉色發白張著佈滿血絲的眼守著她,寸步不離。
孟容正在受苦,他也不好過,他其實還有一針未紮下去,那針一扎她就不會忽冷忽熱了,但那是最
危險的一針,失敗與成功的機率各佔一半!
萬一他失敗了,孟容便會再度吐血,忽冷忽熱的狀況也會延長成三天三夜!
那樣慘絕人寰的折磨她一定受不了——
但是他不要她那麼苦啊!
孟容冷得打顫,他拿起了針,不管成敗與否,他都會不離不棄的守住她!
巧妙的往她的天庭穴正中央一插,她唔了聲,並沒有醒過來,他握住她的手,靜觀其變。
一時半刻之後,她虛弱的吟了聲,試著要坐起來,她好像已經不那麼痛了。
「躺著,你的毒還沒完全解。」他壓下她的肩頭。
「我怎麼了?」她氣若游絲的問,她恍恍惚惚的記得,那時他不是逼她走嗎?之後之後,她覺得她
的心好痛,接著就不省人事!
「沒事——」他握著她的手,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悔意。
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焦急的神色,竟然是為了她。「我一定又毒發了!」
「答應我,不要再激動,我也不會再惹怒你了!」
「那不是你的錯!」是她自己的因素。
「假如你相信我,就把一切交給我,我一定會讓你看到你意想不到的結果!」他話中的含義冷得教人結冰。
她吶吶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你只要當個旁觀者就好了,我的所做所為,將不再只是為了我自己,也將是為了你。」他像是在立誓般。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你不該這樣的,你是你,我是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無論你怎麼說,你就是逃不了了!我知道你的內心不可能沒有我,否則你不會又繞回來,又回到我的身邊!」
「我是壓抑不了我的心。」她也不跟他拐彎抹角,她向來直來直往,不愛拖泥帶水,她也明瞭,把真心話藏在心底比割她的肉還令她苦痛!「但是我可以管束我自己,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咱們是不同世界的人,背負著不同的責任!」
「你未免太斷章取義了。」
他們得早早作個了結——
但是孟容卻發現一想到此,她的內心竟感到無與倫比的苦痛,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毫無所覺。
也許在初遇時,也許在河邊唇槍舌戰時,可能是在他醫治她時,還是在他往自己身上刺下一刀時、她不知道,這一幕幕彷彿刻在她的心中,令她想起來有艱澀也有一種欣喜,她恐怕已經到了不能沒有他的地步了!
「我不是斷章取義,而是本已成舟,既然早知道那會是個悲慘的結果,何不慧劍斬情絲?免得愈拖愈糾纏,到最後連要怎麼脫身都不知道了!你不曉得我身負的任務有多重,我雖不能和你相守兒女情長,但是你永遠在我心中!」她最大的恐懼是萬一有一天他們持劍面對面的指著彼此,如果成了那樣—她絕對寧可先自刎而死。
「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其他的不必想太多。」他依舊是執迷不悟。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經過這番剖白,要離開他更是有如椎心之痛了——
「我真的怕……我真的怕!」
他握緊了她的手,黑暗中,她看見了他明亮的眼眸,她這條迷航沒有方向的小船,似乎因為有他照亮而不再迷茫不再害怕——
項超明白她的顧慮是什麼,等一切真相大白後,她就會瞭解,他們根本不可能會對彼此苦苦相逼。
畢竟,他的宿仇不是她!
她是他的所愛。
只是,當務之急,他半句話也不能對她說,他要盡速找出潛藏在她身體裡的,到底是什麼動物的毒!
項超扶著她縱身跳入樹叢中,對於他的用意,孟容有如身陷五里霧,正要開口,他以手指貼在唇上示意噤聲!
等了約莫一刻,她終於懂了。
雪子領著一群婢女,沿著人工湖丟下飼料,正在餵食由日本運過來的大鯉魚。
她手上的飼料都是高檔貨,一斤可能就價值好幾百兩,她從百姓身上污了這些銀兩拿來餵魚,百姓們困苦潦倒,吃頓飯都成了難題,而這些魚卻又大又肥,爭相進食。
孟容握緊雙拳,想要衝出去,項超卻緊緊的按住她的肩頭不讓她行動!
她的仇人就這樣由她的眼前走過去,而且還那麼愜意悠閒,孟容發著抖,渾身的很意沒得迸發,她反抗著項超。放開她放開她,她一定要衝出去!
項超知道他的目的達成了,他就是要她把積壓在心率的仇恨爆發出來,她再這樣放在心裡,她會受不了的。
是的,他的確是有些殘忍,他還想測測她對雪子能容忍到什麼程度,想不到竟是如此微乎其微!
他領著她往後退,連續幾個縱躍,孟容拚命想掙脫他,雪子離她愈來愈遠了。
項超關上了房門,孟容拿起擱在桌上的劍,憤怒的翻掉了整個桌子!
「你讓開!讓我出去!」她的眼神狂亂不已。
他想要知道她的仇恨是什麼?有多深了?
「你不能出去,好好的跟我談!」
她口不擇言,「你以為你很行嗎?帶我去看賂,又逼我失控,現在你不讓我出去,我就跟你翻臉!」
她的話語明顯的傷害了他。
「那好!你就用你手上的那把劍刺死我,我閃也不閃,躲也不躲,這樣你出去送死,還有人跟你陪葬!」他把她的劍拔出了鞘,刀柄指著她。
「是你逼我的,你別以為我不敢!」她逞著強,他為什麼要這麼逼她?!
她有多痛他都不知道!
「我會一直這麼看著你,默默的承受不會怪你。」
孟容盯著他的眼,他是項超啊!不是面目可增的雪子!殺他一次,就是殺自己千萬次!
她的手一軟,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她背過身子,閉上了眼,眼眶內似乎波濤洶湧。
「你不該阻攔我的,我的命就是如此我也不想這樣,但你可以將心比心為我想一下嗎?我多麼不願
意回想,每個夜晚我都不能入睡,只要一閉上眼就陷入噩夢的漩渦——那時我趴在床底下,外人無法看見我、但是我的眼睛可以看見他們的腳—我父母要我千千萬萬不要出來。忽然好多腳從窗戶那兒跳了進來,刀子不斷交擊,我父母終究是為正義而死了。他們為了『正義』兩個字,可以拋下他們的女兒死去,你說是不是很可悲?」她一定是痛苦過頭了,否則眼前怎麼會朦朧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她的肩膀身子是那麼嬌小,他的心猛地一抽,誰都有不想回想的過去,但他一定要她說,他一定要她知道她不再是一個沒有依靠的人了,往後有他,他會分享她的喜怒哀樂——
「我不懂,這些正義到底是什麼?孔孟為什麼要教後人這些,那些守著忠義的人到最後得到了什麼?皇帝追謐?後人敬仰?秦檜下了十二道金牌讓一代忠臣良將岳飛回來,以莫須有的罪名斬了岳飛父子,北宋的邊界從此失守了,後人雖然感念崇拜岳飛,但有什麼用?他已經死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留一個名有什麼用?」她哈哈大笑著,不可抑制的笑著,笑到眼淚不斷成串的滾下來,她用力的抹去,哭什麼?愈哭愈痛,這是她的眼淚嗎?好多好多,愈擦愈多,怎麼都擦不幹。
她第一次看見自己晶瑩剔透的淚珠,那個時候,她沒有哭,不知道要怎麼哭。
她哽咽著,把自己的心砍成一半又一半,粉粉碎碎的,柔腸已寸斷。
「而我的父母呢?他們一生立誓為民除害,不能除害反而被殺害了!那群東瀛人的武功真的好厲害,不過再厲害也沒我父親厲害,他在被刺死之前早就咬舌了,就是死也不死在別人手上。他們以為皇上會為他們作主的,但是雪子出了計策,我的父母和劉叔就成了分贓不成自相殘殺的罪人!皇帝?哼,尊貴無比擁有天下的皇帝又如何?還不是無能為力,還不是比我差勁?我拿著劍就可以自己報仇了!那時我跑了出去,沿途乞食吃別人的施捨我都能活,一日倒在鏢局門前,那鏢主膝下無子
就收我為義女,我便開始學武功,直到他死,高合坤接收了鏢局,我又再逃,我怎麼老是這樣?我不能等了,等太久是不行的,我要親手為我父母報仇——」
「夠了,不要再說了——」
她轉過身,看著他,忍著眼裡酸澀的淚水!
「這就是我,是不是太殘破不堪也太可笑了?我對什麼忠義都嗤之以鼻,但是我一心想報仇的舉動又是為了什麼?可不可以讓我不要再那麼痛?你不是想知道所有關於我的事?我可以說的,我在夜晚怎麼咬著自己的手指度過,逼自己忘掉父母的樣子,但是噩夢還是在啊!」
他一把抱住她,「可以停了,可以停了——」
她僵著身子,覺得他是那麼溫暖,她無法推開他,手不受控制的回抱他,她聽見了自己的哭聲,是那麼淒涼悲切!
如果她悲愴的滴滴血淚可以染紅天空,那就讓它染吧!無論淚水有多鹹,過去有多苦,但未來有他,絕對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