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一個人自己有了孩子還是不孝敬父母,則此人必為「畜生」。
陶式定理第一百零三條,和其他一百零二條一樣,是經過實踐檢驗的,真理也。
譬如我現在,對我父母的養育之恩就格外的感激涕零,不但末齒不敢忘,就算牙都被敲沒了也一樣是不敢忘的。
「……傑……小傑?」
「噓!」我撥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試圖騷擾我的祿山之爪,拉好蓋在安兒身上的小被子,盡量輕的轉過身,長長吁出口氣後,我癱在緊挨著小床的大床上,呈大字平鋪狀躺倒,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動一下。
安兒,也就是錢那偉大的追夢不要兒子的小姨婆留給我們的小東西,我同居愛人的小叔叔大人,已經下榻此間近兩個月了。不知道我上輩子對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這輩子他纏我纏的那叫一個緊啊。其具體表現就是非我抱即哭,非我哄即不睡,非我逗即不笑。我現在只知道錢有一句話一直憋在肚子裡沒敢跟我說:
「小傑,這孩子應該不是你的私生子吧?」
好在他和我都明白這絕不可能,不然沖現在這情形,長江黃河外饒上一渤海都洗不乾淨我啊。
「這麼倦?」
我的錢略帶歉意飽含柔情的聲音迴響在頭頂:
「我幫你揉揉,來。」
臥室裡只開盞小壁燈,乳黃色的光輕紗一樣圈圈散開,空氣裡同時混雜了嬰兒香甜的奶味兒和已經淡的幾乎聞不出來的香煙的味道。真舒服呢,滿足的閉好眼睛,我感覺大錢的大手有輕有重的揉搓著我酸疼的胳膊,肩膀,腰和……和……那裡……?!
「老闆,您這叫性騷擾。」我挪了挪身子,微側頭似笑非笑。
惡勢力鍥而不捨,將我阻在床頭,獰笑回道:
「先生,我這不過是額外服務。」
說完兩條比我的長也比粗的大腿無恥的把我圈的動彈不得,腿的主人低頭就想非禮我,我自是抵死不從,奈何供我回轉的空間實在有限,沒幾下就被錢一把捧住了臉——後來我之所以棄械投誠倒也不是全因為實在沒了力氣,還有部分原因是為了當時我和錢目光相對的一剎那,我所看到的,那不容我漠視的,呃,深情…………
錢大電眼美男VS涉世未深純潔大好國家青年———姜依然是老的辣。
衣服被褪下的唏嗦聲
嘴唇與嘴唇的吸吮,舌尖相碰時的戰慄
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愛撫,整個身體帖合上後安心與亢奮交織的奇妙觸感。
這一切明明都很熟悉了,為什麼我還是一次又一次滾燙了身體,燒紅了臉皮?為什麼我的所有的理智還是依舊全體罷工,讓我只能越來越沉迷到我們彼此對彼此的探索和渴求當中去?
深深淺淺,粗粗細細,嗯嗯啊啊的呻吟逐漸的充滿了整間臥室,少兒不宜的場面上演的如火如荼。完全無法壓抑也無法掩飾的激情,一波波翻滾著,海浪般拍打著我們的身體,眼看就要徹底吞沒了我和我心愛的錢………
往往有些事情功敗垂成,僅僅是因為瞬間的變故。
那天晚上我實在不應該在即將那個的時候那個,不然也不會被那個之後還不停的那個了…這個……聽不懂?
翻譯過來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我實在不應該在我倆即將攜手同赴極樂之際睜開眼睛,不然也不會被這個那個個沒完了…………
話說其時,在我被慾望充斥的視線中,我不幸的看到一個正在爬啊爬的小東西,圓圓肥肥的小屁股對著我,就差幾步他那同樣圓的小腦袋就要跟地板親密接觸去也——
於是當時我也沒太想什麼,不過是本能的以螳螂捕蟬之迅雷不及掩耳之式撲過去救安兒於危難之際,而後像所有倒霉的螳螂一樣,我也忘記了身後那只黃雀。那只憤怒的,欲求還不太滿的黃雀沒等我放好小蟬兒就攜三千尺怒氣撲將過來把我吃了個烏干抹淨,片甲不留:本來他都答應了我那天只輕輕的,輕輕的來一次就好的。
當一切平息,我和錢被汗水和其他液體弄濕的身體還交纏在一處,激烈的心跳逐漸平穩,我把頭枕在錢的胳膊上,還不能完全平復劇烈的喘息。錢用一根手指撥開我前額濕漉漉的頭髮,柔柔問我:
「累壞了吧?」
老虎吃完了兔子還想起來說一句「對不起,吃疼了你沒有啊?」大概就是現在,此刻的情形了。我放下繞在錢腰上的腿,胡亂「嗯」了一聲。
「你照顧小鬼那麼辛苦,我本來真不應該…………」
錢低柔的聲音好像音質優美的大提琴,催眠了我的意識,否則我也不會這麼回答他:
「還好啦,比起安兒剛來的那會兒,強多了……」
錢支起身子從上面俯視我,我微揚起頭也看向他,極有默契的相視一笑,我想,錢大概也在想那件事吧…………
那是安兒剛來時候的事兒了,那時的安兒,一時一刻都離不開我,本來我們都找好保姆的,他小東西有本事哭鬧上一整天,唯獨等我下班回家才能露出笑臉來,一天,兩天,第三天我就實在忍不住下了,可是我又不能不去上我的班,基本上我這個特別助理也不是吃閒飯的。我的驕傲之一就是錢在公事上也一樣需要我。
所以我毅然決然的買了一個前挎式的嬰兒兜,第二天就把安兒往我胸前一放,不顧錢忍笑到幾乎內傷的嘴臉,昂首挺胸的去上班了。
結果當天整棟大樓最爆炸的新聞標題如下:十七樓那個年輕有為,看著還挺老實的陶特助,公然帶私生子一名來上班了!
當然是愕然者有之,欽佩者也有之,議論紛紛者更是大有人在。
還有一回安兒半夜出疹子,發高燒,我和錢趕著把他送到兒童醫院後都一夜沒敢合眼。直到一位大夫出來看到我們才驚訝的說:
「孩子出這個是正常現象,幾乎每個孩子都不例外的。你們這個緊張幹什麼?」
我和錢大睜血絲亂布的眼睛,很有死不瞑目的感覺。那大夫接著又一記重拳:
「對了,孩子媽媽呢?你們誰是孩子爸爸啊?」
我敢打賭,就算你去摘兩百多根生苦瓜回來吃完再笑一笑,也不會比我和錢當時笑的苦而尷尬。
「小傑。」
「唔?」
「我覺得有個孩子也挺好玩的。」
「自己去生一個好了。」
「可是我想要你的,最好是我們的孩子。」
「兩個精子如果也能搗騰出孩子來,那不是異形就是外星人,怕你不敢養活啊,老闆。」
「……………………」
沒什麼營養的對話被錢突然的索吻打斷,每次錢一說不過我了准來這一招,可氣的是他百試百靈,每次都成功的讓我沉淪其中,從而無法繼續損他。
可是錢忘了句老話,君子報仇,講究的是十年也不嫌晚的。
「侄兒,侄兒,侄兒。」
難得的星期六傍晚,我沒看電視沒打遊戲沒上網也沒搭理錢,專心致志,一字一頓,吐字清晰的教安兒說話。膝蓋上面對面坐著不甚感興趣的安兒。但我豈是會那輕言放棄的人?安兒都快十一個月了,書上說,現在重複教他說過的話,將來記憶可清楚了。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嘛。舉起他肉嘟嘟的身子,我笑瞇瞇的繼續:
「侄兒,侄兒……看著我嘴型啊安兒,跟著我說『侄兒,侄兒……』。」
「啊咕咕咕咕……」安兒扭擰著,小手拽住我的脖子,我知道這是他想要玩飛飛的暗示。
「想玩?那安兒乖,說一個『侄兒』咱們這就飛好不好?侄兒——侄兒——」我又把他舉高些,苦口婆心。
「陶傑!我要再聽見那兩個字可跟你沒完!」
平地裡一聲炸雷,嚇了安兒一跳,我連頭都懶得回,掏了掏耳朵,沖後面甩了甩手:
「錢,為了以後您這小叔叔可以正確無誤的識別您,屬下可是煞費苦心。敢問您還有什麼不滿的?」
捏捏安兒失神的小胖臉兒,我接茬教導:
「侄兒——侄兒——安兒好聰明的,快跟我說,侄兒——」
身後於是傳來清晰的倒吸氣聲和攥拳頭骨節的辟啪聲,錢大踏步走過來搶走安兒,本來一雙細長的眼睛楞瞪的跟倆牛鈴似的看著我。怕你不成,比誰眼睛大啊,我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心想。
「安兒,咱不聽他的,得跟我學好,來,媽——媽——」先移開眼神的是錢,他換了個怎麼看都不懷好意的諂媚笑容對著安兒:「媽——媽——,對,乖哦,以後記得管他就叫『媽——媽——』」說著他還就抱著安兒轉向了我。
小東西見了我就掙手掙腳的要我抱,我沒好氣的抱回孩子,重重給了錢的手一下子,帖著安兒的小耳朵細語:
「不理他,好安兒,就學『侄兒——侄兒——』」
「媽——媽——」嘩,安兒又被奪過去。
「侄——侄——」啦,安兒再被搶回來。
如此幾個回合後,小東西先不幹了。他撇開小嘴,委屈萬分的正要哭給我倆聽我倆就全利馬老實了。忙不迭的一起點頭哈腰的給他小人家陪不是。這才讓帶著將落未落淚珠的安兒賞了我們好臉色。
「啪啪!」
不怎麼清楚,不過的確是小東西發出來的單音,讓我和錢都吃了一驚。
「小傑,聽小玩意說的好像是……」
「對,對啊,安兒,來,再說一次好不好?」我將信將疑的抱起他哄著。
「八八巴巴爸爸……啊咕咕咕咕……啪啪!」小安兒的大腦門在我胸前一通亂蹭亂頂,隨著這串還流了不少口水給我。
不過這回可聽清楚了,我和錢面面相覷,大眼對小眼了一段時間後一起笑了起來,大笑,孩子們孩子們,你們可真是天才。
「對……哈哈……對極了,安兒,你那缺德媽不要你了,可你還有倆『啪啪』呢。」錢學著安兒的口氣,樂的很。
「錯,安兒,你有一個『爸爸』和一個『侄兒』愛你。」我主持正義,輩分這東西在中國可是十分嚴肅的事情。
說完我悄悄側頭看去,果然錢黑下臉來,但下一秒鐘我已經拉過他的頭,找準他的唇碰了一下我的,然後怪聲怪氣的嚷道:
「安兒,瞧你侄兒輕薄你爸爸了啊…………」
錢的眼中一下盈滿笑意,他把我和安兒一起摟過去,我連眼睛都沒來得及閉呢,一個深深的吻就已經貼上我微開的嘴唇,在接下來有點眩暈又有點甜蜜的意識裡,我彷彿聽見被我們夾在中間不得活動的小安兒無聊的嘟囔著:
「啊咕咕咕咕………………」
「…………那麼,就這樣,我代表本公司向與會各位和尊敬的組織者致以深切的謝意,也衷心希望我明年帶來的目錄和計劃書能更讓各位滿意,預祝我們合作愉快,謝謝!」
漂亮的演說結束,錢又得體的微微欠身了一下才走下主席台回到座位,從下面的反映看來我們公司今年的業績又有望提升了。哦……忘了說,現在我和錢在中國北方年度IT及相關產業年會上,而我的錢,他剛剛非常成功的完成了本公司的年度夏季報告書。
我正襟危坐於台下,心中竊喜,自然我不是花癡到為了錢在台上的英姿,而是為了可以預料的厚厚的年終大紅包。忽然有隻手伸過來握住我的手,我一驚,轉頭只見錢一臉正色,目不斜視的樣子做的倒真跟個好人一樣,只是那握住我手的手洩露了其主人的狼子野心。
「年底分紅要雙份,老闆。」我不動聲色,在錢耳邊靜靜說道。
「可以,順便搭上你老闆一起打包送給你要不要?」天可為證,如果你這時在我們邊上坐著僅憑錢臉上無比嚴肅的表情判斷,你一定會以為他在給他的特助——也就是區區在下我下達一條與本公司存亡相關的重大任務。
我忽地紅了臉,錢那該死的手居然還換了個地方肆虐——好在他還算識相,在我發飆前收了回去,我眼睛一轉,假裝蹲下來繫鞋帶,順便在錢的大腿上啃了一口,舔了一下他那雙不老實的手,滿意的看到他的身子一顫,咬住了嘴角。
再然後我倆各自偏著頭用眼角餘光互相瞪了一眼,那目光中都含著微笑。
結束了晚上不知所云的自助式宴會,我和錢都累了,錢在這樣的場合一般都吃不飽,他說他看別人看他那貪婪的眼神就飽了,每次都是我偷偷留點吃的給他。今天也是,回到套房的時候我把起司三明治和一小瓶酸奶塞到他懷裡,自己先去洗澡。出來一看,錢竟已經閉上眼,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看著他,看著他英俊的臉和臉上掩不住的倦意,心裡突然變得軟軟的,漲漲的。輕輕走過去,我拿下還攥在他手裡的瓶子,緩緩的撫弄著他的頭髮。
「……唔,小傑……」他迷迷糊糊的,伸過手來抱住我的腰,把頭埋進我懷裡。
「累成這樣了?」
「是啊……那幫老狐狸……越來越難纏……」悶悶的聲音,我低笑,揪住他耳朵輕輕拉著。
「那還不是被你給糊弄過去了,你這獵人的本事還不是年年見長的。」
「那當然。我還得……」他抬起頭,忽然閃電般在我臉上吻了一下:「我還得賺錢發你的薪水和獎金呢。」
「是是是,您是我的大恩人啊,金主。」我也換了賴皮嘴臉,不過就一下:「起來吧,我幫你洗澡去。」
錢聞言一躍而起,其動作敏捷到我開始懷疑他剛才累成那樣的真實性。
「小傑啊,開會的時候你佔我便宜我還沒跟你算帳呢。」這句話成了我們進去後,浴室改色情場所,洗澡改缺氧不健身運動的開場白。
於是乎在浴室裡陪著野狼錢鬧了一場後,我不得不又重新洗了一次才出的來,而且是被突然恢復成神采奕奕狀態的錢半抱出來的,到了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我口齒不清的對錢說:
「……打個電話……安兒……」
「打過了,安兒在我媽那挺好的,就是不太老實,我媽說,還得小傑回去才鎮的住那小魔頭。」
「嗯,那就好。」說出這幾個字的同時,我就墜入了深沉的睡眠。
激烈的體力運動確實是保證人類睡眠質量的不二法寶。
陶式定理,第一百零四條。
次日早上我是先醒過來的,因為冷。錢這傢伙一定又沒注意冷氣溫度是不是太低——反正他體溫一般也比正常人都高。昨天晚上他開始是緊緊抱住我睡的,還不太冷,到了半夜人家大爺自己捲著被子把我扔在一旁,於是到了早上我只好在大冬天找不到衣服穿的可憐夢境中醒來。
我沒好氣的踢了還在沉睡的錢一腳,跳下床,頭有點疼,身子也發木,沒太理會,我找到空調遙控器看了眼溫度:18度。真是的,搖搖頭,我調高了些,到了點水喝下後繼續回到床上打算補個回籠覺。
今天事情就可以都結束了,中午退房,傍晚就能回到我們的小窩,也能看看幾天沒見的小安兒了,我閉著眼睛想著,不離開不知道,這幾天,我還真一直挺惦記那小東西的。……怎麼還是那麼冷呢?想著想著我往錢那邊蹭了蹭,縮到他懷裡閉上眼睛。
「啪啪…………啪啪啪啪!!」安兒一見到我,嚷著鬧著就直接要從錢媽媽的手中撲過來,我雖然還有點頭疼,不過趕緊接過他,小東西胖乎乎的小鼓臉蛋上掛滿可愛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在我的襯衣上留下一堆口水。
當晚我們在錢媽媽那裡吃了頓晚飯,也不知道錢是怎麼跟他媽說我們的關係的,反正我不好意思說破也不沒那個臉皮問「您知道我是您兒子的情人嗎」,錢媽媽什麼也不多問,我也就樂的每次去裝傻充愣蹭飯騙吃。
好容易回到我和錢的家,進門的時候我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著,錢一手撐住我也是嚇的不輕:
「小傑,小傑?你怎麼了?剛剛我就看你臉色不好,沒事吧?」
「得了得了,我能有什麼事啊,剛太黑,沒看清,還好安兒你抱著呢。」其實我的確有些不舒服,想是昨天晚上的空調鬧的,不過估計呆會找倆康必德吃了就好了,告訴錢他又要大驚小怪的,沒準還有本事大晚上的把我弄到醫院去,沒這個必要嘛。
結果那天直到我們都要睡了錢還是虎視眈眈的注視著我,鬧的我也不敢找藥來吃,自從一年前那事過後,錢對我會「生病」這件事,一直是有點反應過度的。
冷,好冷,冷的彷彿整個人要被一個寒冷的黑洞吞噬掉一樣,我不能控制的發著抖,竭盡全力的把全身都縮成小小的一團,還是完全無法抵擋刺骨的寒意。
錢,錢,錢,我哆嗦著張開嘴,不停的呼喚著。知道一個男人這樣叫另一個男人很丟人很掉價,可我只能想到錢,只想看到他出現,然後帶我離開這冷的傷人的鬼地方。
可是錢一直沒有出現,漸漸的我連心都開始結冰了。錢,你在哪兒?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不是已經同居了嗎?難道一直是我在做夢嗎?錢?錢你怎麼還不來?
眼前一片黑暗,我忽然自黑暗中笑起來,原來是這樣,原來錢沒有找過我,那個我在一間幾乎不可能有人搭理的屋子裡病的要死不活的時候被錢發現,被錢送到醫院,被錢照顧的事情是夢,那麼我是死了嗎?好像是吧?因為我,已經感覺不到冷,在清楚我和錢一切的記憶不過是一場甜蜜而殘酷的夢之後,我,只想死。
錢,你一定不會知道,你有一個給你惹了好多麻煩的小職員,他從來一直都,很愛你,說真的,很愛你………愛著你……
勉強張開僵直的嘴唇,讓我再說一次吧:「我……愛……你……錢……錢……」
將要徹底成為一片混沌的腦袋裡忽然響起了刺耳的哇哇大哭聲,哭聲裡還有小嬰兒「啪啪啪啪」的叫聲,還有一個我同樣十分熟悉的聲音,那聲音聽上去是如此的不安和驚慌失措,那聲音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傑……小傑……傑……陶傑你給我把眼睛睜開…………!!!」
錢?我悚然一驚,拼著命的睜開沉重的眼皮,居然是真的,他就在我眼前,臉上寫滿了焦急,擔心和恐怖……那麼到底……什麼才是夢什麼才是現實呢…………我再也無力去想,只好再次閉上眼睛,不過這次,我好像沒那麼心慌了,那也許是因為有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及時的伸出來摟住了我,那手,竟讓我如此的安然而…………快樂……
錢,一定是你了,因為除了你,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可以帶給我這樣的感覺……我想我是笑了吧……不是夢呢……我的錢……真的是我的了……
「只有傻瓜才會在夏天感冒,陶先生,而且還那麼嚴重。」說話的人在削蘋果皮,削的委實不怎麼樣,我開始擔心等他怒氣衝天的訓完話也削完了,我還能吃到什麼。
「你不要以為你這次裝可憐就可以混過去。我早知道你退燒了。而且現在精神好的很,看看你貪婪的眼神!」
「啊咕咕咕咕…………」
熱鬧,真熱鬧,居然連安兒都從一旁的小木床裡坐著隨聲附和。我想翻白眼了。
「好好好,我承認是我不對,下次我一定有病早跟您老大打招呼,咳嗽就吃藥,打噴嚏就上醫院,再有個頭疼腦熱的就直接聯繫太平間的冷凍位…………」我試圖通過耍貧嘴的方式讓錢放棄對我的長篇教導。沒想到錢一下子青著臉站起來,把削了一半的蘋果扔下,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要走出臥室。
糟了,跟錢在一起時間不算短,我知道他這是真怒了,邊光著腳跳下床我邊後悔不迭。
「錢,我錯了還不成嗎?下次真不敢再犯了,也不胡說八道了。」成功的在他出門前抱住他,我半真半假的還擠出兩滴眼淚來。
錢高大的背影還是很僵硬,我慢慢開始不安,他還真動氣了?
「錢…………」我抱住他的肩膀,我聽到我的聲調不太平穩。
錢還是沒動,就在我真的想哭的時候,他動了。
他迅速的回過身一把把我摟的幾乎嵌進了他的身體裡。在我努力調整呼吸的時候,我的錢以一種只能用「痛心疾首」來形容的口氣對我說:
「第二次了,小傑。這是第二次你讓我看見你那個樣子了。你以為我有幾個心,能供你一天到晚嚇著玩的?你以為我……我能承受幾次快要失去你的不安?!陶傑!做人不能這麼不負責任的你知道不知道啊你?!」
他說不下去了似的又加重了抱我的力度,我則完全的傻了。一直以來我一直以為在我和錢的感情中,比較處於劣勢的人是我,因為是我先愛上人家的,是我先表現出來的,甚至我們的第一次,都是我偷來的,難道是我錯了嗎?是的,我在心裡對自己毫不猶豫的回答了這個疑問,我錯了,因為感情,本來就沒有誰優誰劣,因為我的缺乏自信,實在是該死的沒有必要。
「對不起。」我就著錢攬著我的姿勢抱住了他,這三個字是從我的心窩裡掏出來的,我有足夠的信心我的錢是可以聽出來的。
「你休想我跟你說沒關係,有關係,關係大了去了。」胸前的人好像小孩子發脾氣一般的說。我偷笑,我想抬起他的頭,錢沒防備我,竟被我一下就抬了起來,而我則被我眼前看到的這張臉震的再也無法言語。
那張我心愛的,帥到不同凡響的臉上,都是眼淚,難怪我剛覺得衣服潮呼呼的。那麼多的眼淚,是以前我從來沒在任何人的臉上見過的,就算是看那些窮聊的電視劇中都沒有的那麼多的眼淚呵。
看著所有那些斑駁的淚痕和尚未干的淚珠,我的那整顆心全被泡了進去,泡的它又酸又疼,泡的它又緊又漲。
我除了把那些為我流的珍貴液體都收藏起來,把那張為我哭花了的臉再藏進我懷裡我還能怎麼樣呢?您說說,在這個時候我除了一直一直用哽咽的語氣對我的愛人說「對不起」還能說點什麼呢?得病的人是我沒錯,可受傷的人是他啊。
錢忽然又抬起頭,我還以為他終於要跟我算總帳了,想著無論他怎麼罵我我都洗耳恭聽,絕不回嘴,沒想到錢愣愣的說:
「小傑,快放開我…………」
「啊?!」
「安兒……,就在你腳底下,已經快要爬出去了…………」
「啊?啊————!!」
那天後來我們把安兒抓回去關進小床裡後他一直不滿的「啊咕咕咕咕」的叫著,不過我們倆都沒什麼空理他,我是因為被發現一直光著腳站在地上惹的錢一通數落,錢是因為發現我好像又開始發燒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說句良心話,我到今天還都在慶幸我那天確實是又開始發燒,不然以錢之精明能幹,當天我一定沒什麼好果子吃,被罵算最輕的,至於其他的懲罰方法嘛,嘿嘿,恕我不在這裡一一列出,我這人是要面子的,相信我。
不妨再跟您多說兩句,後來吧,錢就沒太生我的氣了,因為在他的威逼之下,我說出了我會得病的原因,錢險些就要去拆了我們家所有的空調,嚇的我不輕,這大夏天還讓不讓人活了啊?就說他會反應過度了。哎…………
不過他因為內疚,後來對我還是很溫柔的,非但沒罵我,還簡直讓我頗有受寵若驚之感。比如安兒,他以前根本就拒絕看著超過半小時的,現在也可以混到和安兒玩一個晚上,比如吃藥,他堅持親自喂的,每次都快噎著我了才肯放開他的嘴,再比如上班,他愣能抗住不讓我去自己也不去,改用網絡電話辦公就為了讓我再多休息休息。
我感動到無以復加,於是在我恢復了之後的某個安兒已經入睡的晚上,我豪言道:
「錢,不如哪天你也得場病,換我來伺候你好了。」
說完我就覺出不倫不類來了,豈料錢帶著他商場常勝將軍的奸詐笑容回我說:
「哦?你要伺候我嗎?那也不必等到我得了什麼病不可啊。」
當天晚上我又以親身的痛切體驗體會了我古老而偉大的國家的兩句成語:禍從口出,以及言多必失。
原來錢才是真正不肯吃虧的那一個,跟他比起來,我的那些彫蟲小技簡直不值一提,幼稚的很。
等我明白過來,大勢已去,這輩子,注定了我被錢吃的死死的,不得翻身。
可是這也是周俞打黃蓋的問題,人民內部矛盾,況且本人民對此絕對是甘之如飴,絕無二言的。
我不太會給什麼東西下定義的,可是如果你要我給幸福下一個定義,我很清楚那內容一定無法缺少一個人:我的錢。還有句大實話:如果你讓錢下這個定義的話,裡面一定也不會沒有我的名字。嗯,興許,這其實就是幸福最好的定義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