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嘴巴上說說很有說服力,但是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言紫蘿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離她給歐陽的三天期限只剩兩天。兩天後,不管她有沒有準備好,都必須離開。
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她索性爬起來打開已關機好幾天的手機電源,按下快速鍵撥了高玲玲的手機號碼。
「紫蘿,真的是你嗎?」一看手機上的顯示號碼,高玲玲就知道來電的人是她。
「是我沒錯,你可以別叫那麼大聲嗎?」她從來不知道高玲玲那麼會叫。
「你還敢說,你一聲不響地就不見了,我擔心死了,你知不知道啊!」高玲玲高八度的叫聲仍然沒斷。
「好啦!對不起嘛,以後再跟你賠罪。」
「你人在哪裡?」
「我在……」她趕緊把話題兜回來,她要問的事更重要:「我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避風頭,至於詳情,我回去再跟你說。」
「反正你平安無事就好。」高玲玲終於為好友的安全放下了心。
「我很平安。玲玲,現在那件事的風頭過了沒啊?還有沒有觀光客跑去我家參觀?」這才是她要問的重點。「應該有別的事變成新的花邊八卦消息了吧?」隨便一對老少配情侶、一張偷拍光碟、政治名人等的婚外情都很容易製造話題。
沒想到高玲玲的回答跟言紫蘿所想的差得可遠了。
高玲玲一聲歎息。「人家現在是不追著你跑了,但是那件書店連鎖爆炸事件還沒完呢!」
「怎麼?又有爆炸事件了嗎?」言紫蘿不屑地說。哼!活該!
「比這個更糟。」高玲玲顯得欲言又止。
「難不成是莊世康又出現新的對象甩了未婚妻嗎?是很像他會做的事。」
「都不是……」
「你有話就直接說好嗎?要說不說的,很難過耶!」她明明就聽得出高玲玲有事想告訴她,但是好像又擔心什麼的遲遲不肯說。「我想這陣子我的經歷夠深刻了,應該沒有別的事可以嚇到我了。」
「紫蘿……」
「快說!」她不耐煩地低吼。
高玲玲受制她的淫威下,只好一鼓作氣地把話說出來。
「莊世康被沈映柔的前男友綁架了,現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高玲玲整句話說得又快又急。
高玲玲說得那樣急促,聲音又小,言紫蘿以為她沒聽清楚,但為何,那幾個字是那樣清晰有力地迥響在她的耳畔?
如果她沒耳鳴的話,她的確聽到了高玲玲說的話。
玲玲說了,莊世康目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那也就是說當她跟歐陽躲在歐家的度假民宿的這段時間,莊世康有可能已經死了……
言紫蘿表情僵硬拿著手機,不理會高玲玲一連串的問話,她沉默地切斷通訊。
是,她是很想莊世康有所報應,但現在聽到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消息,她竟然高興不起來。
她想,她要徹底忘了莊世康重新出發,並沒有她想的那樣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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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了還不睡?」歐陽打開房門,言紫蘿低著頭站在門外。
「我有事跟你說。」她仍然低著頭。
「都十一點多了,有事明天早上再說也不遲。」
言紫蘿聽到他這樣說,拚命地搖著頭。
「等到明天再說就太遲了,我等不及了。」
「什麼事這麼嚴重?」他忽然覺得她似乎有心事,而且她在瞞他。「紫蘿,你有事瞞著我,我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有事就不應該隱瞞。」
她的頭仍然沒有抬起來。聽到歐陽的話,她感到內疚慚愧,他們在幾個小時前說好了,他們要一起擺脫過去的不如意描手走向未來,才沒多久的時間,她竟然就為了另一個男人的安危心神不寧。
在以前,她根本瞧不起這樣一心多用、腳踏兩條船的人,但是她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的心胡亂竄動,一下想著歐陽對她的好,一下想著自己是曾經那麼喜歡莊世康的心情;一個是過去式的回憶,一個是現在式的摸索,在她的腦海,在她的心底,裝了這兩個男人的身影,她根本來不及去找出她要的是什麼。
她很惶恐,她不敢對歐陽說出真正的想法,她所能想到的便是她要設法釐清自己的感情去向,她不想對歐陽的感情是糊里糊塗隨隨便便的,否則她對不起歐陽對她的好。
「我們明天回去好不好?」她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
「怎麼忽然想回去?」他在她的臉上找到一絲不對勁,但她不想說他也就不問,他們都得學習信任、學習坦白,他可以等她把心裡的想法全部告訴他,讓他分享她的一切喜怒哀樂。
「我忽然……有點想家,不知道我爸媽回來了沒……」她走得太匆忙,來到這裡她只打了電話回家在電話答錄機留言。
「就這樣?」他的眼睛直盯著言紫蘿。
言紫蘿閃避著他的眼神。「還有,我也是有羞恥心的,在這裡住愈久,這裡就不做生意,我怎樣也過意不去。」
倚著門邊,歐陽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笑說:「我爸媽是不介意賺不賺錢的,不過你都這麼說了,回去收拾一下吧,明天我們就離開。」
言紫蘿得到他的保證,以為是她的借口打動了他,她點點頭後笑著回到自己房間。
在她離開後,掛在歐陽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他以為他們的心已經靠得很近了,現在看來,是他太樂觀了,他要完全擁有她全部的愛情,還得多加把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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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在一家便利商店前停下車子。
「我去買點東西,你在車上等我一下。」因為這裡並不便停車,說完、歐陽便下車跑進便利商店。
言紫蘿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發著呆。
他們從宛如世外桃源的度假民宿回到了喧囂的市區,一路上,她耳邊的聲音從悅耳的鳥鳴聲換成了尖銳惱人的都雜音,她無法逃避,她的確是回到現實的世界,而在她面前還有一場麻煩的事等著她面對。
在她還對著窗外沉思時,歐陽抱著一堆東西回來了。
「我怕你待會會渴會餓,我買了些餅乾飲料放著,待會你可以吃。」歐陽放好了東西重新繫上安全帶。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而她竟然在分心擔心莊世康,她真是個很失敗的女朋友。
言紫蘿轉過頭,眼角瞥見一份報紙。「報紙你買的?」她指著報紙問。
「在深山裡住了這麼久,外界的消息都不知道,先買一份報紙來看,免得跟不步。」為了趕時間,他拿了一份報紙就去櫃檯結帳,有什麼頭條新聞他也沒注意。
「我……可以看嗎?」她的手竟然在顫抖,她趕緊放下手,以免被歐陽發現。
「當然。報紙本來就是買來看的,我要開車沒辦法看,你看到有趣的新聞就念出來給我聽。」
接過報紙,她的手抖得更厲害,言紫蘿急忙偏了偏身子對著車窗,然後才慢慢地打開報紙。
今天的報紙會不會有有趣的新聞她不知道,由於歐家的度假民宿沒有電視,也聽不到廣播,就算她心裡急著知道有關莊世康被綁架的最新消息也沒辦法得知,這次的新聞事件應該不算小了,每份報紙應該都會提供最新的追蹤報導。
雖然她早已從高玲玲的口中知道這件事,但是要她瀆著相關報導,她還是覺得害怕。
她努力克制情緒的起伏翻開社會版,一眼就看到那正正方方的版塊,她默不作聲地看著相關報導。
「怎樣?最近又有什麼有趣的新聞發生嗎?」歐陽邊開車邊分心注意她。她報紙看得也太久了,而且還一點聲音也沒有。「悲慘的新聞就先別說了,我在開車不宜聽太可憐的新聞。」他找話題讓她開口。
看著看著黑色的鉛字,她的鼻頭不由得酸了起來。
「怎麼不說話了?暈車嗎?·他關心地問。
聽見他關懷的問候,她收收心神,調整好情緒才轉頭面向他。
「我不知道這則新聞算不算有趣?」
「什麼新聞?說來聽聽。」
「莊世康被綁架了。」她盡量以平淡的語氣說著。
他忽然踩了煞車。
「副總被綁架了?」這算什麼有趣的新聞!
「被沈映柔的前任男朋友綁架,目前下落不明。」言紫蘿把報紙交到他面前。「要看嗎?」
「等一下,我先把車子停到一邊。」雖然驚慌,他的危機意識還是有的。
停好車,歐陽接過報紙,很認真地閱讀著報導內容,然後他的表情變成了十分嚴肅的表情。
「你說好不好笑?他以前甩了不少女孩子,等到他真的要結婚了,他的未婚妻又給他帶來了災難,你這是不是他的報應?」她想哭又想笑。
歐陽放下報紙,靜靜地看她又哭又笑的奇怪反應,他沒有說什麼,他伸手把她抗進懷裡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安慰著。
「想哭就哭出來,別硬撐。」
「誰說我想哭?我才不想……」她的頭枕在他的懷裡尋求了溫暖的避風港,她終於忍不住啜泣了起來。「我說了我恨他,我氣他不珍惜我的感情,我本來也希望他遭到天譴好平復我的怨氣,但是我只是說,我沒真的想讓他死啊!」
「這不關你的事,你何必自責?再說現在並不能證實副總已經遭到撕票,我們目前所能做的應該不是只有哭吧?」
她哭哭啼啼的好一陣子,慢慢停了哭聲。
「你還真冷靜。」言紫蘿接過他遞過來的面紙。
「這全是以前當副總的特助時所訓練出來的。好了,我們現在該想想你還能不能回家。」她的臉上還有沒擦乾的淚痕,他抽出面紙乾脆替她擦。
「我為什麼不能回家?」人又不是她綁架的。
「你想想,之前你跟副總的桃色八卦才被傳成這樣,然後又是爆炸事件頻傳,現在又發生副總被綁架,現在的人窮極無聊,別人的八卦閒事最好聊,你想那些好事者還會放過你嗎?」
「搞不好還能寫個兩期週刊呢!」她哼。
「尤其是像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多角關係,很多無聊人士可是會想弄得一清二楚呢!」
「我想可能會弄個人物關係表吧!」她咬牙切齒地說。
歐陽摸摸她的頭。
「所以我們先回去你家看一下,如果那裡有人守著,你只好跟我回家了。」那些人大概不會想到他這號人物吧。
「你家?」言紫蘿小聲地叫道。
「不行嗎?否則你還有別的辦法嗎?」歐陽看看她。「還是……你不相信我?」
言紫蘿一愣,忘了他是學心理學的,最喜歡摸透人的心思。
「如果連你都不能相信,還有誰可以相信。」言紫蘿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
「那麼相信我,我還真的不能做壞事呢!」他說得極小聲,趁她沒有聽出他的話中之話時,他趕緊開車上路。「那我們就按計畫先回你家看看吧。」
車子又往前開了十幾分鐘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
「你……不會生氣嗎?」言紫蘿拉住他的手臂。
「氣什麼?」
「我哭了,而且是為別的男人哭泣。」
還以為她會說什麼,原來是這件事。
歐陽瞭解地輕笑。「如果你幸災樂禍地大聲叫好,我才會感到難過呢!我曾難過我怎麼會愛上一個冷酷的女孩?你會替副總感到難過,表示你心地善良,這也證明我選了一個好女孩來做為我的女朋友。」
言紫蘿沉默著,他的心胸寬闊,相對地顯示出她的心思不正,她怎能跟他說,她為莊世康哭不完全只是替他感到難過,連她都弄不清楚,她對莊世康真的已經釋懷了嗎?
「別亂想了。」歐陽拍拍她的臉頰。「綠燈了。」
他開著車,而她就一路沉默地讀著那些報導,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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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不在家,言紫蘿拿了一碗泡麵到廚房煮開水打算解決自己的午餐。
歐陽想得沒錯,她無法回到家,因此她只好窩在歐陽的公寓。
三房兩廳的公寓格局,除了一間是歐陽的房間,另一間被他當作書房擺滿了許多書籍,中英文都有,有散文也有學術性濃厚的研究書籍,可惜這些書對她都太艱澀難懂,因此一些女性雜誌跟小說也開始進駐他的書房,以便讓她無聊時拿來打發時間。
三天過去了,還是沒有莊世康的消息,她嘴裡沒說,心裡頭還是七上八下十分不安。不過有歐陽在,她不時地警告自己千萬不能露出太緊張的樣子,她相信沒有幾個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女朋友的心思一直放在別的男人身上,就算歐陽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也是一樣。
這天,歐陽又去莊家看看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畢竟他在莊世康的身邊做事那麼久了,莊家上下也信任他,才會讓他留在莊家等候最新消息。
「你身為莊先生的未婚妻,而你以前的男朋友為了報復你移情別戀才會綁架莊先生,連之前的書店爆炸行為也是他所為,請問你對前任男用友的行為有沒有話要說說?」
「你現在的心情怎麼樣?」
「你承認你的前任男友對你的指控嗎?」
言紫蘿端著加了滾水的泡麵走到客廳,午間新聞正播出記者訪問到沈映柔的片段。
她慢慢地走到沙發上坐下把泡麵放在一邊的矮桌上等面泡軟,她拿起遙控器凋大音量,她很好奇沈映柔會怎麼說。
電視畫面的沈映柔還是很漂亮,只是顯得憔悴了些,不過她相信大眾會認為沈映柔這個樣子更楚楚可憐。
「沈小姐,我們等了你很久,請你說句話好嗎?」一個記者拉住正要上計程車的沈映柔,頓時一堆麥克風全堆到她面前。
「你也有今天。」咬開塑膠外膜,她把裡頭的衛生筷抽出,攪攪豌裡的麵條。
麵條還沒有變軟,她又把泡麵放回去,專心地聽沈映柔會說出什麼話。
其實,她對沈映柔有些同情,犯罪的並不是她,她不過是個紅顏禍水,是個引人犯罪的源頭,她不需要當成共犯看待。
她忽然眼睛一亮,因為她看到電視上的沈映柔一個反身搶過一支麥克風開始說話——
「我不以為我該對這件事負什麼責任!每個人都是一個個體,黃偉生犯下的所有罪行都不干我的事,我是曾經跟他交往過,但是每個人都有追求更好對象的權利,何況我們並沒有婚約關係,我們都與別的對象交往的自由!我認識了世康,我覺得他是個更理想的對象,所以我選擇了他,這樣我有錯嗎?」沈映柔清冷的口氣跟她嬌柔的外表完全搭不上。「好了,我話就說一次,以後別再問我這個問題了,我不會再回答的。」
畫畫出現短暫的沉默,沈映柔也在此時趁機跳上計程車離去,然後下一則父親虐待親生女兒的新聞佔去了畫面。
她大大地受到震驚,她不敢相信沈映柔會公開承認她是在騎驢找馬才會選擇莊世康而甩掉前任男友。
很多人的感情觀都是這樣,騎驢找馬似的先找一個男朋友或是女朋友,再邊交往邊尋找更好的對象,如果找到了,就跟原來的男朋友或是女朋友一拍兩散說拜拜;如果沒找到,就這樣平平淡淡交往下去,也許就結婚去了。
沈映柔很自私,她為了自己而罔顧前任男友黃偉生的意願,也許她付出的感情就這麼多,可是黃偉生愛她肯定比她愛他還深。
言紫蘿想莊世康作夢也不會想到他會是沈映柔心中的那匹好馬,沈映柔選擇他無關感情,而是在於社會價值。
這樣的下場對莊世康來說算不算是他對感情花心的報應?
言紫蘿屈膝坐著直盯著電視,連歐陽進門了她也渾然不知。
「在看什麼電視啊?」歐陽坐到她身邊輕輕搖著她。
被他這一搖,把她搖醒了,她看著他慢慢地說:「你回來啦!事情有進展了嗎?」
「還是沒有任何進展,我先回家休息一下,有事我會再趕過去。」
「我問你一件事,莊世康出事,那沈映柔呢?莊家那方面怎樣看她,還是把她當作準媳婦嗎?」
他搖著頭。「據我所知,副總的父親對這件事很生氣,他已經片面宣佈取消副總跟沈小姐的婚約,以後莊家跟沈小姐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言紫蘿默默地聽著,這樣的轉變她並不覺得意外,畢竟莊家在台灣也算得上名流世家,他們不可能接受一個讓他們顏面無光的媳婦。
「吃過飯了嗎?」她的神情讓他覺得怪怪的。
「我吃了泡麵……」她指著矮桌上的碗麵,這才想起她根本還沒吃。「我在等麵條變軟,我現在要吃了。」她伸手拿起碗麵。
歐陽從半路截下碗麵,他打開蓋子一看。「麵條都糊了,這怎麼能吃?」
「我喜歡吃爛一點的麵條嘛!」她辯著。她剛才在發呆,結果就忘了要吃麵,但她不想讓他察覺到她的失神才會隨口亂辯。
他歎口氣。「我不在,你就不知道要怎樣照顧自己,面都糊成這樣了,別吃了,我下樓去買碗排骨面給你吃。」他起身。
「不……」
「聽話。」歐陽停下腳步轉過頭跟她說。「你可以再轉其它頻道,也許還會有副總最新的消息。」
「我沒有……」她來不及喚住他,他已經走了出去,她只好又坐回沙發上。
她還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呢!事實證明她的心思在他眼裡看來都近乎透明,他根本就把她看透了。
沒多久,歐陽略顯慌亂地提著排骨面回來了。
「小蘿,我剛才接到電話,警方找到副總了,我必須趕過去一趟。」歐陽放下排骨面後急忙又往門口走,他只是回來報消息讓她知道的。
「等等,我也跟你一塊去!」言紫蘿跳了起來,這下她哪管得著肚子還沒飽的問題。
「不行,你去只會惹來更多麻煩。」歐陽轉身把她壓下。
「那——他的情形怎樣了?還……活著嗎?」言紫蘿拉住他的手臂問。
「副總還活著——」他停了停,才道:「不過他傷得很重,尤其是眼睛。我也只知道這麼多,詳細情形我得趕到醫院才知道,不跟你說了,我走了。」
歐陽離開後,客廳只剩下電視機的聲音,她臉色蒼白地縮在沙發一角,拿起遙控器頻繁一台一台轉,至於歐陽買回來的排骨面一直原封不動地擱在矮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