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啊,過去我親自對晏平用刑時比任何人都心狠手辣,然而此刻卻看不下去晏平被郁軒折磨的慘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昀弟,你回來了?」郁軒早在我房中等候,見我衣服都被斜飛的雨絲打濕了,關切地道,「快換身乾淨衣服,要不就著涼了。」
「沒關係。」我一邊拍打著衣服上的雨水,一邊觀察著他掩不住的興奮神色,「怎麼這麼高興?是不是高叔叔回來了?」
「昀弟你真聰明,快跟我去接舅舅吧。你不是想讓他允許你參與大事麼?趁他今天心情好,趕快去說……」郁軒一等我換好乾淨外衣,趕緊拉了我就往前廳去。
高風的心情果然很好,聽說是因為兩湖會裡抓出了北離的奸細。
「哼,舅舅把他五馬分屍還真是便宜他了,若是交給我,我定不會讓他死得這麼容易!」郁軒說這話的時候,眼裡閃著寒光,讓我不由心中微寒。
若是有一天我被揭穿了身份落在他手裡,又會是怎樣的情景?這種想法,真讓人不寒而慄。
所以,無論如何,我要把自己的角色死撐下去。
「舅舅,昀弟說他也想幫我們做事,他真的很聰明,我算數都算不過他……」郁軒沒忘了我們的主要目的,開口替我說話。
「可是昀兒還太小……」果然,高風拒絕。
「高叔叔,昀兒年紀雖小,但一直不敢忘記國仇家恨,對於國事一直留意用心,還請高叔叔給我一個機會吧。」我趕緊懇求。
「舅舅,昀弟曾給外甥分析過天下局勢,很頭頭是道,舅舅就先給他個職位考驗一下吧。」郁軒還真是使勁幫我。
「當年我早有耳聞,葉丞相的公子自幼便有神童之譽。」高風見我滿臉誠摯,終於道,「這樣吧,今天天色已晚,你後天一早寫一篇名為《胤離論》的制藝時文來,我若看了不錯便讓你做個兩湖會的書記如何?」
我一聽,心裡便是一涼。寫篇胤離兩國的文論並不難,可是所謂的「制藝時文」就是八股文,乃是南胤特有的科舉文體,格式呆板,最為北離不齒。一天兩夜,叫我如何寫得出來?可是說堂堂南胤宰相之子連八股文都不會寫,任何南胤人都不會相信,那我不是冒牌貨又是什麼?
然而一旁郁軒卻誤會了我的意思,拉著我的胳膊說:「還不快謝謝舅舅!兩湖會裡的書記雖然不是什麼大官,但卻有機會接觸不少核心機密,舅舅是信任你才給你這個機會的呀。」
「多謝高叔叔,昀兒這就去寫,只是若寫得不好,高叔叔不要怪罪。」我無奈,只好先給自己找退路。
「我相信昀兒,不會寫不好的。」高風溫和地看著我,笑著鼓勵。
坐在房間裡,我抱著頭冥思苦想。雖然可以飛鴿傳書讓蘊炎馬上找人給我寫一篇八股文來,但時間恐怕已不夠信鴿兩地來回。去借一本八股文來照葫蘆畫瓢吧,但倉促學出來的一眼就看得出功力深淺,說不好還會引起他們的懷疑。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看著幾個下人開始張羅著開晚飯,我的心頭驀地一亮:真葉昀不是在這裡嗎?說不定他還記得怎麼寫八股文呢。
一邊往晏平住的地方走去,我心頭一邊回想著當初給晏平扎針的具體位置。根據秘笈上說,扎不同的部位封住的記憶會有不同,想是不同的記憶是存在腦子的不同部位吧。那麼祈禱天地,他還可以回想起八股文怎麼寫來。
才進僕役的院子,我就聽見房內傳來喝罵和哄笑之聲。
「你睡在這裡,那老子睡什麼地方?」僕人三寶怒氣沖沖地道。
一旁有人笑道:「既然是昀少爺讓這小子睡這裡,你哪裡好意思把他扔到院子裡去?不如……」
「不如什麼?」三寶著急問。
「不如你和他一起睡得了!這小子雖然一身是傷,模樣卻還標緻,你也不會吃虧……不信你摸摸看啊。」此話一出,眾僕人都起哄贊成。
「好,那老子就摸摸看……」三寶笑了,「看看北離少爺的身子是怎麼細皮嫩肉……」
於是眾人的聲音沉寂了,想是等著看好戲,隨後便是「撲通」一聲,似乎有人從什麼地方摔了下來。我走進屋子的時候,正看見晏平躺在地上,緊緊地蜷縮著身子:「不要碰我,求你不要碰我……」
「昀少爺?」我的手搭上三寶的肩頭,他轉頭驚愕地看著我,伸手的動作驀地僵住了。
「抱歉讓你為難了。」我微笑著向三寶道,「這兩天他病了,不能睡院子,就睡我那邊吧,『聆風閣』還有不少空屋子。」
「昀少爺,這麼髒的人……」三寶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沒關係的。不過,」我仍然保持著自己招牌式的友善笑容,「麻煩你幫我抱他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晏平用沒受傷的左手支撐著身體站起來,顫巍巍地走到了我身邊,「多謝昀少爺……」
「那麼,我們走吧。」我向眾人一笑,帶著晏平朝自己的住處走去。一路上晏平托著他已被魏老先生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右手,腳步踉蹌地跟在我後面。我存心戲弄他,故意走得很快,讓他不得不咬牙小跑才可以跟上,卻不敢發出一絲呻吟。
他心裡,應該還在感激我吧。
「昀弟!」隨著一聲帶著怒氣的喝聲,郁軒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昀弟你不去安心寫文章,卻要把這個賤人弄到住處去?」
「是啊。」我裝作無辜地點了點頭。
「你……你莫非忘了這個賤人的身份?」郁軒嫉妒之下,口不擇言,上前一把揪住晏平的衣領,捏住他的下巴,「難道你見他生得俊俏,看上了他?那我毀了這張臉就是!」
「郁軒!」我又急又氣,開口就叫了他的名字,「你若是再傷他,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居然……」郁軒吃了一驚,不由放開了晏平。
「軒哥哥,」我趕緊溫言道,「我不過是看他可憐,安排到我那裡養病罷了。等過了這兩天,任軒哥哥怎麼處置他都行。」
「好吧。」郁軒不忍拂我意,惡狠狠地拉起晏平的右手,驀地把他推開,「讓開!先讓你舒坦兩天,日後仔細著你的皮!」說完揚長而去。
晏平的右手傷處被郁軒一捏,又滲出血來。然而他不敢出聲,只是靠在牆上忍過眩暈,額頭上又滿是冷汗。
「走吧。」我看了看晏平,安慰道,「別怕他。」
「我不怕。」晏平偷偷望了我一眼,羞怯而傷感地低下了頭,「只要有昀少爺對我好過,軒少爺就算打死我,我也無憾了。」
「那麼我問你,你可知道八股文怎麼寫?」我眼見四下無人,心急火燎地問。如果他真不記得,乾脆讓郁軒現在就把他打死算了。
「八股文?」郁軒恍惚地脫口而出,「就是制藝時文麼?」
「你記得?」我開心地叫了起來,見他努力回憶著,茫然地點頭,趕緊一把抓住他,「我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