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偷,這是我的東西……」晏平死死地抱著懷裡一個小包袱,奮力躲閃著三寶的拉扯。
我支撐著站了起來,剛邁出一步,郁軒已經走過來扶住了我:「想去看?」
我點了點頭,有些祈求地看著他。郁軒扭過頭去,扶著我走到了人群中。「發生了什麼事?」
「公子吩咐他只准穿著來時的衣服走,他卻偷偷摸摸地藏了這包東西。」三寶理直氣壯地回答。
「交出來。」郁軒冷冷地盯著晏平收緊的手指。
「軒少爺,真的是我的東西。」晏平低著頭,小聲地辯解。
「交出來。」郁軒沒有表情地又重複了一遍。
眾人好奇的目光中,晏平哆嗦著慢慢解開了那個小小的粗布包袱。
包袱中,是一張又一張的字條。——我在荊州時用信鴿傳給晏平的信。
我的心裡像被一隻手擰了一下,不敢去看晏平的表情。每封信不過寥寥數語,且語氣疏離,不外乎詢問我所想探知的信息,難為他竟然全都珍藏如斯。
「昀弟,這是你寫給他的?」郁軒已經認出了我的字跡,舉著一張紙條問我。
我點了點頭。
一絲冷笑慢慢爬上了郁軒的嘴角:「想不到你們一直鴻雁傳書呢。『喜不喜歡鹹魚粥和王維的詩畫』,哼哼,連這些都一直惦記著啊?」
我沒回答,臉色想來也很不好看。如果郁軒再深究一下,他定能發現這其中的破綻。
幸虧,郁軒已經被嫉妒沖昏了頭腦,他只是一把抓起那些紙條,內力到處,紙條全都化成了紙屑,漫天灑落,倒讓一旁的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不——」晏平瘋了一般忽然撲過來,徒勞地伸手想要接住每一片飄灑的紙屑,「軒少爺,你毀了它們,讓我靠什麼活下去?」
「何必說得那麼誇張?」郁軒冷笑了一聲,「此番一去,你不是又可以當回你的少爺了嗎?想在這裡賺昀弟的同情,我可不會讓他上你的當!」
「我早就一無所有了,連這唯一的回憶都被你奪去,我真的不知怎麼活下去……」晏平的臉上已經再沒有一絲血色,眼神空洞而呆滯,竟然連我在一旁都不曾注意,只是慢慢地向郁軒走過去,「軒少爺,我知道你恨我,不光因為我是北離人,還因為昀少爺對我好。可是除非我死了,我才不會喜歡昀少爺,才不會想方設法地守候在他身邊,你這樣做,是沒用的……」
「放肆!」郁軒見晏平竟然當著眾人面挑破了我們三人間的糾葛,惱羞成怒,一掌就朝悲哀欲死的晏平打了過去,「我叫你胡言亂語!」
「不可!」我看出郁軒這一掌中已含了五六成內力,晏平那樣單薄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心急之下,擋在晏平身前,就想卸去郁軒的掌力。然而電光火石之間,我猛然想起自己不可洩露武功,只來得及將蓄滿的內力散去,郁軒的掌力已結結實實落在了我的小腹。
「昀弟,你……」郁軒愕然之下,一把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子,又是心痛又是著急。
「昀少爺,你……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晏平回過神來,想奔過來查看我的傷勢,卻被郁軒一把推倒在地上。
「沒事……」我強壓下胸腹中翻滾的血氣,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為什麼要救他?當時來不及想,現在想想,是無論如何無法看到他死在我面前。
「我扶你回房,再讓老魏來看看!」郁軒手足無措地道。
「別驚動大家……高叔叔已經夠操心的了……我回去躺躺就好……」害怕他覺察到我體內的內息,我推開郁軒的攙扶,支撐著站好。
「好,昀弟,我過會再來看你。」郁軒見我堅持,又想起我這些日子刻意的疏遠,不好再勉強我。他轉頭看看關切注視著我的晏平,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來:「還不快滾!」
「我不走。」晏平靜靜地搖了搖頭,忽而微笑了,「有昀少爺在這裡,我不走。」
「你——」郁軒氣極,立時想吩咐人把他攆出去。
「讓他留下吧。」我聽出晏平語氣中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深情,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軒哥哥,算我求你……」
「你們——」郁軒不知該說什麼,緊緊地咬住了嘴唇,轉身離去。
正在此刻,突然消失了幾日的高風已經帶著手下邁進了望胤居的大門。
郁軒那一掌果然打得不輕,我原本想通過運功療傷,卻害怕露出破綻而放棄了。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靜養,似乎那陣陣隱痛還可以捱過去。
晚飯時分我支撐著去了飯廳。其實一點吃飯的胃口都沒有,只是不知高風出去這幾日做了什麼,必須履行我做臥底的職責而已。
席間高風的情緒似乎很好,從他和幾個下屬的對話中我瞭解到他們此番突襲了一個北離官員的府邸,成功地破壞了他們追殺南胤舊臣的計劃,還抓回了一個不知身份的俘虜。
胸腹間的難受加上心底的擔憂,我沒吃什麼就告辭出了大廳。看著郁軒欲言又止的擔心眼神,我安慰性地朝他搖了搖頭。
出了大廳我卻沒有回聆風閣,逕直去了關押那俘虜的柴房。由於此人是在庭院中被抓住的,且穿著普通,又不會武功,高風他們並不是很重視,只叫人把他先關在柴房裡,用鐵鎖鎖上了柴房的門,打算第二天天亮再審問。
透過柴房門板的縫隙,我仔細地往裡看去。只見一個人被繩索捆住雙臂,靠著柴堆坐在地上。等看清楚他的模樣,我不由大吃一驚。
這個人,竟然是安王蘊炎。
「昀少爺,您也來看那個北離狗啊?」一個聲音驀地從我身後響起,把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正是三寶。他手中端了一碗湯,裡面泡著半個饅頭,顯見是來給蘊炎送飯的。
我笑了笑:「怎麼,你有鑰匙?」
「送完飯就把鑰匙還給軒少爺。」三寶說著,打開門走進了柴房,我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來,吃飯了!」三寶把碗擱在地上,對蘊炎沒好氣地道。
「他手臂被捆住了,怎麼吃飯?」我趕緊道,「不如把他的繩索解開吧。」
「昀少爺又發善心了。」三寶笑道,「軒少爺早吩咐了,就讓他這麼趴著用舌頭舔吃,他不就是只北離狗麼?」
話音未落,噹啷一聲,蘊炎已一腳將那碗吃食蹬翻在地上,氣得面色發青:「敢這麼羞辱我,我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啪——三寶一個耳光扇在蘊炎臉上,啐道:「死到臨頭還嘴硬!等明天讓你見識見識望胤居的手段,保你後悔生出來!」
「算了,三寶,回去吧。」我拉著三寶出了柴房,回頭看了蘊炎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蘊炎的目光定定地望著我,火一般的眼神不容違抗,分明是想讓我馬上就打倒三寶將他救出去。可是我知道此刻郁軒和高風這兩大高手正在飯廳議事,門口的守衛也巡邏正緊,如果立時護著蘊炎逃出,一定會被他們發現抓回。於是我偷偷地朝蘊炎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心急。
柴房的門被三寶關上,從越來越窄的門縫中我似乎感覺到了蘊炎失望憤怒的眼神。我暗暗歎了一口氣,見識了堂堂安王爺最狼狽的樣子,他心裡一定對我存下芥蒂了。可是,為了母親,我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回到房間中,我立時寫了一封飛鴿傳書,通知北離官府到望胤居外接應蘊炎。如果蘊炎不願再繼續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立刻就要興兵攻打,我最是歡迎。實際上從這次回到望胤居後,我已經感覺我的毅力和精力都快撐到極限了。
看著那信鴿安然地飛向遠方,我舒了一口氣,再也支撐不住,俯下身子撐住桌面,張口噴出一口血來。
安靜地抹去唇邊和地板上的血,我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驚動旁人。服下了郁軒叫人送來的調理內傷的藥,我隨後躺在床上考慮著如何行動。好容易等到更鼓聲聲,望胤居內的人全都歇下,我強忍著胸腹間陣陣隱痛,找了一把鋼銼,開門往柴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