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斯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說:「你過世的未婚妻——紫竹兒。」
龐朔猛地抬起頭,眼神變得一片冰冷。
談論其他女人是一回事,但紫竹兒——
「她已經離開我了,難道還不算過去了嗎?」
馨斯聽見他話裡的冷酷,馬上轉身面對他,眼裡閃著淚光,她知道他生氣了,可是,她還不想結束這個話題。
「她沒有離開。」她大聲地說:「她雖然去世了,可是,她的傳奇還被流傳著,她為你犧牲的偉大事跡還一直被討論著,這一段才子佳人的婚姻還在所有僕人的口中活著,在府邸的每一個角落散裡散佈著。」
馨斯用食指直點他的左胸。「甚至,她還活在你這裡。」
她痛苦的表情讓他難過,原來,她真的這麼在意這件事。
他應該如何化解她的疑慮,讓她知道,他對她的真心不會因為過去的事而改變呢?
他捉住她的手,擺在他的胸前,堅定地看著她。
「現在,這地方塞的全都是你的影像。」
聽到他的話、看見他眼裡的真誠,她的眼淚忍不住滴了下來。她痛恨讓一個過去的影子糾纏著他們,但她卻無法將她從心中甩開。
「我怎麼能相信呢?你曾經那麼愛她,她又是那麼完美,我永遠也取代不了她的地位啊!」紫竹兒的完美是她心中的痛。
他摟住她顫抖的肩膀。
「沒有人要你處處和她比較,你就是你、她是她,我無法否認她曾經在我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只是,是用不同於你的方式。」他謹慎地用語,盡量陳述他能對她說的部分。
「告訴我,你比較愛她還是愛我?」她知道問這個問題有點無理取鬧,但她執意得到答案。
「馨斯,不要做這種要求。」他冷冷地看著她,他不喜歡馨斯把自己拿來和紫竹兒相比,因為,他不希望馨斯是第二個紫竹兒。
她聞言嚎啕大哭。
她生氣他連一句謊話也不肯說,雖然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可是,他連一個小小的謊話都無法給她,說穿了,還不是為了紫竹兒!
既然她得不到他全部的心,但她可以佔據他的身體,至少,在擁抱中暫時忘記過去。
她像發狂一般地抱住他,將身體緊貼著他每個部位,絕望地低呼,「愛我,用最特殊的方式愛我,讓我相信我是你的唯一。」
龐朔緊摟著她,低頭猛然吻住她,舌頭衝進她的嘴內,強索她的熱情。
她將滿腔的妒意化成行動,同樣熱烈地回吻他,兩人的嘴唇因摩挲而微紅。
他抽離她身邊,動手脫掉身上的外套、解開領結、褪下襯衫,但眼神始終沒有離開她。
「記住,從現在開始,我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你而做的,只為你一個人。」
馨斯回以深情的凝視。
他低頭輕吻她的鼻端,輕聲地說:「我會這樣吻你,是因為你有個可愛又微微翹高的小鼻子。」
他溫柔地幫她脫下禮服,上等的布料絲毫沒有摺痕,完全看不出剛經歷過一場狂歡。
他拉起毛毯蓋住兩人,隨後從床頭櫃裡拿出一個紅色絨盒。
他打開絨盒,取出一條閃閃發亮的鑽石項鏈,為她戴上。
她伸手撫摸著頸間的項鏈,不知道這個昂貴禮物所代表的含義,是酬謝剛才的歡愉,還是……
他看出了她的疑惑,笑著說:「這條項鏈沒什麼歷史。」他刻意強調項鏈從未屬於過任何女人,以免她又胡思亂想。「事實上,今天早上它才從設計師那邊送過來,一個禮拜前,我特地請他們趕工的。」
她摸著項鏈的曲線,幅度剛好依順著她頸部的線條。
「這項鏈是專為我而設計的?」她望進他深情的眼眸中。
「特別為你美麗的脖子而設計的。」他頷首證實了她的猜測。
「為什麼?」她輕聲問。
「因為,我希望你能戴著這條項鏈為我打明天的仗,而不是為了西漠。」
她撫摸著他的臉頰,俏皮地問:「如果我輸了呢?」
「你不會的。」他將她的手拉近,親吻著。
「你怎麼會對我這麼有信心?」
「因為,戴上項鏈的人,注定會成為我的新娘。」
馨斯動容地望著他。
有他的這句話就夠了,她會成為他今生唯一的新娘。
***
決賽終於登場了,飛龍堂內燈火通明,賓客川流不息。
開賽前,雙方人馬針對決賽的評分方式又有過一番熱烈的爭執,唯一都同意的條件是,堂主在決賽沒有判決權,同時也不能影響裁判。
為求真正的公平,雙方終於決定由賓客來評分。
飛龍堂特別為了這次決賽,邀請各國駐日的大使或是商務代表,讓這場比賽真正符合國際禮儀的目標。
大家就決定由五位世界各國的代表進行評分,最能達到公平、公正的立場。
宴會安排由龐朔分別帶三位候選人出場。他穿著一身黑色的晚禮服,神情相當愉悅。
首先出場的郝美美,她穿著白色公主式的蓬蓬裙裝,由於裙裡有外張的軟蓬架,所以在行走時無法貼近龐朔,兩人的步伐相當不協調。而黑白的強烈對比,更彰顯出兩人的差異。
武燕如同往例,選擇她最喜歡的黑色禮服,出於巴黎名服裝設計師之手,剪裁俐落大方,艷光四射。只可惜,禮服下擺過窄,她只能小步小步地走動,與她平日快速走路的方式回然不同,她顯然也覺得很彆扭。
兩人全黑的裝扮,同質性太高,似乎又少了點奪目的亮點。
龐朔最後攙著馨斯出場,紫銀色的亮麗,在他黑色禮服的襯映下更為炫目。馨斯親和力的笑容,獲得不少賓客的喜好,由於兩人身高差距較大,龐朔在行走時不時側臉微微低頭和她交談,減低了畫面的不協調感。
馨斯一直到此刻,也才瞭解到他身穿黑色禮服的用意——是為了和她搭配,原來一切還是在他的算計之中。
龐朔要放她離開前,再度低頭提醒她。
「記得,你是我的新娘。」
她以一記燦爛的笑容回答了他。
三位候選人在宴會中各顯身手;郝美美憑藉多年飯店管理的學問,自然特別注意服務的小節,諸如自助餐檯是否都有滿滿的菜?侍者的服裝有沒有整齊?每位賓客手中是否都有香檳?各國代表有沒有用餐等細節?
武燕則技巧地接近美國代表,以流利的英文和他談論著現下的國際局勢、美國政治狀態等問題,企圖展現自己是現代女性的風範,讓美國代表給她的分數更高。
馨斯則優雅地遊走在宴會廳內,邊走邊留意每位賓客的情況。
當她走到餐檯時,恰好聽到法國代表喃喃抱怨咖啡的味道太淡。她便停了下來,也倒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後,向他表示她同意他的看法,兩人就這樣聊起法國著名的咖啡館。
經過西班牙代表旁邊時,她隨口用簡易的西班牙語問安,就被留了下來,談著當地的風俗民情。馨斯還生動地描述自己在狂牛節時,奔跑在街頭躲牛群的驚險經歷,她的風趣贏得了西班牙代表的心。
當她發現英國代表板著臉,雙手背在身後,狀似無聊地站在落地窗前時,她主動上前,才發現英國代表今天晚上期待體驗的是正統的日本風俗,卻沒想到是一場很西化的派對。
她靈機一動,與樂隊商量,演奏起一曲大家耳熱能詳的日本民謠。既然沒有傳統的日本風俗,讓他體驗一下日本味道的民謠也不錯。
當樂隊順應她的要求演奏時,在場有十數位日本人頓時覺得感動,竟能在這種國際級的宴會中聽到日本的民謠。突然,有人跟著樂曲哼唱,帶動了氣氛,大家也就拉開喉嚨放聲的高歌,甚至還有人手舞足蹈了起來。
宴會的氣氛在此刻真正達到沸點,雖然賓客來自不同的國家,但音樂的共通性感染了每個人,無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熱鬧的氣氛持續著,馨斯被圍在人群當中,大家都津津有味的聽著她敘述旅遊的趣事。
龐朔擠入人群中,對大家抱歉一聲,向她邀舞。
在華爾滋的旋律中,他們兩人翩翩起飛舞在場中。馨斯還是常踏錯舞步,但她迷人的笑容彌補了她的笨拙。
「我做得還可以嗎?」馨斯在他懷中抬頭間著。
龐朔帶領她轉了一圈,低頭說:「你指的是舞步還是待客禮儀?」
她知道他故意逗她,於是笑著說:「都有,到底我的表現如何?」
龐朔微瞇著眼睛,假裝認真的思考。
「如果我是裁判,我應該會……給你一百分。」
「真的嗎?」她開心的合不攏嘴。
「當然囉!因為滿分是五百。」他又將了她一軍。
她的笑容頓時凝住,卻換來他的開懷大笑。
「哈!你上當了。」
她腳下一亂,又結結實實踩到他的腳背,他的笑容頓時因痛苦而變得怪異。
馨斯回給他一個甜甜的酒窩,語調軟得令人發麻。
「如果滿分五百,我只能拿到一百分,那只能怪我有一個差勁的舞蹈老師,不是嗎?」
兩人在唇槍舌劍中共舞,場中可以聽見他們開懷的笑聲,還有——彼此交流的深情目光。
宴會終了時,五位代表經過協商後,很快獲得共識。
法國代表上台宣佈他們的裁決結果。
「經過討論,我們一致認為這局比賽獲勝的人是——費馨斯小姐,因為她,我們才能度過這麼快樂的夜晚。」
裁決一定,全場立即亂成一片,落敗的人馬大聲抗議,飛龍堂子弟卻挺身出來為馨斯說話,一旁的樂隊演奏得更加起勁,現場甚至奏起進行曲。
郝美美癱坐在椅子上,小臉下垂,淚水在眼中打轉。
武燕一個箭步朝馨斯衝過來,卻被龐朔的隨身護衛擋了下來,雙方又是一番纏鬥。
「恭喜你了!」龐朔站在她的身旁,含笑看著她。
西漠在這時排開眾人,擠到孫女的身旁,宏亮的笑聲震動週遭每個人的耳膜。
他開心極了,大力拍打馨斯的背部,害她往前踉蹌了一步。
四位長老全都靠了過來祝賀,但最得意的還是西漠,他的神情好像是他得了大獎一般。
「好女孩,不愧是我西漠的孫女,果然是才藝出眾、十項全能、品德兼優、容貌可人,將來一定會是堂主的得力助手、賢妻良母,讓飛龍堂財源滾滾、六畜興旺,我說得對不對?哈!」
西漠將他所知的成語全用上了,只剩下白頭偕老、壽比南山還來不及說出口。
「謝謝爺爺,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勇氣。」馨斯打從心底感激爺爺對她的信心。
龐朔一聽,乾咳一聲,不自在地將視線謂開,但西漠渾然不覺有異。
「當然囉!我是四位長老裡膽子最大的,你是我的孫女,自然是得到我的真傳,膽大、心細、又能幹,我說得對不對?哈!」他刻意向其他人炫耀。
馨斯當初最不被看好,這下子可是鹹魚翻身,他不乘機好好調侃其他幾個好友,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馨斯也感染到他的喜悅,但仍不忘提醒他。
「爺爺,這下子你可保住你的刀了。」
「你說什麼刀?菜刀?指甲刀?還是瑞士小刀?」
「爺爺,你真會開玩笑,我說的是那把五十年的刀,你把它拿來當作寶貝的那把呀!」
「我有這種刀嗎?你要刀幹嘛?」孫女的話,他可是聽得滿頭霧水,一點都摸不著頭緒。
此時,龐朔拉著她的手,開始往外走,嘴裡嘟囔著。「這裡愈來愈吵了,我們趕快離開。」
馨斯一邊被拖著走,還回頭問:「爺爺,就是你拿出來與三位長老下注的刀子呀!」
西漠與好友互望一眼,大家都搞不懂什麼時候多出個賭局來,而賭注居然還是一把五十年的老刀?
龐朔一路披荊斬棘地衝出重圍,將她推到庭院,把嘈雜聲拋在身後。這幾個禮拜來的紛紛擾擾,總算可以完美的結束,他還得到了一位美嬌娘。
他想打鐵趁熱,趕緊將婚期定下來。
「馨斯,我們什麼時候舉行婚禮?我希望我們可以趁接下來三個月的時間多相處,我看,婚期預訂在九月,你說好不好?」
「什麼婚禮?」她冷冷的問。
龐朔仔細端視她,不瞭解為何她前後判若兩人?剛才,她臉上明明洋溢著喜悅的笑容,怎麼現在竟變了個樣?
「不要開玩笑了,馨斯。」他以為她在逗他。
「你騙我!」她嚴厲的指責他。
「我騙你什麼?」
「爺爺根本沒有一把五十年的刀,他和其他的長老根本沒有為我下注。」她雙手叉腰,興師問罪。
「哦!這個呀……」他支支吾吾地回答,一邊感歎自己的運氣太差,瞞天大謊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如果等她嫁進門後,再讓她知道也不遲啊!
「你想知道婚禮什麼時候舉行是嗎?」她揚著眉說。
「什麼時候?」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依照我們先前的約定,三個月後給你答覆。到時候,你就知道有沒有婚禮可以辦了!當然,如果你現在就要答案,我也可以馬上就給你。」
她大步地越過愕然的龐朔,憤恨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
他連這個都騙她,那其他的事呢?
「馨斯,不要衝動!」他制止她說出令大家都會後悔的話。「西漠的事,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你想想,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只有這個方式才能將你留下來,不是嗎?」
「我怎麼能不在乎呢?你當著我的面撒謊得那麼自然,那其他的承諾呢?當你說愛我的時候,我怎麼分辨那是不是也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呢?」她氣得小臉漲紅,他不明白她的憤怒,正如同她不瞭解他的不在意是一樣的。
龐朔拉起她的手,鄭重地說:「我們之間,就這件事情是假的,相信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心的,毫無虛假。」
他的語調讓她稍微軟下了心,但她還是不確定,她還想要聽到更真確的承諾。
「你發誓,你再也沒有其他的事情瞞著我。」
龐朔一時啞了口。他怎麼能發誓呢?還有一件事她一直被蒙在鼓裡,只是,他不能告訴她啊!
馨斯眼見他的遲疑,知道他還有秘密。
「是別的女人,是嗎?」
這個猜測十分接近事實,龐朔面有難色的解釋道:「馨斯,你不懂,這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因為我曾對別人承諾過,所以,這件事我沒有辦法對你說清楚、講明白。」
「什麼事都是承諾,你說要對我坦白,算不算是個承諾?」她氣不過他的冥頑不靈,不瞭解他為什麼不和她共享所有的秘密?
「馨斯——」他滿腹的無力感,想要拉住她的手,卻被她用力甩開。
「不要拉我,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也不管什麼三個月的承諾,我現在就要離開你。」她轉身瘋狂地跑,不走小路,在樹林間胡亂穿梭。
夜色太濃,他們的距離漸漸拉遠。
馨斯疾速地奔跑,眼淚一滴滴被甩在身後,眼中的朦朧讓她看不清路,憑著直覺,她不停地跑著。
「站住!」身旁突然傳來一聲厲喊,一股強大的力量迎面而來,馨斯頓時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上。
她用手臂擦掉眼淚,抬頭望向擋在眼前的高大黑影。
在昏暗的月光下,只見一個俐落的身影,用兩道目光直射向她,一股肅殺之氣直逼而來。
「喲!堂主未來的新娘子也會哭呀?那沒當上新娘的豈不是要上吊了?」武燕乾澀的聲音從黑夜中傳來。
「你——」馨斯吃驚地問:「你要幹什麼?」
「沒幹什麼!小倆口為這點小事就吵架,我看你們也不會長久,現在分開也好。」武燕在她身旁兜著圈子。
馨斯張大了眼。「原來你在旁邊偷聽。」
「哼!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知道的事可多著呢!你以為半夜裡的敲門聲、小木屋的約會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嗎?別傻了,你的每一個行蹤都在我的監控下。」她的聲音帶著陰狠。「這場招親會從頭到尾都是個大鬧劇,只有美美那個小傻瓜還躲在房間裡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你如果覺得不公平,大可以說出來呀!」武燕說話的方式讓她心感不安,她看看四周,發現自己跑到了林子裡最濃密的角落,從這距離,任她大聲嘶喊,傳到主屋大概也只是像貓叫一般,引不起人的注意。
「何苦呢?整個飛龍堂上上下下的人都護著你,我幹嘛自討苦吃?」她走近馨斯,垂眼睥睨地瞧著她。「不過,既然明的贏不了,來暗的總可以吧?」
她手中突然亮出一把小刀,瞇著一隻眼,對準馨斯。
「除了我,沒有人能當飛龍堂的女主人,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識相地離開,現在就走;不然,我只好讓你消失在世界上。」
馨斯猛搖頭。「不行!我曾經答應過龐朔,決賽後要在這裡待滿三個月,如果我現在不告而別,我就成了一個不守承諾的人了。」
「你的命都快沒了,你還在擔心承諾的問題?」武燕又晃了晃手中的刀子。
馨斯咬緊下唇,堅定地說:「我絕不能不告而別。」
武燕歎口氣,沉重地說:「想放你一條生路,你卻不要。對不起羅!你只能怪自己倒楣。」
此時,從遠處傳來龐朔的呼喚聲,叫著她的名字。
馨斯想扯開喉嚨,大喊救命。
武燕眼看情勢不對,一出手就擊昏了馨斯,將昏迷的她抱起來,快速地消失在林中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