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呵呵的,疏淡的眉舀得很滿意。杜鳳嬌沒事陪著她說笑解悶,替她捶肩拍背,個性又溫柔乖巧。她打心眼兒不想疼她都不行。
「鳳嬌表姊就是會討母后開心!」龍如意跟著笑說道:「母后只要一看到鳳嬌表姊,就眉開眼笑。」
「還說!你們這些孩子就只有鳳嬌懂得孝順我。我不疼她疼誰?」口氣幾分不是很認真地埋怨。
一室裡的人全都笑了,只除了龍天連略帶沉漠的表情。太后特地召喚他來,又將龍如意也找來了,不會只是為了說笑。
「母后,你將兒臣找來,是有什麼事?」他沉聲問。
太后笑歇,環顧眾人一眼,正色說:「我找你來,當然是有重要的事。」她停頓一下,頓出莊嚴凝重的氣氛。「皇上,我決定讓你立鳳嬌為後。擇一吉日舉行冊後大典。」
龍天運神色不動,推拖說:「母后,我不是說過,立後的事,慢慢再說。」
「這麼重大的事,你要拖到什麼時候?」太后不滿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自不可一日無首。鳳嬌模樣、性情都討人歡喜,各方條件也都是最適合與你匹配,母儀天下。你還有那點不滿意?」
「不!我只是以為立後的事不必操之過急。」龍天運仍然不為所動。
他根本無心立後。他愛的是殷莫愁,所有的感情全在她身上,無法再回顧其它花顏。原本,他以為立後和他對殷莫愁的感情是兩回事,並不相悖妨害,但知道了殷莫愁的心,對她情生更執著後,他才明白感情的全心全意。既然真心愛上了一個人,那份情是無法再分割給別人的。
「母后,」辰平公主尖了嗓刺耳地挑撥:「皇上這一切根本都是推拖之詞。他不肯立後,還不是為了那殷莫愁!」
龍天運眼神微動,劍屑一挑,略帶不滿地拂向辰平公主。「皇姊,這是我自已的決定,和莫愁無關。你不要無端扯上她。」
殿旁龍如意默默地瞧著龍天運。龍天運雖然這麼說,但他想,辰平公主說的話該沒錯。他曾親眼看見龍天運為情的轉變,很清楚殷莫愁在他心中的地位。
杜邑侯妃走上前,故意背對著龍天運,反而面向太后,用一種很輕鬆,若無其事般不以為意的態度和口氣說:
「太后,依你看,皇上該不會是想立殷莫愁為皇后吧?果真如此,那真要恭喜太后了!聽說殷莫愁雖為前翰林殷重煌的獨生之女,出身書香世家,但琴棋書畫詩唱吟等等教坊那些歌姬、舞姬擅長的才藝,她全都精通。皇上若立了殷莫愁為後,以後後宮可天天熱鬧至極,不愁寂寞了……」明著似乎在稱讚,暗裡卻句句深刻的惡毒侮蔑諷嘲,直把殷莫愁比做低賤的歌舞姬妓,輕賤不屑。偏偏她口氣卻顯得那麼委婉,叫人不懷疑她的真心誠意。
厚道溫文的龍如意聽了便先不禁地皺眉。龍天運濃眉更是如劍怒入天際,冷眸泛出寒光。他敬杜邑侯妃為姨母,不願與她計較,偏她句句挑撥,由不得他不生厭。
「姨母,莫愁精通書畫琴棋當沒什麼不好,我就愛她這般多才多藝與善解人意。」他強袒護殷莫愁。
太后沉下臉,神情嚴厲。「皇上,你當真打算立那殷莫愁為後?我絕不允許!」
龍天運並不因為大後的斥責和嚴厲而退縮。如果殷莫愁肯答應,他不管任何阻攔都要立她為後,但他儘管一千個願意。她偏偏不肯接受。他露出一種只有自已懂,卻讓人覺得矛盾的毫不退縮與頹然的神情,搖頭說:
「我愛莫愁。不管立不立她為後。都不會改變。」杜邑侯妃聞言與辰平公主對望了一眼,龍天運言下之意,還是以殷莫愁為重。
杜邑侯妃略為沉吟,說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立殷莫愁為皇后了?」
「這事和姨母無關,姨母未免過於多事了。」龍天運態度顯得很冷淡。
太后不悅。說:「皇上。候妃是你的親胰母,你怎麼可以對她這種態度!」口氣緩了緩,按著說道:「我明白你對那殷莫愁的心意,但你到底是一國之君,怎麼能只守著一名女子!帝王三宮六院是祖先禮法所制,你不能壞了祖先的禮法。還是聽母后的話,擇一吉日,冊封鳳嬌為後。」
這就是他跟殷莫愁感情之間的衝突點。她求深刻唯一,並且傾報以全心全意:他卻這般身難由己。
「不,」他搖頭拒絕,態度很堅定。「我不曾立鳳嬌為後,也不會立任何人為後。這件事休再提。」
杜鳳嬌嬌顏摹然變色,神情淒苦地伏趴在椅榻,哭聲噎噎,一聲一聲忍不住的悲傷。
「皇上,你——」太后氣得自鑾椅上站起來,再憤而坐下。
「太后,你先息怒。皇上既然這麼堅持,就別再逼他了。倒是如意,他至今亦尚未娶妃,身旁無人服侍,太后得為他作主才好。」杜邑侯妃出人意外的,忽然把標的轉向龍如意。
龍如意猛不防,一時失措,慌忙搖手說:「不我……姨母,那個……母后,我不……」期期艾艾的,滿嘴口齒不清。
杜邑侯妃對辰平公主使個眼色。辰平公主暗暗點頭。在一旁幫腔說:「是啊,母后,如意年紀也不小了。我倒有個好主意,那殷莫愁和如意年紀相當,看起來和如意也相配。倒不如將她給了如意。」她轉向尚陷身在無措的龍如意,「如意,你意下如何?」她和杜邑侯妃商量了許久,若這條計可行,將殷莫愁許配給龍如意,一來可將殷莫愁趕出宮,二來龍天運不死心也不行。他雖可以脅迫姚家退婚,但總不能連自已皇弟的妃妾也搶吧!
「不!皇姊,我不行的。」龍如意急得連連搖頭。她們怎麼會想出這種餿主意,真是的。
「皇姊,你……」龍天運欺身上前。寒著臉,雙眼憤怒地要燒出火,神態鐵青的嚇人。語氣又冷又冰又硬,警告說:「你若敢再胡亂出言,休怪找對你不客氣!」態度之冷、口氣之重,嚇得辰平公主不禁瑟縮,際聲不敢開口。她從未見過龍天運這麼凶狠的眼神,嘗試過他真正的冷漠。
「母后!」她轉向太后哭訴。無限委屈。
太后心生不滿,將其移情怪罪到殷莫愁身上。從龍天運適才的態度,她更加相信杜邑侯妃對她的那些忠告,對殷莫愁更有微辭。
「皇上。」她繃緊臉,繃緊著一腔的沉怒。「侯妃是你的姨母,辰平是你的皇妹,你卻為了區區一名宮女而對她們這種態度,太不應該了!」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
「算了!」太后揮揮手。龍天運的固執冷絕她不是不知道。「我不跟你計較這件事。不過,你聽好,我已決定了,你若想讓那殷莫愁留在宮裡,就馬上冊立鳳嬌為後,否則我就掃她出宮!」她這算是退讓妥協。逼龍天運立後。交換讓殷莫愁留在宮中。
「母后——」龍天運劍眉緊蹙,還待拒絕,太后又一揮手,阻斷他說:
「好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明日我就下旨,擇期舉行冊後大典。你下去吧。」
「母后!」龍天運冷顏裡露出了焦憤不滿,大有不願意。強自壓抑著怒氣,恨恨地掃視過杜邑侯妃與辰平公主兩人。
太后拿殷莫愁的去留耍脅他,企圖逼他妥協,多少是一種為難。他可以不顧一切,卻怕殷莫愁在宮裡的處境會更難。但他若妥協,他更怕會失去殷莫愁。不!他絕不讓任何人干涉他的決意。干涉他的愛。
他重重哼了一聲,甩袖出去。龍如意不欲多事,也跟著離開建章宮。
兩人一走,杜邑侯妃立刻煽風點火說:
「太后,我跟你說的沒錯吧?皇上已經完全被殷莫愁所迷惑,連太后的話也聽……」
「唉!」太后長歎口氣,「皇上怎麼會變得如此!我還以為他只目一時失心罷了!」
「這一切都是那殷莫愁所引起。自從她進宮後,就不時在皇上耳邊讒言,皇上才會變得這麼不可理喻,只要她在宮裡一天,宮裡就一天不得安寧。」辰平公主餘悸猶未消,對罪魁禍首段莫愁更為痛恨。她何嘗受過這樣的屈辱,受過這樣的驚嚇,這一切都是因為殷莫愁。
「辰平說的沒錯,太后。」杜邑侯妃緊逼著。「再讓殷莫愁這樣下去,她會更得寸進尺,擾得大家不得安寧。太后別忘了,皇上為了她,不顧自己安危,差點連性命都送掉。還因為她,怠忽朝政,毫無節制地飲酒,像變了一個人似。這些全是那殷莫愁一個人惹出來的,太后若再如此放縱她下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這……」太后耳根子軟,一向又對杜邑侯妃言聽計從,心裡且又對殷莫愁有偏見,不覺動搖起來。
一直噎噎抽泣的杜鳳嬌,抬起頭,撲到太后懷裡,淚流滿面,哭喊著:
「太后,你要替鳳嬌作主。」哭得那麼可憐,太后一時無策起來。
「姊姊,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辦是好?」她全無主意,轉詢杜邑侯妃。
杜邑侯妃等到這一刻,粉凝的臉暗浮幾分煞氣,慢慢說道:「太后仁心,答應皇上讓殷莫愁留在宮中。但依我看,那殷莫愁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想要宮中安寧,那殷莫愁是絕對留不得!」意欲要太后殺了殷莫愁。
「母后,姨母說得有道理,殷莫愁如果不除,後患無窮。」
「這……」太后猶豫不決。交替地看看仕邑侯妃和辰平公主,猶豫了又猶豫。
「太后!你不能心軟,你想是皇上性命重要,皇朝體制重要,還是區區一個宮女的性命重要?」
「是啊,母后。殷莫愁如果不死,皇上絕不會對她死心的!」兩人一右一左,聯合在太后左右煽動。
太后猶豫許多,屢屢顯出難色,最後還是搖頭說:「實不必取她性命,趕她出宮便是!」
一場波濤就這麼暗湧,湧著凶險的沉灰色。閣冥的角落裡,蟄伏著待欲蠢動的魅魅魍魎,暗暗撒了滿天邪惡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