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見了!」她向他們揮手,目送小貨車駛向轉彎處,才動手關上鏤花大門,身後突然有人說:「小姐,我來就成了。」
曼曼嚇得魂差點都飛了!她倏然轉身,看見那個總是面無表情的男管家一聲不響地竟站在她身後。他什麼時候出現的,怎麼她一點都不知道?
真是人嚇人、嚇死人啊
曼曼撫撫胸口,一時間想起山下阿伯的「警告」,她趕緊望向地上,找尋男管家的影子--
幸好!他有影子,據說幽靈是沒有影子的。
「那就麻煩你了。」她唇角抽搐地說,低著頭朝大屋走去,老女僕早在門口等她,手上還提著她的行李。
「小姐,妳累了吧,飯菜馬上準備好了,妳要不要先上樓洗個澡?」她親切地問。
「好。」曼曼驚魂未定地點頭,下意識地也瞧瞧老女僕有沒有影子,還好她也有。
她真是太過神經質了!她累壞了,而且渾身黏黏的、還有汗味,都令她很不舒服。「我自己提就行了。」曼曼指著自己的行李。
「還是我來吧,請隨我上樓。」老女僕執意提著她的行李,進屋,帶路上樓。
曼曼不再拒絕人家的好意,反正她自己的手也髒髒的。
她率性地把手在牛仔褲後抹了抹,跟在老女僕身後。
屋裡開了燈,映出客廳的氣派,她東看看、西看看,覺得這間屋子很美,真的會像山下那個阿伯所說的--夜半會有「什麼」出現嗎?
可是想想,不對啊!那阿伯又沒在這裡住過,怎麼會曉得?多半是以訛傳訛吧!她這個人平常其實是滿「鐵齒」的,她提醒自己別去誤信傳說;但是有個疑問讓她很好奇。「請問一下,帥家的大公子是誰?」曼曼沈不住氣地向老女僕詢問。
「是傲軍少爺。」老女僕不疑有它地回答,還回眸對曼曼一笑。
曼曼的心震了一震!原來他是結過婚的?
她兩步並作一步的上前,又問:「他結婚了嗎?」
老女僕噗哧地笑了,說了句令她費解的話。「今年還沒呢!」
什麼意思?曼曼不解地睜大眼睛,問答間三樓已到了。
老女僕把她的行李放到房裡的沙發上,曼曼沒有立刻進房,她下意識地看著對面那個房間--帥傲軍還沒回來吧!
他到底結婚了沒?是否像可淳說的,他只是在「調戲」她?
可淳的一句話無疑是在她心湖裡投下巨石,害得她一顆心一直動盪難安。她很想去問問他,可是問這種事,臉皮要夠厚。
還別問吧
曼曼難得心情不佳,頹然地進了房間。
「晚餐半小時後會做好,到時,我再按對講機告訴妳。」老女僕熱心地說。
「謝謝。」曼曼道了謝,關上房門,心情沉重地環顧這個房間
這房間好寬敞,還有台電視可看,並且從陽台就可看見市區,景觀不錯。她走到陽台上,黃昏沁涼的風輕輕拂來,帶著淡淡的草香味,漸漸地吹走了她的壞心情。
她這個人有個優點,煩惱從來不超過三分鐘。地決定先整理行李再去洗澎澎,然後好好地下樓去吃一頓晚餐,把肚子填滿後,她的思緒就不會這麼紛亂和煩憂了。
她進了浴室把手洗乾淨,再踅出來,把乾淨的衣服掛到衣架上,放進衣櫃裡;她的行頭很少,只有三件T恤和牛仔褲、私人的梳洗用品,還有一份新院子的設計藍圖和文具。關上衣櫃,她把文具、藍圖放到桌案上,拿了自己的換洗用具,進了浴室。
她在大鏡子前解開兩條髮辮,一頭長及腰的秀髮宛如水瀑,她仔細地洗了長髮,又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甫出浴室,對講機就響了,她跑過去接,老女僕和藹地說:「小姐,開飯了。」
曼曼道了謝,匆匆換上乾淨的衣服,長髮飄逸地下樓去。
她和帥家的僕人們一起在廚房後的僕人餐廳裡用餐,在場的除了她,還有男管家、老女僕、廚子阿香和清潔工阿矯。
大家安靜地吃飯,沒有人聊天,氣氛緊窒得令人難以吞嚥。曼曼突然懷念起和可淳窩在宿舍裡的日子,她們總是看電視配飯,隨性地聊天,說明星的八卦。
不過,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而且這裡可是僱主的家,她總得守規矩點。
「小姐,待會兒妳要外出嗎?」男管家問曼曼。
曼曼抬起臉,搖頭,隨和地說:「別叫我小姐,請大家叫我曼曼就行了。」
這一說,所有人都露出笑臉。她心想,原來他們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嚴肅。
「曼曼,我明天來上班時,再打一支大門的鑰匙給妳。」男管家有了表情。
「謝謝。」曼曼欣然道謝。
「如果妳不外出,那我們回家後,會把大門鎖好,妳就安心地待在屋裡吧!」老女僕和氣地說。
「你‥‥你們不住這裡嗎?」曼曼吃驚地問。
「我們都住山下,離此不遠,上午七點來上班,晚上九點下班。」清潔工阿嬌邊扒飯到嘴裡邊說。
那晚上不就只剩她一個人了!曼曼忽然惴惴不安,但她故作鎮定。「哦,我晚上是不會出去的,我想設計整座院子的藍圖。」
「真是多虧妳了,希望新的院子能為這個家帶來朝氣。」廚子阿香突然這麼說,還對曼曼打氣地一笑。
曼曼真覺得他們是一群好人,可是好人為什麼都要下班去了?!而這屋子晚上除了她還會有誰在?那個傲慢的超級美少女會回來嗎?帥傲軍呢?他為什麼出門上班後就不見人影?
她的心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了無食慾。
餐後,大夥兒各自洗了自己的碗盤,退出餐廳。曼曼向他們道再見,孤單地上了三樓。
她邊走,一顆心也起伏不定。看著對面的房間仍沒有燈光,她十分確定,這大屋裡除了她沒有任何人。
他為什麼還不回來?而她到底在害怕什麼?
沒什麼好怕的!阿爸說過,人只要行得正、做得直,沒什麼可怕的。而她太專注在自己的思考中,沒注意到男管家一直用傾慕的眼神,目送她上樓。
她深吸了口氣,進了自己的房間,刷牙洗臉後,她換上輕鬆的睡衣,坐到椅子上,攤開院子設計圖,把未完成的部分繪上。
晚間九點整,曼曼從敞開的落地窗聽見外頭鏤花大門開敢又關上的聲音,僕人們騎了摩托車全走了。
曼曼聽著車聲遠去,感到心神一陣恍惚,她再度深呼吸,盼能平靜。
沈靜的山上,只聽得見戶外的蟲鳴和她的表在滴答響。十點,她再也撐不下去,就要蒙睡神的寵召了,她收起藍圖,起身去關落地窗,驀然間房裡的電視忽然自動開啟了!但是電視沒有任何影像,只有黑白交錯的點點光影。
她雙眼圓瞠,心神一凜,瞌睡蟲頓時全跑光光了!她拚命深呼吸,走過去關上電視,但她一關上,電視又自動開敢,而且這次出現了貞子的畫面!
「啊!」她再也裝不了鎮定,放聲尖叫,衝出房間。
房外留有一盞小夜燈,她沒命地跑到帥傲軍房前求救。
「救命啊!救命啊--」她扯著嗓門喊了約莫三秒。才發現自己竟可笑的「求救」,並沒有誰要迫害她啊,她只是被一台電視嚇壞了。
還好,他沒來應門,應該是還沒回來。
她頹喪地閉上嘴,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還是回房裡去吧!了不起把電視的電線扯掉,看它還作不作怪。
她為自己壯膽,卻像小老鼠那樣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地推開門,探看裡頭,電視不知何時已自動關上了。
她才正要吁口氣,房裡的電燈突然忽明忽滅,所有的景物變得詭譎萬分,她嚇得又一陣驚聲尖叫。「救命啊--」
這下她說什麼也不進去了,溜之大吉地奔到樓下客廳,客廳十分幽暗,她緊緊地挨著樓梯,不知所措。
忽然間,平台鋼琴竟傳出琴聲,演奏著不知名的哀怨曲調。曼曼瞪大雙眼,朝鋼琴看去,椅子上卻是空無一人!
她蹲下身,摀著耳朵,低頭驚慌地哭泣‥‥但那琴聲一直沒有停止,忽地變成高昂的貝多芬名曲「命運」。曼曼恐懼得摀住耳朵,開始深信山下阿伯所說的都是真的,難怪其它僕人們不住這裡,而她竟貪著供食宿這樣的「好康」。啥米攏不怕的留下來‥
最恐怖的事在此刻發生了!她的肩膀被輕輕地握住了!「啊--啊--不要抓我,不要‥‥人家還沒戀愛,也還沒孝敬老爸呢!不要抓我‥‥」
她不只哭叫,還拚命反抗,她用力地搥打著抓她的那雙手,使盡全力地搥!
「夠了!妳發什麼瘋啊?!」帥傲軍莫名其妙地被搥得有點火大,他緊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打開玄關的燈,客廳霎時明亮,他詫異地看見她驚恐的小臉上掛滿了淚水。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美麗的長髮不只使她看來分外有女人味,還楚楚可憐,惹得他心神震動,然而他卻仍不客氣地緊瞅著她。
「是你!」曼曼看清了是帥傲軍,忽然崩潰地擁住他,像個孩子似的哭嚷:「你總算回來了,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你為什麼一直不回來‥‥」
帥傲軍挑起眉,低頭瞥她,她把他抱得死緊,語無倫次地嚷著,他弄不懂她是在抱怨,還是在想念他?
這次她不只弄亂了他的情緒,還害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妳是怎麼了?」
「你家好恐怖,電視會自動打開,跑出貞子,電燈會亂閃,鋼琴還會自己演奏!」曼曼激動地哭訴,指著那架平台鋼琴,但那台鋼琴不知何時已靜止了。
她微啟著小嘴,遙望那台鋼琴,在亮晃晃的燈光下,它的蓋子甚至沒有掀起!老天,這下他怎會相信她的說詞?!
她瞧他的眼色,果真是一臉不以為然。她拉住他的手,將他拖往樓上。「我帶你上去瞧,你家根本不能住人!」
帥傲軍生平第一次被人這麼拖著走,他整晚加班,身心疲憊,回家竟還要受這小園丁的摧殘!這像話嗎?如果不是她把他抓得這麼緊,他真想甩開她。
「你瞧!」曼曼把他拉到電視前,自己躲到他身後,但這台電視很奇怪,竟不再自行敢動,房裡的燈光也完好如初。
帥傲軍沒辦法,只好打開電視,電視裡正播放整人節目,觀眾笑成一團。他睨了身後的她一眼,道:「什麼叫不能住人?我不是人嗎?」
「我確定你是,你有影子。」曼曼說得認真也天真。
帥傲軍覺得她那副樣子很好笑,憋不住真的笑了起來。
「我都被嚇得差點尿褲子了,你還笑得出來?」曼曼咬著唇,瞪他。
「妳真會自己嚇自己。」他說,懶得理她,離開她的房間,住自己的房間走去。
曼曼詫異極了,他竟不相信她遇到了靈異現象!她也離開,緊跟在他身後,一來想跟他理論,二來她不敢再待在那個房間裡。
帥傲軍進了房,發現他的小園丁竟不請自來。他雙手插在腰上,擺出了不堪其擾的姿態,想攆走她。
「我‥‥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不要回去那個房間嗎?」
這樣的請求好曖昧!他瞇起雙眼,她卻紅了眼眶。
「我是說‥‥只要睡在你房裡的一角就成了,以後我想自己在院子裡搭帳篷,不會再進屋來打擾你。」她被嚇到連自尊都不顧了。
這小妮子想在他的院子搭帳篷?「需不需要生營火?」他調侃地問。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碰到怪事了!」她心急地說,不爭氣的淚滾滾直落。
呃!她哭得怪可憐的,也不像是在說謊;方才發現她一個人蹲在樓梯口哭,那副模樣真的像是嚇破膽了。
他略微思索,這才正視她提出的問題。她所說的都是「電路」的問題,這屋裡熟悉電路的人只有一個,就是他那個鬼靈精怪的妹子帥麗兒!
難道是麗兒在惡搞,想整這個小園丁,讓她待不下去?莫非麗兒以為只要沒人弄那個院子,她就可以不必結婚了嗎?
他合理地推想,對曼曼說:「妳等一會兒。」說著他走下二樓,打開妹妹的房門。開了燈,沈聲喊:「麗兒。」
麗兒不在,黑色調的房裡亂成一團。這丫頭也不管管自己的內務,成天只知道往外跑,這麼晚了還沒回來!
看來她有不在場證明,可惜!當大哥的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太瞭解麗兒了。他蹙著眉,進入她的房間,發現可疑的線索--麗兒房裡的DVD的是開啟狀態,定時開關將時間設定在十點,而且電視的線接了好長的一條,從房裡延伸到陽台外,甚至接到三樓去了。
曼曼的房間正好在麗兒房間的上面;他取出DVD一瞧,片名是「七夜怪談」。看來他的推測無誤,一切怪事全是麗兒所為;但她是怎麼做到讓電燈忽明忽滅,又讓鋼琴自動演奏的?
看來麗兒還真是有天分,可惜太游手好閒了,整天不務正業,讓她嫁給尚氏企業的小開是他的權宜之計,他只想讓她收收心,結婚生了小孩後,她就會懂事些。
他放回DVD,關上燈,退出妹妹的房間。一走出去,就聽到他的小園丁用顫抖的聲音問著:「你要上來了嗎?」
「嗯。」他應了一聲,思索著要不要把他的發現告訴她,抑或是‥‥繼續讓她擔心受怕?
後者讓他感到有趣,何況他還不想寬恕她,她有諸多罪狀令他不想那麼快赦免她,就當是治治她的毛躁和無禮吧。
「你去哪裡了?」曼曼見他上樓來,立刻挨近他問。
「不就在這屋子裡嗎?」帥傲軍淡漠地輕嗤。
「那‥‥我可以在你房裡‥‥「借住一宿」嗎?」曼曼太過擔憂,竟說起「文言文」來了。
帥傲軍逕自進了房間,愛理不理地拋給她一句:「姑娘就請自便吧。」
「多謝、多謝,感激不盡!」曼曼迭聲說道。
他還以為她會說「多謝大俠挺身相救」呢!帥傲軍瞥她一眼,卻也不禁感到驚奇--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習慣她無厘頭的說話方式。
他十分排斥這樣的「習慣」。不再理她,放下公文包,取了睡衣進浴室裡。
曼曼的心情還未從驚慌中平復,她探視著他的房間,決定睡在落地窗旁那頭銅鑄的獅子身邊,心想這樣她會比較有安全感。
她臥倒,抓著銅獅子的腳,痛苦地合上雙眼。
※※※※
山下,夜歸的帥麗兒把車停在已打烊的冰店前。走進冰店,阿伯正在看電視。見了她即熱烈地招呼:「麗兒,妳可來了。」
「大舅公,我是瞧見你那輛鐵馬停在外面,心想那個討厭的園丁一定來過了,你該說的都說了吧?」帥麗兒脫下安全帽,一頭亮麗的長髮披瀉而下。
「當然,連「咆哮山莊」都搬出來,說得夠逼真了,我看她都嚇呆了,不過,她還是回山上去了。」阿伯搖搖頭。
帥麗兒自負地笑了。「她敢回去,今晚就有好戲看嘍!哈哈‥‥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她從風衣裡取出一條「長壽」,塞給阿伯。
阿伯拿在手上,笑得合不攏嘴。「妳這小妮子,就會討舅公歡心。不過說正經的,妳到底為什麼要我說那些話去嚇她呢?」
「你不知道,大哥請園丁來整理那個庭院,是因為十二月要把我嫁給尚氏企業的小開!那根本是樁商業聯姻,我一點也不喜歡那個流里流氣的小開,大哥卻執意要我嫁。大哥一直看我不順眼,媽去世了,他就想著要把我掃出家門。」麗兒說著,委屈地紅了眼睛。
「哦,好麗兒,別哭、別哭。舅公能為妳做的一定幫到底,只是妳該找妳哥好好溝通,光嚇走那個小園丁是沒用的,妳哥有的是錢,園丁再請就有了。」阿伯拍拍麗兒的背。
阿伯的話恍若當頭棒喝,教麗兒雙眼乍亮。「您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舅公我吃過的鹽,比妳吃過的飯還多。」阿伯倚老賣老。
麗兒破涕為笑,糗著舅公:「吃那麼多鹽會得高血壓的。」
他老人家沒轍地搖搖頭。
麗兒不再哭了,她突然有個全新的計劃--留在這裡跟那個園丁鬥,她還不如包袱款款落跑算了!
雖然一時間她還沒辦法決定自己該去哪裡,但天涯之大,她還怕沒有容身之處嗎?
「我走了。」麗兒捧著他的老臉,吻了吻他的額,一溜煙地出門,騎上重型摩托車,揚長而去。
阿伯看著小外甥女不羈的背影,真不知這鬼靈精又有什麼主意。他搖搖頭,關上木門,看他的電視去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