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袖被他緊緊摟在馬背上,完全失去逃脫的機會,只能不斷地尖叫著,扭動著身軀。
「你沒有理由離開我,在我對你付出了這麼多之後。」他憤怒的低吼,下巴頂在她猶帶淡然香氣的發上。
「我並沒有請求你付出,你記得嗎?所以你也沒有資格要求我付出同等的代價,你沒有權利拿這個借口來壓我。」挽袖不服地反駁,淚水早已盈眶。
她好累、好累了,為什麼還要這樣逼她?
司徒傲的闖入,已經打亂了她的人生,在未經她同意之下擅自摧毀原本完滿的未來,而她卻束手無策。
「呵呵呵,好個沒有權利!」司徒傲痛心地狂笑,心碎片片。
是他沒有資格,還是挽袖沒有權利呢?
在挽袖所建構的生活裡,他本就不該是存在的人,他的出現只意味著危險、毀滅的開端;然而,在他所創造的現實裡,卻是挽袖狠狠地將他遺棄,不顧他無悔的深情。
那清雅的容顏、那細緻的眉眼、那紅艷的唇……如此一個完美無瑕的美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要他如何能夠接受挽袖早已忘記他的事實?他害怕如果缺少這一份牽掛,愛就將從此不存在。
尤其是在他盡力地付出真心以後。
「如果你再不放開我,死就是我唯一的道路。」挽袖沉重地說出了無情的惡言!這是她最後的通牒,也是她的決心。
趁著司徒傲還來不及反應之時,挽袖奮力地掙脫了他的掌控,頓失重心的身軀在劇烈晃動的馬背上難以維持平衡,就見她纖弱的身子晃了幾晃,突然滾落馬背,以相當快的速度在斜坡上翻滾著。
司徒傲想也不想,在挽袖之後跟著跳下了馬。
如果死是他們唯一的解脫,他願意毫不遲疑地接受。
只要,挽袖能夠重回他的身邊。
緊緊地摟著挽袖,兩個糾纏的人兒滾落在草原。
「為什麼……要救我?」挽袖被他擁在懷中,剛才急速的滾落使得她的身上多出了幾道深深淺淺的小傷口。
「我說過會永遠保護你的。」
躺平在草地上,司徒傲將自己冰涼的大手貼上她的臉頰,試圖舒緩她皮肉的疼痛。
「我不需要,我一點也不需要你的保護。」又不是三歲的小女孩,哪裡還需要旁人處處的呵護?
用力推離著他緊貼的胸膛,挽袖簡直氣極。
「挽袖,你為什麼總是要將我的好意拒於千里之外?」司徒傲一點也不讓步,態度強硬。「你難道忘記了,我向你承諾過我會一輩子盡我所有的能力保護你,你難道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那承諾好沉重,幾乎壓得她無法喘氣。
「不記得,不記得!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挽袖搖著頭,她再也無法維持平靜,淚水不住地奪眶而出。
她的眼淚讓他的強硬瓦解。
「別哭啊!挽袖。」
她的淚水狠狠揪痛他的心,脆弱纖細的人兒是多麼的無助,那晶瑩的眼淚如同她易碎的玻璃心。
「你為什麼一定要我想起我曾經歷的過去,為什麼一定要把你說的承諾加諸在我的身上?」
挽袖句句控訴,如刺如針狠狠地扎進他的心口。
是的,他確實沒有權利要求挽袖想起一切。
「嗚嗚嗚……」挽袖低泣不止。
「請你別哭了,好嗎?」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執意要將我留在你身邊,你難道以為這樣我就會快樂嗎?」挽袖扯著他的衣服。「對不起,挽袖。」司徒傲回握住她的小手,不忍見她心碎的模樣,「我會盡量達成你任何的要求,唯獨放你走這件事不可能。我要你一輩子都陪在我的身邊,能不能請你不要拒絕我?」
挽袖不語,他柔情的聲調已近乎哀求。
她無法拒絕啊!
「為什麼是我?」她退開到一旁,柳眉緊蹙。
司徒傲微笑地看了她一眼,那抹笑容裡看不透究竟是喜樂或是哀傷。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司徒傲轉身離開。
他的情深撼動人心,他的情真無怨無悔,讓她早已不知何時在心底烙下了他的形貌。
可是她害怕這一切的美好只是暫時的,當夢醒了就會灰飛煙滅,無存於世,這份感情的基礎太過薄弱,無法長久的。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挽袖突然有股想留住他的衝動,由心而發的想念貫穿全身,然而乾澀的喉頭卻發不出聲音,只能這樣看著他頎長的身影在她眼前緩緩消失。
她想留住他。
???
「走開,我不要見到你!」
一如往常,客棧裡傳出吵鬧爭辯的聲響。
「你為什麼不能聽話一點,一定要這樣倔強?」司徒傲緊抓著她的手,魅邪的臉上怒氣湧現。
「放開我。」甩著手,挽袖的態度異常冷淡。
司徒傲不懂,為什麼她總有辦法觸怒他。
「過來。」
他已經沒什麼耐性,口氣幾乎是霸道的命令。
挽袖看了他一眼,再瞧了瞧擺滿桌面的菜餚,不知怎地,她就是毫無胃口。
「我不餓,不想吃東西。」
「不餓?你看看你都已經瘦成什麼樣子了?就算是身體健康也禁不起你這個樣子耗損的。」司徒傲大步邁向她,索性壓住她的纖腰將她強拉著坐下。
「我餓了自然會吃,不用你操心。」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當然就是我餓的時候。」挽袖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
「我看等你餓了,你也快變成乾屍了。」司徒傲隨手夾了幾口青菜到碗裡,擱放在她的面前,「與其等你慢慢餓,倒不如讓我餵你吃。」
挽袖一聽這話先是一驚,旋即便恢復原先平穩的心境。
她不相信會有任何一個大權在握的狂傲男子,會願意放下身段去餵一名如她這般的普通女子,這樣謙卑、低微的行為,猶如刻身的恥辱難以洗脫,她打從心底就認定像司徒傲那樣霸氣的男人是無法忍受的。
當挽袖這麼想的同時,司徒傲已經用筷子夾了一口菜到她的嘴邊。
「在想什麼呢?把嘴張開,不然我要怎麼餵你吃。」
「你?」挽袖沒料到他竟會真的這麼做,不敢置信地微啟小口,恰好讓司徒傲將菜順利放到她的嘴裡。
「你難不成連咀嚼都要我幫忙吧!」看她呆呆傻傻的嬌憨模樣,他就覺得有趣。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生怕他會真的說到做到,挽袖只得動口咀嚼著嘴裡的菜餚。
「吃得這麼急,小心咬到舌頭。」手指撫上她略顯憔悴的嬌麗美顏,司徒傲揚起一抹寵愛至極的笑。「其實如果是你的要求,不論是什麼困難的事,我一定都會願意替你完成的。」
「那麼……」
「別再說要我放你回去這種話,唯有此事我無法允諾。」這是司徒傲最後的堅持。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你別再餵我吃東西了。」懊惱地看著他頻頻夾菜到她的碗裡,挽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那你必須答應我乖乖吃飯才行。」
挽袖用力頷首。
只要能阻止他繼續這愚蠢的行為,不管叫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喏!」交出手上的碗筷,司徒傲支肘微笑地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食不知味的苦悶吃相。
在他熱烈的注視之下,挽袖更無食慾。
「傅天狂對你好嗎?」他突然提出疑問。
「嗯?」挽袖有一下沒一下地扒著飯,卻在聽見他問出口的疑問之後停下所有的動作,轉而看向他。
這似乎是司徒傲首次在她的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你還沒有回答我,他對你好嗎?」
「還不錯。」她回答得簡略,嘴角泛起的甜笑卻洩露了她的心事。
「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這是他第二個疑問。
「八歲開始就認識了,可以算是一起長大的。」挽袖撥動碗裡的晶瑩白米,晶亮的鳳眼裡淨是暖意。
「那在八歲以前呢?你還記得多少?」
挽袖想了想,卻始終無法在腦子裡搜索出在八歲以前的片段記憶,所有在腦海裡浮動的記憶全是在八歲以後的,八歲以前那一段記憶是一片空白。
「不記得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挽袖注視著眼前這個光華內斂的男人,只見在那張邪魅的臉龐上約略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若有似無的笑容中有著她不熟悉的哀傷與淒楚。
「我曾經認識一個女孩,如果她沒有離開的話應該跟你一樣大了。」司徒傲輕梳過自己銀白的發尾,回她一個笑。「她是我們家一個打雜的小丫頭,她……沒有名字、沒有父母,從小時候起就一直被司徒家收養。」
緩慢流逝的時間,彷彿又回到了那夜……
似乎在他的眼前,還能看見那小小的身影。
「你很喜歡那個小女孩,對不對?」
挽袖認出他眼底那抹一閃即逝的愛憐。
「對。」他並不否認。
他的回答,挑起了挽袖的好奇心。
「然後呢?那個小女孩怎麼了?」
司徒傲的眼神微黯了一下,像是這段記憶有多麼難以回顧般,「她被人栽贓嫁禍說她偷東西,這件事讓家裡的人非常生氣,於是就決定對她處以最嚴厲的懲罰,所以……」
「所以怎麼樣?」挽袖的心裡一陣絞痛。
「沒有所以了。」司徒傲順手捧起身邊的暖茶,輕置唇邊品味。
「騙人!」挽袖本能地反駁,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我當然是在騙人。」他笑道,魅惑的眼眸淨是笑意,「沒想到你居然相信了,該說你是單純還是天真呢?」
挽袖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她看見了他眼底的哀憐,那樣絕望的傷痛不是輕易能夠偽裝出來的,她相信這一切絕非捏造出來的假象,可能只是司徒傲不願意再一次回想而欲隱藏於心底,才會這麼告訴她的。
「唔……」突然一股酸澀的感覺湧上口中,挽袖急急地捂著嘴衝向門外。
八成是剛才空腹喝酒。倚在柱子邊,挽袖控制不住從胃中傳來的翻攪嗯心感,將適才吃進胃中的食物盡數吐了出來,就見她全身疲軟地跪坐在地上,細瘦雙肩不住頻頻顫抖,一張蒼白嬌弱的臉上邊隱隱滲出滴滴冷汗。
「沒事吧?」司徒傲尾隨著她來到她的身邊,輕攙起她虛軟的身子。
挽袖搖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司徒傲心中隱隱不安起來。
嬌柔的纖弱身軀彷彿不禁風吹,白若紙色的柔美臉孔毫無生氣,發白的唇瓣已不見紅潤……此時的她猶如泡影,在在散發著死亡的晦暗,教他隨時都有失去她的驚懼。
他好害怕!
司徒傲忍不住用手指劃過她細緻美麗的五官,感受著她真實的存在,接著他覆上她柔軟的唇瓣,他的想念無法用言語清楚表達出,只有借最原始的表達方式傳遞給她知道,毋需言語的綴飾,一切都來自真心。
長久的思念在一瞬間潰堤,他的吻既霸道又溫柔,輕而易舉地就撩動她靜如寒泉的心湖,漣漪一道道地泛起一如他所給予的親暱的吻,也一如他深刻雋永的愛。
挽袖一時間竟難以反應。
口中的酸澀在他突來的侵入之下,似乎莫名多了一絲甜熱,那交纏的吻如同蛇緊緊纏繞,溫熱濕滑的感覺平撫著她的不適與尷尬。
這是他的吻,竟挑在她如此狼狽的情況下侵犯;這是他的吻,竟挑在她芳心最脆弱之時蔓延。
幾乎,教她淪陷。
不、不行,她不能!
「司徒……司徒……傲:!」她強迫自己離開他的身邊,大口喘著氣。
「為什麼不試著好好享受這個吻?你明明十分依戀。」捧起她微泛紅潮的清麗臉龐,司徒傲無限珍惜。
啪!
幾乎是同時的,挽袖小小的手掌用力地貼上他的臉頰。
力道不輕不重,恰好能夠讓人聽到清楚的聲響。
司徒傲緩緩轉回被打偏的臉孔,魅邪的眼瞳裡淨是傷痛。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怎麼可以……」挽袖泣不成聲,分不清在心中擴散的疼痛究竟是來自他的侵犯或是自己的拒絕。
她怎麼可以……愛上他?
「承認吧,你的心裡其實是有我的。」
「沒有,沒有的!」挽袖用力地搖晃著頭,卻無法欺騙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感受。
是啊!
她盼望有他的陪伴,眷戀著他的吻,喜歡來自於他的溫熱氣息。
挽袖害怕看清自己的心意,那污穢的現實竟是如此殘酷,如果能不看、不聽就可以避開的話,她絕對會盡一切的努力,可是她早已無法逃離了啊!
挽袖無聊地看著窗外的柳枝隨風輕擺,隨著司徒傲避居這小客棧已有數日,除了剛到那天之外,之後幾乎沒有和他好好說過話,挽袖也注意到他的鬍渣漸多和更形消瘦的身影,而每天也只有吃飯的時間才可以見到他。
幾次想開口問他到底作何打算,卻苦於他似乎連吃飯也是心不在焉,有幾次甚至隨便吃兩口又進房間了。
司徒傲給了她絕對的自由。
當然,除了隨意出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