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風聲嘯嘯,天色陰霾,好像風雪即將來了。風無痕走過小路,直往西邊,不斷
加快腳下行程,迅速地來到後山西邊,直接敲了他師父的房門。
房內咳了好幾聲,傳來蒼老的聲音。「無痕啊,你又玩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去睡吧,
我已不想訓你了,你早點去睡吧。」
「師父,請你把師姊嫁給我。」風無痕直接且大聲地說出自己的渴求。
房門立刻開了,老者髮鬚皆白,大手撫鬚,臉上卻沒有笑靨。「你喝醉酒了嗎?無
痕。」
風無痕咚一聲,兩腳跪在地上,俊秀的臉上只有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師父,請你
把師姊嫁給我,不要讓她嫁給你的好友之子。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我愛師姊啊!」
老人臉上越顯不悅。「哼,你說話倒越來越大膽,自從三年前,你就不顧師命自己
私闖下山,你在山下搞什麼花樣,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都不罰你了,你還敢這麼
大膽,說這什麼渾話!」
「師父,請你把師姊嫁給我,我一定會疼惜她的。」風無痕話說得更有力,緊盯著
老者的眼睛充滿決心及懇求。
「不行,我絕不會讓采香嫁給你。無痕,你回房裡去睡吧,我當你沒有說過這回事。」
老人斬釘截鐵地說。
老人轉身就要關上房門,風無痕跪在地上,伸手捉住老人的衣服,不能明白師父為
何不答應,不禁激動地問:「師父,為什不能把師姊嫁給我?我是真的喜歡師姊,我
不能讓她嫁給別人,我要娶她為妻,師父,你為什麼不答應呢?」
老人看男徒弟這苦苦質問,的確是一片深情的樣子,不過風無痕的性子向來說不
得准。
他不禁歎了口氣,說出心中的顧慮。「無痕,你的性情是專會惹事的料,山下王員
外兒子的腿是你打斷的吧?」
「那是他欺負良家婦女。」
「縣府的公庫是你盜的吧?」
「他們欺壓良民。」
老人又歎了口氣,注視著風無痕那張世間難得的俊臉。「師父對你大沒信心,況且
你這張臉實在長得大俊了,雖然我知道你對女人不苟言笑,但光是這張臉,就有多少女
人要傾心於你,若是師父真的將你師姊白采香嫁給你,要是有一天你負了心,你師姊的
個性太過善良,吃了苦也只會往肚子裡吞,師父老了,身體也愈來愈差,總有一天會死
的,你會怎麼對待采香師父是管不了一輩子的。唉」老人的言語之中對女徒弟白采
香的未來是相當重視。
「我不會的,師父,我發誓,我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師姊的事,我一輩子只愛師姊一
個女人。」風無痕信誓旦旦地發誓。
「咳咳……你去睡吧,無痕,天下美女多得是,你這張臉,要什麼女人就有什麼女
人的,你不必想你師姊了,我絕不會答應的。」
風無痕深吸口氣,抬起頭看著老者。「師父不肯,我就在這裡跪到死都不起來。」
「隨便你,你的性子向來沒有耐性,現在要開始下雪了,跪一個時辰,你就受不了
了。」老人慍怒地說道。
「師父,請你把師姊嫁給我,你開出任何條件,我都會遵守的,求求你,師父。」
風無痕無法可想,只有一再苦苦哀求,完全失去他一向狂囂霸氣的張狂。
老人的反應是把門關起來,不再理會。
白衣青年跪在門口,低垂著頭,雪花一片一片緩緩地灑落,落在青年的發上身上,
沁成一片人體不能忍受的冰寒。
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風雲急遽而來,不停地下著,在這樣狂厲的風雪之中,風無痕
不言不語,不吃不睡地跪了三天。
★★★
「咳咳采香,你過來。」老人咳了幾聲,喚了白采香的名字,威嚴的話中,別有一
種疼惜的慈愛。
白采香白衣飄飄地走了過來,好像畫裡的仙女一般,柔軟的青絲披散在肩上,大而
清澈的雙眼流露著溫柔,小而暈紅的菱嘴令人不禁想要一親芳澤,似雪的肌膚毫無瑕疵,
西施再世也不過如此而已吧!
她緩步走到老者面前,一向帶笑的眼眸卻有了急迫的憂急,還沒說話就跪了下來,
柔聲低語:「師父,不管師弟犯了什麼錯,求您別讓他再跪著了,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吃
沒睡了,鐵打的人也受不了,況且外面還那麼冷。」
「你在乎無痕嗎?采香?」老者忽然沈聲問著。
白采香目瞪口呆,抬起頭來,不明白師父為什問這樣的話。「師父,我跟師弟情
同手足,我怎麼不在乎無痕呢?他是我在世上最親的人。」
老者沈吟了一下,再度詢問:「就只是這樣而已?」老者抬眼,直直望著白采香,
認真地又問道:「你喜歡無痕嗎?采香。」
白采香又呆了一下,美絕天下的容貌有了些不懂,無痕是她最親的人,她怎會不
喜歡呢!「當然是喜歡的,師父。」
「看來只是手足的喜歡。」老者低語著作下結論。
摸著手裡的玉珮,心中一直決定的大事終於塵埃落定,他將玉珮交給白采香。
「拿去戴在身上,起來吧。無痕要跪多久那是他的事,不必管了,等他受不了,他
就會起來了。他的性格桀鶩不馴,讓他吃點苦也是應該的,消磨一下他的銳氣,否則以
後下山闖天下,以他的個性,不知還會惹出什麼樣的禍端出來。」雖然是嚴厲的話,但
也充滿著對風無痕的關心之情。
「但是師父……」白采香眉眼之中顯得更焦急,再跪下去,無痕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不料,老者卻嚴厲地低喝。「怎麼,連師父的話也聽不進去了嗎?」
白采香素來貼心乖順,對老人的話沒有不從的,聽到師父這麼說,她只好忍住請求
的話站了起來。但眼神卻直瞄向屋外一直受著風雪寒風的一席白衣,片片白雪融在他身
上,又結成了霜。
望著風無痕在雪天裡逐漸隱沒的身影,剎那間一顆心猛然地揪了起來,心闞極了。
她不覺地走向師父又低語:「師父,求你不要罰無痕,這場風雪大大了,無痕受不
了的,求求你,師父!」
「我叫你不要管他了,他的個性吃不了苦,他要站起來就站起來,我並未處罰他,
是他自己自討苦吃,怪不得任何人。」老者聲道。「采香,師父最擔心的是你,你這
麼善良,只怕會被惡人欺負,師父已經幫你想好了,這塊玉是師父的好友……」
老者的話戛然而斷,因為白采香根本就沒有聽他在說什麼,她的眼光直望向屋外的
風無痕,然後,她跪了下來,美麗的眼睛沾滿淚水,首次違抗師命地堅持道:「師父,
我不能不管無痕,就算你叫我不管,我也不能不管,對不起,請師父原諒我。」
老人驚奇地看著,這是女徒弟第一次反抗他的話。白采香堅定地站了起來,朝屋外
走去,風雪迎面而來,冷得叫人直打顫,她停在風無痕的身邊,風無痕抖著身體,訝異
地往上望,白采香卻對他漾開了一個溫柔又美麗的笑容,然後,在他身邊一起跪了下來。
風無痕驚異極了,這風雪這麼大,師姊嬌嬌弱弱的身體怎受得了,他聲音因長久吹
風飄雪而啞了、顫了,卻仍忍不住必心道:「師……姊,快回……房去,太冷了。」
白采香伸出纖白的玉手,握住風無痕被風凍得幾乎像冰塊的大手,抬起至嘴邊呵氣,
為他暖手,甜美的笑意不因風寒雪冷而有一點點變化,關心備至的語氣任誰都聽得出。
「無痕,你很冷吧,師姊幫你暖手,我們一起跪到師父原諒你。」
風無痕盯著白采香溫柔美麗的臉,暖意湧上心頭,師父說得太可笑了,他絕對不會
愛上別的女人,他的心裡永永遠遠只有師姊一個人,任誰也休想改變。他的話語更加溫
柔了。「師姊,太冷了,你快回房去。」
白采香簡單地搖了個頭,風無痕知道她的個性說一不二,自己是沒有辦法動得了她
了,但是忍不住地,心裡的感動越積越多,眼眶就這麼紅了起來。
白采香又抬起手來,撥掉落在他頰上發上的霜雪。「無痕,你一定很冷,你的臉好
冰喔!」白采香抬起雙手熨貼在他頰上,想幫他去除一些冰意。
風無痕露出暖暖的笑靨,襯得他那張俊臉更形懾人魂魄。師姊不知自己為了她,再
冷再苦的關卡,他也絕不會放棄。
他雙手按住白采香的手,說道:「師姊,你過來一點,我幫你擋風雪,要不然你會
著涼的。」
舉起臂膀,風無痕擋去了一些落在白采香身上的風雪,白采香靠著風無痕,緩緩地
閉上眼睛,也用自己溫暖的沐溫,為風無痕注入一些暖意,而她臉上的溫柔笑意從來都
不曾改變,兩人就這樣雙雙跪在雪地上。
老者看著這一幕小兒女戀慕情深的畫面,心裡忍不住驚疑,難道自己是錯了嗎?風
無痕雖然膽大狂傲,但個性直爽俠氣且能言善道,反應機靈,稍加琢磨,他日一定是個
十分出色的人材。
只不過,他向來好玩不愛習武,所以自己才認為他擔不了大任,而白采香一顆心愜
過善良,若是沒有人一生護著她,只怕她一生都要吃虧了,因此他才選了自己好友之子
唐魁來與白采香婚配。
但是,看著今天這一幕,他忽然不確定自己是否對白采香做了最好的決定,他需要
時間再想想,想想無痕跟好友唐中守的兒子唐魁,究竟誰較適合白采香……
★★★
夜色越深,越顯寂靜。老人的劇咳聲更加刺耳了,白采香紅了一對眼,風無痕站在
床邊為老人撫背,雖然師父對他一向嚴厲,但是有時候他也能感覺到師父嚴厲中帶有恨
鐵不成鋼的心悻。
「采香,你過來,咳咳咳……」老人才講了幾句話,就忽然咳了起來,白采香的淚
隨著一聲聲的咳嗽聲迅速掉了下來。「師父,別再說話了,快躺下來休息。」
白風只是指了指白采香身上的玉珮,白采香會意地將玉珮拿下來,遞到白風手上,
白風撫摸著這塊玉珮,心中遲遲不定的大石頭還是放不下去。
這塊玉珮是唐家的傳家之寶,是對方婚訂的信物,只要讓采香拿著這塊玉珮到唐家
去,采香一生的幸福都無慮了,對方有財有勢,絕對沒有人敢欺負白采香。
但……這是采香要的嗎?他看著白采香望著風無痕的神情在內心想道。
再緩緩將眼光轉向站在一邊的風無痕。唉!自從看到風無痕和白采香那一幕之後,
他就一直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最後只好告訴風無痕,要娶白采香可以,但以後都不能下
山遊玩意事,只能好好地收心練功夫。風無痕二話不說地答應了,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他
對白采香的真心來。
握在老人手上的玉珮越形冰涼,老人只覺得喉中一陣搔癢,又嗆咳起來,白采香掩
口哭了出來,靠在風無痕身上啜泣,似乎也知道老人將不久於人世。
風無痕憐愛地撥梳她的頭髮,眼中的情意跟愛憐真誠湧出,他安慰道:「別哭了,
師姊,師父會好的。」
老人漸漸止了咳,看到這一幕,心中下了決定,著聲音喊著:「無痕,過來。」
「是,師父。」
風無痕走向老人床前,白風因病重而顫抖地問道:「你之前跪在我屋前講的話都是
真的嗎?」
風無痕一陣顫抖,眼裡湧出喜意,知道師父終於要同意他銀白采香的婚事了,他急
道:「當然是真的,我甚至可以發下毒誓。」
老人又咳了起來,手一招,示意白采香往前,將玉珮放在白采香的手上,想要告訴
白采香去到青雲堡退了這門婚事。「采香,咳咳咳,這塊……玉珮……咳咳咳……」
老人忽然急遽地咬起來,越咳越嚴重,白采香哭泣道:「師父,你不要說話了,你
好好休息。」
老人伸出手指比著玉珮,想把這個玉珮的緣由說清楚,叫白采香去退掉這門親事,
但喉嚨卻不停地癢起來,只是不斷地咳嗽……當咳嗽聲寂靜下來時,白風已經辭世,白
采香、風無痕雙雙跪在床前,而玉珮仍兀自地在白采香的手裡……★★★
「小子,想要命的話,就把銀子拿出來,若是敢說一個不的話,那就別怪大爺們不
客氣了,不過,這女的我們就留著用了,哈哈哈,好久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一
群山中盜匪哄然一笑,全然淫念的眼光盯視被他們捉在手裡的白采香。
風無痕看著白采香因先前的掙扎而破了好幾處的衣衫,臉色丕變,早知道就不該顧
著男女大防,讓師姊獨自一人去湖邊梳洗。又不是不知道師姊武功雖高,但是對人的信
任,使她的警戒心比一個幼童還低。他冷冰冰地道,聲音足可割金斷鐵。
「放開我師姊,我只說一遍。」
「人在我們手裡還敢這麼囂張!」帶頭之人放聲大笑,又故意輕薄地摸了白采香的
臉一把,只見風無痕仍是面無表情,但從他週身所散發的怒意卻似要把整座茂密森林結
焚燒殆盡。
白采香被捉得太緊,一個踉蹌竟把腳扭傷了,口中低低呻吟一聲,頸邊青絲凌亂地
蓋住她的臉,卻遮掩不住地疼痛難禁的表情。
風無痕一陣心闞,更加怒火中燒。「今天我要是讓你們這一班人走出這座林子,那
我風無痕這三個字從此消逝世上。」
「還說大話,這個女人的命你不要了嗎?」似乎看準了白采香是風無痕的弱點,粗
魯地捉住白采香的長髮,白采香立刻痛苦得低吟,風無痕身子一動,從袖子裡飛出一把
不明薄力武器,那土匪的首級立刻飛向天際。
眾盜匪哪裡看過這種厲害的武功,紛紛嚇傻了眼,驚慌恐懼就像冰水一般地冷透了
心,每個人嚇得掉頭就跑,唯恐下一個遭殃的是自己。
風無痕不顧盜匪的閿離,他趕忙地趨前,扶起躺在地上的白采香,溫柔的動作,跟
剛才的殘酷殺人手法完全背道而馳,誰也看不出來剛才的凶殘殺人手法,竟是從這個溫
柔的青年身上所發出的。
「不要追去殺他們……」白采香輕道,第一句話就是替這群盜匪求情。
風無痕拂去白采香臉上的泥土,霎然看見她臉上的紅腫,整個神情馬上轉變。
「可惡,他們碰了師姊,全都該殺。」
「就算師姊求你也不行嗎?」白采香咬緊下唇說道。「你連師姊的話也不聽了嗎?」
風無痕看到她身上衣衫被撕破,氣得眼都紅了,急忙脫下外衣幫白采香遮蓋。
「我不是不聽師姊的話,而是……師姊,他們傷了你,還想對你做出下流的事來,
你怎麼不生氣,你為什麼還要對他們那麼好?」
「無痕,得饒人處且饒人,既然什麼事都沒有,你就放過他們吧。」
哪裡沒事,瞧師姊臉上煞白的神色,就知道她剛才受了多大的驚嚇。但是以師姊善
良溫柔的個性,世上沒有惡人,沒有任何一個人是該死的。
唔,可惡,他根本就沒有能力抗拒師姊的請求,這是他最大的弱點,他撇嫩嘴,看
著眼前善良纖柔的人兒,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好吧,我不追去殺他們了,也希望他
們好自為之。」
他扶起白采香,白采香卻因腳下一個疼痛,低叫出聲。風無痕看著她疼痛的表情,
連忙道:「師姊,你把鞋脫下來,我幫你看看。」
「這個……」白采香猶豫了,這個師弟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她最瞭解,一看
到她的傷口,一定又會氣得想回去找那幾個盜匪算總帳。
於是,她輕柔地道:「你不能生氣,也不能回去找那些盜匪算總帳喔?」
「好!」
白采香伸出纖細的小腳,把鞋脫了下來,關節處明顯的紅腫,讓風無痕不禁憤怒地
握拳。但一想到他對白采香的應允,只好壓下怒火,將心神放在白采香紅腫的腳踝上。
風無痕溫柔地道:「師姊,忍一忍,我幫你揉揉,如果不採的話,等一下會腫得更
厲害,等操好後,我們到城鎮去找人幫你抹藥。」
白采香微微地笑道:「你揉吧,沒關係,不痛的。」
風無痕力道恰到好處的輕采,而白采香只是靜靜地任他采弄著腳,一點也不喊痛。
可風無痕瞧她眼淚含在眼眶裡,就知道她是怕他擔心,否刖眼淚早就滾下來。
「好了。」風無痕放下手來,拿起鞋子,溫柔地替她穿上。
「不用了,我自己來,無痕。」
「我幫你……」風無痕硬是奪下鞋子,要幫她穿鞋,但是看了她腳上的紅腫,他便
將鞋子收起來說道:「不行,師姊,你不能穿鞋了,再穿,你的腳會腫得更厲害。」
「但是……我怎麼走路?」白采香苦惱地問道。
風無痕微笑地看著她,愛意包含在這個微笑裡。「有事弟子服其勞,你不是恰好有
一個師弟在面前嗎?」
白采香一時愕然。
風無痕將背轉向她。「我背你啊,師姊,這樣你就不必走路了。」
「但山路這麼難走……」白采香為難地說道。
風無痕不顧她的反對,硬把她背在背上,一邊還調笑地說道:「越難走的路,我風
無痕就越有興趣。」
白采香慢慢將手摟著風無痕的脖子,只覺得一陣暖意湧了上來,抱歉地道:「每次
師姊都為你惹麻煩,真是對不起。」
風無痕回答的聲音低沈,卻更顯得情深無限。「只要是師姊的麻煩,我都願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