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姊好美啊……」風無痕的讚賞充滿了歎為觀止的愛慕,這樣的語氣倒使白采香不習慣了起來,急忙掩住了臉,拿起繡帕就要抹去臉上的脂粉,說道:「師姊不喜歡胭脂花粉,我把它抹掉。」
風無痕按住白采香匆促的手,大聲嚷嚷了起來。「不行,師姊,你看起來很美,為什麼要擦掉?」
「我不習慣……」
話還沒說完,無痕就打斷了她的話,專制無比地道:「我幫你抹上,你就要擦掉,師姊,你是不是討厭我,更何況這是我買給你的,你竟然會急著擦掉,你分明是討厭我,對不對?」
「不,我怎麼會,只是……」言語匆促間,她被風無痕逼得無話可說。
她深知這師弟心高氣傲的個性,若是抹掉,一定會讓他很不高興,進而引發了一堆的風雨,地歎一口氣。「好吧!我不擦掉就是了,只是,無痕,你怎麼抹胭脂的動作這
熟練。」
風無痕一愣,從來沒想過師姊會問這問題。他趕緊裝傻了幾句瞞欺了過去,白采香也就不再詢問。
風無痕吁了口氣,果然師姊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問起,根本對這件事毫不在意,被他隨口將話鋒一轉,也就不再詢問這抹胭脂的技巧從何而來。
他少時極喜惹是生非,山中清淨的生活他根本就過不慣,所以,他常瞞著師父、師姊下山去。反正被師父捉到,以師姊的菩薩心腸,師姊一定會為他求情,所以他倒樂得悠閒快活。
偷溜下山後,結交了幾個酒肉朋友,紛紛帶著他到處去大開眼界,什麼一流的妓院,髒污的賭館,都曾是他流連的地方。
可他在這人間樂園走上一遭,就是覺得世間的女子無味,而白采香的影子卻在他心中越來越深,深到他幾乎快要無法承受。
原本他一直以為這是同門師姊弟間的情感,直到師父有一次提及要將白采香嫁給一個他好友的長子。
乍聽到這句師父說溜嘴提到的話,霎時,好似一盆冰水往頭上淋了滿身滿頭,把他的一顆向來不大在乎任何事的心整個淋醒了,他才知道他是徹徹底底地愛上白采香了。
這時他才恍然大悟的明白為什麼師父總是若有似無地將他排拒在白采香的身邊,原來師父早就有了私心,要將愛徒白采香嫁給一個名利權勢皆屬上等的陌生人,所以才一直要白采香別跟自己大接近。
為了這件事,他氣急敗壞地直跟師父撒潑鬧了好幾次,要師父把師姊改許給他。最後,師父實在是挨不過他的死纏攔打,只好略微認輸地再也不提要把白采香許人之事,但卻也沒答應要把白采香嫁給他,只是看在他對白采香的深情上,告訴他:只要他勤練武藝,不再拍花惹草,他便願意改變心意。
因此,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精勤地修練武藝,再也不去那些煙花之地,只盼師父對他允諾的話能成真,最後雖然師父沒有交代任何遺言就離世,也沒有許下要將白采香交予他的承諾,但是從師父從未對白采香提起親事的跡象,風無痕瞭解到師父早已默許了將白采香交給他。
望著銅鏡裡的白采香,朱唇雲鬢,美麗可人,他露出了充滿愛意的笑顏,他非把白采香給娶到手不可,在他的心中,白采香早已是他的妻子,這是連師父都默許的。
★★★
「店小二,你這是做什麼?」風無痕看著店小二手中的銀兩,不解地問道。
店小二看風無痕一臉冰冷的表情,雖然害怕,但仍是哈腰賠禮,盡量有禮貌地說出這一段話,希望不要再更刺激這俊美的公子。「這位公子,實在是對不起,我們小店是小本經營,實在是禁不起任何的風險,這些銀兩我們奉還,就當你跟這位姑娘從來沒有在我們店裡住餅,青雲堡我們實在惹不起。」
風無痕冷哼一聲,說出來的話陰森森的,顯然非常非常的生氣。「青雲堡你們惹不起,那我你們小店就惹得起嗎?」
白采香看到風無痕這副脾氣又要發作的樣子,趕緊拉拉風無痕的袖子,要他住口,免得他不小心又引起另一番衝突。
「店小二,怎麼回事呢?夜都快深了,才要把我們趕走,這實在是不講情理,起碼也讓我們度過一夜再走吧。」白采香轉向店小二問道。
店小二滿臉為難,他對這位輕聲細語的姑娘是很有好感,他也想讓她住一晚再走,可是他只是個人家請來的夥計,哪裡有這麼大的權力讓她留下來。他只好鐵了心地道:「真是對不住,姑娘,我只是個人家請來的夥計,掌櫃的要我們怎麼做,我就只能這麼做,要不然我也不願意……」
一聲為難的輕歎,白采香沒有想到自己的境況,反而對店小二同情了起來,畢竟他也只是個人家請的夥計而已。
「店小二,沒關係的,我跟我師弟這就走,不必使你難做人。」白采香立刻好心地說。
風無痕轉向白采香,吃驚地道:「師姊你說什麼?應該要叫那該死的老掌櫃出來,交代個清楚才對,哪有客棧在晚上趕客人的?」
白采香拉一拉他的衣袖要他住嘴,唯恐他越說越口沒遮攔讓店小二更加難過。
「別再說了,我們走了吧!不要為難小二哥,他也只是拿些薇薄的酬餉,況且我們又不是沒因錯過宿頭而夜宿荒郊野地,沒有什關係的。」
風無痕一看白采香的表情,就知道白采香是怎樣也要離去,為的就是要讓這店小二好做人。風無痕歎了口氣,無奈地背起簡單的包袱說道:「好吧!」反正他對師姊也只能百依百順,怎樣都沒法對她生氣。
店小二一聽反而不忍了,連忙趕到後堂,拿出一包熱騰騰的食物,遞到白采香的手裡,感謝地道:「姑娘,你人真好,這些東西你帶到路上慢慢吃,我王老二一生記住你這個恩情。」
白采香搖了搖頭,急忙將手中燙手的包子推卻,不肯收下店小二的禮物。「不必了,小二哥,你這樣我擔當不起,況且我看掌櫃對你苛的很,你拿出這個來送我,他可能會扣你的銀兩。」
小二哥硬要將食物放進白采香的手裡。「反正他拍習慣了,我也無所謂,姑娘,我這生無父無母,讓人看不起我,我生平至今還沒人對我這麼好過,我……」說著眼眶遠紅了起來。「你拿著吃吧!」
被店小二的熱情感動,白采香把包子收了起來,溫柔地笑道:「多謝你了,店小二。」然後,她轉向站在一旁的風無痕說道:「走吧,無痕。」
突地,店門被打開,幾個雄威凜凜的家丁走了進來,一身的黑衣,黑衣前的胸口還繡著由青線所繡製成的飛雲。
他們一群人冷眼地環顧四周,帶頭者開口就是不客氣地大叫:「喜來客棧的掌櫃或是店小二在嗎?」
店小二吃了一驚,忙對白采香說道:「一身黑衣,胸前補雲,那些是青雲堡的人。姑娘,你快走吧,你們今天惹的事太大了,想不到不到幾個時辰,青雲堡的人就來了。」
「不必著急,店小二,我還要向青雲堡的人詢問那匹神駒怎麼了?不知那馬醫治得怎麼樣了?」白采香柔柔地說道。
店小二驚出冷汗。「姑娘,這青雲堡不是好惹的,你傷了唐小姐的愛馬『雪奔』,你身旁這位公子又當眾打了唐小姐,青雲堡哪裡嚥得下這口氣。這一傳出去,青雲堡的唐小姐當街被人教訓了一頓,他們青雲堡臉上面子也掛不住啊!」
風無痕聽了店小二的勸告,不禁想起今天下午師姊所遭受的屈辱,臉上不由得冷然了起來。「來得好,叫青雲堡準備準備,大家一起再算算今天下午還沒算完的帳吧!」
「店小二,掌櫃的你們在搞什充,快給我滾出來!」門口那一群來者不善的黑衣人,再度地大聲喝問,神情有了些不耐煩。
掌櫃老態龍鍾妁身影,抖縮著身子,連忙走了出去。「是……我就是掌的,請問青雲堡的大爺要些什麼?」
店小二驚慌了起來,知道以掌懦弱怕死的個性,必會將白采香和風無痕招出來。「快走啊,掌櫃一定會把你們供出來,再不快走就來不及了。」
白采香見店小二急得流出汗來,不禁安慰他道:「小二哥,不礙事的,我們做人就講一個『理』字。」
『理』字,以青雲堡足可壓死人的勢力,哪會跟人講一個『理』字啊,只有面子掛不掛得住的問題而已,這個白衣姑娘真是太不知人情事理了,店小二不禁在心底想道。
「掌櫃的,我問你,這裡是不是住了一位白采香姑娘跟她師弟。」進來的那幾個黑衣大漢問道。
掌櫃被那大漢的氣勢震住,聲音直發顫。「不關我的事,也不關我這家喜來客棧的事,他們都在那裡。」
老掌櫃隨手一比,就將白采香跟風無痕所立之地指了出來。在看見兩人之後,大漢們連忙向前,態度卻是極度的恭敬,一改之前的氣焰高張。「白姑娘,風公子,我們青雲堡有請。」
「哼,你們在故弄什麼玄虛,你以為本公子會害怕嗎?」風無痕立刻將白采香推至身後,以身體掩住她站了出去,冷哼了幾聲。
對風無痕的泗釁,大漢們顯然呆了一下,卻更加恭敬有禮。「我們絕無不安好心,你們是青雲堡的貴客,堡主要我們來請風公子跟白姑娘上青雲堡,煩請兩位出外上轎。」
風無痕還想再說些什麼,白采香卻截住他的話頭,回口道:「多謝堡主相請,我們也正要去跟堡主請罪。」
「師姊,你說什麼?」風無痕不滿地吼了起來。
而那幾位大漢明顯的又是一怔,好似不解白采香的話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低下頭重複道:「小人是奉堡主之命而來,請風公子跟白姑娘賞臉。」
白采香輕語道:「那我跟你們走吧!」
大漢們似乎大喜過望,立刻就護送著白采香出門人轎,看著白采香上了青雲堡的轎子,風無痕只好不甘不願地跟了上去。
目送一行人離去的背影,店小二不禁連連地哀聲歎氣,為了白采香的命運而苦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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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堡果然名不虛傳,光從外觀看來,聲勢威嚇,其氣勢令人震懾。
黑衣大漢們將轎子輕輕放下,白采香從轎子裡撥開窗幔看到了外面的景觀,就知道青雲堡到了。
「請白姑娘下轎。」帶頭的大漢恭敬地說道,一邊指示其他人輕輕做下轎子。
等這些青雲堡的大漢們放下轎子,風無痕連忙揭起廉幕,讓白采香踏步出來。
「師姊,青雲堡到了。」風無痕仔細瞧著四周,一派警覺的模樣。他完全不信任這些青雲堡的傢伙,所以一路跟著這些漢子走上了山,守護在白采香身邊。
白采香踏步出來,仍是一派好氣的向著大漢們道謝。「多謝了,借問,堡主現在可否接見我們?」
大漢恭敬地回答:「夜深了,堡主請兩位趁早休息,明日有事再談,請跟我至內室,有奴婢帶你們往客房。」
白采香喃喃道:「也對,夜深了,堡主日理萬機,的確也需要休息,我看請罪之事明日再談。」
風無痕完全不同意白采香的想法,狠狠地哼了一聲。他越瞧這場面,越是覺得不大對勁。「哼!不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師弟!」白采香忍不住輕斥一聲。
大漢們帶領著他們兩人入內,一路上小撟流水,雕工晝梁倒也極有特色,越近內室,整個佈局也由豪邁而近於精緻。
最後大漢停了腳步,將白采香送到一扇紅門之前,說道:「這是女室,我們不宜進入,我請奴婢們帶白姑娘進去。」
大漢敲了門,不久,裡面一位奴婢開門走了出來,聽著大漢的話語,連忙恭敬地說道:「白姑娘,我帶你去休息吧,請跟我來。」她對著白采香微微欠身,一隻手指著內院的方向。
白采香點頭道謝道:「多謝你了。」便舉步跟在這奴婢後走了進去。
白采香移步進去,正要跨過門檻時,風無痕立刻上前扶著她也要跟進來。
婢女嚇了一跳,連忙抬頭,一見是個十分俊俏的少年公子,臉馬上就排紅起來,但仍訓練有素的有禮開口道:「這位公子,很抱歉,這是女室,除了少主跟堡主可進來之外,其餘皆是姑娘家才能進來。你是男兒之身,我們這裡實不方便招待,你的住處在另一邊,等一下這些大漢會帶你過去。」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這裡是尼姑庵嗎?還分男房女房,師姊人住哪裡,我就跟著住在那裡!哪管這裡是不是全是姑娘家住的。」
婢女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卻是不驚不懼,仍是有禮地道:「很抱歉,這是我們青雲堡的現矩,除非是經過少主或堡主的認可,你才可踏進女室,否則一腳進來剁一腳,一手進來砍一手。」
風無痕冷笑。「好大的氣派,我全身都進去,不就要把我碎屍萬段,那我倒看你怎樣把我給碎屍萬段!」語畢,他便要把腳給伸了進來。
白采香對這個師弟囂張霸氣的個性,實在最頭痛之至。她知道他是關心她才會這麼衝動的什麼事都顧不了。就因為這份真情真意,讓白采香責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好伸手阻擋他的進入。
「無痕,咱們入鄉隨俗,莫要壞了別人的門現,而堡主這麼熱情相請,是看得起我們,聽師姊的話,莫要惹事,師姊自己會照顧自己,你早早去睡吧,明早我就去找你。」白采香安慰道。
風無痕在,白采香的軟語懇求下,低語沈思,過了許久才心不甘情不願道:「好吧,師姊,那你自己要小心,不要中了別人的奸謀。」
白采香微微一笑,知道他終於聽話了。「嗯,你放心,去休息吧!」
看著白采香的笑顏,風無痕不安的心立刻平靜下來,與師姊道了再見後,他緩緩轉過身跟著黑衣大漢離開,臨走前還不忘依依不捨地望了白采香好幾次。
★★★
天剛破曉,初亮的微光輕於地面之上。
白采香蓮步經巧地越過了庭池,走過了花圃,住大門的方向走去,昨晚一夜好眠,今晨起來覺得神清氣爽,心情愉快,不知師弟睡得如何?
白采香打開大門,卻驚見一席白衣委頓在地上。
「無痕,你一夜沒睡,就守在這裡嗎?」
白采香驚奇地說道,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而風無痕一見到她,馬上迅速地從地上跳起來,情難自禁地捉住白采香的手。
「師姊,我好擔心你。我總覺得他們讓我們上青雲堡這事透著詭異,我怕有人要對你不利。可是若我貿然闖進去,一定會被你罵,於是就在這裡守到天亮,若是天亮後你還沒出來,我就準備殺進去。」
唉!那樣認真又率性的眼神,任性卻又固執,這就是她那叫人又氣又愛的師弟風無痕。
白采香清澈的眸湧出溫柔。「你在這兒守了一夜?身子冷不冷,會不會不舒服?」
風無痕搖搖頭,明明白白地說出心中話。「不會,就算為師姊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會叫苦,何況只是受了露水風寒一夜而已!」
聽到他那真情至性的表白,白采香感動不已。她揭下外袍,披在風無痕身上,語氣溫柔地說道:「瞧你,衣服都被露水沾濕了,還說不冷?師姊這件外袍你先被著,師姊陪你回去你房裡,你換一套衣物,師姊會站在門口等你,這樣你就不必擔心師姊了吧!」
風無痕牽起她的手,涼涼的手溫立刻讓風無痕心闞起來。他將剛才白采香披在他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又彼在她肩上說道:「這件外袍我不穿,師姊,你的手冷冰冰的,你自己穿著,我回去換一套衣物就行了。」
白采香堅決不肯,硬是將外袍讓風無痕披上。「不行,聽師姊的話,師姊一點都不冷,師姊有這麼一個好師弟,只覺得全身溫暖無比。」
風無痕笑了起來,聽了白采香的話,披起了她的外袍,白采香身上的香味隱隱約約地順著外袍直沁他的心肺,他深深吸了一口香味,心底有著幸福的感覺,洋溢在臉上的笑容漾得更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