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阿昱他爸還在世的話,大概也有那邊那位中年人那般年紀了吧?
坐在她左前方的,是個著正式西裝、身材稍胖,小腹微凸的中年男子。她悄悄觀察,悄悄忖道:當然,阿昱他爸比他帥多了。
沒人會懷疑這點的。想當年,阿昱他爸可是號稱三峽分局第一的美男子。夏母嘴角浮起一抹微微得意的笑。她會下嫁,或多或少也是衝著他那張俊臉;當然,還有他的溫柔深情……
「哇!」
突來的聲音把她大大嚇了一跳,「啊!」
「啊,哇哇!」
夏母定神看去,是隔壁座位的小男孩,不知為何緣故,立在她面前,對著她哇哇大叫。
「小凱!」男孩的母親驚喊,伸手抓他,邊對夏母道歉,「你在做什麼?快回來坐好!小孩頑皮,對不起呀,太太。」
「沒關係。」夏母禮貌地領首,心底暗犯嘀咕。
好沒家教的男孩,真是要不得。還是他們家阿昱好,從小不讓她操一份心。阿昱也曾六、七歲啊,就沒他這麼頑皮。他們家阿昱,從小就是個有禮得體的小紳士。夏母得意又驕傲,隨即,神色又黯淡下來。
許是因為喪父的關係吧,阿昱較同齡的孩子早熟了許多。當她還沉浸在失去丈夫的哀慟裡,他已經成熟得足以打理家裡的大小事;想想,那一年,他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男孩呵……
溫馨又傷懷的往事,一件又一件,足夠她在往後的日子細細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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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作響的時候,大師正把頭埋在八卦裡,嘴巴乾為陽、坤為陰的念。
鈴鈴鈴……
「啊!」他輕呼一聲,八卦盤整亂掉。「可惡!」他咒了聲,「到底是誰?」不管是誰,他決定不去開門。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可惡!」來人顯然很閒,竟把門鈴當成歌曲來按。這下他不開門好像不行了。
鈴鈴……
「來啦!」他沒好氣地應道,終於妥協。
門一開,他就聽到一陣笑語。
「瞧,我就說他在家。我們是老朋友了,他的性子我還不清楚嗎?」
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大師翻白眼。
「是是!你很厲害行了吧。」Emily笑著,轉向大師,「戰伯伯,您好。」
原來是梅老和Emily。大師稍鬆口氣,馬上又皺眉。他們和夏媽媽比較,同樣麻煩。
「你們來有什麼……」他突然頓住,目瞪口呆看著那個撐著傘,施施然走來的婦人。
今天是他的末日嗎?!
「大師,我又來叨擾。你怎麼站在門口?」夏母笑靨笑蹈如花,「你有客人啊……這兩位挺眼熟的。」
「我們見過一面,大家都叫我梅老。」他主動介紹自己。
「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艾莫麗對吧?」Emily微微點個頭。
梅老看向大師,用眼神詢問:這位婦人是誰?
大師深深歎息,介紹道:
「這位是夏昱人警察的母親,那一天在警局,你們就見過面了。」
「是啦,我家阿昱是瞥察,很厲害喔。我是他媽媽,叫我夏媽媽就可以了。」
「哦。」警察!梅老眼神一閃,轉頭和Emily交換一個頗具深意的笑。
大師不管他們之間的微妙,懊惱地頭一擺,領先走進門。
「都進來吧。」
夏母走前,Emily殿後,一行人進門後就在客廳的L型沙發上坐下。夏母坐在大師身邊,一眼就瞧見他身旁茶几上散落的八卦和銅錢。
「喲!你真好興致,在批命哪,正好,幫我家阿昱算算最近的運勢。」
「沒有。」他一口回絕,快手快腳地收八卦。「我只是拿出來清灰塵。你兒子的運勢很好,不必算了。」這話倒是真,夏昱人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生命裡少有缺憾的。
「喔。」夏母興匆匆地又轉向Emily。「小姐,我們見過一面,你還記得嗎?」
Emily頷首。
「那,阿昱,我是說夏昱人有再去找你,對不對?」
她皺起眉,回頭看了梅老一眼。
「夏警察為什麼還會來找我?莫非那件車禍案還有後續麻煩?」
「嘎?車禍?不,那件事早解決了。阿昱會去找你,是因為他要……我要他……他……」夏母你我他了半天,最後問:「阿昱沒去找過你嗎?我是說從那次車禍後,過了有半個多月了,你們都沒再見過面?」
Emily微搖頭,有些好笑地反問:「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我們必須再見面。」
「噢!」夏母暗暗呻吟,在心裡把夏昱人罵成豬頭。可惡!這個死小子,居然敢敷衍她!明明跟她保證過,還說什麼絕對不會騙她!死小子!
看到夏母一逕低著頭,嘴裡喃喃有聲,Emily蹙起秀眉,疑惑地回看大師: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大師笑著對她搖頭,心底暗暗有些同情夏昱人。這個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一帆風順的生命裡,大概只有兩個女人制得住他。每回想到夏昱人被煩得受不了,無奈用手按住額的表情,他就好想笑。該怎麼說呢?也許就是那句話:老天不許人太貪。他暗想,臉上笑意更深。
夏母突然抬起頭來。「哪,艾莫麗啊,夏媽媽問你個私人問題,希望你別介意。你有要好的男朋友嗎?」
「嘎?」
「哦,夏媽媽知道這樣問有些唐突。不過,我沒有惡意,只是看你長得這麼漂亮,一定有不少人追求吧?」
「是啊,她只是好奇。」大師意外幫腔,「我也很好奇呢,Emily,你也老大不小了,應該早有男朋友吧?」
「這……」Emily來回看著他倆,輕聲回答:「沒有。這些年我忙於工作,沒有時間交男朋友。」
「真的!」夏母整個人跳起來,撞倒了大師收好的八卦。「那我們家阿昱就有希望──」
「咦?」梅老和Emily一起抬頭看她,大師也有些責怪地掃她一眼。
「啊!」夏母急急轉口:「我是說我和我們家阿昱約好一塊吃午餐。」她裝模作樣地看表,急步往外走,「時間快來不及,我先走了!」
Emily看著她像逃難似地走了,也抬頭看看牆上的鐘,上午十點鐘。那位太太是要趕到南部和她兒子吃午飯嗎?
「戰伯伯,她真是夏督察的母親嗎?」她疑問。記憶中,夏昱人是個成熟穩重的男子,說話條理分明,怎麼他的母親卻瘋瘋癲癲的?
「當然。」
梅老的疑問較實際:「那位太太好似有意讓Emily和她兒子交往?」
「沒的事,你們別誤會了。感情這種事,必須雙方兩情相悅。她啊,總想著能一蹴可及,真是太性急了。」
「哦。」
「你們呢?今天來有什麼事嗎?」大師快速問,希望早早把他們送走。
「什麼事?你真是很不夠朋友耶!」梅老似真似假地抱怨:「我們來台灣都半個多月了,也不見你作一次東道,把我們丟在飯店裡,居然不聞不問,虧我還大老遠從美國回來看你。」
「你們不需要我,自己就可以過得很好啦。」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梅老警覺地問,轉頭同Emily對視一眼。
「沒什麼意思。那你們今天來是?」
「我們來找戰伯伯當導遊。」Emily笑著說:「我想逛西門町,爺爺想去清嵩樓喝下午茶。」
「清嵩樓?」
「一家很有名氣的複合式茶藝館,聽說賣一種很好吃的蛋糕,提拉米蘇。」
「你們比我還要熟嘛,自己去就成了,幹麼還要拉我?」
「哎呀!我也是聽朋友說的,她知道我要回台灣,特地介紹我去。好嘛,戰伯伯,一塊兒去啦。」
「嘿,別拉我。」大師躲著Emily的碰觸,往後退了退,意外瞧見那個被夏母弄掉的八卦,在地面擺出了詭異的卦象。
坎離兌上表火,九四數,凶卦,表示將有浩劫,將有一場突如其來的劫難。他皺緊眉頭。會是誰呢?此卦代表他?夏母?夏昱人?梅老還是Emily?抑或,這一卦表示他們所有人,都將捲入一場無法預料的災難裡?
「好不好嘛?」Emily拉著他的手搖動。「戰伯伯,你在想什麼?我們去逛西門町好不好?」
大師怔怔地抬頭看她嬌媚助人的笑,心底沉沉歎息。唉!命裡注定,該來的總是會來,躲也躲不掉!
「好吧,我就陪你們出去走走,等我一下,我換套衣服。」他歎著氣,慢慢往內走。
Emily目送他離開,回過頭來,梅老衝著她一笑。
「你做得很好。」
「謝謝。不過我不明白,你馮什麼執意要他到清嵩樓喝茶?」
「你不是說那裡的蛋糕很好吃?」他神秘地笑,「好東西應該跟好朋友分享呀。」
是這樣?Emily蹙眉看他,抿著唇,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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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鈴聲密如戰鼓地響著,充分顯示來電者迫切的心情。
「喂,我是夏昱人。」
「老大?」虎仔好似有什麼了不得的發現,聲音興匆匆急如風:「你果然睿智神斷,他真的來了!你料事如神,想必也已經掌握了他確切的犯罪證據;我們是不是馬上抓人──」
「虎仔……」
「喔,我知道,我們等你來,放心!我和滴滴一定會顧好他,滴水不漏。老大,你快一點,讓他們一舉成擒!」
「虎仔……」
「你放心,我們一定完全聽從你的指示!」
夏昱人忍耐地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虎仔是個優秀的手下,只不過必須忍受他偶爾的失常。
「虎仔,先回答我的問題……」
「問題?老大,你有點搞不清況狀喔,你應該馬上趕過來!」
「趕到哪裡?」
「嘎?」
「你們現在人在哪裡?他又是指誰?」
「……」虎仔感覺頭頂有幾隻烏鴉飛過,「我們們在清嵩樓啊!你不是交代我們一人一天到清嵩樓喝茶?!我們在清嵩樓遇見他,戰蹈大師嘛。」
他的前一句很大聲,後一句很小聲。夏昱人聽了眼睛瞇了起來。
「你人在清嵩樓,滴滴在嗎?」
「現在還沒到。我剛打過電話,她應該馬上就到。老大,你……」
「很好,穩住現場,我會在半小時內趕到,我趕到前不要驚動嫌犯。」夏昱人簡捷囑咐完,不待虎仔發言,立即關掉手機。
「小墨,我有很重要的事。先送你回家?」
小墨雙眼注視著前方,沒有說話。
「別想。」夏昱人警覺地說:「我一定要送你回家,你不可以跟著我。」
「阿昱,你恐怕暫時哪裡也去不了,你看。」
夏昱人皺起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夏母撐著傘,立在不遠處的樹蔭下,一雙眼睛牢牢盯住他,怒目而視。
「伯母從剛剛就一直在看你,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得罪了她?」
顯然是。雖說自己也很茫然,不知何時又做了天理難容的事,得罪他偉大的娘。夏昱人輕輕歎氣。
「小墨,我媽找的人是我,不關你的事,你先走吧。」
「不!」小墨搖頭。她不想、也不能錯過任何跟阿昱有關的事,「這陣子你都跟我在一起,就算有什麼錯,也與我有關,我不能躲開。」
「小墨!」
她仰高頭,不理不睬。
「唉。」看著她固執的小臉,他歎了口更大的氣,慢慢舉步往夏母走去,小墨微現笑容,快步跟上他。
夏昱人邊走邊抬頭瞧著頂上烈日。兩個女人,一件疑案,他覺得頭好疼,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媽。」
「你……你這個死小子!」夏母楞楞看他,突然爆發似地尖叫,飛身扑打他。
「竟然敢敷衍我!我真是白養你了!你這個死小子!」
夏昱人愕然接住她微顫的身子,大大震動了。
「媽咪,怎麼回事?你先坐下。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夏母呆呆任他擺佈,在樹蔭下的長椅坐下。
「媽咪?」她木然的表情教夏昱人暗暗驚心,他緊張地伸手搖晃她,「媽咪,怎麼回事?有什麼不滿你說呀!」
夏母盯著愛子驚慌又不安的神情,隱隱有些快意。她這個八風吹不動的兒子,也有手忙腳亂的一天,呵!
「媽咪!」夏昱人急切地叫。
「你實在很過分。」夏母喃道。
「哦?怎麼過分?」他小心翼翼地問,「你說,如果兒子真做錯了,同你賠不是。」
「你一定要賠罪了。」夏母原是嘟著嘴,卻被他逗笑了,「這回啊,你馬虎眼打得太超過了。」
見她笑,夏昱人鬆了一口氣,更有說笑的心情。
「我哪敢啊,同天借膽也不敢和我老娘打馬虎眼。」
「老?我哪裡老了?你這個臭小子!」
「哦,抱歉,口誤口誤,是年輕貌美的娘。」
「臭小子……」
小墨也在長椅上坐下,偏著頭打量同母親嘻笑的夏昱人,心頭感觸萬千。阿昱把母親安置在椅子上,自己蹲在老母面前,這或許不像老萊子娛親,但也不難看出阿昱有多愛他的母親。
她真的應該放手嗎?為了夏媽媽的心願……
「你根本沒去找過Emily對不對?」
「哇,媽咪,你這回發音很準耶。」
「少跟我嘻皮笑臉的!」夏母瞪著眼睛,「你一直在敷衍我,這半個多月來,你一次也沒去找過Emily!可惡的臭小子,你竟然這樣騙我,你知道我今天在大師那裡有多丟臉?我真白養你了,臭小子!」
「等一下。」夏昱人警覺地問:「你今天去找大師,還在那裡碰到Emily?」
「是啊。」
他們果然是一丘之貂!夏昱人暗暗咬牙。
「有什麼不對嗎?」他的表情好古怪。夏母遲疑地問。
「媽咪,我有重要的事要辦,Emily的事我們以後再談吧。我先讓小墨送你回家。」
「我不要!」
夏昱人蹙眉抬頭,出乎意料地,開口反對的人竟是小墨。
「你可以幫伯母叫計程車,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墨?」他的頭好像又開始疼了。
「你們打算去什麼地方?」夏母好奇地來回看著他和小墨。「我可以跟嗎?」
「媽!」他蹙眉叫,「小墨,你該知道,我是去辦案,這可不是遊戲。」
「我也是很認真的。阿昱,我參與這件事都這麼久了,你現在突要我罷手退出,人家會很不甘心的。拜託,頭都洗了,你就讓我洗完嘛。」
「我自告訴你最後結果,可是你不能再參與這件案子。」夏昱人堅決地說:「回去休息吧,你的休假地快結束了。」
「人家不要啦!」小墨撒嬌地抓著他的手臂搖晃,「阿昱,讓人家跟嘛,最後一次,我保證,會安靜坐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也不會妨礙你問案。好不好嘛,阿昱?」
「噢!」他的頭,痛啊!
夏母立在一旁,眼睛愈瞠愈大,愈聽愈是離奇。這個女孩和阿昱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可以和他這麼親密?阿昱為何會聽她的話?他身邊何時出現這麼個女孩?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阿昱!」小墨始終抓住他的手臂,一搖再搖,一副跟定他的模樣。
「唉,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夏昱人無奈地,轉向夏母,「媽──」
「我也要跟!」夏母重重地說,激動地雙手握拳。「不管你們要去哪裡,我也要一起去!」
天哪!他的預感成真了,這一天將會很漫長、很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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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中正路上的清嵩樓,這一天同往常一樣門庭若市,生意興隆。來往穿梭的服務生將這家複合式茶藝館點綴得更熱鬧非凡。
夏昱人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交代小墨和夏母在車內等候,然後搭電梯上樓和虎仔會合。
「夏媽媽。」小墨侷促地坐在後座,在夏母目光不斷探測下,終於怯怯地開口。
「嗯,你叫小墨是嗎?」
小墨乖巧地點頭。
「夏媽媽可以跟你聊聊天嗎?」她不等小墨回答,快手快腳地打開前車門下車,換坐到後座來。「來,跟夏媽媽說,你和我們家阿昱認識多久啦?」她親切地問,拉過她的手,拍了拍。
小墨有些無措。「很久,我們念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
這麼久?夏母暗暗咋舌。她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上一回在三峽分局,你好像也在?」
「對,我和阿昱一道。」小墨小心地回答,悄悄觀察她的臉色。
「哦。我瞧你們同進同出的,你和阿昱感情很好吧?」
「嘎?」這要她怎麼回答!
「呵。」夏母笑盈盈地,「夏媽媽真是笨哪,女孩子家臉皮薄,我應當去問阿昱。不過這臭小子也真過分,交女朋友居然不讓他媽知道。」
「不!」小墨急急搖頭,「夏媽媽,你誤會了,我……」她咬一下唇,「我和阿昱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她撇撇嘴。騙鬼去吧!
「可是你們同進同出總沒錯吧?」小墨小心看著她,「你也知道,我兒子討厭跟屁蟲。」
「那……那是……」
「阿昱他練武,一向不喜歡人家太接近他,可我剛剛瞧見你直拉著他的手臂。」夏母再問。
「那……那……」小墨支支吾吾,實在答不出個所以然。
「哎呀!」夏母不耐煩了,「你是怎麼搞的,說話不清不楚,支吾其詞,真不痛快!算了,我自己去問阿昱。」她說著,立刻開門下車。
「夏媽媽!」小墨急道:「你別生氣。阿昱要我們留在車內等他。」
「那你就乖乖等他。」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媽媽!」小墨攔不住她,黯然垂下頭,自憐自艾起來。是啊!她是個笨蛋,什麼都做不好,乾脆自動消失算了!
她楞楞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整個人跳起來。
「夏媽媽!」糟糕!她會妨礙阿昱辦案的。她急急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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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昱人站在清嵩樓入口處,眼睛轉來轉去,頗覺有趣地打量這座古色古香的茶樓。
「老大?」虎仔從一扇屏風後探出頭來,對著他猛揮手。夏昱人慢慢走過去,發現滴滴也在。
「老大。這裡的提拉米蘇不錯吃。」她邊打招呼,邊塞一口蛋糕入嘴。
提拉米蘇?打包一個給小墨。他在心底盤算,眼神順著虎仔的話轉動。
「老大,對角九十度那邊,三個人都在。」
Emily也在?還好把媽咪留在車裡。夏昱人有絲慶幸。
「我們是不是馬上抓人?」虎仔磨拳擦掌地問。
「以什麼理由?」
「嘎?」
虎仔頓住,滴滴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大笨瓜!我早就說過,老大沒那麼莽拉撞,誰像你那麼傻,捕風就想捉影,簡直笨蛋!」
「倒是。」夏昱人頷首,「虎仔,你得改改你那兩極化的性子了。」
「那……」他被罵得好不服氣,「老大,你是為了什麼要我們天天到這清嵩樓來站崗?」這裡的點心好貴耶。
「最主要是想證實神聖教會、清嵩樓和安德森博士三者之間的關係。」
「那麼你證實了嗎?」滴滴心直口快地間。
夏昱人緩緩點頭,從對角看過去,大師和Emily三人談得正起勁。
「第一,那五個人的死和安德森博士絕脫不了關係。第二,戰蹈大師絕不是長年身在美國教書的安德森博士。」
什麼什麼跟什麼?「老大,你到底在說什麼?」虎仔受不了地哀號。
「我的意思很簡單。這件宗教殺人案,不是兩人以上犯罪,就是我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目標。」
「搞錯了目標?」滴滴懷疑,「有這個可能嗎?」
「犯人不是那位大師?」虎仔也很吃驚。
夏昱人雙手交疊,深思地蹙起眉。他愈來愈覺得自己完全想岔了。
「一開始,我們會鎖定戰蹈為目標,是因為他一身奇特的造形引人注目。但是,反過來說,我們會注意的地方,兇手也會。他深知戰蹈一身白的造形一定會引人注意,於是將計就計,利用戰蹈引開我們對他的注意力。」
虎仔和滴滴目瞪口呆地盯住夏昱人,只見他緩緩歎氣。
「我開始懷疑,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啊!」虎仔慌忙道:「老大,別這麼說,如果有錯,也是我們錯在先,你是被我們誤導了。」
「少來,別說得我好似連認錯的勇氣都沒有,我像這麼窩囊的人嗎?」夏昱人瞪瞪眼。
「老大。」虎仔感動地叫。三人對視,都笑了。
「對了,老大,你是怎麼懷疑起我們弄錯目標?」片刻後,滴滴才問,
「如果你的猜測成真,那個兇手的心機就太深沉了。」
「老大的心機更深。」虎仔突然冒出一句
「嘎?」她眨眨眼。也對耶,能看出兇手計謀的老大,心機自然比兇手更深。哇!好恐怖!
為什麼懷疑自己弄錯了目標?夏昱人深思起這個問題,「因為查證的事實總與實際有很大的出入,因為太過露骨的目標反倒啟人疑竇……」他的深思還沒有結束,就被突來的大吼打斷。
「阿昱!」夏母急匆匆跑進來,衝著他大叫:「你給我說清楚,你和那個叫小墨的女孩到底有什麼關係?!」
「媽咪,你怎麼來了?!」夏昱人急急起身,左右張望。這下可好,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們了──包括兇手。「我不是要你留在車上嗎?」他有些氣急敗壞。
「這件事我不問清楚不行!」
「什麼事?」夏昱人忙拉她就座,「你先坐下,慢慢告訴我。」
夏母根本坐不住,一把甩開夏昱人的手。
「我不要坐!阿昱,你今天非跟我說清楚不可。小墨!她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她是你的女朋友,對吧?你不要想否認!」
她的嗓門極大。夏昱人的頭好痛!
「你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因為,」她本要解釋,想想又不對,「少打哈哈,快說清楚!」
「你沒有先間小墨嗎?」夏昱人邊回應,邊觀察大師他們的動作。
「我當然有!可是她……」夭啊!想要她兒子回答一個問題比登天還難!夏母無力地喘氣,「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全都一個性,拖拖拉拉的,不爽快!阿昱,男子漢要敢做敢當,你別跟你的小女朋友學嘛。」她實在很生氣!「還有,你說要辦什麼案哪?居然跑到茶樓喝茶……咦?」
夏母擺頭晃腦間,突然瞧見了眼熟的人。
「大師!你也來喝茶?」她興匆匆跑過去,「Emily你們也在呀!」
「正好!我倒要問問你……咦?」
天啊!夏昱人無聲呻吟。
「夏夫人。」Emily有禮地頷首,「真巧。我和爺爺、戰伯伯來喝茶。」
「哦,別客氣,大家都認識,你叫我夏媽媽就可以了。」
「夏媽媽。」Emily從善如流。
天啊天啊!夏昱人好想索性消失算了。
「阿昱。」
有人在扯他的袖子!他霍地回頭。
「對不起,我沒有攔住夏媽媽。」小墨一臉愧疚。
「算了,不怪你。」夏昱人衝著她一笑,要她安心,同時起身回應夏母的招喚,「你先到旁邊坐,叫一客提拉米蘇吃吧。」
「阿昱,快來!」夏母一把扯近他,「碰巧今天大家都在,事情一定要有個解決!」她下決心似地說。
「媽咪。」
「你站好!」夏母命令,接著轉向大師,「我再間一次,你說我兒子命中注定和一個英文名叫Emily的女人有緣是真的。」
「我的推測從不失真。」大師傲然仰頭。
「你聽見了?」夏母回頭間夏昱人,對著他咬耳朵:「找他幫你問清楚了Emily她工作忙碌,目前沒有男朋友。現在正是你行動的好機會,快啊!」
「媽咪,」他為難地說:「他只說我和Emily有緣,是什麼緣還不清楚。」八成是孽緣。「你貿然要我追求,不妥吧?」
「為什麼不妥?男未婚,女未嫁,正常交往合情合理。難不成,你有意中人了?」
「不是這樣。」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是怎樣?阿昱,是你自己答應我的。現在人就在眼前,你還要推拖搪塞?」夏母瞪起眼,咄咄逼人。
「我……」夏昱人左右為難,頭一回體會到什麼叫手足無措。
「阿昱,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要嘛,你就是心有所屬了,不然你一定要給我追求Emily。」
「媽咪!」
「叫也沒用!」夏母火大了。「快點做選擇!」
「媽咪,你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我強人所難!」夏母聲音提高了八度,再也顧不得禮儀,大聲嚷出來:「你的態度才教人抓狂好不好!我的願望從來就很簡單,只是要你正正經經去交女朋友,好好結婚生子、過正常的生活。我希望我的兒子無憂無慮、平平凡凡過日子,不要有什麼恩怨糾纏。這有什麼錯?你說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媽咪。」夏昱人輕輕環抱住她,輕語:「對不起。」
「我要你平安、快樂,我要那個疤痕消失,我要我的兒子正正常常。」夏母把頭埋在夏昱人懷裡,嘴角喃喃有聲:「我要你正常。」
他本來就很正常!夏昱人大翻白眼。說來說去就是那個該死的疤痕不好,他忿忿地想,握緊了拳,惱怒的眼光忍不住瞥向坐在一旁悠閒看戲的大師。
「沒錯!」夏母突然抬起頭來,「阿昱,你還沒有做選擇呢,快點,別想打混過去!」
「噢!」該死!
「怎麼樣啊?夏昱人!」夏母中氣十足地叫,實在很不耐煩。
他要是再不回答,他媽咪大概要哭給他看了。
夏昱人長長地歎息,終於妥協,「媽咪,我是不可能追求Emily的,因為我已經有心愛的人了。」
夏母的反應非常奇特。她先是呆了兩秒鐘,然後反射性地大叫一聲:「哦!我知道!」伸手一把抓過小墨,「是她!」
「啊!」「媽咪!」小墨和夏昱人驚嚷,卻阻止不了她。
「是她!」夏母把小墨抓到自己身前,牢牢箝制住,衝著夏昱人喝問:「你心愛的女孩就是她?對不對?」
小墨無措地站著,覺得尷尬萬分,隱隱又有一絲期待。
夏昱人擰著眉,發覺茶樓裡所有人都在注視他們,他的眉頭益發皺緊。
「是不是?我猜得沒錯吧?」夏母還在追問。
「不是!」他氣惱地低吼:「我和小墨只是朋友。媽咪,你不要胡猜了,快放開她!」
「不是她,那是誰啊?」夏母怔怔地放開小墨,「阿昱,你哪時交了女朋友,居然瞞著媽咪!」
「我回去再解釋好嗎……」夏昱人安撫地說,把夏母拉到角落。
好像有什麼東西重重落在地上,摔碎了。小墨恍恍憾憾地坐下,沒有聽見滴滴在她耳邊急切的呼喚聲。是她的心摔碎了嗎?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