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海晴早早便趴在桌上睡去,風玄煒卻輾轉難眠。
寂靜中,他想起先前和兄長的爭吵。那一天,他聽到太監們說起八叔叛變的事,便匆匆到御書房找五哥……
「砰」的一聲,御書房的門被用力推開了,風玄煒像一陣風似的衝進御書房。
他憤怒地衝到御座前,雙手猛地拍在桌面上,大聲質問:「皇兄,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何下詔說八叔是叛賊?你說呀!」
御座上的風玄烺皺起了雙眉,淡淡地問:「誰准許你不竟通報就闖進來?」他瞥了一眼匆匆奔進來的侍衛。
侍衛們趕緊謝罪:「臣等有虧職守,請皇上恕罪!」
「你不要轉移話題,快點說呀!」風玄煒握緊了雙拳,怒瞪兄長。
風玄烺揮手命侍衛們退下,身體向後靠著椅背,冷冷地抬頭看著盛怒的弟弟:「這是你對朕說話的態度?」
風玄煒一愣,深深吸了口氣,退後了兩步,卻仍不放棄追問。
「皇兄,八叔明明是來協助平亂的,為什麼你居然下詔說他是叛賊?」
「平亂?」風玄烺冷哼一聲,起身走下御座,眼中充滿恨意,「你可知道父皇是誰毒殺的?你可知吳正德叛變,誰是幕後主謀?你可知誰派人狙擊朕?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好八叔!」
「你胡說!」風玄煒大吼一聲,衝上前抓著兄長的肩膀,怒道,「你明明說父皇是病死的,為什麼現在又變成八叔毒殺了父皇?吳正德是潼關守將,他叛變又和八叔有和關聯?你不要誣賴八叔!」
風玄烺撥開弟弟的手,冷冷地道:「朕為何要誣賴他?朕早已派人查得清清楚楚。鐵證如山,吳正德也招認了幕後主使就是我們的八叔!」
「你說謊!我不信!」風玄煒怒瞪著兄長。
風玄烺將桌上的一份奏章拿給風玄煒:「這是穆景翔從潼關寫來的奏章,上面說的正是八叔如何領兵攻擊皇軍。你可以自己看看!」
風玄煒一把搶過,急忙讀了起來,只見裡面清清楚楚寫明了皇軍和八叔晉王交戰的情形。
沒等到讀完,他已無力地退了兩步,腳步虛浮,奏章也落在地上,嘴裡仍是喃喃道:「我不信……」
「事實已經擺在面前,你還想怎樣?」風玄烺逼近他,厲聲道,「難道你真認為朕會誣陷了八叔?」
風玄煒低著頭,右手緊緊握著腰間的玉珮,默然無語。
見他這般模樣,風玄烺歎了口氣,讓心情平靜一些後,才道:「穆景翔從不妄言,這件事若非確實如此,他絕對不會寫這篇奏章,若是禎誣陷八叔,硬要他寫這篇奏章,以他的個性是寧願斷頭也不會寫。這點難道你不知道嗎?」
風玄煒當然明白穆景翔的為人,可是他不願相信自己敬愛的八叔竟是毒殺父皇和發動叛變的主謀,無論如何,他都不願相信!
不發一語,他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你要到哪裡去?」風玄烺皺眉喚住他。
「我要去潼關。不管你怎麼說,我都相信八叔不是那種人,所以我要證明他沒有參與叛變,更不是主謀!」風玄煒回頭望著兄長,神態異常堅決。
「朕不許你去!」風玄烺見他如此固執,雙眉皺得更緊了。
「為什麼?沒有親眼看到,我說什麼都不相信!」風玄煒握緊了雙拳,憤怒地大吼。
風玄烺挑眉怒瞪他:「這是聖旨!你敢抗命?」
「抗命就抗命,難道皇兄要殺我嗎?」風玄煒倔強地昂首。
「你!」風玄烺吸口氣,抑下即將爆發的怒火,命令道,「朕再說一次,不許你踏出皇宮一步,聽到沒有?」
「沒有!」吼完,風玄煒甩門衝出了御書房,隱約還聽到兄長憤怒地喝令他不許離開。
縱使風玄烺下令他不許出宮,要侍衛們攔住他,可是他還是提了跨上馬,殺傷了幾個把守宮門的侍衛,硬是闖出皇宮,混進潼關的皇軍之中。
然後,在戰場上……
「為什麼會這樣?」風玄煒拉回思緒,抱著頭痛苦地低語。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要想起……挑起戰爭,將他列為狙殺的目標,那是……他最敬愛的八叔!
他再也無法安靜地躺在床上,匆匆掀開被子跳下床,想要到屋外冷靜一番,卻見到微昏的月光中,黎海晴一臉安詳地沉睡著,原本煩躁的心忽然變得平穩。
想起她的溫暖,風玄煒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觸她露在棉被外的手指,卻只觸到一片冰冷,不由得一愣,隨即握住了她的手,將自己的溫暖給予她。
她的手很粗糙,手指有著厚厚的繭,握起來感覺到的儘是骨頭,沒有什麼肉。這是一雙慣於勞動的手,屬於一個貧窮女子,可是這個女子卻以她微薄的力量救了他。相反的,他那權勢在握的叔父卻意圖以強大的力量置他於死地……
他一直因身份而自傲。他是尊貴的皇子,身上流著皇族的血液,理應高高在上地蔑視眾生……可是,除去血統,他還有什麼理由說自己比別人尊貴?
曾經為眾人所敬重景仰的八叔,他的體內一樣流著皇族的血液,可是最終卻變成最被鄙視的叛賊……
他不屑下午那群地痞流氓,可是自己的行徑卻和他們相似……不,回想起來,因為他自以為尊貴,所作所為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用什麼去評判別人?血統?身份?這些都是上天賜予的,與他無關。出去血統身份,他什麼都不是,而且什麼都不會,這樣的他,沒有資格自傲……
還記得幼年時曾聽父皇說過,在朔風皇朝建立之前,士農工商的排名裡,以商人居於末位,後來因為他們風家以商人身份建立了朔風皇朝,商人的地位才大大躍升。如此說來,他的血統有算什麼?
橫行霸道的十皇子……背地裡,京洛地區的百姓都是這樣叫他。他雖然知道,可是一直不以為意。如今想來,卻是羞愧不已……
他還能自欺欺人地說自己是尊貴的嗎?
真正的尊貴不在於身份地位,而在於心……望著她沉靜的臉孔,風玄煒突然領悟了這點。
「對不起……」輕撫著黎海晴的面頰,風玄煒不自禁地喃喃低語。
他小心地橫抱起她,輕輕地將她放在床上,幫她蓋好棉被,靜靜地望著她好一會兒,開門走出小屋。
當清晨的陽光透進屋內,黎海晴緩緩醒轉,發覺自己居然睡在床上,而風玄煒卻不見人影。
她驚訝地下床尋找,不但這間房裡沒有,後面的廚房裡也沒有他的行蹤,直到她打開屋門,才發現他站在門口。
「阿煒!」只見他只穿著簡單的衫子,衣服上還結著一層薄冰,黎海晴不由得驚呼。
「早!」風玄煒回過頭,神情氣爽地朝她微笑。
沐浴在晨風中,他的身影沾染了陽光的閃亮,燦爛耀眼……頭一次,黎海晴愣愣地望著他。
總覺得他似乎是不同了……尊貴的氣質依舊,但沒有原先的傲慢;少了原本不諳世情的幼稚,卻多了一分淬煉後的成熟……這個人,真的是阿煒?短短的幾個時辰,她卻覺得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另一個人。
見她沉默不語,風玄煒走上前幾步,關心地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他輕輕地將手貼在她的額頭上。讓一個弱女子趴在桌上睡了那麼多天,如果她病了,他必須負全部的責任。
她不知怎的臉上一熱,匆匆拉開他的手,退了一步,搖頭道:「我沒事。」
「真的?」他往前走了一步,專注地凝視著她的眼。
「嗯。」她扯動嘴角,勉強一笑,「你穿得這麼少,小心染上風寒。我去幫你拿一件衣服。」說著,她匆匆進屋。
她突然害怕起他的注視,因為他的眼中有一種奇異的光芒,就像是火焰,慢慢燃燒到她心中……那異於以往的眼神,毫無由來地讓她感到不安,總覺得似乎有某件她所不願遇見的事情正在發生,可是她不知道是什麼事,也無從阻止……
深深吸口氣,甩開不該有的思緒,她拿起皮裘,轉身便要往外走,卻撞進一具堅實的胸膛——
「小心。」風玄煒攬住她的腰,及時穩住了她往後倒的身子。
她撞到鼻尖,眼睛不由得一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控制不住地滴落……
詫異於她的眼淚,他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聲音,低頭輕語:「撞疼了嗎?要不要緊?」
黎海晴只想著該如何止住眼淚,沒有注意他溫柔的神情,隨口答道:「沒事。」她輕搖螓首,一眨眼,晶瑩的淚水又慢慢滑落。
望著閃動的淚光,風玄煒著魔似的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滴,感覺指尖沾染了熾熱的淚水,而他的心彷彿也被燙熱,痛楚在蔓延……
她嚇了一跳,猛地抬頭,卻望進一雙深邃的黑眸中,哞中盛載著純粹而熱切的情感,是火焰初萌的光亮,直直地射進她心中最隱約的角落……心,微微波動著……
然而,理智在轉瞬間升起,她倏地推開他,抑下了心中的異樣,想像平日一般笑著開口,卻不敢再望向他,只能別過頭,強裝冷淡地道:「只是撞到鼻子,不太舒服,我沒事。」
他有些愕然地望著她,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冷淡,心裡竟有些受傷的感覺,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他只拿過她手中的皮裘,默默地穿上。
察覺了風玄煒異樣的沉默,黎海晴知道自己傷害到他了,心中有些歉然……她不明白,他只是好意關心她,為何自己竟會失常地躲避他?是為了他的眼光?
偷偷覷了他一眼,卻見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中只有一絲黯淡……或許,那哞中的熾熱僅是出於她的幻覺……
她定一定神,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抬起頭對他微笑:「你把門關好,我去做早飯。」說完,她轉身進了廚房。
風玄煒被她忽冷忽熱的態度搞得一頭霧水,卻也只能皺皺眉,安靜地坐在桌前等候,知識心中總有些悶悶不樂。
黎海晴的動作很利落,沒有多久就準備好了早飯。
用餐時,兩人默默無語,即使極力想讓氣氛和平常一樣,卻總有一道無形的牆阻隔在兩人之間,讓氣氛變得凝滯,直到突如其來的叫門聲打破了沉默。
「黎姑娘,我是隔壁的江大嬸,你開開門。」說是隔壁,卻也隔著三里多。
「來了。」黎海晴放下碗筷,上前開了門,「江大嬸,有什麼事嗎?」
「我……」江大嬸正要說話,卻瞥見一名陌生男子安坐桌前,便好奇地問,「黎姑娘,這位是誰?怎麼從沒見過?」
「他……」黎海晴猶豫了一會兒,微微一笑,「他是我弟弟,這幾天特地從山西老家來看我。」
風玄煒聽見她又這樣介紹他,覺得萬分刺耳,不由得皺緊雙眉,不悅地放下碗筷,默默起身走進廚房。
江大嬸見到他的舉動,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原來是你弟弟呀。模樣倒挺俊俏的,在你的家鄉大概迷倒了不少姑娘吧?」說著,還瞧了黎海晴一眼。
「沒這回事……」黎海晴扯動嘴角,有些尷尬地道,「我弟弟脾氣不好,如果有失禮的地方,請江大嬸別介意。」
「不會,當然不會。」江大嬸搖搖頭,頸邊的肥肉不停地抖動著,「啊,差點忘了,我是來向你借鹽的。家裡要醃些肉,偏偏我那笨蛋兒子沒把鹽買夠,要到鎮上又有十幾里路,只好來向你借了。」
「你請等等,我恰好有多的鹽。」
黎海晴微微一笑,轉身進了廚房,想要拿櫃子裡的鹽,不料手卻被人捉住了。
「阿煒?」她詫異地望著他臉上的不滿。
「為什麼又說我是你的弟弟?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弟弟。下次……不要再說我是你的弟弟。」他說這話時,眼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燒。
她低頭不看他,強笑道:「不說你是我弟弟,難不成是哥哥?你看起來就是比我小。」
「我是認真的,你不要不當一回事!」他挑高黎海晴的下頜,要她直視自己的雙眼,然後嚴肅地道,「如果有下一次,我會直接在人前否認。」
她先是一愣,隨即掙脫風玄煒的手,別開臉,幽幽地問:「又是因為不配?」
「不是,是因為……」他突然住口,被心中尚未說完的答案駭到。
「因為什麼?」
「沒為什麼。」他別過臉,鬆開她的手,順便替她打開櫃子的門,「你不是要拿鹽嗎?」
她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拿了鹽,走出廚房,將鹽交給江大嬸,風玄煒才一臉深思的表情,慢慢從廚房走出。
「你繼續吃飯,我出去走走。」她勉強一笑,說完便要跨出門。
風玄煒卻倏地槍上前幾步,用力把門關上,然後背倚著門,整個人擋在門前不讓她離開。
「你這是做什麼?」她莫名所以地望著他,臉上儘是疑惑。
他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才猛地抬起頭,定定凝視著她,表情認真而專註:「答應我,下一次,絕對不要再說我是你的弟弟。」
她偏頭不看他,雙手緊緊交握在胸前,不發一語。
「不要用沉默回答我。」他往前跨出了一步,雙手罩上她交握的手,熱切的眸子直盯著她。
「那麼,你要我怎樣回答?」她感覺被他握住的手變得好熱,灼人的熱度由雙手向身體蔓延,燒上了雙頰,而他熾熱的眼光更教她不敢抬頭。
「只要答應我。」
她抽出雙手,側轉身子,深深吸了口氣,緩和突然變得又急又快的心跳,然後裝出微笑,強作平靜地道:「我答應你……可是,在我心中,你就像是個弟弟。」她沒說謊,之前確實如此。但現在……
他倏地一拳打在門上:「我不想聽你說我是你的弟弟,更不想當你的弟弟!」
「為什麼?」面對他的激動,她的心隱約知道了答案,卻不願去想,更不敢去想,只是,一聲為什麼卻不由自主地問出口……
「你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嗎?」他用力握緊她的手,放在胸前。
黎海晴無言地搖頭,不知是不願開口或是不明白。
「不明白嗎?那我告訴你。」他突然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摟住她,「因為聽到你說我是你弟弟,我的心會痛!因為我喜歡你!因為這個……」他猛地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黎海晴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表白而愣住,一時竟沒能反應,任由他吞噬自己的唇瓣……
他將心中最初也是最純粹的感情投注在這一吻,一吻為誓,溫柔而熱切地祈求她的回應。
恍惚中,她只覺得他的唇好熱,像是一團熾熱的火焰,要將一切燃燒殆盡……
驀然,一雙哀怨的眼哞浮現在腦海中,母親臨終前絕望的低喃悄悄向起——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不來?
一生的等待,僅僅讓紅顏等成了白髮,虛度了韶華,最終仍盼不到那曾經指天明志,誓言此情永不渝的男子……縱使曾有過真情,也不過像煙火,雖然燦爛,卻在轉瞬間消失。
她,不願被火焰燒盡,不想要一時的燦爛,只渴求平凡的永久……而他,永遠不會是哪個平法的選擇,只因他無法平凡,更不可能甘於平凡。
感動,她無法否認;心動,她不願也不能……
一咬牙,她一巴掌甩上他的臉——
風玄煒停下了動作,愣愣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眼中儘是錯愕。
不敢看他的眼,黎海晴用力推開他,匆匆打開門,低著頭奔出小屋。
雪地上,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地跑著……
黎海晴心思煩亂,漫無目的地向前奔,一心只想擺脫掉風玄煒獨自冷靜一下,可是他卻緊緊跟隨在後,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熾熱的眼神。
一個不留神,她撲倒在雪地上。
風玄煒急急趕上前,擔心又不捨地將她攬進懷裡,著急地問:「你怎麼樣?摔疼了沒有?」
「走開!」她一把推開他,掙扎著要站起,但是還來不及站穩,她便感到腳踝一痛,跟著就往一旁倒下。
「小心!」他及時搶上前扶住她,脫了身上的皮裘鋪在雪地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在皮裘上。
黎海晴別過頭,冷冷地道:「不要管我。」
縱使被她的冷淡所傷,他仍是忍住心痛,擔憂地望著她,柔聲問:「很痛嗎?」
她低著頭,沒有回話。
得不到她的回答,風玄煒只能勉強扯動嘴角,淡淡地道:「我說了廢話。一定很痛。」他輕輕握住她右腳的腳踝,脫下靴子查看。
她原本想掙扎,猶豫了一下,沒作反應。
發現她的腳踝已經腫了起來,他皺緊了眉頭,溫柔地橫抱起她,轉身向小屋的方向走去。
被他抱在懷裡,她忍不住心一慌,以近乎懇求的口吻說道:「算我求你好嗎?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靜靜。」她用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努力隔開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
「為什麼……」他哀傷地望著她,眼神黯淡,「難道我說喜歡你,真的如此讓你難以接受?」
「是的。」她低著頭,幽幽地回答。明知這個回答會傷了他,她也只能這麼回答。
初次付出的感情便遭到拒絕,他覺得心似乎被撕裂了,卻仍不死心,忍著心痛,輕輕地問:「為什麼?」
「不要問我為什麼。」她深深吸了口氣,狠下心腸,冷冷地反問,「你又是為什麼喜歡我?憑什麼喜歡我?喜歡我什麼?」
他一愣,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沉默地望著她,更加用力地抱緊她,像是要將所有說不出口的言語都借由雙手傳達到她的心中。
刻意漠視他的舉動,黎海晴又道:「就算你現在說喜歡我,等你恢復記憶,一切又都不同了。」
「不會的!」他大聲反駁。
「為什麼不會?」她抬起頭,臉上是一片漠然,「先前你一直驕傲地訴說自己的尊貴,縱使不記得過去,你依然堅持自己和我是不同的。天與地永遠不會有交集,……如今你口中的喜歡,不過是一時的迷惑,等到記憶恢復以後,一切又將被推翻。」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一時的迷惑,而是真心的。就算我恢復了記憶,一切也不會改變!」他痛苦地低語著,不敢告訴她,自己已經恢復了記憶,怕一說出來,她更有借口要他離開,就算是心痛也無妨,他不在乎,只想緊緊地捉住她,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就是這樣的!」她忍不住激動地吼著,卻不知是要說服他抑或說服自己。
「不是!絕對不是!」他停下腳步,哀傷而專注地凝望著她。
他別過頭,輕輕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放了我吧,你的情……我受不起。」
「不放!一輩子都不放!」彷彿立誓一般,他朝著湛藍的天大吼,「蒼天為證,此生此世,我只愛黎海晴一人,就算是死,我也決不後悔!」他沒有說什麼「如有違背,便遭天誅地滅」的誓言,因為絕對不會有如果!
聽著他的話,黎海晴忍不住微微顫抖著。
他的情來得太快太猛,直接而熱切,像是要燃盡一切,讓她不由得心生恐懼,怕自己會盛載不住,為火焰所吞噬。
心,原本是平靜如古井水,波瀾不興,孰料卻闖入了一個他,攪亂了心緒,泛起圈圈漣漪。
亂了,一切都亂了……不論他是誰,他的身份絕對是她向來避而遠之的富貴人家;可是在害怕之餘,她的心竟不受控制地蠢動起來。
一瞬間,她竟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