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很簡單,魏世峰的一個門生因為被人查出買賣官職,惹得龍顏極為不悅,本來這也是極小的事,只要將那個官員罷點,再罰上一頓,這案子也就了結了。
可東方珞卻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向皇上進言,說那個官員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簡直有辱國體,敗壞風氣,是極為不良的,如果不嚴加懲治,定不能杜絕此歪風,所以他提議將那官員抄家滅門,以做傚尤。
魏世峰當場便道:「王爺,按我北嶽律法,就算買賣官職罪證確鑿,也不至於罪誅九族吧。」
東方珞忍不住哼笑一聲,「國師,什麼叫殺一儆百?什麼叫以身作則?什麼叫大義滅親?你身為國師,連自己門生都管教不好,要本王來說,這第一個當罰的,就是魏國師你。」
魏世峰被他氣得臉都白了,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過了好半晌,他終於緩過神,一頭跪在金鑒大殿上哭道:「還望皇上為老臣做主,雖然老臣的門生的確做錯事,可是誅他九族,這未免過於殘忍啊。」
「哼!再殘忍,又怎麼及得上你將賀將軍一家殺光殘忍?」
魏世峰一怔,偷瞧著東方珞。「王爺,老臣當年只是按旨意辦事而已。」
「按旨意?」他瞇起雙眼,「據本王所知,如果不是你在先皇面前挑撥是非,讓先皇以為賀將軍監守自盜,相信賀將軍一家也不會無一倖免。」
「王爺,老臣並沒有挑撥是非,老臣只是就事論事……」
見兩人又有吵起來的跡象,坐在龍椅上的東方曜輕咳一聲。「朕這早朝是要談論國家大事的,可不是讓你們來吵架的。」
聞言,魏世峰乖乖退到一旁。
東方珞冷冷瞪了他一眼,也沒再吭聲。
不過當年賀子昂一案的確是很多武官心中的一個結,他們大都是和賀子昂並肩作戰過的將領,每次只要提起賀將軍,那些武官便會將滿腔的怒火指向魏世峰。
可憐魏世峰一邊要承受三王爺的刁難,一邊還要忍受眾武官不善的眼神,好不容易等到早朝結束,忙不迭就溜之大吉了。
東方珞也不急著為難他,他已經將當年不服賀子昂一家被斬的幾個官員的火氣挑了起來,對他來說,這就算成功了一小半。
退朝之後,他派人將那幾個武官召到酒樓吃飯。
幾個武官雖然不知道三王爺的目的為何,但一想到在早朝上,他將魏世峰刁難得老臉掛不住,還是非常高興的去赴了約。
東方珞這個人做事一向不拖泥帶水,把幾個武官召到酒樓後,一開口,就直接詢問他們對賀子昂監守自盜洪荒帝匙一案的看法。
既然要幫小滿討回公道,首先就要把當年的案子徹查清楚。
當年他年紀還小,一直留在鳳凰山當個閒散王爺,所以對賀家的滅門慘案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多方打聽。
幾個武官本來還有些唯唯諾諾,面面相覷,直到當中一個面容粗獷,看起來是個直腸子的武官打破沉默,誇讚起賀子昂將軍的為人,說他不可能監守自盜洪荒帝匙,其他人才紛紛跟著附和。
從賀子昂軍紀嚴明、鐵面無私到清廉愛民,總之,在眾人眼中,賀子昂絕對是個英雄,不戀棧權勢地位又忠君愛國。
東方珞細細聽著關於賀子昂的生平事跡。
如此聽來,一個並不重視權勢地位的武將,確實沒理由將洪荒帝匙佔為己有。
那麼……當年那場慘案幕後的真相,究竟為何呢?
不知不覺,北嶽的老百姓們迎來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
中秋節象徵團圓和美滿,普通人家在這一天都會賞明月、吃月餅,皇宮也不例外。中秋前夕,便有大臣開始籌劃該以何種方式來宴請眾大臣。
容小滿之所以有幸參加這次皇家宴,自然也是沾了東方珞的光。
八月十五這天傍晚,東方珞大搖大擺的帶著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容小滿,出現在昭陽殿上。
朝中不少大臣都對容小滿的到來產生好奇。
話說,以前就有大臣提議讓三王爺東方珞早日成親,為皇家血脈添枝加葉,可東方珞卻甩都不甩,擺明了不打算娶妻生子。
沒想到今年的中秋節,他居然主動帶一個妙齡姑娘出席盛宴,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兩人之間關係匪淺。
容小滿原本就生得極其嬌美,舉手投足間有一份與生俱來的矜貴氣質,再刻意妝點一番,更是美麗不可方物。
很多在場的大臣在看清她的模樣後,都忍不住在心底腹誹。
難怪三王爺這些年來始終不願娶妻生子,原來普通女孩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瞧瞧眼前這個姑娘,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和書中的仙子幾乎沒有區別,而且神態嬌柔、笑容可愛,一看就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反觀魏國師家裡的那個刁蠻閨女魏金枝,雖然也算得上貌美,但與眼前這個姑娘一比,那真是一個在地一個在天了。
由於今天是中秋佳節,皇上已經下令,宴席間眾大臣無須拘禮,滿朝文武湊到一起無非就是圖個團圓和樂,皇上甚至讓一些官位比較高的臣子,將妻兒老小都帶到皇宮裡一起同歡。
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的容小滿,心底難免有些緊張,因為這些朝臣之中,有幾個武官曾是她爹的部下。
雖然當時她還小,但每年回家探親時,都會在她爹的書房裡看到那些叔叔伯伯們。
她很擔心三哥將自己帶到這樣的場合中會被認出來,可三哥卻說,如果她爹的舊部屬真的敬重她爹的為人,是不會當眾指出她的身份的。
況且,他今天之所以把她帶到眾人面前,也有他的想法。
她拗不過三哥,只能隨著他進宮,向皇上請安。
坐在龍位上的東方曜依舊保持著淡定的笑容,揮手讓兩人起身。
這是容小滿第二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雖然這位年輕天子,外表看似無害,唇邊又總掛著淺淺的笑容,但她總覺得他的心思絕對比十個三哥還要複雜。
一旦他知道她就是賀子昂的親生女兒,會不會當場翻臉,直接將她打入天牢?想到這裡,她臉色微微一白,本能的就往後退一小步。
似乎發現她的畏懼,東方珞隔著衣袍,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捏一下,給予讓她安心的力量。
容小滿偷偷看著他的側臉,略微驚惶的心被他安撫下去。
東方珞笑容滿面的從袖裡掏出一隻精緻的香囊,抬頭道:「皇兄前些日子不是說公事繁忙,總是熬夜看折子,所以經常感到頭暈眼花,體力不濟嗎?」他笑著將香囊遞了過去,「這香囊裡放了幾昧安神強身的藥材,只要將它放到枕頭下枕上幾日,那些症狀很快就會消失。」
東方曜身邊的內侍太監趕緊走過來,將香囊給接過去。
他將香囊放在鼻端聞了聞,笑脫了弟弟一眼,「老三,你倒是有心了。」
東方珞搖頭,「有心的可不是我,而是我家小滿。」說著,一把將身邊的人兒扯了過來,「皇兄應該不會忘了,小滿的醫術高明,上回能救皇兄一命,也是她立下的功勞。」
不理會容小滿拚命向他眨眼睛,他又大言不慚道:「所以為了讓我北嶽的江山更加穩固,為了讓皇兄的龍體更加康健,小滿可是不辭勞苦,特地為皇兄配製了這幾味藥材,還望皇兄笑納。」
聽他說完這番話,容小滿在心底直翻白眼。那香囊裡裝的就只是普通的安神健腦草藥,根本沒三哥說得那麼誇張好不好。
而周圍其他臣子聽了,也覺得三王爺是不是太誇大其詞,按王爺這意思,若皇上不領那姑娘的這份情,難道北嶽江山就要滅了,皇上的性命就要沒了?
放眼北嶽,這樣的話恐怕也只有三王爺這種膽大包天的人才敢說。
正把玩著那只香囊的東方曜聞言,微微掀眉。
「不管這香囊中的藥材究竟功效如何,容姑娘的這份心思,朕都領受了。」說完,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弟弟,「老三,你是朕的親兄弟,想要什麼賞賜直接說吧,何必這麼拐彎抹角的?」上回老三帶著這丫頭去自己的寶庫中搜刮了那麼多寶貝出宮,他不也是眼都沒眨一下,由著他鬧。
容小滿心底一跳,覺得坐在龍椅中的那位實在精明得厲害,又想到幾個月前,三哥帶著她跑到皇帝寶庫中,偷拿了人家那麼多好東西,不禁一陣心虛。
她本以為三哥在聽了這番話會像征性的推辭客氣兩句,沒想到他竟大刺刺上前一步,拱起雙手。
「既然皇兄不喜歡拐彎抹角,那我就直說好了,其實這回會帶小滿入宮,也是想請皇兄成全我們的婚事。」
說著,東方珞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把抓住容小滿的手,「皇兄也知道,我和小滿幾年前結識於鳳凰山,兩情相悅,已經暗許終身,這些年來之所以拒絕眾大臣的保媒,並非我心高氣傲,而是在我的心裡,早有了合適的王妃人選。」
不理會她驚訝的表情,他一本正經又道:「所以趁著這個喜慶的日子,還望皇兄能為我做主擬旨賜婚,將小滿指給我,風光嫁進我安樂王府。」
話音落定,晚宴上的滿朝文武頓時安靜下來。
容小滿也被嚇得不輕。前來皇宮時,就聽三哥說,這回進宮有件大事要辦,她追問了半天,他就是不肯透露半點口風。
沒想到三哥所說的大事,居然就是請求皇上賜婚。
眾大臣驚詫不已,可縱使他們有意見,也不敢在這樣的場合中直接槓上。
別人不敢,不代表魏世峰也不敢。
自從東方珞拉著容小滿踏進昭陽殿後,國師大人的臉色就始終沒好過。
要知道他的寶貝女兒,自上次被瘋狗追得落入牡丹湖後,直到現在還躺在床上病懨懨的。
女兒受盡委屈,而罪魁禍首竟如此大搖大擺的踏進皇宮大門,這讓他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還沒等皇上開口,魏世峰已經站了出來,臉色不善道:「王爺,雖然在這個喜慶日子裡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的確不錯,不過您畢竟是皇室子弟,若要娶妻生子,對方的身世至少要配得上王爺高貴的身份。」
說著,他眼帶嘲弄的看了容小滿一眼。「可是據老臣所知,這位姑娘只是安樂王府中的一個下人,像這樣的身份要嫁給王爺為王妃,恐怕不太合適吧?」
東方珞瞪了他一眼。
「王爺別惱,老臣並無其他意思,只是遵循祖宗規矩,向皇上提出一點建議而已,畢竟王爺的身份不同於尋常百姓,要娶的姑娘也一定要身份高貴才行。」
「高貴?」東方珞哼笑一聲,「那麼按國師之意,誰家的閨女才算配得上本王呢?」
沒等魏世峰答話,他又道:「莫非國師想推薦令嬡魏金枝?
「哎呀,說起國師的那個寶貝女兒,本王記得不久之前,她似乎遭到天譴,被瘋狗追落牡丹湖,這件事當時鬧得還挺轟動的吧。
「如今想必整個京城都知道令嬡潑辣又無禮,連牙牙學語的小孩都不肯放過的女人,就算身份尊貴又怎麼樣呢?」
他冷冷一笑,轉過身,親暱地攬著容小滿的肩,「在本王看來,身份高低並不是評斷一個人的標準,心地善良、待人真誠比什麼都重要。」
「喔,對了!」他氣死人不償命的對魏世峰又道:「如果國師不想讓自己的寶貝女兒爛在家裡嫁不出去,就該好好管教一番。畢竟令嬡年歲也大了,再蹉跎下去真要留在家裡當老姑婆了。」
「你……」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看熱鬧看夠的東方曜輕輕咳了兩聲,「你們兩個準備一直吵到晚宴結束嗎?」
聞言,魏世峰及時恢復理智。剛剛他是一時怒火中燒,才失去理智的招惹難纏的三王爺。
至於東方珞,則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如果國師有興致繼續吵,本王當然樂意奉陪了。」
容小滿見他不依不饒的刁難國師,心底其實還挺樂的。
在她的印象裡,魏世峰就是魔鬼的化身,也許是三年前他監斬他們賀家九族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太過猙獰可怖,所以那一幕一直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可是今日這個老賊卻像一條敗家犬一樣,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被三哥欺負得老臉通紅、渾身發抖,她怎能不痛快。
不過,他們再吵下去,她還真怕三哥會受到皇上的責罰。
隔著袖子偷偷捏了東方珞一把,她用眼神示意他最好適可而止。
東方珞見魏世峰憋紅了一張老臉敢怒不敢言,笑譚一陣後,收拾氣人的心思,轉回正題,「皇兄,我和小滿的親事……」
「待中秋過後,朕會仔細考慮這件事的。」
晚宴在東方珞的偃旗息鼓下,終於得以順利開席。
容小滿是個很善於觀察的人,上回御書房有幸面見當今天子的時候,她並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可是這回在昭陽殿看到皇上,她終於發現哪裡不太對勁了。
據她所知,當今聖上今年二十有四了,可偌大的昭陽殿內,除了前來用宴的文武百官和他們的家眷,居然沒有半個妃嬪的身影。
按理說,這樣的場合就算皇上尚未立後,也該有容貌秀麗的妃子陪著出席吧。
容小滿是個標準的好奇寶寶,私下拉著東方珞的衣袖,小聲問出心底的疑問。
東方珞先是一怔,隨即笑著在她耳邊道:「兩年前皇兄登基的時候,就已經立後,不過我那位皇嫂非常有個性,在皇兄登基立後的當天就選擇離宮出走,把皇兄給甩了。」
「啊?怎麼會這樣?」容小滿嚇了一跳。連皇上都敢甩,這皇后娘娘也太囂張了吧?
「不過就算是這樣,皇兄還是詔告天下,今生今世只娶皇嫂一人,絕不往後宮納妃,所以……」東方珞小聲透露,「皇兄他已經為皇嫂做了兩年的和尚。」
容小滿非常吃驚,本能的抬眼,向龍椅上的皇帝看去。
東方曜是個非常養眼的俊美男子,先不說他身為帝王,手握天下生般大權,僅憑他這副得天獨厚的容貌,就不知會迷倒多少女子。
可他卻甘願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這樣的男人,別說是皇帝,就算是一個普通男人也極是難得。
這一刻,容小滿突然對東方曜生出幾分崇敬之心。
雖然她不知道皇后娘娘究竟是何許人也,可是能讓一朝天子專一等候她一人,必定不是什麼平凡之輩。
晚宴結束,當容小滿和東方珞回到安樂王府時,已經接近子夜時分。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過了子夜,就是農曆八月十六,踏著月色回府的兩人,抬目看到高掛天空的月亮又大又圓。
兩人沒有進屋休息,而是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相擁,一起欣賞著月色的美好。
入秋的天氣有些涼,容小滿披著東方珞的外袍,緊緊挨著他而坐。
「三哥,你說月宮裡真的有嫦娥仙子存在嗎?」她將頭輕靠在他的胸前,像個孩子似的仰著腦袋,看著夜空中的那輪明月。
東方珞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頰,「有些事當你相信它存在的時候,它便是真實的存在著。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都不相同,就像這世上有的人善良,有的人邪惡,善惡之間,也只是一線之隔而已。」
「三哥,你這番話好深奧,我聽不太懂。」
「你這腦袋瓜裡只要想著我疼你愛你寵你,那就已經足夠了,至於其他的,無須你來操心,我自會幫你辦得妥妥當當。」
容小滿心底一甜,親暱的偎在他懷裡,聽著他胸口傳來的心跳聲。
「小滿,有樣禮物我要送給你。」
「是什麼?」
他笑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掏出一個錦袋。
在容小滿好奇的目光下,他從錦袋裡拿出一支金燦燦的金步搖。
她楞了好一會,一把奪過那支金步搖端詳一陣,不敢相信地說:「這是我娘的那支金步搖!可它不是被魏金枝給搶走了嗎?」
「既然當年她能把這東西從你娘的頭上搶來,我自然有辦法將這本來屬於你娘的東西,物歸原主。」
容小滿很激動。
這金步搖是娘遺留在這世上唯一的一件東西,雖然她從末奢望能夠拿回它,可眼睜睜看著魏金枝頭上嘗著她爹送給她娘的金步搖,她的心就像有針在刺。
沒想到三哥居然如此懂她的心思,默默將她期盼的寶貝送還到她的手裡。
「三哥……」
東方珞抬手,輕輕掩住她的小嘴。
「你想說謝謝什麼的,那就不必了,不過如果你真的想報答我的恩情……」頓了下,他偷親她一口,在她耳邊道:「今晚,就用你實際行動做為謝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