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之後,艾百合愣了一下,有好幾秒她完全無法動彈,只愣愣地望著眼前的少女做不出反應。
一大圈黑色眼影圍繞著朱小藍的眼睛,紫青色唇膏看起來像是電視裡的殭屍再生,全身都是黑漆漆的皮衣皮褲——雖然還是初夏的五月天,但這樣真的不會中暑暈倒嗎?
「我是朱小藍,孟可請我來的。」少女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眼底透著一股挑釁,彷彿正等著她把門摔在她臉上。
「啊……是是是!小可跟我說過了,抱歉我一下子失神了,請進請進!」艾百合臉上立刻堆滿笑容請她進來。這算什麼,她女兒連櫻塚壑跟長谷川那種怪物都能請進門了,這一點小小的驚嚇對她來說絕對是小意思。
朱小藍進了門,翻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一切。這種地方才有資格稱為「家」吧,滿屋子精緻的傢俱、看起來柔軟得要命的布沙發、每樣東西看上去都是經過細心佈置的,窗明几淨的樣子讓人真的有一股衝動想立刻搗亂這一切……
「小可!你同學來了。」
「喔,聽到了。爺爺,你不要再包了啦,這又不是包子,哪有人把水餃弄成這樣啦!」
「可以煮熟就好了,你很煩耶,走開走開!」
「水餃跟煎餃是一樣的東西嗎?這四不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這真的可以吃?」
「死日本鬼子,你不懂中國飲食文化的博大精深,這叫小籠包水餃……」
走到一半的孟可噗哧一聲笑出來。
艾百合望了女兒一眼,搖搖頭走進廚房。「請你們都讓開好嗎?到底想不想吃晚飯?客人都已經來了。」
「不好意思喔,我家一直都這麼吵。」孟可臉上沾了些麵粉,手上也是,但她笑得很愉快,一上前便拉住朱小藍的手。「要不要去我房間看看?反正『小籠包水餃』還沒弄好,我們可以先去房間聊聊天。」
「無所謂。」朱小藍淡淡地說道。「我都可以。」
「那好。媽,我帶小藍去我房間喔,吃飯再叫我們!」
穿過長廊,書房的門開著,孟桑正埋首在書房正中央的大桌子上,那上面散落了滿滿的零件。
「爸,這是我同學朱小藍。」孟可笑嘻嘻地探頭進來,順便把朱小藍拉到身邊。
「嗨,你好,歡迎你來。請自便。」孟桑茫然地抬起頭看了朱小藍一眼,隨即又埋首在工作桌上。
朱小藍什麼話也沒說,直到孟可拉著她走進長廊底部的房間她才忍不住開口:「剛剛桌上那些……那是真槍嗎?」
「大概是吧,我也搞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孟可聳聳肩。「我老爸很愛搞那些東西,他是軍方的軍械顧問。」
「……就這樣放了一桌子,不怕有人來搶?」
「哈!那很難。」孟可笑了起來,「要先通過我爺爺跟我,然後才是我老爸……」她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老爸什麼武功也沒學過,不過他很殘忍的。」她指指自己額上的疤痕,「看到沒?這就是我老爸前幾個月下的毒手。」
「我聽說過了。聽說你經常滿身是傷的去學校上課,我們班上的女同學都很崇拜你。」
「崇拜?我沒什麼好崇拜的,我只是太愛練功而已。」孟可無所謂的笑了笑。
「你的房間很舒服。」
這房間並不大,但卻佈置得很舒適。大大的雙人床跟書桌、衣櫃,最醒目的是一櫃子乾淨得像是百貨公司賣場的布偶娃娃擺在牆邊,朱小藍來到櫃子前悶悶地望著那整櫃的娃娃。
「這些是從小到大人家送的禮物。不過你也知道的,我的個性不大適合玩這種東西。」孟可吐吐舌頭,抓起一個漂亮的芭比。「這些我都沒玩過,丟掉又可惜,只好放在這裡當擺設。」
「你到底找我來幹嘛?炫耀你的幸福?學校裡有那麼多崇拜你的女同學可以炫耀,你還嫌不夠?」朱小藍冷冷地開口,筆直地望著她。
孟可愣了一下。「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昨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只是想請你吃頓飯而已。」
「沒事幹嘛請我吃飯?你是聽說我家裡環境不好,連飯都沒得吃是嗎?所以嬌貴的孟小姐突然慈悲心大發,想要讓我這可憐的傢伙也享受一下家庭的溫暖?」
孟可愣住了,她眨眨眼睛望著朱小藍那張塗成死白色的臉,然後微微瞇起眼睛。「那你到我家來是想幹嘛?讓你自己更自怨自艾一點?想看看『嬌貴的孟小姐』又想如何傷害你是嗎?」
朱小藍微微抿起唇,仰起下顎,那挑釁的眼神又出現了。
孟可歎口氣。「有人想跟你作朋友這麼奇怪嗎?你幹嘛像只刺蝟一樣?」
「想跟我作朋友?哈。」她嘲諷地冷笑一聲。「你沒搞錯吧?孟可居然想跟我這種古惑女作朋友?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下課之後都在幹嘛?我都跟些什麼樣的牛鬼蛇神混在一起?你是嫌自己的交友圈太小,想讓自己的生活更精采廣泛一點嗎?想跟我作朋友?哈,好笑。」
「就當是好了,不行嗎?」
「……你這人真的有病。」
「我有沒有病你以後就知道了,要是真的覺得我病得不輕,到時候再跟我絕交就好了嘛,你又不會損失什麼。」
「如果我不想跟你作朋友呢?你有沒有想過這點?雖然你紆尊降貴的想跟我交朋友,但我有權選擇的吧?」
「那你為什麼來呢?」
朱小藍紫青色的唇立刻抿成一條線。「我只是想知道像你這種人到底想幹嘛而已,我現在立刻走——」
「女孩子們,吃飯了,快出來唷!」
孟可微微一笑。「好啊,吃完飯再走吧,等你吃完飯想去哪就去哪,以後在學校碰見也可以當作不認識我,雖然我會有點傷心。不過你說得對,你有選擇權的。」
「我……我不想吃。」
「走嘛!」孟可笑咪咪地挽著她的手往外走。「我媽咪包的水餃很好吃的喲,只是形狀有點奇怪而已,來嘗嘗看吧。」
這個人真的好奇怪!她已經說了那麼多決絕的話,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感到難受?一點也沒意思要把她趕走呢?
朱小藍微微咬牙,被硬拖著往外走,穿越了有溫暖燈光的走廊、穿過了有柔軟布沙發的客廳,然後來到餐廳。圓桌邊圍滿了人,食物的香氣誘惑著她的味蕾……
「坐吧。」穿著奇怪圍裙的老頭子招呼她,然後瞪大了眼睛搖搖頭。「你眼睛被打得比孟可還嚴重,等一下吃完飯我拿藥膏給你擦。」
「爺,你少土了,那不是瘀青啦,這是化妝!」孟可笑著拉著朱小藍在自己身邊坐下。
「化妝化成這樣啊?嘖嘖,跟妖怪沒什麼兩樣。」孟老仙意外地打量著朱小藍的臉,表情十分好奇。
「爸,你怎麼這樣說!」艾百合端著湯的手震了一下。她歎口氣,將湯交給朱小藍。「來,這給你,不要怪孟爺爺,他年紀比較大,對流行資訊很遲鈍。」
「謝……謝謝……」她艱澀地說著。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真的可以吃嗎?」長谷川狐疑地瞇起眼睛又問了一次。雖然水餃白白胖胖的樣子很可愛,但是樣子跟他們在日本看到的煎餃卻有很大的不同。
「又是一個老土。這叫『水餃』,又稱為『元寶』,當然會長這個樣子。」
「少爺,你先不要吃,我吃吃看會不會出問題——唉啊!百合太太請不要打我的頭!」
「你再胡說我就不讓你吃了。」艾百合又好氣又好笑地敲他。「怕我下毒就不要吃。」
「不是,我完全不會懷疑您的手藝,但是孟老先生的我就不敢保證——哈!」他說著猛然往後一跳,果然神准地閃過了孟老仙的筷子攻擊。「我早想到你會有這一招——唉啊!孟先生!」話還沒說完,孟桑正好從他背後敲了他的頭一記。
「老爸,我幫你教訓他了,這樣算孝子了吧?」
「哼哼。啊對了,百合啊,我熬的那鍋燉湯好了沒?拿出來給——」
「我不要再吃燉湯了!打死不吃!絕對不吃!」孟可立刻哀號。「人家真的吃怕了啦!」
孟老仙沒好氣地瞪著她。「誰要給你吃?臭美勒你!那是給小日本吃的,你想吃也沒有。另外弄一碗給同學吃,她瞼色不大好,要補一補。」
「爺爺變心了,以前都是弄給我吃的……」
「因為你太胖了。」長谷川在旁邊嘻笑。
「我才不胖!」孟可笑罵。
「唉!你們可不可以安安靜靜吃一頓飯?每天吃飯都好像打仗。」艾百合搖搖頭,一臉的無可奈何。「小藍你不要介意,我們家就是這樣,太吵了。」
朱小藍什麼話也沒說,她望著自己面前滿滿的水餃盤,旁邊還擺著兩碗湯,其中一碗黑漆漆的「不明物體」正泛著中藥的香氣……
她聽著他們像是演戲一樣的對白、台詞,終於開始微微地蹙起了眉頭,眼神愈來愈冷。
虛偽、造作,為了表示他們很幸福?為了炫耀他們很美滿?
每次看到這種狀況她就忍不住……忍不住想用力搗毀、想將這一切全部燒燬,那種衝動啊,幾乎教人為之悸動!
把笑容變成悲傷,把幸福變成痛苦的過程總是令人嚮往、令人滿足的。
看看這偽善的一家人……看看他們!
驀地,她感受到兩道奇異的目光正注視著她,朱小藍微微翻起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那目光的來處,是櫻塚壑,來自日本的俊俏男孩。他們目光接觸的那一剎那,她心念微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那像是被看穿了。那清澈理解的目光竟像是可以瞭解她心裡所有邪惡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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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朱小藍下山之後,孟可一路上都輕快地哼著歌;她感覺得出來小藍對她比較鬆懈了,不再懷有那麼深的敵意跟戒心,這真是讓人高興!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一個刺蝟似的女孩耗費這麼多心思。
其實她跟朱小藍真的很少交集,兩人不過是在同一間學校念了三年書的陌生人而已;只是,每次見到朱小藍那一臉的陰鬱,她心裡總會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陣同情和憐憫。她們年紀相差無幾,為何兩人的處境跟性格會差這麼多呢?也許朱小藍是這所學校裡最不快樂的學生了。
因為同情一個人而想與她作朋友,應該不算什麼錯吧?
如果可以多一個朋友,讓她感覺到學校裡還有一點點溫暖,也許真能改變些什麼不是嗎?這種嘗試永遠都不嫌多。
「不要靠近那個女孩。」
黑暗中傳來聲音,孟可哼的歌停了,她回頭望著坐在庭院角落鞦韆架上的櫻塚壑。「為什麼?」
「她……怎麼說呢?心術不正?」
孟可不由得笑了起來。「你中文進步的速度真是快得驚人啊,連這種成語都會用了。」
「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櫻塚壑淡淡笑道。
孟可走到他身邊,也坐在鞦韆上輕輕地晃動著。「可是我並不覺得小藍是壞人啊,我只覺得她是個很孤單、很可憐的女孩而已。」
「你心腸太好才會看不出來,她並不是個好人,她的心很壞。」
「你又怎麼會知道?你根本沒跟她說過話。」
「我不需要跟她說話,也不想跟她說話。」
「這樣就能斷定她是個壞人?」
櫻塚壑聳聳肩。「直覺。」
「憑直覺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有點太武斷吧?」孟可微微瞇起眼睛。「任大哥也對我說你不是好人,要我離你遠一點呢。你覺得我該相信他的話嗎?」
櫻塚壑想了想,竟然微微點頭。
「……」
「我對你沒有好處。」
「什麼樣的人對我才會有好處呢?會給我錢的人嗎?還是會教我武功的人?」孟可作勢想了想,「嘖嘖!看來這世界上對我有好處的人可真少,我的朋友名單要砍掉百分之九十了。」
櫻塚壑不說話了,他只是坐在鞦韆上靜靜地抬頭望著天空。
孟可的家位在山上,光害比一般的平地減輕了些,所以有時候運氣好的話可以看到滿天星辰,就像今天晚上一樣。
「哇!好多星星喔!」孟可驚喜地笑了起來。
這很值得高興嗎?櫻塚壑沒問,但他的眼神帶著點疑惑地望著星空。這些不是一直都在嗎?雖然有時候看不到,但星空亙古以來就不曾消失過呀,有什麼值得開心高興的呢?
「你不覺得很漂亮嗎?」孟可又瞇起眼睛了。
櫻塚壑也學她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星空,左看右看都沒任何感覺。
「這麼多這麼多星星耶!中國有位名人徐志摩先生說過一句話:『數大便是美』,意思就是說呢,這麼多這麼多的星星代表的就是『漂亮』!」
「那……這麼多這麼多的螞蟻?這麼多這麼多的蜘蛛?」
「……你這人……腦袋裡到底裝什麼啊,怎麼會想到那麼可怕的事情。這可是星星!是星星啊!滿天星星耶!」孟可忍不住尖叫了。
「很多螞蟻跟蜘蛛會很可怕嗎?他們不是比星星更美?他們是生物,還會動,上面這些就只是一大堆會反光的石頭。」
「會反光的石頭……」孟可哭喪著臉搖搖頭。「你沒救了……這麼美的星空在你眼裡竟然只是一大堆會反光的石頭……嗚嗚嗚……」她說著,起身往屋內走去。「什麼嘛……半個浪漫的細胞都沒有。螞蟻蜘蛛跟星空怎麼能比呢?豬頭豬腦的傢伙,真是蠢到家了啦……」
櫻塚壑依然學著孟可微瞇起眼睛看著天空,星星很亮很亮,但還沒亮到需要瞇起眼睛才能觀賞的程度。
這樣會很美嗎?
不,他應該先研究「很美」……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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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裡的學生都離開了,警方的監識人員從圖書室將骨骸收集好之後拿下來;等在操場上的法師取過那一大袋骨骸,小心地放在祭壇上。
「這些大部分是時間很久遠的無名骨骸,想要分辨他們原始的身份非常的困難,因為年代實在太久遠了,我們監識科的人員辨識出來的竟然有一兩百年前的,所以我們認為恐怕是無法替這些骨骸找到他們的親人了。」
「一兩百年的確是太久了,就算要做DNA監識,在無人能比對的情況下也是徒勞無功。」
「嗯,沒錯,所以你們就當作是做好事,替他們作場法事超渡他們的亡靈吧。不過……這裡面的確也有些屍骨的情況滿奇特的,他們死亡的時間很短,可是骨頭卻被啃得乾乾淨淨,監識科的人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算是野狗啃食,也不可能啃得這麼乾淨。」
「為什麼?」
「因為他們死亡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大概不到一個星期,甚至可能只有三、四天而已,上面連蟲子都還沒滋生呢。」警方人員耙耙頭皮嘟嘍:「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個樣子,我們已經派人到山上去了,看看是否能找到些蛛絲馬跡。只憑那些骨頭實在很難辨識身份。」
「真的有剛死的人?」校方的訓導主任臉都綠了。
「我們查出有兩個,應該都是男人,年齡大概在四十到五十歲左右,一高一矮,高的一七0到一八0,矮的一六0到一六五之間,你們學校裡應該沒這樣的人失蹤吧?」
「沒,當然沒有……」訓導主任懊惱地搖搖頭。「怎麼會這樣呢?只是下了幾場雨而已。會不會真的是登山客?唉,怎麼跟那些學生們說呢?這一定會引起騷動的。」
「這就要看你們了。我們目前是從失蹤人口開始下手尋找,但願能找到屍骨的身份。」警方人員聳聳肩,準備離開了。「到目前為止,我們警方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如果你們需要使用這棟大樓的話,明天就可以開放。」
開始使用這棟大樓?出了這些事情,不要說校方不敢輕舉妄動了,就算真的開放使用,那些學生真的敢進去上課嗎?
「等一下,警察先生。能不能請問那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死的?你也知道學生是很好奇的,我們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他們可不會善罷甘休啊。」
「怎麼死的啊……」警察又耙了耙頭皮,一臉迷惘地回答:「說真的,我們還不知道,因為他們真的只剩下『屍骨』了,身上的其它器官皮肉全都沒了,目前從骨頭上來看還看不出死因。」
「連死因都不知道?」
「嗯,很抱歉,等我們有進一步的消息會告訴你們的。」警察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啊……」訓導主任苦著臉。「這……怎麼跟學生們說呢?文小姐,你覺得呢?」
資深老師文小姐面露難色。「這……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們什麼都不要說會比較好,等警方的消息公佈了再說。」
「等警方公佈?」教務主任的眼光轉向一直守在校門口的新聞車。「唉……我看是等他們自己看到新聞吧……」
「這些記者也真是的,根本沒什麼新聞可報導啊,不是已經跟他們說過很多次了,只是因為山崩而毀壞了些無名古墳而已嗎?怎麼還是守候著不肯走?」
「還不是警方跟他們說了有找到兩具無名屍骨的消息。唉!這些警察……」
「負責的人請過來上香吧。」負責法事的法師呼喚道。
「上香?我不行,我是基督徒啊。文小姐,你去吧。」
「我?我也不行啊,那個……那個教務主任呢?還有校長不是說要來?」
「你們到底誰要上香!?時間很晚了,耽誤了時間就不好了。」法師不耐煩地催促道。
「你就幫幫忙,快過去吧。」訓導主任推推她,「去嘛。」
文小姐忍耐地搖搖頭,終於轉身走向祭壇前。
「女人不大好吧……」法師有點猶豫。
文小姐微微瞇起眼,鏡片後那雙銳利的眼睛沒好氣地瞪著他。「女人不行?上香還有性別歧視?」
「不是我有性別歧視,是我擔心這些古人們有性別歧視;你自己也知道過去的女人是沒什麼地位的,說不定他們會認為這算是輕視不敬……」法師的聲音在文小姐冷冽的注視下漸漸消失,他終於聳聳肩。「隨便你們吧,反正是你們的法事。」
文小姐接過三炷清香,站在法師身後,此時法師搖起了手中的金鈴,嘴裡唸唸有詞的念著祝禱詞:「無主亡魂聽著,今日『XX高級國民中學』為你們唸經善禱超渡亡魂,接引西天極樂世界,案前備齊三牲五禮清香素果,亡魂亡魂前來領受。」
「主事者捻香。」
文小姐恭敬地舉香鞠躬,只是她腰一彎下,突然感到腰部一陣劇痛,整個人像定住了似的停在那裡。「唉啊!」
香案前的法師蹙眉回頭。「又擱安怎?」
「我的腰……好像閃到了……」
「腰不能彎,那頭總可以點吧?你就點頭上香也可以。」
文小姐忍著痛照他所說的低下頭,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她一低頭,整個頸項竟也喀地一聲。「痛!」
為首的法師頓時綠了臉,他用可怕的眼光打量著眼前的文小姐,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裝神弄鬼戲弄他,怎麼可能會這麼巧!
但文小姐的姿勢實在太奇怪了,她就好像機器人一樣,腰部跟頭部的關節竟然是分開的,整個人彎成一個極為怪異的姿勢。
「痛……很痛啊!快想想辦法!」文小姐忍不住叫了起來。「我站不住了!很痛啊!好像是抽筋了!」
旁邊其他的法師跟校方人員頓時有些慌了手腳,他們七手八腳地扶住文小姐。「快拿椅子來!」
「不不!我不能坐下!很痛!很痛啊!」
「那……那躺下來好了,操場都是草沒關係!」訓導主任當機立斷扶著文小姐躺下。
「怎麼會這樣?怪怪的……現在幾點了?怎麼天色這麼暗?」
「才四點多……」
「可是我的手錶快五點了。」
「就算五點,天也不會這麼暗吧?是不是快下雨?」
法師們在一旁不安地耳語起來,望著文小姐躺在草地上的身影,臉色都顯得有些凝重。
「換個人來上香。快點!」為首的法師定了定心神說道。
校方的幾名人員面面相覦,終於訓導主任還是被半推半就地推出來。「可是……我是教徒,這沒關係嗎?」
「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上香只是一份心意,沒人規定要有信仰才能上香。」法師焦急地催促著。「快點!」
「這……好吧好吧,」訓導主任為難地拿起香,正當他不安地站在香案前時,躺在草皮上的文小姐卻突然笑了起來。
「嘻嘻……嘻嘻……」
「你還笑!是不是裝的啊?不要鬧了,你明知道——」訓導主任十分不高興地回頭,這一回頭卻愣住了!
文小姐的身體扭曲成奇怪的形狀慢慢地起來,所謂的「慢慢起來」並沒有任何的支撐,她的雙手軟軟地下垂著,甚至連脖子也軟軟地下垂著,但她的上半身卻慢慢地離開地面,就這麼懸空一點一點地起來!
訓導主任手上的香掉到地上,他張大了口,不可思議地瞪著眼前這詭異的景象。
「嘻嘻……」
他們身邊的法師們嘩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無主亡魂聽著,本日良辰吉日,『XX國民高級中學』——」一直在念禱詞的法師突然意識到週遭的情況有變,他搖著金鈴回頭一看,猛然倒抽一口冷氣!
文小姐整個上半身跟下半身呈九十度,但她的頭、手跟雙肩都是軟垂的,而現在正慢慢往上升的是她的腰……她的雙腿也是軟的,只有腰部跟上半身慢慢地以奇異的角度往上挺起。
文小姐不停地笑著,她的頭垂在胸前,以至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冷冷的嘻笑聲卻令人毛骨悚然!
「嘻嘻……不用拜了……」粗嘎的聲音如此說著,「嘻嘻……」
法師的手腳全冷了!他怔怔地看著這前所未見的恐怖景象,腦海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其他的助手們也嚇住了,原本敲鑼打鼓的人全扔下他們的工具,遠遠地退到一邊,面無血色!
「何……何方妖魔鬼怪——」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法師才終於找到目己的聲音,卻只能有氣無力地說了這麼一句。
「嘻嘻……」
文小姐還在笑,她的身體已經整個站起來了,像個被操縱的木偶一樣,明明四肢都是軟垂的,但身體卻是直直地立在地上。驀地,一陣陰風襲來,所有的人全感到一陣陣惡寒,只見文小姐驀地抬起頭,露出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而她的唇角卻微微上揚,勾出一抹陰慘慘冷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