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停在城北的一家酒樓前,一道高大身影步下馬車,瞥了眼酒樓前牌匾上「客雲樓」三個大字,隨即大步走了進去。
「大少爺,您來啦!快請上二樓,祈公子已在包廂裡等您了。」小二一見著他,精神抖擻,語氣十分恭敬地帶路。
孟應虎輕頷首,跟在小二身後,拾級而上,來到一間包廂前,不等小二叩門,紙門由裡頭迅速打了開來,一張粗獷的臉龐乍然出現。
「虎爺快請進!」祈真側過魁梧的身形,邀請他入內。
孟應虎大步走了進去,身後跟著江威,當然還有一道眾人看不到的紫衫身影。孟應虎看著滿桌菜色,不客氣地撩袍落坐。
「虎爺,不好意思,還請您跑這一趟,應該是我親自登門拜訪才是;但因想請虎爺吃這一頓,只好勞駕您走這一趟了。」祈真隨後坐下,拱手朝他道歉。
「武館的危機都解決了嗎?」拖了三個月的欠款,這個時候約他出來,該是有能力還錢了才是。
「多謝虎爺同意我們武館延後還款,又不多算利息錢,這兒是一萬兩銀票,還請虎爺點收。」祈真奉上銀票,語氣萬分感謝。
「不用向我道謝,若不是老三苦苦哀求我,我也不會答應。你與老三結拜一場,怎麼說也得給老三一個面子,免得那傢伙又在我面前煩。」孟應虎也不客氣地直言。若非如此,他怎麼可能不收三個月的利息錢,讓錢莊損失呢。
祈真聞言,搔了搔頭,尷尬地臉一紅,率先朝他舉起酒杯。「再次多謝虎爺解決了武館的燃眉之急,我先乾為敬。」
祈真心底十分明白,這次武館慘遭祝融之禍,重建的費用,多虧結拜兄弟孟開雲幫忙;就連在三個月前籌措不出還款,也是孟開雲開口向他大哥說清的,才能免於付利息錢,否則本金加利息,只怕更是雪上加霜了。
孟應虎冷峻的臉龐似笑非笑。眼前這個男人果真與老三同一個德性,都是無心眼的直率之人,也難怪兩人會結為莫逆了。舉起酒杯,不似他豪邁暢飲,僅只是輕啜了口酒。
「虎爺,您千萬別客氣,這一頓我請客,還請盡量用。」祈真朝他碗裡夾進了不少好菜。
「這一桌酒菜抵了三個月的利息錢,這麼不划算的生意,我當然是不會客氣的。」孟應虎看著滿碗的菜,戲謔地說。而且這人請客,竟還選在孟府自家的酒樓裡,還真不知讓他說什麼才好。
祈真大老粗一個,對虎爺一席話也只能苦笑以對,暗忖應該叫孟開雲一道來才是,這個虎爺他實在不知要如何應付。
「你別欺負人家老實,不是每個人都鬥得過你虎爺的。」裴琉璃看不過去,忍不住在他身旁開口。
「虎爺說的是。日後若是有用到祈某的地方,儘管開口。」祈真心底明白這份人情肯定是欠下了。
「記住你的話。日後若是有需要你相助的地方,我可不會客氣。」拿不到三個月利息錢,換成一份恩情,他並不吃虧。
「祈真不敢忘。」祈真一臉嚴肅地拱手,渾厚的嗓音擲地有聲。
在一旁的裴琉璃不由得幽幽一歎。這個男人還真是商人本色,一點虧都不肯吃啊。
兩人用膳到一半,祈真邊吃著飯,一臉掙扎地覷著對座的孟應虎。他是個直腸子,有話憋不住,但這話還真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祈真,你有事要告訴我嗎?」從方才開始用膳時,就見他不時一臉猶豫地偷望著他。看這個藏不住話的直爽漢子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令他十分好奇是何事會令他如此顧忌。
「這個……虎爺,您真的喜歡林家千金嗎?」祈真提心吊膽試探地問。
孟應虎冷峻的臉龐一沉,唇角勾起一弧冷笑,冷眸如刃射向對座明顯坐立不安的男人。
「這件事情又與你何關?憑你也妄想干涉我的事嗎?」就算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但他虎爺的事情還輪不到這傢伙來對他說教。
「不不不!虎爺您誤會了。」祈真嚇得臉色發白,吞嚥了口口水,緊張地雙掌在他面前揮舞。「是我親眼目睹林家千金和一個男人私奔了。」祈真趕緊一口氣說完,忍不住拭去額上的冷汗。
孟應虎冷峻的臉龐深沉難測,舉杯一飲而盡。「把話說清楚。」
「今兒個一大早,我就到了白虎城,原本想先去城東當鋪找開雲,經過一條胡同時,瞧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裡,然後我就看到林家千金行蹤鬼祟地從自家後門走出來,接著是私塾的韋夫子也偷偷摸摸地出現,兩人一起坐上馬車離開了。」
他當時瞧見時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韋夫子平日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竟會與林家千金做出私奔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來,實在是枉為人師了。
「江威,去查清楚是否真有其事。」孟應虎冷峻的臉龐令人猜不透他平靜面容下的真實情緒。
「是!」江威銜命迅速離開。
祈真眼見包廂內只剩下兩人,沉悶的氣氛在包廂內緩慢流動,未免說錯話,只好埋頭猛吃。
約莫過了兩刻鐘,江威回來,將探聽到的消息向主子回報。
「大少爺,林姑娘的確是今兒個一早就失蹤了,林老爺正急著派人去找,嚴禁下人走漏這個消息。」
「是嗎?」孟應虎冷峻的臉龐揚起一抹邪笑,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去通知林大富,今晚將女兒送到府裡來。」
江威一愣,忍不住脫口:「可是林姑娘已失去蹤影,林老爺又要如何交人呢?」
「交不出來,那也得林大富親自來向我交代清楚。我在林姑娘身上花了五千兩銀子,可不能白花。我倒要看林大富如何向我交代。」薄唇勾起的冷笑格外令人發毛。
「是!」江威不再多問,再次退下。
聽聞這一切的祈真,心下不由得慶幸,好在他的莫逆之交是孟家老三,孟家人一向護短,虎爺身為大哥更是,才會對他格外手下留情。新下暗忖日後千萬不要與虎爺為敵,此人攻於心計,絕非常人比得上。
「你又在算計什麼了?」裴琉璃身影飄到他面前,皺眉瞪視著他臉上深沉的笑,著實不喜歡他此刻臉上的神情。
「祈真,這一頓飯就謝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孟應虎沒理會面前的人的質問,高大身形一起,大步走出包廂。
「虎爺慢走。」
祈真目送他離去,忍不住吁出一口長息,這才發覺從方才到現在,自己的胃部就一直緊張地悶痛著,現下總算可以輕鬆地享用午膳了。
孟應虎高大的身影步下階梯,來到酒樓門外,正準備步上馬車,卻在此時聽到身後傳來的驚呼聲——
「是蕭大哥!他怎麼會在這裡?」
裴琉璃目光難掩驚訝,望著從酒樓門前走過的頎長身影,不捨的目光停留在他背影上久久……
目睹這一切的孟應虎冷眸掠過一抹寒光,冷峻臉龐一沉,高大身影步上馬車,在他欲關上車門時,發覺到她的目光仍未收回,一股莫名的惱怒瞬間襲上他的心頭,用力關上車門,低喝:
「走吧!」
是夜,林大富親自來到孟府大宅,在僕人的帶領下,穿過佔地遼闊的山林造景、假山流水、亭台樓閣,來到位於府內東側的虎嘯閣。
這一路上的景物在在令林大富目不暇給,心驚孟府的財勢,更加懊惱女兒毀了他盤算好的美好遠景。
剛踏入虎嘯閣的月洞門,即見到一道側對著他的高大身影,但見他雙臂環胸,注視著庭院一隅,冷峻的臉龐沉凝,薄唇緊抿成一直線,一看即知他此刻心情絕對稱不上好。
僕人見狀,把人給帶到後,十分機靈地趕緊離開,留下惴惴不安的林大富獨自去面對。
孟應虎冷銳的目光直瞪著角落那抹紫衫身影,注意到她從酒樓回來後就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心想那個她口中的蕭大哥到底是誰?
由她的反應看來,那男人必是她心之所繫之人;而這個猜測令他胸口鬱結,一股悶氣盤旋在胸口。
「……虎爺……」林大富囁嚅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因苦等不到虎爺回應,他只好出聲叫喚。
孟應虎高大的身形旋過,如刃目光直視著林大富,瞧得他渾身無法抑制地起了一陣哆嗦。
「林老爺,怎麼不見你帶令千金前來呢?」他明知故問。
聞言,林大富雙膝一軟,朝他跪下,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視下,身子難以克制地抖個不停,吞吞吐吐地說:「虎爺,小女不識好歹,與人私奔了,還請虎爺高抬貴手,就當沒這一回事吧。」
「沒這一回事?」眼角餘光瞥到角落的那抹身影朝這望來,總算沒再當他不存在了。「林老爺你是在說笑嗎?全白虎城的人都知道你將女兒送給我當侍妾,現在令嬡與人私奔,豈不是讓我虎爺成了全城的笑柄?大家背地裡豈不要說我虎爺竟比不上那個窮夫子,擺明讓我顏面無光,你說這件事情有那麼容易算了嗎?」這老傢伙真當他虎爺是個好唬弄之人嗎?
「那……虎爺,你打算怎麼辦呢?」
林大富如今悔之已晚,先前實不該妄想高攀,這下得罪了虎爺,只怕他在白虎城難有立足之地了。
「我自會派人將令嬡捉回,這件事情沒那麼容易算了!我要讓大家都知道,背叛我虎爺的人會有何下場。林老爺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自會處理。」孟應虎衣袍一揚,示意他可以走了,大步走回寢房。
林大富一臉如喪考妣,垂頭喪氣地拖著老邁的身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