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畔,清涼的樹蔭下,一名白衣飄飄、風姿雋爽,人如清蓮、湛然若神的俊美男子停下優雅的步伐,不解的看向突然駐足不動的侍婢——
「阿黛,怎麼不走了?」薄唇噙笑,語調既慵懶又帶著幾分勾人之意。
只見那叫阿黛的姑娘眉如遠翠,眼含秋水,瑤鼻櫻唇,一身如雪般的凝脂肌膚在墨綠衣衫的映襯下更顯晶瑩剔透,當真是個俏生生的絕色佳人。
只是這個絕色佳人沒有一般二八年華少女的天真活潑與巧笑倩兮,反倒面沉如水,全身上下透著一股淡雅如蘭般的清冷氣息。
「正午了,該用飯了。」阿黛面無表情的答道。
「阿黛說得是!」風采絕俗、氣質出塵,江湖人稱「祥雲公子」的俊美男子——司徒雲嵐抬頭看了看天色,非常贊同的點了點頭。「杭州城裡望湖樓的『杏奶小金豬』乃天下一絕,多年前嘗過一次後,至今念念不忘,走遍大江南北,吃盡各地名廚手藝,唯獨望湖樓做得最是地道。」
以他的輕功,就算帶上不會武藝的阿黛,大概半個時辰便可以進城了,屆時就可坐在酒樓裡享用美酒佳餚,真乃人生一大樂事是也!
似乎看透他的心思,阿黛神色不改,語氣毫無高低起伏的打破他的如意算盤。「公子,我們沒錢了。」
當然,如果進酒樓享用美酒佳餚不用付銀兩,那麼她絕不反對公子的提議。
「沒錢?」司徒雲嵐俊美好看的臉龐一愣,飄然出塵的氣息難得沾染了些世俗味,滿心不解的反問:「怎麼會沒錢?」
頓了頓,搓著下巴沉思回憶。「我記得這些天我沒買什麼啊……」
「公子是沒買什麼……」淡定應和,得到自家公子一臉欺瞞世人的迷人微笑後,阿黛面無表情的冷冷拆台。「但是幾日前,你把我們僅存的三十餘兩銀子全送給了受惡霸欺負的孤兒寡母了,還記得嗎?」
此話一出,司徒雲嵐的迷人笑臉微微一僵,但轉瞬間又恢復原先的飄然出塵樣,好似方才自家侍婢的拆台完全不曾存在。
「阿黛,談錢太俗氣了!既已正午,不如我進林裡打只野味填肚子吧!」話落,也不管自家侍婢的回答,直接以著看似迅捷優雅,實則心虛凌亂的步伐飛快閃身竄進小樹林內,眨眼便不見蹤影。
公子這是不敢面對現實,心虛逃離吧!
望著已經不見人影的小樹林,阿黛默默的歎了一口長氣,沉靜如水的冷淡面容下有著深深的悲涼……
唉……誰能想到聞名江湖,宛若謫仙般飄然出塵的祥雲公子,其真面目卻是個吃米不知米價,花起錢來像流水的敗家窮光蛋。
想起自家公子暗藏於華美金玉下的「敗絮」,她不禁滿腹的辛酸淚……
世人只知祥雲公子如何的丰采翩翩、如何的俊美不凡、如何的才高八斗、如何的武藝高強,但是卻從來不知他性喜吃好、穿好、用好,一時興起還會亂花大錢買下譬如窮書生的字畫、街角大嬸的香包、路邊老婆婆的玉蘭花,甚至還曾用一塊上好玉珮和一名幼童換了一隻蛐蛐兒……
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的紈褲敗家行徑,導致他們時常入不敷出,就算身上有了些銀兩,也會不出幾天便因種種令人無言的原因而花個精光。
唯一值得「稱許」的是,每當他們窮得響叮噹,沒銀兩上飯館、客棧時,公子也很能「適應環境」,打野味裹腹、露宿荒郊野外也依然怡然自得,甚至還美其名為「舉頭望明月,低頭吃燒烤的野趣生活」。
想到這裡,阿黛在心裡又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可嫣紅唇瓣卻不自覺的微微彎起,轉身在附近撿拾乾枯的樹枝,好能在等會兒來燒烤野味。
不一會兒,她已撿好了一堆枯枝,並且利落的升起火來,而就在這個時候,司徒雲嵐也從樹林裡走出來,手裡還抓著一隻已經處理好的野雞。
迎上前去接過已經被拔光毛的大野雞,阿黛用樹枝搭了個簡易烤架,邊烤著野味邊淡聲開口,「公子,前方那棵樹上長了不少野果,麻煩去摘些來吧!」
先前她在撿拾樹枝時,便已注意到那些結實纍纍的酸甜野果了,拿來搗碎當醬料塗在烤雞上最是恰當不過,只是那些果子都長在高處,沒武藝的她摘採不到,只能麻煩公子了。
聞言,司徒雲嵐二話不說,瞬間化作一道白色雷電射出,眨眼間幾個縱落便去而復返,同時捧回滿懷的酸甜果子,其速之快,好似他從未曾離開過原地。
如此驚人的輕功,若是換作他人見了,肯定大大驚嘖讚歎一番,奈何阿黛也不知是看多了早見怪不怪還是怎地,只見她淡然若定的接過野果,隨即將之搗碎,把酸甜汁液均勻的塗抹在火堆上的野雞,不疾不徐的慢慢翻烤著。
至於司徒雲嵐則噙著一貫的優雅淺笑,毫不在意一身潔淨如雪的白衫是否會弄髒,神態瀟灑的就往她身邊席地而坐,慵懶的微偏著頭,以手支著下巴,朗朗俊目不偏不移的落在那漸漸呈現金黃色澤的野雞上。
呵……說實在的,他家阿黛的手藝可絲毫不輸那些聞名的大廚,就算露宿荒郊野外,也能用最簡便的方法把平凡無奇的烤雞烤得別具一番風味,讓人吃得吮指回味不已呢!
好一會兒過後,就見那烤雞外皮已變得金黃酥脆,隨著肥滋滋的油脂不斷冒出外,空氣中還飄散著一股清香卻不帶油膩的酸甜果香,令人聞之不由得食指大動,更感飢腸轆轆。
「公子,口水!」忽地,阿黛冷冷提醒。
「食色性也,人之本性。」擦了擦嘴角邊幾乎快流出的透明液體,司徒雲嵐毫不在乎的在自家侍婢面前做出如此毀滅完好形象的舉動,甚至悠悠哉哉的道出古人的至理名言來替自己辯白。
看著他那自然而然的擦口水動作,再想到外人口中那飄然出塵,宛若謫仙般的「祥雲公子」,阿黛不由得默默扭頭……
這,才是祥雲公子的真面目啊!
並不清楚自家侍婢的心思,司徒雲嵐的目光再次落在香噴噴的烤雞上,自動伸手撕下一隻熱騰騰的肥嫩雞腿送到她面前。「喏,吃吧!」
神色淡定的接過烤得金黃誘人的雞腿,阿黛秀氣的慢慢吃了起來;至於某位謫仙般的公子則迅速的撕下另一塊,神情愉悅的享受著帶著酸甜果香味的烤雞。
「阿黛,你的手藝又進步了。」感受著口裡絕妙的滋味,司徒雲嵐真心讚美。
如果身上時常窮得響叮噹,得靠捕捉獵物自行料理來裹腹,長期下來,相信不管是誰的廚藝都會與時俱增,日益精進的。
阿黛不無諷刺的在心中默默暗忖著,可嘴上卻依然淡然若定的應聲道:「多謝公子誇獎。」
「並非誇獎,是實話呢!」逗趣的眨著眼睛,司徒雲嵐忍不住感歎。「唉……若以後身邊少了你,可叫我怎麼辦喲!」
想想,他家阿黛可真是外出旅行、露宿荒野的必備良藥,若少了她,肯定會讓他生「病痛」的。
聞言,阿黛嘴角隱隱一抽……打從她有記憶以來,便一直跟隨在公子身邊,除了每年正月十五前後三天,他會消失個無影無蹤,獨留她在客棧等候外,兩人始終未曾分離過,所以他那無謂的感歎實在一點意義也沒有啊!
心中默默暗忖著,她繼續面無表情的低頭進食,絲毫沒有應聲的打算。
司徒雲嵐倒也不以為意,眼看她吃完了手中的雞肉,便又撕了一塊遞過去,卻見她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太少了!」難得的,他皺起了眉。
「飽了。」阿黛輕聲回應,向來沉靜如水的嬌顏隱隱含笑,心中流淌著淡淡的暖意,明白他是在關心自己。
然而司徒雲嵐卻不贊同她的話,收回那一大塊雞肉後,馬上又撕下一隻烤得金黃香酥,令人垂涎欲滴的雞翅送了過去。「這肉較少,當零嘴吃吃也好。」
不忍拂其好意,阿黛無奈只得接過,細細的啃起雞翅來。
見狀,司徒雲嵐總算滿意了,隨即以迅速但卻優雅的姿態將餘下的烤雞給解決掉,毫不客氣的全吞進肚子裡去了。
好一會兒後,待主僕倆心滿意足的填飽了五臟廟,正準備離開之際,忽地,樹林裡猛然竄出十來道人影,大馬金刀的團團圍住兩人,每張橫臉上都無形的寫著「凶神惡煞」這四個大字。
「不要動,這是搶劫!」帶頭的惡煞揮舞著手中的大刀,氣吞山河的衝著兩人吼出了目的。
搶劫?
某對主僕倆表情微妙的相覷一眼,心思各異。
唉……這群劫匪眼光也恁地不好,竟然挑中了兩個窮光蛋來當肥羊行搶。
阿黛撫額默默歎氣,不發一語的退至一旁靜待自家公子出面,畢竟自己沒有武藝,碰上了這種動刀動槍的事,實在毫無用處。
倒是司徒雲嵐神色絲毫未變,言笑晏晏的甚是有禮。「這位兄台,行走江湖難免偶有不便,正所謂一文錢逼死一名英雄好漢,若各位兄弟真有急用,在下亦不吝給予方便。」在外,總有手頭不便的時候,他很能體諒的。
從沒搶過這般配合的肥羊,眾劫匪們先是一愣,隨即凶神惡煞的橫臉露出喜色,尤其那帶頭的老大更是咧嘴哈哈大笑起來——
「算你這小子識相,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志得意滿的摸著手中亮晃晃的大刀,劫匪老大善心大發的給予承諾。「只要你們乖乖的交出身上所有錢財,本大爺就饒你們一命。」
聞言,司徒雲嵐也不以為意,只是逕自笑笑的揚聲喚人,「阿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