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經過一分鐘令人心焦的沉默之後,那一尊雕像終於開口了。
「去吧。」他聲音略為和緩,淡淡的提醒:「但我希望你可以在等到我之後再離開,這是我們約定的工作守則之一,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見他眼神不再那麼嚴厲,她神情一鬆,欣然同意:「您放心,我一定等您回來。」
「那就麻煩你了,金小姐。」他點點頭,嗓音雖然僵硬,但臉上的線條卻異常平和,好似他們主雇之間剛剛達成一個和平的協議。
儘管他們最後還是愉快地達成了共識,但眼尖的白薇妮還是注意到了,此刻父親拎著杯子的手是僵硬的,就連指節都握得微微泛白了。
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的內心有說不出的疑惑,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
這兩人之間肯定有鬼!
一雙纖細的手,熟練地在光滑的黑白琴鍵上滑動、跳躍,像是自有生命似的,彈奏出一個個宛如天賴般的音苻,令在座每個人的臉龐上都流露出一抹如癡如醉的神情……
悠揚的琴聲就飄散在空中,其間曲調深深打動著人心,這般優雅、這般動人,讓初次參加音樂會的金文琳,不住屏氣斂息、全神貫注,陶醉在一曲優美的琴聲當中。
當一曲結束,她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想替台上的演奏者來個熱烈鼓掌的當兒,一道長長的歎息,中斷了她……
「唉,這孩子彈得真好!只是可惜了……」
說話的,是一名西裝筆挺的老先生,戴著一副金框眼鏡,評頭論足的模樣,似乎對於台上的鋼琴演奏頗有一番見解!
「可惜?」只聞那音色甜美,合韻何轍,就連她這個門外漢都聽得陶醉不已,何來可惜之有?
「難道九號參賽者彈錯音階了嗎?」轉身看向身旁的老者,金文琳疑惑一問。
面對丟來的疑問,老先生讚賞的笑道:「不,她彈得很好,每段一小節、每一段曲目,都彈得非常出色!」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您覺得可惜呢?」滿懷不解的她,繼續追問著。
「她的表情。」
語落,老先生用著一抹頗為可惜的口吻,歎道:「明明是一首動人心弦的曲子,但演奏者卻是眼神空洞、毫無表情,看起來像是『彈奏』一首曲子,而非是『演奏』。」
說到這裡,老先生又是搖頭一歎!
「九號參賽者的水平,原本是目前所有參賽者中,評分成績最高的一位。但很可惜的是,就算她表現得再出色,一旦沒有將心留在琴鍵上,這一首《月光》聽來也是空洞、是完全沒有靈魂的一支樂曲。」
只見金文琳仍是一臉迷惑:「怎麼說?」
「難道你都沒有注意,自這個女孩走上台,到演奏完最後一段曲目,她的注意力始終沒有集中在琴鍵上,甚至還有好幾次將眸光偷偷投向觀眾席,似乎在尋找什麼人似的?」
像是了然一般,老先生點出的一個事實,讓金文琳頓時啞口無言!
「看來,還是個孩子呢!唉,真是可惜了……」
待老生生搖著頭,與離席的其餘觀眾一同離開後,金文琳這才將若有所思的目光,緩緩調向已是空無一人的舞台……
看見無預警出現在音樂演奏會後台的『管家婆』,白薇妮雖感驚訝,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故意拉長著一張小臉,一臉酷樣。
「你怎麼來了?」她冷冷一問,小臉上滿是倔強。
這個小妮子,明明很期待家人前來欣賞她的演出,卻又故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真是一點都不老實!
「不好意思喔,昨天替你整理書房時,我恰巧瞄到了你在日曆上的標記,恰巧發現你今天有一場鋼琴演奏會、然後我恰巧的記下了演出時間、又恰巧的在演出時間前忙完了家事,最後恰巧地發現還有一點時間、恰巧的趕來了音樂演奏會、恰巧地看完了你的……」
「好了。」被金文琳一連串的恰巧魔咒給弄得昏頭轉向的白薇妮,不耐煩地截斷了她,「不是說今晚你還有個約會嗎?都這個時候了,你不把握時間好好打扮打扮,想辦法把自己一身肥肉給藏起來,難不成你還想留著晚上嚇精英嗎?」
第8章(2)
這小鬼……跟她老爸一樣,從沒一句話是中聽的!
「你與你爸爸還真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難搞的程度,簡直無人能出其右。「你們一向都是這麼難以討好的嗎?」
對此,白薇妮聞而不答,反問道:「這麼說來,你討好過他囉?」
這一語雙關的問話,令金文琳表情倏然一變,但她很快恢復過來,卻還是讓白薇妮看出了一絲端倪。
「相信我,」她黯然一笑,臉上很平靜,像是在談論一段往事:「只要是正常的女人,沒有誰能夠對你的父親免疫。」
「所以……你被拒絕了?」白薇妮再度試探一問。
只見金文琳臉兒一垮,不解一問:「你一定要在這個話題上繞著不停嗎?」
「也罷,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側頭瞟了她一眼,白薇妮滿含著懷疑與挑釁的語氣:「我只是好奇,已被我父親拒絕的你,怎麼還能夠安然無恙地繼續被聘任中?」
咦?「這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如果你以為在我父親這樣『善待』你之後,是因為他想與你保持良好的主雇關係,那你就真的傻得無可救藥了。」
說到這裡,白薇妮忽又想起今早他在聽見這一頭大熊說要去約會時,臉上那一抹失落的神情。
自從她的母親過逝之後,父親便再也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出現過那樣的神情,尤其當他面對金文琳的專制與囉嗦時,儘管臉上表情一成不變,但從他眸底一閃而逝的縱容,卻是她所熟悉的。
他喜歡她。
而且,可能還不只一點點……
思及此,白薇妮心中惦量了一番,最後她微揚著一抹甜笑,轉身對著那一頭笨熊,探試性的問。
「對了,你參加的那一場派對,是在哪裡舉辦的呢?」
家裡的氣溫是白薇妮有記憶以來,所面臨過最低溫的一次……
眼前的男人一臉陰沉,一如窗外風雨欲來的天色,獨自一人站在窗旁,手裡夾著根沒有點燃的香煙,臉上交織著矛盾的表情,整個人看起就好像一個流浪的旅人突然迷失了方向一般,顯得相當煩躁與不安!
「您還要頂著那張臉多久?」
白薇妮微瞇著眸子,研究起眼前的父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您剛灌了一缸苦瓜汁呢!」
聞言,白盛元恍若剛從夢中醒過來一樣,正想藉以吸一口煙來緩和這一份被逮著的尷尬同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替煙點上火。
唉……咬著牙,他輕歎了一聲,動手點燃了香煙,卻在吸了一口之後,又不感興趣的捏熄了手中的煙。
爾後,又見他毫無目的在屋內徘徊了一晌,接著他將雙臂僵直地往窗架上一撐,冷著一張臉,凝望著窗外的夜色,兀自沉思了起來……
白薇妮深思地審視著父親,如果她不是深知父親的性情,她絕對會相信他對家裡的那個女人真的完全一點興趣也沒有!
尤其在稍早,當那一頭大熊打扮得像個淑女,腳步輕盈的自他們面前道過一聲晚安,轉身赴會的當兒,他的目光便沒離開過大熊身上一秒鐘,這讓在一旁的她用聞的,都可以聞出空氣中的不自在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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