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她到前頭藥堂裡幫忙看診,他也不在那兒。
大娘她們說他出去幫忙收成了,可就算偶爾她瞧見他了,他也離她離得很遠很遠。
黃昏時,她幫著吳大娘去送甜湯,還沒到地頭,隔著一大片田野,她就在眾家男人之中,一眼認出了他。
因為熱,他脫去了上衣,那兒大半的男人也一般,可他的皮膚特別黝黑、健壯,也許是混熟了、習慣了,沒人對他身上的傷痕大驚小怪。
她看見他和其他莊稼漢說說笑笑,一塊兒在田里將挖出來的郁金、老薑裝袋捆綁,將那些沉重的麻袋堆上了板車。
然後有一輛車堆得太高太重,在轉彎時失去平衡陷進爛泥裡,摔落了田埂,拉車的驢子踉蹌倒退著差點也跌了,他指揮著眾人,在前頭綁繩拉著,在後頭拿了塊板子,以石頭當支點,將其撐高。
他不只是在旁指揮觀看,他親自纏著麻繩,和幾名漢子幫著那頭驢在前頭一起拉車。
「一、二、三,拉——」
聽著他的喝令,男人們齊心協力,拉著推著。
「一、二、三,拉——」
他的肌肉債張,但麻繩深深陷進了他的肩頭,他張嘴再喊。
「再來!一、二、三,拉——」
這一次,板車被拉了上來。
「起來了!蘇大哥,起來了!」阿同在後頭喊著。
「別鬆手,再加把勁!」他大喝一聲,朝前再踏了一步。
「好!」幾個男人,同聲一氣應著。
驀地,板車的車輪終於從田里的軟泥中完全拔了出來,男人們和那頭驢拉著車一起走了幾步,直至那板車車輪扎扎實實的輾在堅硬的田埂上了,這才鬆了口氣,笑了出來。
他們互相拍打著肩膀,再次說笑了起來。
然後,彷彿察覺到她的存在,他回首朝她看來。
他嘴邊的笑,在看見她時,緩緩消逝,那雙黑玉一般的瞳眸,在燒。
那,只是夕陽造成的錯覺。
她這般告訴自己,卻聽見心在狂奔。
吳大娘嚷嚷著提著甜湯上前,她強迫自己拉回視線幫忙,人們談論著方纔那小小的插曲,她替大夥兒舀著甜湯,然後看見那雙手來到眼前。
結實的手,沾滿了泥,指縫中還有麻繩殘留的草屑。
她不敢抬眼,只給了他一碗用百合赤小豆熬的甜湯。
他接過了手,沒有藉故握住她的手,完全沒有觸碰到她。
「謝謝。」
那嗓音好低,很沉,有些沙啞,爬上了她的身,鑽進了她的耳,窩在她心口。
下一剎,他轉過了身,走開了。
她忍了三個呼吸的時間,才敢抬眼,他背對著她,身上儘是淋漓的汗水,烏黑濃密的長髮讓汗沾濕了些許,卻仍被西風吹揚起來。
剎那間,拂過他身上的風,來到眼前,撫上她的臉,鼻端心肺全是他身上的味,那帶著濕濕鹹鹹,混合著汗水與藥草,風與田野的泥土味。
他的肩背在那瞬間聳起,抽緊。
那一剎,她知道,他知道了,知道她在看他。
可他沒有回過頭,他只是繼續倚在樹邊,慢慢的喝他手裡的甜湯。
火,又燒了起來,在唇邊,在舌尖,在腰上,在手心裡,在他曾經觸碰過的每
一處,悶悶的燒著,燙得嚇人。
她原以為夜來會見著他,可他什麼事都讓人替了,就連報賬,都要余大夫和岑叔一起來。
他們說他有別的事要忙。
他在躲她,她知道。
怕被人看出什麼,怕又情不自禁多做了什麼,怕太靠近她。
她能感覺他的渴望,能感覺那燒灼著她身心的熱,也炙燙著他。
沒見著那男人,她鬆了口氣,卻又有些悵然。
晚了,她送走了余大夫和岑叔,回到屋裡,收拾著東西,然後到鏡前準備卸下挽起的發。
如圓盤般大的銅鏡,是夫人送的,讓喜兒擦得發亮,可除了上髮髻之外,她很少照鏡。
鏡裡的女人,挽著簡單的髻,回視著她。
比起才年方十五六的春鈐喜兒,甚或其他村姑少女,她已是明日黃花,她嫁過人、受過傷,她沒有她們的青春美貌,也沒有她們的無憂無慮。
她不知,他是看上她哪裡……
進城回來之後,她雖會再挽髻,卻不再挽著婦人的髻,沒人對此多說些什麼。
他喜歡她這樣,她知道。
當他以為她睡著時,他曾在夜裡親吻她的發,讓她的發從他指間穿過。
不自禁的,她取下了簪子,讓烏黑青絲如瀑般流瀉而下。
她很過分,她知道,她貪戀他的溫柔,卻不讓他多取更多分毫,她一直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她一直在利用他。
而他,什麼都知曉。
那夜之後,她再沒閂過房門,因為她知他會來,他則知道她需要他。
她一直不敢和自己承認,不敢和他承認,但她需要他,需要他擁著她,需要他親吻她,需要他呵護她,需要他視她如珍寶。
想起他溫柔熱燙的吻,輕輕的,她撫著自己發燙微麻的唇,看見銅鏡裡的女人,眼神迷濛,如她一般渴望。
心,微微的顫。
那一夜,又下起了雨。
天很凍,風冷得像冰刻的刀,刮在人身上處處生疼。
她吹熄了燭火,回到了床榻。
她知道他會來。
她知道他會來。
推開門的那一剎,看見她的那一眼,他就知道了。
她熄了燈,屋子裡只有遠處廊上的燈籠透進的微光,可他仍能瞧見她。
她沒有如往常那般蜷躺在床榻上。
她坐著,坐在床沿,身上只穿著就寢的單衣,她已卸下了她的發,讓那被梳得烏黑柔亮的青絲垂在身前,落在她裙邊。
她沒睡,還沒睡。
第一時間,他以為他來早了,想轉身離開,但她熄了燈,她總在熄燈後,就會躺上床,她知道他會來,她一直知道他會來,所以她從不讓自己醒著,沒睡著她也會裝——
思緒驀然一斷,忽然間,他領悟到一件事。
她在等他。
倏地,他屏住了氣息,看著那在黑暗中纖細的身影,緩緩下了床榻,悄無聲息的站了起身,一步步,朝他走來。
屋裡,很黑,很暗。
可練過武的他,仍能在隱約的光線中,看見她的身影,嗅聞到她身上的香氣。
他可以聽見,她因緊張而變得輕淺的呼吸。
她來到了他面前,輕昂著首,一雙翦水秋瞳望著他。
然後,她覆住了他握在門上的手,小小冰涼的手微顫,覆著他的手,輕輕的推著,關上了門。
她的房門,合上了,被她合上。
那關門的聲,在寂靜的夜裡,聽來特別響亮。
他不敢相信,但她的手仍在他手背上,她的人仍站在他身前。
他想問她是否知道她在做什麼,聲音卻發不出來。
她粉唇微張的看著他,小小的退了一步,再一步。
然後,她轉過身去,讓素白的裳緩緩滑落了她光潔雪白的頸項與背脊,露出她些許身體的線條。
他氣微窒,心頭猛地一跳。
那件單衣裡,她什麼也沒穿。
她沒有讓那單衣滑落更多,她只是屏息站在那裡。
即便在屋裡,秋夜的寒氣仍重,她刻意熄掉了小爐裡的火,寒顫爬上了她光裸的背。
他可以看見她吐出的氣,在黑夜中化成氤氳的白煙。
她在誘惑他,如此簡單,那麼含蓄。
而他,無法抗拒。
當他回神,他已走到了她身後,抬手輕撫她頸背上那迷人的線條。
她輕顫著,微微抽氣,可她沒有逃開。
他讓手指滑下她背上那淺淺的凹槽,將她的衣裳勾得更下去,她還是沒有抗拒,只是戰慄,任他將衣往下勾開。
他以指撫過她的背,滑向她的腰,然後將整隻手掌都貼了上去,他可從看見,她頸上的脈搏跳得更快。
她的肌膚入手如羊脂般白滑溫潤,和他那般的不同。撫著她腰間柔潤的肌膚,他往旁滑動,大手穿過她的腋下,緩緩盈握住她胸前的嫩白,她輕顫瑟縮的再吸口氣,反射性的後退,抵上了他的胸膛。
他停了下來,等著她拉開他的手,等著她後悔,等著她逃開。
可她沒有,他只感覺到她的心跳,在掌中躍動,跳得好輕、好快。
不自禁的,他低下頭,湊到她雪白優美的頸邊,緩緩吸了一口氣,她甜美溫暖的香氣入了鼻,他察覺到她微側著頸,顫顫的,不由自主的,也吸了一口氣。
他不該這麼做,她還有嫌疑,還可能幫著那男人藏匿。
但他是那麼那麼的想要她。
這個似水般的女子,如此羞怯、柔軟,那般教人心醉神迷。
今夜,當她吹熄了燈,他曾遲疑躊躇著是否要過來,他已經做過了頭,他怕忍不住想要更多,所以一閃再閃,避了又避,可最後卻還是輸給了擔心她惡夢連連的憂慮,輸給了想要見她,想要將她擁在懷中的渴望。
他特別多等了一個時辰,等她睡著。
誰知她醒著,還醒著,醒著等他來。
她想要他,光是她願意承認這一點,就已讓他無法自己。
輕輕的,他在她頸上印下一吻,聽見她發出小小的喘息,他含住她冰冷的耳垂,聽見她融化在懷中的嚶嚀。
她的衣,已完全滑落她雪白的背脊,卡在她的手肘上。
忽然間,再無法忍受衣物的相隔,他退了一步,解開衣帶,脫去身上的衣物與鞋襪。
當它啪的一聲落在地上,他看見她輕顫了一下。
她會怕,他知道。
所以,不敢躁進。
他重新回到她身後,低頭親吻她圓潤冰冷的肩頭,在她頸背上印了一個吻、再一個吻。
再一次的,她變得既溫暖又柔軟,他來回撫著她絲滑般的手臂,直到她放鬆下來,才順著那弧度往下,讓那衣裳滑落她的手心。
嘩沙——
輕輕的,它落了地。
她又顫顫瑟縮了一下,因為冷,也因為緊張。
他在那時伸手將她再次攬在懷中,當她絲滑般的裸背貼上他的胸膛時,他幾乎呻吟出聲。
她像被燙著似的往前縮,可他的手在她腰上,環在她胸前。
「別怕……」
他埋首在她頸間,在她耳畔嗄聲低語。
「你若不想,可以停下,就這樣讓我抱著就好。」
身後的男人,堅若盤石。
白露抖著、顫著,但她沒有再縮,他的低語,只讓她耳更熱、心更暖。
她想要這個男人,想要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感覺。
抬起手,她握住了他環在她腰上的鐵臂,往後試探性的輕輕靠上了他火熱的胸膛,他的心跳得好快,和她的一般。
秋雨夜,涼如冰。
可他是熱的,很燙,好熱,暖著她。
她的臣服,讓他深深再吸一口氣。
白露感覺到他的戰慄,那莫名給了她些許的勇氣,她在他懷中轉身,面對他。
雨聲輕輕,淅瀝瀝的響著,敲著屋瓦,落下了地。
屋裡已熄了燈,除了隱約的暗影,她什麼也看不清,難以抗拒的,她抬手輕觸他粗獷的臉,抖顫的碰了一下,再一下,然後又一下。
即便今早洗了澡、刮了胡,他的下巴還滲著些許扎人的胡碴,他因她的觸碰而止息,動也不動,只有眼深深。
黑暗裡,眼前的男人那般高大強壯,但他因她而輕顫,為她而屏息。
因為她,只為她。
她忍不住,在暗夜中摸索他的臉孔,方正的下巴、高挺的鼻、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嘴角、他的唇瓣。
她的手指,像是有著自己的意志,戀戀不捨的來回輕撫著那唇瓣,感覺他的呼吸,他熱燙的氣息,然後不知如何,也許她踮起了腳尖,或者他低下了頭,總之他的唇再次來到了她唇邊,讓她嘗到了他。
他的味道,比記憶中更好。
他讓她吻他,讓她呼吸著他的呼吸,和她唇舌交纏,然後再忍不住,將她整個人攬在懷中,抱上床榻。
她喘息著-心如擂鼓那般的響。
還未緩過氣來,他已懸在身上,憶起過往行房的疼痛與不適,她僵硬了起來,但像是察覺到她的恐懼,他沒有如那人那般直接粗魯的辦起事來,反而撩起了她一縷青絲,湊到唇邊嗅聞親吻。
驀地,好似就連她的發,也有了知覺。
一陣酥麻從他吻著的發上傳來,擴散至四肢百骸,教她既暈且軟。
白露看著眼前的男人,緩緩的俯下身來親吻她,將那溫熱的唇,印上了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喉,和……
她的心。
他慢條斯理的,親吻她、撫摸她,和她肌膚相親,一次一點點,一次再多一點點,在她身上點燃了一小簇一小簇的火焰,燙而熱、酥而麻、酸而軟。
她驚喘出聲,小手緊揪住他的發。
他舔著她、嘗著她、吮著她,羞恥與快感同時奔竄而來,她應該要推開他,但他唇舌帶來的感覺那樣驚人,她聽見自己發出難耐的呻吟。
她不懂,不是很懂,即便曾為人妻,也不曾嘗過這樣的情慾。
他讓她變得像滾水裡的麵條一般的軟,又讓她繃得如琴弦那樣的緊。他讓她喘不過氣,也教她無法呼吸。
下一剎,他釋放了她。
她弓起了身,抵著他邪惡的唇舌,掙脫了某種始終綁縛住她的規矩。
有那麼一瞬,她昏了過去,失了神,再回神,他已經回到了她身上,吻著她頰上的淚。
她在他嘴裡,嘗到了自己的味道,這應該要讓她覺得淫穢、骯髒,但她只想要感覺他,感覺他的唇舌,感覺他對她的需要,感覺他在她身體裡。
他在她身體裡了,在他親吻她時,緩慢而溫柔的探了進來,他全身緊繃得如鋼似鐵,卻依然沒有躁進。
她吸氣再吸氣,忽然擔心自已無法接受他,但他不急。
他看著她,吻著她,以唇含吻她的唇,以舌逗弄她的舌,甚至輕輕用齒啃咬她的唇瓣。
這個吻,太私密,很煽情,他強壯的胸膛不知何時汗濕了,和她肌膚上沁出的汗融在一起。
她領悟到,他在轉移她的注意,但她沒辦法不被轉移。
他忍著,緩緩廝磨著,身貼著身,舌纏著舌,唇齒相依,讓她慢慢適應。
她渾身燙如火炭,不再冷若冰霜,雪白的身子因為情慾染上了桃花般的紅,烏黑青絲圈著她瓜子般的小臉,散落在她身後的床榻上,柔嫩的唇因他的吻而水亮,氤氳迷茫的瞳眸裡,有他。
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