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擔心被你誘拐嗎,羅先生?」
「黛茵……」他用警告的語氣說。
「什麼事?」她回答。
「我馬上回來,不要走開。」
他握緊她的肩膀直到她表示同意。她看著她的丈夫走到櫃檯前把一把鑰匙交給旅館人員,然後對他說了些什麼,說完即轉身走回她身邊。
「我們住同一個房間。」
她張大眼睛。「你沒辦法為你自己弄到一個房間?」
「我把房間退了。」
「為什麼?」
「因為你引起一群人注意。」
「這是什麼意思?」
「算了。我們結婚了,而且我們已經同床而眠。」
「可是羅先生……」
「不要爭論。」
他抓住她的手,轉身走向她的朋友。他一直皺著眉,直到走到薇莉面前才露出微笑。他放開黛茵,伸手扶薇莉站起來。
「我們上樓去把你安頓下來好嗎?」他問,他的聲音怡人得有如夏日和風。
「那麼你為我弄到房間了?」薇莉問。
她臉上憂慮的表情告訴黛茵,她顯然一直坐在那裡擔心房間問題。黛茵覺得糟透了。如果她待在朋友身邊,她的朋友就不會陷入無謂的憂慮中。孕婦需要寧靜的環境,也需要休息;而薇莉看起來累壞了。
黛茵走上前道歉。「我應該待在你身邊的。抱歉,被莉。」
「我很好。」薇莉回答,為自己得到的注意感到困窘。「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那些男人為什麼歡呼?」
「服務生在等我們,」路克說。「黛茵等一會兒會說明,我們上樓吧……」
他顯然很不耐煩,上樓時,他回頭看了好幾次,黛茵認為他是急於遠離他的崇拜者。
他們的房間在四樓。薇莉的房間在長廊盡頭,而路克和黛茵的房間在另一端。路克留下黛茵幫助薇莉打開行李,他則和運送行李的服務生去他們的房間。
薇莉的房間不大,但是陳設非常優雅舒適。黛茵幫朋友把衣服掛起來,而薇莉走到窗邊往外看。
「波士頓就和倫敦一樣現代化,不是嗎?」
「我想是的,」黛茵同意。「樓下有洗衣部,薇莉。如果你有任何衣物需要洗燙,旅館員工吹噓他們能夠在一天內交還送洗的東西。」
薇莉沒有任何反應。黛茵一直忙於處理朋友的衣服,沒有發覺到薇莉變得多麼退縮。當她說話沒有得到任何響應時,不由得回頭看她的朋友。薇莉坐在床邊,雙手放在膝上,頭低垂得下巴幾乎碰到胸口。她看起來沮喪而哀傷。
黛茵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到她的朋友面前。
「你在擔心什麼嗎?」她問。
「沒有。」
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悲慘,黛茵憂慮地皺眉。一定有什麼不對勁,她決心查個明白。
「你不舒服嗎?」她問,聲音充滿關切。
「沒有。」
黛茵注視她的朋友好一會兒。她想要薇莉自動告訴她有什麼不對勁,不想以嘮叨而得到答案。
「晚餐前你想休息一下嗎?」
「我想是的。」
「你現在餓嗎?」
「我想是的。」
黛茵耐著性子,她在薇莉旁邊坐下來,等待她的朋友說出困擾。
薇莉突如其來的膽怯令她非常困惑。她們在船上共度許多時光,幾乎無所不談。薇莉告訴黛茵關於她的家庭的一切,也談到她的夢想和希望。黛茵從未談到她自己。不過,她告訴薇莉許多她讀過的關於美國荒野的故事。她坦承自己隱藏的唯一希望是,她將來有一天也許會遇見一個真正的荒野英雄。
在一陣沉默之後,黛茵決定不再等待。薇莉看起來非常悲慘,黛茵拍拍她的手。
「你有什麼事沒告訴我嗎?讓你憂慮的事?」
「沒有。」
黛茵大聲歎息。「你要逼我這麼做,是不是?」她用戲劇化的語氣說。
薇莉終於抬頭看她,黛茵注意到她眼裡的淚水。
「做什麼?」薇莉問。
「你要逼我不停地嘮叨,直到你說出問題為止。」
薇莉露出無力的笑容。「我知道你不喜歡嘮叨。」她回答。
「我喜歡嘮叨,」黛茵承認。「我只是知道自己不該嘮叨。請告訴我是什麼問題,我想幫你。」
薇莉哭起來。「我付不起住宿費。」
「這點我知道,」黛茵回答。「我會……」
薇莉打斷她的話。「我感覺像個靠人救濟的乞丐。哦,老天!」
黛茵同情地拍拍她的手,然後站起來開始繞著房間踱步。她考慮了幾分鐘,終於想到她認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到明天你就不需要靠人救濟了。」
她的話得到薇莉全部的注意力,她用手帕擦擦眼角,要求黛茵說明這句奇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祖母時常告訴我,瞭解別人的感受最好的辦法就是設身處地想一想。我知道我不會喜歡感覺像個乞丐,所以明天,當我和銀行家見面的時候,我會為你開立一個帳戶。到明天下午之前,你將成為完全獨立的女人。」
薇莉在黛茵說完之前就開始搖頭。「我不能接受施捨,這是不對的。」她強烈反對。
「我承諾過我會幫助你。」黛茵提醒她的朋友。
「你已經幫助我了,」薇莉堅持。「你一直對我很好。」
黛茵決定改變策略。「這筆錢是給寶寶的。」她說。她確定她的朋友沒有辦法反駁這一點。
「我會找工作。」
「你懷著孩子,」黛茵提醒她。「我不能讓你做任何會危及孩子的事。」她舉起手阻止薇莉反對。「我知道你不會故意傷害你的孩子,但是工作會使你疲憊,而你和孩子都需要休養。不,薇莉,我不要聽任何反對的話。你要收下這筆錢。」
薇莉注視黛茵好一會兒。黛茵的慷慨使她驚奇,也使她困惑。她從未見過像黛茵這樣的人。在薇莉看來,她就像個充滿愛與慈悲的天使。
但她也是個凡人,薇莉提醒自己,並突然發覺對於她的朋友兼救濟者,她真的知道得很少。
「我們在船上共度許多時光,我告訴你關於我自己的一切,不是嗎?」
黛茵為話題的改變感到困惑。「是的。」她同意。
「在航行期間我只顧著煩惱自己的問題,沒有發覺你幾乎沒有告訴我關於你自己的事。我們不是朋友嗎?」
「當然是。」
「你信任我嗎?」
黛茵只猶豫了一秒鐘。「是的。」
「那麼為什麼我覺得被排除?」
黛茵的肩膀垮下,她走回床邊在她的朋友身旁坐下。「我很難過你有這種感覺,」她說。「只是……談論我自己或是我的家庭對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事。」
「因為你被撫養長大的方式?」
「也許。」黛茵回答。
薇莉歎息。「朋友之間應該分擔憂慮,」她說。「你從未向我吐露任何心事。你沒有憂慮嗎?」
黛茵幾乎笑起來,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太可笑了。「哦,是的,我有憂慮,」她承認。「多得數不完。」
薇莉握住她的手。「我是你的憂慮之一嗎?」
「你不是,」黛茵肯定地說。「我正需要朋友的時候,你突然出現了。」
薇莉微笑。「我認為你是天使派來救我的,」她承認。「聽起來似乎不合理,卻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答案。」
黛茵為自己得到的讚美感到不自在,急忙把談話拉回原來的主題。
「關於錢的問題,」她說。「我們真的應該現在解決。」
「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會接受我的錢嗎?誠實地回答我,黛茵。」
「為了保護孩子們我會做任何事。」
她的聲音非常堅定,可是薇莉的自尊仍未得到完全的安撫。「你不是在說你認為我想聽到的話吧?你真的會接受施捨?」
「如果必要,我會要求施捨。」黛茵告訴她。她疲乏地吁口氣,沮喪地刷刷頭髮。「老天,薇莉,我已經做了自己作夢也想不到的事。為了她們,我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你什麼?」
黛茵站起來開始踱步。「說來話長,」她終於說。「明天我會向你說明一切。現在,請接受你有特殊理由必須接受一切幫助的事實。我現在累得無法詳細說明,我知道你也累了。讓我們今晚安靜地吃頓晚餐,好好地睡個覺。明天和銀行家見面之後,我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好嗎?」
當黛茵坦承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時,薇莉驚愕得張口結舌。難怪她一直稱呼他羅先生。這樁婚姻背後的理由令薇莉等不及明天到來。
「好,我們等明天再談。現在,請你再回答一個問題好嗎?」
「好的。」黛茵同意。
「你會害怕嗎?我知道這是個愚蠢的問題,我只是好奇。」薇莉急忙說下去,她的朋友看起來非常哀傷。「你一直那麼充滿信心。」
黛茵突然覺得好累好累,她想卸下防衛,就算是一、兩分鐘也好。
「害怕?哦,是的,我會害怕。有時候我甚至恐懼得顫抖。」
黛茵的聲音顫抖著。分享秘密對她來說是困難的。薇莉立刻為自己提起這個話題感到愧疚。
「你是對的,」她說。「我們都累了。讓我們明天再談吧。」
黛茵點點頭。「錢呢?」她問。
「我很樂意接受你的幫助。」
「謝謝你。」
「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薇莉說。她站起來,對她的朋友微笑。她想試著讓黛茵愉快一點,因為她的朋友看起來彷彿全世界的重擔都壓在她纖細的肩上。
「告訴我另外一個荒野英雄的故事。」她要求。
這個要求令黛茵高興不已,她立刻說起她最喜歡的故事之一,卻一發不可收拾,直到她的肚子開始抗議,才發覺時間多晚了。
「羅先生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她說。「你一定餓了。你的寶寶必須立刻得到營養,我現在就到我的房間去找羅先生。」
她往房門走,可是薇莉隨口說出的話使她停下腳步。
「我們談到錢的時候,你說為了保護孩子們你會做任何事。你記得嗎?」
黛茵轉過身來。「我記得。」
「我很確定我只會有一個孩子,」她笑著說。「況且我的家族沒有生雙胞胎的遺傳。」
黛茵微笑。「我的有。」
「哦……」
「佳琪和雅芝,」黛茵說。「她們是雙胞胎。」
「她們是誰的孩子?」
「我的。」
薇莉看起來非常吃驚,她必須坐下來。「你的?」
「是的。」黛茵回答。
「你有兩個孩子?」薇莉問。她似乎無法理解。
黛茵微笑。敲門聲打斷她們的談話,黛茵和薇莉都沒有移動。「明天我會向你說明。」
「羅先生知道雙胞胎的事嗎?」
「還不知道。」
「老天!她們是他的孩子嗎?」
「她們將成為他的;」她回答。「如果我需要他幫助我保護她們的安全。」
黛茵打開門,發覺路克站在門口。他看起來非常不耐煩,而且令人驚奇。她再次發覺,她似乎無法習慣他的尺寸,儘管他斜倚著門柱,顯然故意要暗示他等她開門等了很久,這個男人看起來仍然非常巨大。
不悅的表情沒有困擾她,她太忙於注意他的改變。他已經換上黑外套和黑長褲,外套下的白襯衫潔白筆挺,顯示他已經利用了旅館令人驚奇的洗衣設備。潔白的襯衫使他古銅色的皮膚更加耀眼,他的肩膀似乎在這個小時里長得更寬了,而他的頭髮還濕濕的,顯示他已經洗過澡。他聞起來就和看起來一樣美妙。
她輕輕地歎口氣,然後終於把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睛是一種濃濃的巧克力色,略帶金光。當他微笑,他的眼睛似乎散發出光芒。
他會是個好父親。老天!她多麼希望他會愛孩子們,萬一他不愛她們呢?這個可能性令人心寒。
路克非常火大。他想問她檢查完了沒有,想問她知不知道妻子不應該用這麼明目張膽的好奇看她的丈夫。可是她的眼神阻止他做任何諷刺的批評。
微笑不見了,她看起來陰鬱而……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就和他自己的反應一樣奇怪。他突然想擁她入懷,告訴她一切都會順利。
他想要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他想要和她白頭偕老。
這個令人驚駭的想法跳進他的腦於,他來不及阻止。路克能夠感覺到繩索套緊他的脖子。他會和她白頭偕老才怪!他站直身體,怒目盯著這個試著搞亂他的生活的女人。
黛茵的態度也改變了;她恢復鎮定,勉強為她板著臉的丈夫露出微笑。
她似乎剛剛才注意到他的憤怒。「你為什麼皺眉?」她問。「你收到什麼壞消息嗎?」
「沒有。」
「生氣的時候吃東西會消化不良,先生。我建議你盡快地擺脫不愉快的情緒。」
他想掐死她。「黛茵,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她搖頭。
「我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他說。「你為什麼耽擱這麼久?」
她聳聳肩,繼續注視他的眼睛。「你等了很久嗎?」
他不是剛剛才說他等了兩個多小時嗎?她是怎麼回事?他期望她立刻道歉。可是她看著他的眼神暗示,她甚至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她的心思顯然在別的地方。
路克決定要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他還要她的道歉。
「羅先生?」
「什麼事?」他用嚴酷的聲音回答。她明知道他痛恨被稱呼羅先生,卻堅持這麼叫他。他寧死也不再提醒她叫他路克。
她沉默了一分鐘沒有說話。他相信她是在試著找合適的字眼道歉。一輩子沒有向任何人道過歉的路克不由得同情她,他決定替她把事情弄得簡單些。
「你很抱歉,是不是?」
「你說什麼?」
「你很抱歉讓我久等,不要再讓這種事發生,我們現在到餐廳去吃晚餐。我餓死了,而且一個小時後,我有一個重要的約會。」
她不知道他嘰哩咕嚕地說了些什麼,她的心思被一個必須問他的問題佔滿了。老天!她以前為什麼沒有問過他?她立刻以她一直忙於其它的事為理由原諒自己的愚蠢。況且,祖母一定問過他,或至少黛茵希望她問過他。
他一停止說話,她立刻脫口叫出他的名字。
「什麼事?」他問,相信她是要在他非常好心地為她說的道歉上加一、兩句話。
「你喜歡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