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滿腦子都是黛茵令人憤怒的話。他寧可死掉,也不會讓她用那個可惡的理由請求離婚。
在他心平氣和地思考這件事之前,他已經氣了一個多小時。他在腦中回放他們的對話至少十二次,當他結束分析,得到的結論是她在唬人。驕傲。這兩個字突然跳進他的腦中。男人不會像女人一樣把時間浪費在像驕傲這種愚蠢的事情上,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不是閃閃發亮嗎?哦,是的,她是在嚇唬人。她在教訓他。
路克開始微笑。黛茵是個聰明的女人。
「你也該笑了。」他的朋友貝兒說。
路克立刻甩掉心事,給他母親的朋友全部的注意力。這十年來貝兒有相當大的改變。她以前是個高大的女人,現在看起來卻十分衰老。她經歷過艱難的歲月。拓荒生活對女人來說是艱苦的,常使她們未老先衰。貝兒在搬回東部之前,在荒野生活了三十年。嚴酷的天氣在她的皮膚刻下風霜,而每個女人每天必須負擔的工作量使她彎腰駝背。
不過,她的眼睛沒有改變,它們仍然是那麼溫暖、親切、和善。男人仍然被她吸引,坐在她身旁的崔先生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位瘦小的老男人總是用愛慕的眼神看她。
貝兒已經埋葬三個丈夫。路克認為這位崔先生很可能成為第四位。
在甩掉黛茵帶給他的煩擾之後,路克能夠專心地聆聽所有來自他家鄉的消息。科林頓是他出生的小鎮,而他在有能力離開的時候,立刻頭也不回地走了。據貝兒說,這個小鎮二十年來沒有什麼改變。她為了婚禮和家庭聚會回科林頓好幾次。有過三任丈夫,當然會有一個龐大的家族。而充滿愛心的貝兒總是歡迎擁抱她每個親戚。
當她說完故鄉的消息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崔先生一個小時前就開始打盹。貝兒對她男伴的行為感到非常有趣。
「他累壞了,」她低聲對路克說。「他比我年輕十歲,可是仍然趕不上我。不管我選多麼年輕的,路克,我還是會讓他們筋疲力竭。」
路克微笑。「你要嫁他?」
「我想是的,」她回答,然後歎口氣。「他可以在晚上給我溫暖。也許這一個會比其它的長命。你呢,孩子?你會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嗎?」
路克靠向椅背,伸手向他的酒杯。這杯酒他已經喝了一個晚上。他一向很少喝酒。並不是他不喜歡酒的味道,他介意的是喝酒的後果。他是個隨時隨地都想要控制自己的男人,而喝酒會使他失去控制。
他也不是個會吐露私事的人,但是貝兒和他情同母子,可以算是他最親近的人。
「我已經結婚了,貝兒。」
他花了好幾分鐘說服她相信他說的是實話,然後又花了幾分鐘等她從驚訝中恢復,她顯然大吃一驚,尤其當他告訴她這樁婚姻只是有名無實,她則不停地搖頭大笑。
「我的老天!」她一再重複。
她要知道詳情,路克幾乎告訴她一切。他告訴她回英國的原因,說明關於他最小的弟弟格西的一切,以及麥威廉如何突然改變主意要求路克為格西的自由付贖金。
貝兒聽完眉頭皺得像個正要判人死刑的法官。
「那個男孩現在在哪裡?」她問。
「他和喬登、道格在回牧場的途中。」
「你和這個新娘打算怎麼辦?」
「我要回山裡,她將住在波士頓。她永遠不可能在荒野生活,貝兒。她太柔弱了。」
「她會變得強壯。」
路克搖頭。「她是個非常優雅的淑女,」他說明。「黛茵來自貴族家庭。她當然從未做過任何一般的工作。而且我不想看到她……」
他阻止自己說出他不想看到她未老先衰。「她應該過好日子。」
「有錢的優雅淑女和沒錢的普通女人一樣可以工作。」貝兒說。「事實上,孩子,有錢她可以買她需要的一切幫助。」
「在荒野買不到,」他反駁。「蒙大拿的女人非常稀少,她們不需要為任何人工作。」
「你可以僱用一些男人工作……你為什麼對我搖頭?」
「我不會讓任何男人在她身邊工作。」
貝兒咧開嘴笑。「你不讓任何男人靠近她,」她說。「這真令人好奇。」
路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聳聳肩掩飾自己突然而來的不自在。他真希望自己沒有告訴她關於這樁婚姻。
「你聽出矛盾了嗎?」貝兒問。「你剛剛說在蒙大拿,你不會讓其它男人靠近你的新娘,可是五分鐘前你才說過你要讓她獨自住在波士頓,而你要回你的山裡。」
他歎息。她是對的,這聽起來的確很矛盾。貝兒對他搖搖頭。「你還沒有花時間思考這件事,對不對?」
他想反駁。該死!是的,他已經思考過了。這應該是個簡單的安排,可是黛茵使一切變得複雜。他當然沒有考慮到自己會被她吸引,或感覺到保護她的需求,或經歷這種強烈的佔有慾。
「我當然明白你為什麼會答應這件婚事。你記得那個姓馬的年輕人嗎?我記得你為了救他殺了兩個壞蛋。還有那個愛爾蘭小女孩,她叫什麼名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貝兒,而且它和我的婚姻無關。」
「我只是在提醒你保護人是你的天性。」她說。
「追求自由也是我的天性。」他說。
她格格地笑。「你打算讓這種矛盾繼續多久?」
「我必須和黛茵談談,問她想維持婚姻關係多久。我們已經談過是要請求宣判婚姻無效或是離婚,她似乎無所謂。」
「你比較喜歡哪種方式?」
「宣判婚姻無效,」他回答。「這個污點比較小。」
貝兒懷疑地哼一聲。「如果她來自貴族家庭,那麼她就屬於社交圈。不管哪種方式都會使她遭受排斥。她知道這一點嗎?」
「她似乎不在乎。」
「這真是奇特,」貝兒說。「大部分的淑女都會在乎。」
是的,路克想,大多數的女人都會在乎。黛茵為什麼不在乎?
貝兒喝完杯裡的酒,指示路克再為她倒一杯。然後她開始拷問他關於黛茵的一切。她要知道黛茵穿什麼、吃什麼、喝什麼,想要知道她如何待人,期望如何被對待。
矛盾愈來愈多。黛茵來自富裕的貴族家庭,可是在旅行期間她並沒有表現得像個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
「很難斷定你的新娘是個怎麼樣的人,」貝兒說。「我只能確定一件事,孩子。她嫁給你有另一個理由,一個對她來說比她的名聲更重要的理由。」
較大的利益,路克想起她曾經說過她嫁給他是為了較大的利益。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路克決定查個清楚。
事實上,在婚禮之前,他甚至連黛茵的長相都不在乎。當時為了解救格西他什麼事都會做。現在呢?
貝兒搖醒她的男伴,幾分鐘後路克送他們離去。他上樓,打算得到問題的答案,可是他知道必須等到明天。黛茵應該已經睡了,而他今晚也沒有心情長談。黛茵需要休息,他也需要。城市使他感到沉重及疲乏。黛茵和薇莉為波士頓清新的空氣感到驚奇,可是他卻覺得那些數以千計的煙囪不斷冒出來的煤煙快要燻黑他的肺。只有那些沒有見過高山平原的人才會滿足於生活在如此擁擠的地方。
路克差不多受夠了,他需要回家。
他盡可能安靜地打開房門走進房間,他立刻看見黛茵。她睡在沙發上,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照亮她的頭髮和肩膀。她看起來像個天使。他站在那裡注視她好一會兒,勉強地轉身關上房門,然後走向凹室。他脫掉外套,拉開床罩,走回黛茵身邊。他打算讓她睡床,而他自己睡沙發。
雖然他們曾經同床而眠,今晚他不信任自己和她睡在一起,他太想要她了。從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想要她。天曉得他已經快要失去控制了。
他答應過黛茵的祖母他會保護他的新娘,他會信守承諾,就算這會要了他的命。
他推開桌子單腳跪下來伸手向黛茵。當他注意到她緊握在手裡的紙張,立刻停下動作。這是一封電報。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臉,看見她睫毛上的淚水。她的臉頰還是濕的。他突然充滿憂慮。電報上的消息顯然令黛茵非常哀傷。
黛茵緊緊地抓著電報,他必須輕輕地掰開她的手指才能看到內容。他已經猜到是什麼消息,但是他想確定。
電報也是濕的。老天!她流了不少眼淚。
施夫人去世了。
黛茵的心一定碎了。路克低下頭閉起眼睛,用自己記得的一點禱告辭請求上帝賜予施夫人安息。他和施夫人見面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她仍然對他造成相當的衝擊。她是個堅強、固執、熱情的女人,也是「優雅」這兩個字最佳的詮釋者。令路克最感動的是,她保護她孫女的決心。
路克張開眼睛發現黛茵注視著他。她沒有開口說話,他也沒有。他只是把電報放下,然後伸手向她。她沒有抗拒。路克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後開始脫衣服。黛茵閉起眼睛翻身側躺,蜷縮在毛毯裡。
他不會讓她縮在自己的悲傷中,她需要發洩,讓哀傷及痛苦隨著眼淚宣洩出來。路克上床,將她擁入懷中。她只抗拒了一、兩秒,即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頸彎,開始劇烈地顫抖。
他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安慰她。他輕撫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他希望能夠安撫她的話。
他緊緊地擁著她,甚至在他確定她已經睡著之後。
他永遠不想放開。
他再次在她的身上醒來。知覺慢慢地爬進他的腦中,當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正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她並沒有抗拒。她的腿和他的纏繞在一起,她的手臂抱住他的脖子,仍然處於朦朧狀態的路克認為她一定正在作著和他所作的類似的夢,因為她也在親吻他的脖子。
他不想停止。他的手往上移動,移向她的乳房。她發出低吟,緊緊地抱住他。他突然需要品嚐她的滋味,他握住她的頸後強迫她轉身向他。他的嘴渴求地佔有她的,而他的雙手貪婪地撫摸她的乳房。從她的皮膚散發出來的熱氣使他發狂,她身上像花朵般的香味使他迷醉,她的皮膚摸起來如絲般光滑。他想品嚐她的每一吋。他的雙手往下移動,直到觸及她的身體最熱的部位。
她的背向上拱起,然後她開始顫抖。他離開她的嘴,開始解開長褲。他的呼吸急促。他無法停止吻她,而一直到他嘗到她臉頰上鹹鹹的淚水,現實終於敲醒他。
他在做什麼?路克感覺彷彿剛剛被澆了一盆冰水。他顫顫地深呼吸幾口,試圖平穩自己的心跳。他在占黛茵便宜。她剛收到她祖母去世的消息,她需要的是安慰,不是誘惑。
他試著離開她的身體。他拉下她的睡衣下擺,強迫自己翻身側躺。問題是,黛茵跟著他移動。她沒有辦法放開他,她的嘴貼著他脖子,而她的身體催促他回來。
他拉開她的手臂,試著讓她移回床的另一邊。她不願離開,她用手臂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她需要他愛她。當這個認知跳進黛茵的腦中,她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哦,老天!她在做什麼?
她突然被自憐和寂寞的情緒淹沒。奶奶走了,她一個人怎麼生活下去?當然,她還有安德舅公。他是她小時候的玩伴,長大後的朋友。可是,奶奶就像她的母親一樣。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失去奶奶的心理準備。哦,老天!她是如此哀傷、痛苦,甚至痛苦到故意誘惑她的丈夫試圖得到安慰……和愛,只是為了減輕內心的痛。
「你不想要我嗎,路克?」
他無法相信她需要問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方式並不紳士。他翻身平躺,抓起她的手,粗魯地把它放在他的鼠蹊上。黛茵的反應正如他所預期。她收回手,彷彿被火燙著一般。
她離開他,坐起來。「那麼你為什麼停止?」
他在回答之前雙手疊放在頭下,數到十。他正努力地阻止自己扯下褲子對她做他迫切想做的事。
「我不想要你停止。」
他呻吟。他的下顎緊繃,他的額頭佈滿汗水。在黑暗中,黛茵幾乎看不見他的表情。淚水滾下她的臉頰,她用手背拭去眼淚。她覺得羞辱而悲慘,她想躲起來哭。哦,老天!她要奶奶。
黛茵沒有再說一個字,她退到床的邊緣,盡可能地遠離他,然後蜷縮成球,閉起眼睛,努力地阻止自己哭出聲音。
在一陣沉默之後,她以為他已經睡著,於是決定回到客廳去睡在沙發上。她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控制了,而她不相信還有比在他面前崩潰更令人感到羞辱的事。甚至連祖母都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看過她哭。黛茵相信她無法忍受羅先生目睹她的悲傷,他一定會覺得她的缺乏自制力令人厭惡。只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就覺得可恥。
她必須離開這裡。她掀開毛毯,坐起來,準備下床。他在她站起來之前扣住她,黛茵甚至沒有時間掙扎,路克的速度快如閃電。他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他的身上,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頭。他不讓她到任何地方去。
「黛茵?」
她不願回答。
「你要我對你做愛的理由是不對的。」
她試著移開,他將她抱得更緊。「你真的想要我,是不是?」
她不打算回答他,可是他開始用力壓迫她的身體。她知道在她回答之前他絕不會放鬆。
「是的。」她低聲說。
「明天早上你會後悔。」
她思考他說的話,然後低聲說:「也許。」只是為了滿足他,她並不這麼相信。今晚她想要路克的程度強烈得令她恐懼。黛茵隨時隨地都想要控制自己。這是恐懼造成的,還有美玲。黛茵從她姊姊那裡學會不少。美玲不僅保護她不受麥康叔叔的魔爪侵害,還教她如何避免成為任何男人的犧牲品。
可是,黛茵不知道如何在羅路克面前保護自己。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做得很好,雖然她和麥威廉訂了婚,卻連一部分的心都沒有給過他。
路克來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其它男人。他善良、體貼,而且充滿關懷。甚至用不著嘗試,他就已經拆除她內心的圍籬,她知道如果她沒有時時提高警覺,他就會偷走她的心。
「黛茵?」他的聲音粗嘎。
「什麼事?」
「當我要你的時候,你只能想著我。」
他用下巴輕輕摩擦她的頭。「今晚你想的是你的祖母。沒有關係,」他又說。「你需要為她的死哀悼。」
她搖頭。「奶奶告訴我不可以,」她說。她轉身向他,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她要我看向未來。」
令她自己驚訝的,她哀傷地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不停地為自己的行為道歉。
「甜心,哭沒有關係。」
她不同意他的看法,但是她無法停止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然後她開始打嗝。老天!她哭得一團糟,而且還發出可怕的聲音。
他似乎不介意。他下床找手帕,回到床上把手帕遞給她。他一直溫柔地擁著她,他的和善只有使她哭得更厲害。過了一會兒,他試著讓她平靜下來。
「噓,親愛的,沒有關係,一切都會順利的。」
一切都不會順利的,她想著,奶奶永遠不會回來了。黛茵現在完全沒有倚靠,保護兩個兩歲小女孩的責任完全落在她身上。一切都不會順利的。
她哭到睡著。在她丈夫的懷裡,她覺得安全。老天!她永遠不想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