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個伴吃飯,OK吧?」她站在桌邊問著。
穆白瑰好像求之不得似的,還起身幫她拉開椅子。
「妳吃這麼少?」卓涵看看她的餐盤,一整盤的東西幾乎都沒有碰。
「沒什麼胃口。」她承認。
「壓力大?」隨口問。
「壓力是有,但是……」穆白瑰語帶保留,「我會想辦法克服的。」
卓涵只是笑笑,然後開始吃起她的午餐,她優雅、不疾不徐的用餐,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影響她的心情。
穆白瑰暗自佩服,跟著拿起筷子,但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因為一想到自己在公司裡的處境,她就食慾全無。
二十分鐘以後,卓涵享用完午餐,她雙手交叉的放在餐桌上,望著穆白瑰。
「不管妳去到哪個地方,都會有像柯芮臻這種人,如果妳覺得自己已經被打敗了,那妳還是趁早包袱收一收,回家吃自己吧!」她毫不客氣的說。
穆白瑰的反應還是沉默不語。
「每一隻老鳥都要經歷過菜鳥的過程,沒有誰是一起步就精明幹練,就效率一流,那都是經過學習、挫敗而來的,每個人都會跌得頭破血流,然後再打落門牙和血吞的站起來。」卓涵目光銳利的再說。
「我懂。」
「那就收起妳臉上不知所措的表情。」
「好。」她回答得很勉強。
「想沮喪、想哭就回家躲到棉被裡再沮喪、再哭,不要在外面丟人現眼。」卓涵還比較像是「派遣女王」裡的大前春子。
「是!」經過這一記當頭棒喝,穆白瑰終於能夠振作起來。
「只要挫折打不倒妳,它就能令妳更強。穆白瑰,妳不低能,也不是廢材,只要肯用心,妳會做得很好!」卓涵正面的鼓勵她。
「謝謝妳,卓涵姊。」她感動的道。
「妳不用謝我,這些都是很簡單的道理。」
「對我卻很受用。」
「總經理最近談成了一個和斯里蘭卡的合作計劃,需要一些人手準備文件和查詢各種法律條文資訊,我們這幾天會加班,妳要加入嗎?」她狀似漫不經心的問,其實是在給穆白瑰學習的機會。
「我真的可以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我說妳可以。」
「我加入!」她眼睛發亮,「卓涵姊,謝謝妳,這正是我學習的好機會,我願意加班,加到多晚都沒有關係。」
「不算加班費喔!」卓涵把話說在前頭,「這只是責任感的問題而已。」
「我不要加班費,我要學習的機會。」
「妳還不太笨。」她滿意的點點頭。
現在穆白瑰吃得下了,因為她明白自己要吃下東西才會有體力,才可以應付接下來的工作,她終於看見自己未來的前景了。
楊晴羽和卓涵是舊識,看到她和白目鬼坐在一起吃中飯,有點訝異不已,忍不住好奇的端著餐盤過來,直接入座。
「卓涵。」她先打了個招呼,然後看著穆白瑰。「想不到妳居然還在?」
「晴羽姊。」她苦笑的打招呼。
「看來妳是挺有一套的。」
「別嘲笑我了。」穆白瑰無辜的討饒。
卓涵再次出手相救,「晴羽,妳就別再挖苦她了,她最近才吃了柯芮臻的虧,正努力的善後,重新建立自己的信心,妳就行行好,給她加油、打氣吧。」
「妳沒教她要防柯芮臻?」
「很多事她得自己面對。」
「也是,有了教訓就會學乖。」
「她在進步中了。」
聽著兩個「老大姊」這麼一針見血又直截了當的談論自己,穆白瑰非但不覺得受傷,反而是很受用,如果今天她們都不甩她、把她當空氣,那她才要哭出來。
「白目鬼,能跟著卓涵做事算妳幸運,妳可要睜大眼睛好好學。」楊晴羽給她忠告。
「我知道。」她恭敬的回答。
「妳要學卓涵,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至於總經理……」楊晴羽打趣,「非禮勿視,柯芮臻是個最差的示範,辦公室戀情搞不得。」
「我清楚。」
「但總經理……」瞥了卓涵一眼,「魅力無法擋吧?」
「晴羽,和這個白目鬼說這個幹什麼!」卓涵似乎另有不可告人的事。
「很少有女生可以對總經理免疫。」楊晴羽曖昧的說。
「我只想把工作做好,我的偶像是大前春子。」怕全世界有人不知道似的,穆白瑰大聲的宣誓,「我要向她看齊。」
楊晴羽和卓涵的反應是相視一笑,而且越笑越厲害,她們很少會放開自己的大笑,尤其是在公司裡,但是穆白瑰卻令她們笑開懷。
雖不至於忙到焦頭爛額,但是這個合作計劃,卻使尚舒官被留在辦公室裡的時間無限拉長,以往他大概九、十點就可以離開公司,但現在如果過了十二點可以回家,他就要偷笑了。
好在有卓涵全力支援,不然他大概得睡在公司裡。
提到卓涵,他就不能不提穆白瑰,這個白目鬼每天跟著加班,好像還很開心,煮咖啡就不要提了,她還會主動買些三明治、甜甜圈給他們當宵夜,還真是難為她了。
今晚卓涵有事先走,尚舒官正想偷個懶也早點回家休息時,穆白瑰卻帶了兩個飯團還有豆漿進來。
「給你。」她放了一個飯團和一杯豆漿在他的辦公桌上。連日加班相處下來,她已經比較不怕他了。
「現在是晚上九點,妳不覺得這時間吃飯團配豆漿很奇怪嗎?」
「很多豆漿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誰說晚上九點就不能吃飯團配豆漿?」穆白瑰糾正他,「只要想吃,吃得下去就好。」
瞄她一眼,尚舒官不說話。很好,她現在敢回嘴了。
「如果你愛三明治,我明天晚上就買三明治。」她以為他比較喜歡三明治。
「隨便。」他對吃沒有那麼挑剔。
「那就吃啊!」她指指飯團和豆漿,「豆漿是溫的,放冷了就不好喝了。」
尚舒官沒聽過女人的指揮,可是面對她的熱心和那張無辜的臉,他就不忍心潑她冷水。況且卓涵曾私下拜託他對穆白瑰溫和一些,說她是一塊可造之材,尚待好好琢磨的璞玉,要給她信心。
拿起飯團,他吃了起來。
而穆白瑰則坐在一堆資料面前,邊看資料邊吃。現在她的工作效率提高不少,出錯亦少了。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她「啊」了一聲,然後急急看向尚舒官。
「我明天晚上不能加班。」
「沒有人要妳每天加班,妳可以有妳自己的生活。」他不是那種沒有人性的老闆。
「我要去陪齊太太的三個女兒玩。」穆白瑰趕緊說明,她可不是為了自己。
「我們那個客戶」尚舒官表情一緊。
「上次道完歉之後,齊太太來過電話說她的三個女兒很喜歡我,因為我會和她們捉迷藏、玩芭比的扮家家酒,還會和她們一起唱珍珠美人魚的歌,所以她們要我再去。」
「妳會唱什麼美人魚的歌?」
「是珍珠美人魚。」穆白瑰糾正他,「有歌詞啊!只要走音不要太離譜,三個各八歲、六歲、五歲的小女生們不會計較太多的。」
「所以妳現在和她們成了朋友?」尚舒官覺得好笑的搖搖頭。這算是因禍得福嗎?穆白瑰和公司大客戶的小孩們成了「好姊妹」。「齊太太不怪妳了?」
「我現在正在找清宮生男秘方給她,她或許會想生第五胎。」穆白瑰神秘兮兮的說。
「清宮生男秘方」尚舒官變臉。
「很準、很靈。」
「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妳不要害齊太太第五胎又生了女兒。」他怕她又把事情搞砸了。「生兒生女有時是命,是……靠男方這邊,和什麼清宮生子秘方無關,妳少出鬼主意。」
「那如果齊太太第五胎生了兒子呢?」
「妳……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他有些急了。
「心誠則靈啊!」
「我真是……想要揍扁妳!」尚舒官脫口而出。
穆白瑰只是用不服的眼神看著他。他是總經理,所以她不和他爭,而且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瞭解女性的心情,齊先生的事業做那麼大,沒個兒子齊太太要怎麼交代?
「我不會真的揍妳……」以為她不吭聲是被嚇到,尚舒官馬上補了一句。
「那就別撂這種狠話。」她馬上給他來個機會教育,「這算恐嚇。」
「我是擔心妳的白目又惹禍。」
「我熱心助人,哪裡白目了?」她低聲頂嘴,「隨便叫人家白目才是真的白目哩。」
他差一點就被她給惹笑了,原來她還不肯承認自己白目,以為自己是古道熱腸的俠女,到處助人濟世,可以得到全世界的掌聲。
「對了!」輪到尚舒官突然想到,「汪老闆的壽宴他特別交代要我帶妳去。」
「我就知道!」穆白瑰得意的道。
因為她的年紀和汪老闆在國外的孫女差不多,所以那件甜食意外,在她和他親自登門道歉之後,汪老闆早一笑置之,還把她當是自己的孫女般,將心比心的希望在國外的孫女如果犯了小錯,別人也可以用同理心對待。
說起來汪老闆就是喜歡穆白瑰的真摯、不做作,因為他的孫女個性八成和她差不多,所以五十步不能笑百步。
「妳也別驕傲,妳只是幸運。」有些人就是天生討喜,即使她非常白目。
「只要沒有害公司失去大客戶,我就謝天謝地了,哪敢驕傲啊!」她喊冤。
經過這起烏龍事件,現在他和汪老闆或是那些和穆白瑰有關係的大客戶,談起生意特別容易,但他絕不會告訴她,免得這個女人太驕傲。
「的確,妳少犯錯就好了。」
「我很盡力了。」
「最好是如此,一個月兩萬多的薪水……」他瞄瞄她,眼神是帶著精確的「算計」,「即使不能物超所值,也要能值這個價。」
穆白瑰敢怒不敢言的扁起嘴。
第一次堵得這個天兵沒話說,尚舒官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突然覺得在工作閒暇之餘,把逗她當娛樂好像挺不錯的。
自己開車的卓涵,通常會送一起加班到大半夜的穆白瑰回家,但今晚卓涵說自己有人接,要她自己想辦法回家。
她正在煩惱要怎麼平安回到家,三更半夜的,坐計程車好像很不安全,或許她可以拜託爸爸來接,可是爸爸一向睡得早,如果她有哥哥或是男朋友……
她滿腦子想著自己要如何回家,可手已經下意識的去拿皮包收拾東西。
「等等,我馬上就好。」尚舒官叫住她,他正批完最後的一迭卷宗。
「總經理,警衛最後會上來鎖門。」穆白瑰以為他是要她留下來鎖門。
「我送妳。」他起身,順便抄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再彎身拿起自己腳邊的公事包。
「你要送我回家」穆白瑰的目光充滿懷疑。
「有人來接妳嗎?」他不耐煩的看著她。
「沒有。」
「現在剛過十二點,妳一個人回家很安全嗎?」他用反諷的語氣激她,「還是白目鬼一向有傻勁和傻膽,不怕夜歸的危險?」
「我是怕,但是給總經理送……」她不敢瞪他,只好瞪地板。
「更怕」他冷笑。
「是不好意思。」她更正。
「我又不會天天送妳回家。」
「我也不敢要你天天送我回家。」
「那不就結了,就是今晚!」不再給她反對的機會,他逕自走了出去。
穆白瑰苦著一張臉跟在尚舒官身後,覺得自己好像又欠了他多少人情。
「安全帶。」當她坐進車子之後卻沒有動手系安全帶,他忍不住沒耐性的念,「幹麼不系?跳車比較快嗎?」
「你車子又還沒有動。」
「還敢頂嘴」尚舒官揚聲威嚇她。
「我會系啦!」
「一上車坐定就要系。」
「不然呢?」她嘴快的回應,其實她原本並沒有打算要回嘴的,但是……話就自己跑出來了嘛。
「我會親手幫妳系!」他踩了油門,轉著方向盤,「習慣這麼差!」
「只是沒有馬上系安全帶,幹麼一直碎碎念……」穆白瑰想向他解釋自己做事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安全帶有時真的會妨礙逃命,如果現在駕駛座上坐著的是大色狼,如果我沒有系安全帶,就可以馬上開車門逃掉。」
「什麼?」她是在暗示他意圖不軌嗎尚舒官握著方向盤的雙手暴出青筋。
「如果有人劫車或是歹徒闖入車內,沒有系安全帶也可以逃得比較迅速。」為了證明自己的理論沒有錯,她多舉一些例子。
「還有嗎?」尚舒官過份冷靜的問。
「你還要聽?」
「因為我想知道妳可以多白目。」
「這怎麼能算是白目」她完全忽略了尚舒官送她回家的好意,和他爭辯了起來,「這是常識!」
「常識」
「現在坐車碰上變態色狼,比碰上車禍的機率還高耶!」
原來緊繃著一張臉的尚舒官,被她似是而非的言論逗得居然大笑了起來。她的回答真是太妙了,或許現在女性碰上色狼的機率真的比碰上車禍還要高。
「妳會不會想太多了?」
「我只是不想自己受到傷害,小心、謹慎有錯嗎?」她更加理直氣壯的反問。
「那以後我得天天把妳安全的送到家?」
「卓涵姊有開車,她如果沒有其他事就會送我回家。」穆白瑰擺明自己沒有這個「榮幸」,「我哪敢天天麻煩總經理,況且這個Case不是快要完成了?」
「說得對。」
「那就不是問題了啊!」
尚舒官正在開車,所以他不方便直視穆白瑰,但由眼角餘光,他看到她一副自認為「贏了」的得意表情。
這個女生……真是白目又可笑得叫人打心底想疼惜她,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在她身上發現率真、執著這些特質。
他對她……居然有了接受與認同的感覺。
「所以總經理,結論就是不要勉強人家一定要系安全帶。」她很小聲的說。
「妳不想走回家吧」他只回以淡淡一句。
「不想,都這麼晚了。」
「那就閉上嘴。」
「聽到了。」
提著尚舒官的午餐,穆白瑰邊講手機邊走進他的辦公室,她語氣越說越激動,眼眶亦開始泛紅,明明看到他就坐在辦公椅上盯著自己,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絕交就絕交!」撂下這句話,她結束了電話,然後把午餐放在尚舒官的辦公桌上,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如果不是瞥到她已開始飆淚,他才不會多管閒事。
這段時間她碰過很多衰事,但都不曾看她如此氣憤的哭過,這讓他莫名的感到很在意。
但是穆白瑰卻不理他,只想要往外走,就在她已打開辦公室的門時,門卻砰的一聲被尚舒官推上,而他就擋在她的身前。
「哭什麼?」他逼問。
「沒什麼!」她搖頭,低頭不看他。
「那妳幹麼哭?」
「我就愛哭啊!」
「理由呢?」
「你很奇怪耶!」她猛地抬頭,想拿手機和小錢包砸他,「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我哭又沒有礙到任何人,要你管!」
尚舒官的反應也很怪,他沒有怒目以對,更沒有冷眼瞧她,只是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條乾淨的手帕遞給她。現在會隨身帶手帕出門的男人不多了,他算是異類,因為他覺得男人帶手帕是一種習慣,更是一種禮貌。
「乾淨的,還沒用過。」
「面紙就可以了啦!」她邊哭邊說,但還是接過了手帕,然後就很順手的擦起眼淚,越哭越傷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捺著性子問。
「和公司無關!」
「所以是和妳的白目有關?」他本來以為自己這麼說很幽默,可沒有想到正好踩中了地雷。
穆白瑰忽然整個人一僵,忘了要再繼續哭,也忘了要擦眼淚,用一種很驚異、很憤怒的眼神看著他。
「死黨要和我絕交是因為我白目?」
「看情形——」
「你聽好了!」她生氣的把手帕丟還給他,「我那個死黨和她男朋友吵架來向我哭訴,站在死黨的立場,我當然會陪著她一起罵那個傢伙,結果他們和好後,我的死黨卻指責我落井下石、幸災樂禍,見不得他們好,還說我想破壞他們!」
尚舒官靜靜的聽完了。
「這難道是我的錯嗎?」她質問他。
「當然是妳的錯,是妳白目。」他緩緩把擦過眼淚的手帕收回口袋裡,「人家情侶吵架干妳屁事,妳加油添醋個什麼勁?乖乖當個專心傾聽的『垃圾桶』就好,妳跟著罵什麼結果人家和好之後濃情蜜意、妳卻成了破壞人家感情,兩面都不討好的白目鬼!」
穆白瑰睜大雙眼,啞口無言。
「妳都幾歲了,這道理還不明白?」他更殘忍的說:「說妳白目還不承認?」
「但我是她多年的死黨——」她說得很委屈。
「男朋友比妳這個死黨『有用』。」尚舒官忍不住安慰的拍拍她的頭,「別白目了。」
穆白瑰突然之間頓悟,她真的白哭了一場。人家吃米粉,她喊什麼燙,而且就算說了絕交,也不過只是氣話,冷靜下來之後,她相信那個死黨還會再找她的。
想通一切之後,她開始有些臉紅了。她剛才好像狠狠的凶了總經理一頓,這下……他會不會炒她魷魚啊?
「總經理,剛才我……」
「妳中午吃了沒?」他關心的卻是這個。
她搖頭。「我氣到只買了你的午餐,哪裡會想到自己要吃什麼。」
「我們一起吃吧!」尚舒官很隨性的口吻說:「我剛好沒有太餓。」
「我們一起分享你的午餐」穆白瑰的腦筋有點轉不過來,「這樣好嗎?」
「我說好就好!」
「……喔。」他是在擔心她會餓肚子嗎?想不到他還滿關心員工的嘛,可關心到共用一份午餐,應該是只對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