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門被推開,風鈴叮叮響,低頭翻閱雜誌的蘇鈺潔訝然瞠眸。
「你怎麼在這?」當初裝潢房子,他一次遇上醫學會會議而無法過來開門和監工,給了鑰匙讓她來幫忙,現在卻有些後悔把鑰匙給她,她這樣有事沒事就過來,萬一在玥心面前說漏了嘴……
「就不小心把你去韓國的事說出來了,爸很生氣,說你丟下那個女人,爸怕那女人覺得委屈,吵著要過來看她,剛才上樓去了……你不是今天晚上才到?」
「昨晚就回來了。」蘇鈺唐語氣不快。
「怎麼提前呀?」
「不放心你嫂嫂。」擱下早餐,又說:「剛嫁來,又沒親友在這邊,早點回來陪她。」
嫂嫂?蘇鈺潔揚聲:「你說那個白頭髮紅眼睛的妖怪?」
他皺眉。「你怎麼這樣說話?家教到哪去了?」
「跟那種人需要什麼家教?她媽搶走爸時,怎麼她不想想她更沒家教?」
「你——」蘇鈺唐愣了下,思及自己也曾經那樣鄙視過、憤恨過,他軟了口氣:「她並不知道她媽媽和爸的事,你別那樣說她,她其實……很善良。」
蘇鈺潔張嘴,不可置信地看著兄長。「哥,你不要告訴我你愛上她了。」
他靜默數秒,看看大廳一隅的植栽,似在思索要如何開口。
「你怎麼可以這樣啊!你、你不是恨那對母女嗎?你忘了媽怎麼會死的嗎?你忘了認屍時媽的慘狀嗎?你忘了誰毀了我們家的嗎?」她心情激動,語氣激昂。
「我沒忘。」他回過身來,正視她。「我也曾經覺得她們可恨,可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不得不承認她不是我原來想像中的那樣,她什麼都不知道,我恨她什麼?」
「那你婚前我問你是不是真的要娶她時,你跟我說什麼?你說你娶她是為了報復,是要讓她嘗嘗媽當年每晚在家等爸回來的那種心情;你說你沒辦法報復她媽,乾脆就母債女還,你不是這樣告訴我的嗎?你還說你已經安排好婚後第二天就出國參加什麼學術會的,你說你要給她一個難忘的新婚夜,你不是也真的在新婚夜就把她丟下嗎?結果你剛才說擔心她一個人在這裡沒親友……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爸被童麗君那個大狐狸精迷住,你現在被那只白頭髮的小狐狸精迷住,媽要是地下有知,會多傷心……」
是,他是說過那些話。婚前她問他為什麼要和玥心結婚時,他的確說了那樣的話,現在回想,他那時早愛上玥心卻不敢承認,於是說了那些話好自欺欺人,好減輕心裡對母親的抱歉。
蘇鈺唐低眸,默思著該如何對她解釋,豐唇方掀,質問的嗓音阻斷了他。
「她說的是真的嗎?」蘇成偉站在二樓樓梯口,俯望大廳。
蘇鈺唐心一突,長眸睞向聲源,見只是父親一人,他鬆了口氣。
「我問你,鈺潔說的是真的嗎?」蘇成偉緩步下樓,一步步朝他而來。
他沉鬱地看著父親,半晌,應了聲:「是。」
「你渾蛋啊你!」抬臂,掌心就要揮下,又頓魚乙
「你要打哥嗎?」蘇鈺潔靠了過來。
「我——」蘇成偉呼吸急促,胸膛起伏著,片刻才垂落手臂。「你們知道我和麗君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蘇鈺潔冷哼了聲。「媽把童麗君當知己,什麼事都和人家說,還拿著和那對母女的合照說什麼以後有機會要介紹我們認識,又讚那個小狐狸精說她多乖,說什麼如果不是白化症,還打算給哥哥當媳婦,結果人家搶了她老公,還害媽媽因為這樣死掉,你現在卻要因為她們想打哥哥,還真是慈父一個!」
「麗君不是那樣的女人,她從來都不知道我結婚有兩個孩子了。」蘇成偉回身,看向一對兒女。「她一直到你媽發現我外遇對象是她,她才知道我結過婚了。」
蘇鈺潔瞪大眼。「不要騙人了!她跟媽是好朋友,怎麼會不知道你和媽的關係?」
「一開始我只告訴她我的英文名,後來愛上她,怕自己已婚身份被識破,用了假姓名和麗君往來,她不知道我就是長弘集團的負責人。」當時犯糊塗,想著長弘集團在國內也是知名企業,不敢用蘇成偉這個名。
「你用假名字搞外遇?」蘇鈺潔諷笑:「爸,你真天才!但就算是這樣,她不覺得你那張臉曾在哪看過嗎?你上過雜誌、電視專訪耶!」
「那時候長弘還沒現在這種成績,你說的雜誌、電視專訪都是後來的事,她平時不大看那些財經相關的訊息。」
「你這是欺騙。」蘇鈺潔冷嗤一聲。
「是,我同時騙了兩個女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你們的媽媽,這麼多年來我不是沒有後悔過。」
低眼,蘇成偉追憶過往,道:「我記得那次我去台北辦事,身體不大舒服,去醫院掛了號,在候診時被一個全身白白、頭髮也很白的小女娃撞到,她像是在玩沒注意到我,我也沒留意到,等發現時就見一整團白白的物體往我腳上撞來。她跌在地上,爬起時也不哭不鬧,仰著頭跟我說叔叔對不起,我發現她眼睛微微地紅,加上她那時被養得肉呼呼的,就像一隻小胖兔,可愛得不得了,那時她才三歲。」
小胖兔?她三歲時胖過嗎?記得照片上的她並不胖,不知她胖起來是何模樣?蘇鈺唐兀自想像著她圓滾滾的樣子。
「我抱起她,看著她的眼,猜她可能是眼睛有問題所以去醫院看病,一下子就有一個女人跑了過來,直說對不起,那是她女兒,她去掛個號轉身就沒見著女兒了。那女人非常美麗,氣質很好,態度溫婉,我看了很舒服,隨口問了下她女兒的眼睛,才知道是白化症,會有視力上的問題,她每星期都得帶女兒到醫院做視力的復健。」
蘇成偉緬懷的神色,風霜的眼角隱有笑紋。「後來我開車出醫院停車場,在路邊見到等公交車的她們。天氣很熱,小玥那種病最怕陽光,我見麗君把她包得嚴實只露兩顆大眼,小玥很生氣地扯著帽子,麗君又戴回去,小玥又把帽子抓下,那畫面是有趣又讓人感到心疼。我停了車說要送她們一程,就這樣我跟麗君有了往來,也知道她跟你們媽媽一樣都在柏木教課。」
「爸,你真有愛心,心疼別人的女兒時有沒有想過家裡的我們!」蘇鈺潔不滿地插嘴。
「她們不一樣。麗君很賢慧體貼,而你媽……你回想看看你吃過幾次她做的飯菜?她對我的態度是怎麼樣你應該還有印象。」
「你們男人外遇時都把錯推給女人啦,就算媽再不好,你可以離婚後再去發展其它戀情。」
「你以為我沒想過離婚嗎?她家事不做三餐不理,白天睡到十二一點,吃個午飯就和朋友去喝下午茶,晚上教課回來就是追問我行蹤,我早告訴她我要離婚,她開了條件我也依她了,房子過給她她還不簽我有什麼辦法?」
父親說的這部份倒是事實。蘇鈺唐記得母親是不碰家事的,家裡請了個傭人,三餐和家事都是傭人一手包辦。在為人妻的標準上,媽確實做得不好,他這刻才後覺地發現一味怪罪父親外遇並非完全公平,媽對婚姻缺少信任和努力以及付出,夫妻要有一方不付出,家庭如何圓滿?
「我本來也沒想過會愛上麗君,只是看她一個人養小玥那樣的孩子很辛苦,我又很喜歡小玥,每次北上就會買個小玩具過去看看小玥,就這樣和麗君日久生情。我沒告訴她我已婚。後來她在柏木一場活動中認識惠娟,兩人成了好朋友,惠娟會去麗君的住處,我怕事情被拆穿,麗君也擔心小玥愈來愈大,會不能接受媽媽不是和親生爸爸在一起,之後我就很少再去找她們,每次上去都和麗君約在外頭見面,所以小玥對我的印象可能已模糊了。」
難怪玥心對長弘集團沒什麼特別反應,難怪那次在餐廳她見到爸時,也像是不相識似的……蘇鈺唐看著父親,啞聲問:「媽後來是怎麼知道的?」
「她跟蹤我。在那之前她就在懷疑我外遇了。她在我西裝外套上找到一根直長髮,便咬定我外遇,只是她沒有證據,我也沒想理她,怎麼知道她會跟蹤我。」蘇成偉深深吐息後才接著說:「我在麗君當時住的地方接了她,惠娟跟著我們。我們去吃飯,逛了一下公園,兩人比較親密的互動都被惠娟看見了,送麗君回去時惠娟下車擋下麗君。她以為麗君勾引我,對著麗君咆叫,甩了她兩巴掌,我怎麼跟惠娟解釋她都聽不進。麗君是那天才知道我的身份,她不諒解我;後來惠娟酒駕車禍走了後,麗君也很自責是她間接害了惠娟,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絡過。」
所以童麗君當初不是故意介入爸和媽之間的?
「你覺得……小玥錯在哪?」蘇成偉抬眸,看著蘇鈺唐。「她出生就帶著那樣的病,親生父親不要她,連媽媽娘家的親戚也不認她,一堆親友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就連去幼兒園讀書都要被同學欺負,罵她妖怪、笑她是美國人。也是該慶幸她大舅念手足情,照顧她們母女,還有她自己也很努力,一直很樂觀面對她的人生。你以為她容易嗎?她真的不在乎人家的嘲弄嗎?我以前聽麗君說過,小玥每次去幼兒園回家就躲在房間玩釣魚,你看過那種釣魚機吧?拿根釣桿釣起張嘴的魚,那種玩具對別的孩子就是玩具,對她卻是幫助她視力協調的一種復健,她每次被同學嘲笑,就把那些魚當成那些同學,一隻一隻釣起來,她就覺得她不氣了。我光想那樣的畫面就感到心酸。那麼努力面對人生的孩子,為什麼還要被嘲笑?就算她爸不要她,她親人不認她,她還是她媽媽的心肝寶貝。做錯事的是我,你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她?報復?她對不起你什麼?你要這樣玩弄她的感情?」
蘇鈺唐抿著唇不說話。他沒玩弄她,他是真的愛上她,被父親這樣指責他略感委屈,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真是老了糊塗了,還以為你會和她相愛是注定的緣分,還想著也許是我跟麗君無法有個好結果,所以才讓我的兒子愛上她女兒。我很高興她能嫁給你,想著她成了我媳婦,我就能幫麗君照顧她,她地下有知也能安心。結果原來你存著那種心眼!新婚夜丟下她,再來是不是要去外面找女人回來氣她?」
蘇鈺唐反駁:「我沒那樣想過,事實是我已經——」
門上風鈐叮噹脆響。「咦?大家……這麼早?」護士思平一推開門就感覺氣氛古怪,還有連院長的爸都來了,什麼情況啊?
蘇鈺唐收斂神色,道:「來上班了?」
思平點點頭。「如果院長你有私事要處理,我先出……」
「不必。你進來吧,沒什麼事。」他轉向蘇鈺潔,伸掌。「鑰匙還我。」
「為什麼?」蘇鈺潔瞪大眼。
「你來走走我歡迎,但如果來這裡只會說些沒教養的話,我不歡迎。」他唇一抿,看向蘇成偉,卻是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這父親他怨恨過,多年來極少與他有互動,再聽他道出從前所為,他更是不以為然,可對照自己對玥心做的,他有何分別?
「你……」蘇成偉見他欲言又止,語重心長道:「你也許不會相信我說的,但我相信你這些日子跟她相處下來,應該明白她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該怎麼做你自己想清楚,要認錯還能重新開始,不然就放手吧。」
「鈺潔,送我回去。」轉身喊了聲女兒,離去前還拍了下蘇鈺唐的肩。「剛剛上樓敲門沒人應,應該還在睡,趁這時間想想要怎麼做,我走了。」
望著父親稍顯沉重的步履,他心底突生酸帳。他不是沒有過女人,卻對愛情嗤之以鼻,從未好好經營一段感情,直到遇上了放不下的那個人,才明白男女間不是只有激情、不是不存在愛情,只是還沒遇上而已。
它的動人處在於它的無法捉摸,還有那份無處可逃的掙扎和矛盾。道德倫理誰不會說,又有誰不懂?偏偏情感總令人搖擺心智,最後甚至背棄理智。
一念之差,他失去理性,執意將母親曾受的苦加諸在她身上,卻在她每個眼神流轉間、每個甜軟的撒嬌時、每個笑容的綻放下,被攻陷了心。
站在母親的角度,他不該愛上她,可想要擁有她的那種強烈慾望卻主宰了一切,而這一切,不過只為了愛一個人。
****
迷糊間似乎聽見有人在喊她?童玥心眨了眨眼,凝神細聽,真有人在喊她。她不確定是誰,但鈺唐有鑰匙,所以……看了眼時間,都十點多了,也許是樓下哪位醫師或是護士找。她匆忙下床換衣梳洗,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三樓以下是診所用,四、五樓是住家。為了保護隱私,三樓通往四樓住處的樓梯口另設了一道門,她打開那道門鎖,推門時卻不見有誰的身影。
納悶時,樓下傳來聲響,好像是鈺潔的聲音。她和誰說話?鈺唐嗎?狐疑地踏往一樓,在聽見那微尖的女嗓說出「那個白頭髮紅眼睛的妖怪」時,她一怔,心底麻麻,感覺那個自小到大被無數人踩踏過的傷口又被掀開那層結痂。
不是不痛的。
小玥,小玥,媽媽的小月亮,雖然你見不得陽光,但媽媽想,你一定是月亮的孩子,只怕我一人孤單,先把你送來給我當女兒,所以你也是媽媽的小月亮,媽媽有你,時時都快樂無比。當初給你玥心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像你天上的月亮媽媽一樣,有溫柔的個性、有柔軟包容的心,外在的白皙是代表你聖潔,所以你不要自卑,不要聽別人的嘲弄,那些人只是不懂你月亮般的溫柔和美麗。人的心就像鏡子,你只要懂得包容,世界在你眼裡都是美好溫暖的。
從她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開始,媽媽就是這樣告訴她的,每次在外頭受了委屈,媽媽總是不斷地、溫柔地將這些話一再重複,所以她時時告訴自己,她不是妖怪、不是美國人,是月亮的小孩,是媽媽的小月亮,她要體諒那些不懂她身體情況的嘲弄,他們只是不懂,不是故意的;她要包容那些有意無意的敵意,他們只是羨慕她如雪般漂亮的膚色,不是真心要傷害她的……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將心上那個洞一次一次修復起來,卻又一次一次被掀開。知道鈺潔不喜歡她,可畢竟是鈺唐的妹妹,被這樣討厭著,她怎會不難過?
「……你忘了媽怎麼會死的嗎?你忘了認屍時媽的慘狀嗎?你忘了誰毀了我們家的嗎?」一個拔高的質問讓她回神。鈺潔在說誰?是在和鈺唐說話嗎?
明知不該,但好奇心驅使她在階梯上坐了下來,凝神細聽樓下的對話。本只是好奇,但那些隱約入耳的對話,卻讓她身體漸趨僵硬,思緒如飛揚的蒲公英,漫漫不知落往何處。
童麗君、白頭髮、大狐狸精、小狐狸精……是媽媽和她?
醫院撞了人、常有的新玩具……她細細回想,隱約中,有個模糊影像,每回來家裡都給她新玩具,她喊他叔叔,後來沒再見過他,她也漸漸淡忘。
還有他們說的惠娟,是和媽媽很好的那個惠娟阿姨嗎?原來惠娟阿姨就是那人的母親?原來她們真的認識?那她那時還傻傻對他說什麼如果她們現在都還在,會成為好朋友的話……她真是笨得可以。
她眨了下眼,轉動凝滯許久的眼珠,瞼腮卻有濕熱感,她手一摸,後覺地發現自己滿臉淚水。她咬住手指,一手搭著扶手,虛軟著兩腿慢慢往回走。
難怪!難怪他會見了她一次就追求她;難怪他以忙碌為由掩飾他追求過程中的疏離;難怪他那次在她琴房時會那麼仔細看照片中的母親,還跟她確認了媽的名字;難怪當鈺潔第一次在他房裡見到她時會是那種反應;難怪他父親在餐廳那次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難怪他在新婚夜就丟下她一個人;難怪他拿著戒指要她嫁他時,是垂著眼眸的;難怪他好幾次說著動人的情話時,會將她按在他胸口,或是看著她臉上任何一個地方卻不是看她的眼;難怪有那麼多難怪……
因為言不由衷、因為口不對心、因為他眼裡毫無真誠,所以他將她按在他懷裡;因為求婚只是一個手段,不是真心,所以他垂著眼;因為他要報復,所以才故意在新婚夜丟下她,還以工作為借口;因為他父親他妹妹早認識她,所以才有那樣的眼神和那樣的反應;因為他本就無心,所以他連女人享受被追求的那種快樂過程都吝於給予;因為啊因為,因為媽媽和他父親有過一段情?可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啊!媽媽什麼時候和他爸爸交往的,她從來就不知道啊!
她真是天真,一陷入愛情便迷失自我失去理性,沒去細想這些古怪的地方。她真是蠢,人家故意在新婚夜丟下她,她隔日醒來還為了他買的那幾塊麵包驚喜感動;不就幾個麵包而已,她是沒吃過麵包還是買不起,需要感動嗎?
嗚咽一聲,她拖著虛軟的身體走到陽台。
天氣甚好,比夏季收斂甚多的冬陽還是令她瞇起眼。她沒戴眼鏡,裸眼看著眼前的世界,好像有人影、有車影、有高矮不一的建築物、有筆直的柏油道路;燦日陽下,晃動的光影在她眼裡只是猶如一張曝光過度的相片,亮晃晃的,那麼刺眼,就像那掩在虛情假意後的真相,不堪入目。
怎麼辦呢?她的婚姻背後的真相竟是這樣殘忍可笑,她該怎麼辦?新婚才幾日啊。
兩手攀上欄杆,她把臉貼著手臂,淚水在手臂和面上輾轉沾黏,狼狽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