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還是假的?」
雖然是半信半疑,但她還是上了山。
為了不想露宿野地,她了馬車上山,帶了棉被,也備了刀、箭,就怕花沒找到,反倒先被老虎找到她,將她給吃了。
其實她很想找古淮天陪她來,可是一想到「過夜」,她就打消這念頭了。
「都怪他那天說了那種話啦!」
明知他那番愛不愛的情話全是說來騙他表妹的,可是從那天起,她面對他時就是多了幾分不自在,連她自己也弄不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哈啾?」
她愣了一下。「剛剛是有人打噴嚏的聲音嗎?」
「吁--」
藍鈺勒停馬,左看、右看,四周根本毫無人影,雖然太陽還沒下山,但她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啾!」
又一聲,這回她可聽清楚聲音是打哪兒來了!
「誰?」
她跳下馬車,到車後先拔劍再掀簾,一見到縮在裡邊朝她淺笑
的人,當場傻眼。
「沅沅?」
像是突然被雷連打了十次一樣,藍鈺一見她就快昏了!
「藍大哥,我們到哪裡了?」才十五歲的她揉揉鼻,天真追問。
「到哪裡?是我該先問你怎麼會在這裡才對吧?」藍鈺撫額長歎。「慘了,發現你不見,師父他們一定快急翻天了!」
「不會啦。」沅沅跳下馬車,笑嘻嘻地說:「姊姊有看見我跳上你的馬車。」
藍鈺感到一片烏雲罩頂。「這樣更糟,人家還以為我載你私奔了呢!」
沅沅牽起她衣袖,羞人答答地說:「何必私奔呢?只要藍大哥一聲,沅沅願意嫁給你的。」
聽她這麼說,藍鈺立刻打起一陣哆嗦,她雖然大膽,但這種話她可是打死也沒辦法對著男人這麼說的。
「總之,我先送你回去吧!」藍鈺不著痕跡地甩開她的手。
「回去?」沅沅一臉失望。「你專程跑到山上來一定有事的吧,等你辦完事再回去,我保證一定不會給你添麻煩。」
「可是--」
「一個時辰!」沅沅搶著接話。「至少讓我陪你一個時辰嘛!」
藍鈺猶豫了一下,其實叫她專程跑來這一趟連找都沒找就返回,她也挺不甘心的。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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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藍鈺把沅沅拐跑了!」
外出訪友的古淮天前腳才剛踏進家門,就碰上湘湘像是一臉焦急地跑上前向他告狀。
「你在胡說些什麼?」
他一臉淡漠,只當她在挑撥離間。
「我才不是胡說!」她好不容易才逮到這機會扯藍鈺後腿的。
「我親眼瞧見藍鈺偷偷摸摸地駕著馬車把沅沅載走,是真的!不然你去找,整個宅於翻過來也絕對找不到他們的!」
「就算是又怎樣?」他蹲下身輕撫跑來迎接他的愛犬。「就算沅沅是跟藍鈺出去了也無所謂,不會有事的,你用不著擔心。」
他毫不在乎的姿態可將故意目睹和男人出去也不阻止的她惹惱了!
「表哥,沅沅她可是你的親表妹,你怎麼好像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我知道你說你喜歡藍鈺只是想氣我,根本沒那麼一回事,難道你就不擔心藍鈺其實是人面獸心,會對沅沅--」
「要說人面獸心……」
古淮天站起身,冷然雙眸毫不留情地盯牢她。
「你親眼目睹一個男人將你妹妹載走不大聲呼救、親自追趕,反而待在這等到我回來,你又是安了什麼心?你真擔心過沅沅會出事嗎?」
「我……」
湘湘面紅耳赤,一時語塞,心裡這才開始有點擔心起沅沅。
「還好載她出去的是藍鈺,倘若是堂裡其他男人,你就該死了!」
一想到湘湘只顧吃醋、嫉妒,竟然不顧親妹妹的名節、安危,他話的語氣便又加重幾分。
「我……沅沅她……」
湘湘滿面羞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竟就嚶嚶低泣起來。
「別哭了。」看她尚存良知,古淮天也就不再責罵她了。「我去問問看爺爺,也許是他吩咐藍鈺出門辦事,天色已暗,他們不會去多遠的。」
「發生什麼事了?」
古淮天話才剛說完,沒想到爺爺的聲音就從他身後突然冒出來。
「鳴……外公……」
湘湘哭著投入古野雄懷中,像有多傷心似的。他皺了皺兩道灰白長眉,眼神立刻不悅地掃向愛孫。
「淮天,你又說些什麼話氣湘湘了?」
「與我無關,是她自找的。」
古淮天把從湘湘那裡聽來的話重述一遍,只見古野雄聽完後一臉詫異。
「怎麼,藍鈺她就這麼上山,沒約你?」
「上山?」古淮天一臉疑惑。「上什麼山?為什麼要約我?」
古野雄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連忙將他先拉到一旁再說。
「爺爺原本是想幫你個忙,讓你們兩個有機會獨處月下,多培養些感情,所以才跟她編了個『神話』,我原以為她怎麼也是個女兒家,再如何膽大也不可能一個人在月夜上山,一定會找你同行--」
「爺爺,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他急著知道重點。
「我跟她說縣西那座高山上有奇花--」
他話還沒說完,古淮天便飛奔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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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早準備好的燈籠在山中尋覓,藍鈺不辭辛勞地一路彎著腰仔細察看,但跟著她步行的沅沅可就苦不堪言了。
「藍大哥……」沅沅邊追著雙膝邊停步喘氣。「真的有那種奇花嗎?說不定是外公跟你說笑而已。」
她邊找邊回答:「不可能的,師父跟我說的時候很嚴肅,看起來不像是--」
「啊--」
「沅沅突然尖叫一聲,藍鈺連忙轉身察看,見她蒼白著臉跌坐在地。
「怎麼了?」
「蛇……我被蛇咬了啦!」
「什麼?」藍鈺提著燈籠來到她身邊。「什麼樣子的蛇?你看清楚了嗎?」
「我……我……鳴……」
沅沅嚇得只是哭,藍鈺只好先不管蛇有毒無毒,一把脫了她的繡鞋和布襪,對準她的傷口先把可能有毒液的血吸出再說。
「藍大哥……」
沅沅也不曉得是羞紅了還是哭紅了臉,倒是被她這義無反顧的舉動更加撼動芳心。
「汪、汪、汪……」
月夜下突然傳來了一陣狗吠聲,沒多久,古淮天也循著愛犬的聲音飛奔而至。
「你們兩個怎麼了?」他遠遠便瞧出不對勁。
「沅沅被蛇咬了,不過我已經幫她把血全吸--」
站起身回答的藍鈺突然覺得跟前一陣天旋地轉,眼一閉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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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大夫確認藍鈺只是染了風寒又一時氣血失調,再加上空腹又透支體力才昏厥,不是因為身中蛇毒,擔憂她的眾人才放下了心中一顆大石。
「外公,今晚就讓我留下照顧藍大哥吧!」已無大礙的沅沅硬纏著古野雄。
「老爺,表小姐有傷在身,而且照顧鈺哥哥本來就是我為人妹應盡的本份,不用勞煩表小姐了。」小柔也在一旁據理力爭。
「照我說,你們兩個誰也不該留在這。」
去吩咐完下人抓藥、煎藥後再轉回的古淮天,霸氣地替左右為難的爺爺駁回了她們倆的請求。
「你們兩個纏得她還不夠嗎?全給我回房睡覺,藍鈺由我來照顧,你們誰也不用爭了。」
古淮天厲顏下令,小柔首先頹喪而去;沅沅本想再央外公求情,但古淮天冷眼一掃,再也不敢多言,沮喪垂下雙肩,噘起雙唇不情願地拖著步伐離開。
「你照顧?」
見房子只剩爺孫倆,古野雄眼神有些噯昧地輕拍了拍愛孫肩膀。
「雖然爺爺我巴不得早點抱到曾孫,不過我們古家是君子之家,你可別乘機「生米煮成熟飯」,我擔心她一醒來會拿刀砍--」
「爺爺!」古淮天脹紅了臉。「我才不是那種會趁人之危的小人,再說您該擔心的是等藍鈺醒來要怎麼跟她解釋您所編的大謊才對吧?她此刻昏迷不醒可大半是拜您所賜呢?」
「說說笑而已嘛!」他面露慈祥笑容,雙眸滿是無辜。「況且我編謊騙藍鈺可是全為了幫你,你忍心責怪我這個愛孫心切的老頭子嗎?」
「爺爺,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也不曾怪您,但是--」
「不怪就行了,那你在這好好照顧病人,我就先去睡嘍,「春宵一刻千金」嘛!」古野雄打斷孫子的話,撇下語氣曖昧的一句話便離開。
「爺爺也真是的!」
「嗯……」
才剛關上門,古淮天便聽見身邊傳來微弱的呻吟聲,他連忙趕回藍鈺床前,果真瞧見她緩緩睜開雙眼。
「少堂主……」
在送她回來的途中,他已將隨身攜帶的解毒益氣丹先讓藍鈺服下,這會她雖然還是覺得四肢發軟,但費暈目眩的症狀已經減輕許多,也一眼就認得這是天威堂裡。
「你覺得如何?」他在床邊坐下。
「我還好,沅沅她--」
藍鈺突然屏住呼吸,一個字也說不下去。
她瞧見古淮天的臉飛快朝她貼近,竟然緊張得閉上眼,腦袋一片空白。
忽然,他的額頭貼上了她的,他的溫熱氣息輕拂過她唇瓣,藍鈺睜開眼,瞧見他那雙好看的晶亮眸子近得好像快將她吸進他眼裡,一張粉臉霎時紅若緋櫻,一顆心跳得比擂鼓還急。
「少--」
「還好,沒發燒。」
她才想問他在做什麼,沒想到他更快一步截了她的話,也坐直了身。
「你向來都是這麼試人家有沒有發燒嗎?」她總覺得怪怪的。
他溫柔淺笑。「當然不是,只有你這「好兄弟」才會讓我特別關心。大夫說你是微染風寒,沒發燒就無大礙了,沅沅也沒事,咬她的好像不是毒蛇。」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沅沅要是出了事,那我就沒法跟你和師父交代了,不過我真的不知道她上了馬車,不然--」
他以手勢阻止她往下說,神色也忽然變得凝肅。
「不只是沅沅,你要是出了事,我又如何跟你家人交代?我一而再地提醒你不可魯莽行事,你怎麼就是不聽?」
她微噘唇,一點也不以為自己有錯。
「不過就是上山而已,如果沅沅不偷偷跟上車,根本什麼事也--」
「你還強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他不想再姑息她獨斷獨行的任性;「山中有毒蛇猛獸出沒,你有天大的事要辦也不該在深夜獨自入山,萬一--」
她自信滿滿地誇口:「不會有萬一的,就算遇上猛虎,我一拳就可以把它打昏了?」
「藍鈺!」他氣吼一聲,害她還真嚇震了一下。「你就不能讓我少操一點心嗎?你自己想想,從你我相識至今,你已經死裡逃生過幾回了?你捫心自問,真有一拳打昏猛虎的能耐嗎?」
她輕咬下唇,琢磨了好一會才氣若游絲地輕答:「或許……不行吧。」
「就今天的情形,你是肯定不行!」
「不行就不行!」她有些惱羞成怒,孩子氣地掀蒙頭。「大不了被老虎一口吞了,還省得找墓地安葬呢!」
好-會,棉被外一點聲響也沒有,藍鈺悶到發疑,緩緩拉下,露出一雙水靈大眼,意外發現他竟以無比哀傷的眸光凝望著她。
「趕去找你的這一路上,在我腦海中不只一次浮現過這個可能……」他伸手將她的被拉至頸下,一雙炯炯明眸牢睇著她。「你知道……痛徹心扉的感覺嗎?」
像是被人下了法,藍鈺的視線再也無法從他略顯憔悴的俊顏移開。
微酸微甜,又帶著些許苦澀的滋味在她心頭淡淡漾開,這種感覺她不曾有過,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
明白了他的擔憂,藍鈺正想說些道歉的話,文嫂敲門替她送了藥進來。
「少堂主,您去休息吧,我來照顧他就行了。」
「不用了。」他從文嫂手中接過藥碗。「你去休息吧。」
文嫂沒多說什麼就離開,房裡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少堂主,你也回房休息吧,我已經好很多,不需要人家照顧了。」
她用手肘撐著床想靠自己坐直身,是半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又開始覺得頭昏眼花。
「你就別逞強了。」
他歎一聲,坐到床側單臂將她托起,坐靠在他胸膛,他雙臂環過她虛弱的身子,一手端著藥碗,一手舀起藥汁吹涼才送人她口中。
長這麼大,還沒人那麼細心呵護過她呢!
躺在他溫暖又寬闊的胸懷中,看他小心翼翼地將每一口熱燙的藥汁吹溫了才餵她,那藥連著他的溫柔體貼一入口,連她的四肢百骸都暖了。
「少堂主,你這個人真是好,我要是有姊妹一定將她嫁給你。」她很感恩圖報地說。
「可惜你「不是」女的……」他故意逗她:「不然我三番兩次救你,要你以身相許也不為過吧?」
一團火熱由藍鈺心底直延燒到她全身,抿著唇、紅著臉,再也不敢亂搭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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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是上了師父的一個大當後,藍鈺氣歸氣,偏又拿他老人家沒轍。
不過,為了「賠罪」,師父要古淮天解下他一直隨身佩帶的寶劍贈她,樂得她笑彎了唇,再也不計較被人當傻瓜騙上山的事了。
「你還真好打發!」
從爺爺房裡出來,見她還樂不可支地把玩著他的劍,古淮天忍不住笑糗她一句。
「你捨不得嗎?捨不得也沒用,因為師父已經叫你將劍送給我了!』
藍鈺朝他扮個鬼臉,牢牢握著劍不放。
「我才不會捨不得,只要你喜歡,在我能力所及之下的所有東西都可以給你。」
她仰首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
「真的?我要什麼你都願意給我?」
他微笑頷首。「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她喜孜孜地說:「那好,我要你快一點將你的精湛劍術全救給我,那我就能早點回家了!」
他臉上的笑容淡去:「你就那麼急著離開這裡嗎?」
她不假思索地點頭;「當然嘍!愈早回去就代表我愈聰明,才能在短時間內就得到你跟師父的真傳,不是嗎?」
他停下步。「就算離開之後再難跟我見上一面也無所謂?」
他的話中有不捨、有深情,也有氣惱。
故意不拆穿她女扮男裝之事,甚至是幫她度過每一次洩密危機,就是想讓她多留一陣,希望她日久會明白他的心意,接受他的情意,親自向他吐露她是女兒身。
但是相處都快五個月了,她待他還是像其他師兄弟一般,讓他一點也捉摸不到她心意。
「只要活著,總還會見到面的……」她不自覺地迴避他的眼神,總覺得那眸光像是要將她給吃了,而且還有些生氣。
「也就是說,見不見面都無所謂嘍?」
他莫名地覺得火大,語氣跟表情都冷冽如冰。
「當然不是這樣……」她有些被他的冷漠神情嚇到,略顯尷尬的笑笑:「我們是好兄弟啊,以後--」
「誰要做你的好兄弟,我--」
「大師兄!」
一個嬌嫩的女聲打斷了古淮天的話,不一會,一個綁著兩條髮辮,有著一雙活靈大眼,腰間還佩著一把鑲玉寶劍的可人女子便出現在他和藍鈺面前。
「彩君?」
師妹的突然造訪讓古淮天臉上氣惱之色盡褪,由喜取而代之。
「就是我。」沈彩君甜甜一笑。「嚇你一跳了吧?」
「是嚇我一跳。」他往她身後看去;「師父呢?」
「我爹沒來,還在山上過著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日子呢!」
他輕皺眉:「你該不會是瞞著師父他老人家,自個兒偷偷下山的吧?」
她搖頭淺笑。「真是那樣我才不敢來找你呢,因為你一定會立刻把我拎回爹面前的!放心吧,這回是爹吩咐我下山辦事,我就順道來見見我最喜歡的大師兄嘍!」
「你少灌我迷湯!」
兩個久未逄面的師兄妹先聊上幾句,之後沈彩君才發現他遮去大半身影的藍鈺。
「師兄,你身後那位是?」
「我只是路過的人而已。」
不等古淮天回答,落鈺沉著臉介面,隨即從他身旁走過,像是當他不在這一樣。
「藍鈺!」
古淮天伸手想拉住她,被她快一步閃避,飛快逃開。
「大師兄!」
沈彩君叫住原本要追上藍鈺的他,慧黠雙眸含笑瞅視。
「應該不是我看錯吧?你向來不離身的珍愛佩劍怎麼跑到了那個小兄弟手上?而且瞧你擔心的,他是你的誰呀?」
「她……」望著師妹,他淺歎一聲。「是我想共度一生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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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到無人的假山山洞內,藍鈺捂著胸口猛喘氣,好一會才將紛亂的氣息調勻。
靠坐在洞壁,外頭陽光燦爛,在她心中是烏雲罩頂。
「什麼嘛……」
環抱著屈並的雙膝,她微尖的下巴輕抵在膝蓋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迷惘與傷心。
「不做好兄弟就不做好兄弟,誰稀罕哪!」
靠近洞口的雜草無辜地被她一根根連根拔起,她氣嘟著嘴,跟前浮現的儘是古淮天一見師妹就忘了她的驚喜神情。
「他喜歡的人,應該就是他師妹吧?」
除了她之外,她從未見過古淮天在哪個姑娘面前露出那麼親切又溫柔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竟有些隱隱作痛。
「我不想留在這裡了……」
望著橫擺在地上的長劍,她的心情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