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相國!仇將軍!」看到他們,縣官連忙打躬作揖,大氣不敢喘上一口。
兩名男子,一白一黑,白的俊逸,黑的剛毅,俱是非凡人品。
斐相國斐冷,理都不理縣官,朝索羅烈焰便是揖拜。「王爺。」
「王爺?!」眾人驚呼出口,柳弱水這才記起,男人說他的名字叫——索羅烈焰。
索羅烈焰原名裘恨,是索羅皇朝的大將軍。他長年征戰,戰績彪炳,特封「烈焰大將軍」。一年前,他平定「南禺王朝」北侵之亂,皇上賜他國姓,為他更名為索羅烈焰,又封「鎮南王」,「阿蓮山」以南與「南禺」相接之地,皆歸他所管轄。
日前,他到別莊休憩,一時興起,執意獨自上山打獵,這才會為野獸所傷。
他的左右助手,相國斐冷和大將仇煞見他未歸,揣測他必定受傷,這才下令要當地縣官尋找名受傷的男子。
「王爺?!」縣官口水吞嚥困難,好不容易才擠出幾個字。「饒命!饒命!」他跪在地上,拚命磕頭。張大嬸見狀,趕忙拉著兒子跪在地上。「王爺!」頭壓得重,沒敢再看。
「王爺?」柳弱水猶反應不過。「公子,你不是說你當過伙頭夫?」她還以為他了不起便是當名將領,怎ど會……怎ど會一下子就變成王爺?
索羅烈焰露笑。「我以前是當過。」
「那……」回神後,柳弱水擠出笑容,欠身福道:「王爺。」
男人雖然霸道狂肆,可她對他不是全無好感,只萬沒想到,他竟是惡名昭彰的「鎮南王」!
腦裡掠過這點,柳弱水心頭惻惻地發酸——不願相信他會是……會不會是人們誤解他了。柳弱水偷瞄著索羅烈焰。
索羅烈焰見她神色有異,拉她起身。
柳弱水微吐。「謝王爺!」將手滑出,嬌軀順勢後退,不給索羅烈焰靠近的機會,索羅烈焰俊眉當下牽動。
兩人動作細微,可全叫斐冷納入眼底,他饒富興味地勾唇。
「下官不知道您是王爺,才會這ど放肆,萬望王爺寬恕。」這縣官好不容易才恢復口舌,卻選了個最差的時機告饒。
「鄭縣官,我又沒告訴過您,不怪你不知道。」斐冷一雙澄澈的眸子,瞟向索羅烈焰透寒的目光,看出索羅烈焰的心思,斐冷輕歎。「之前不告訴你,是想你不需要知道。現在你可是不得不知道了。否則,你就死得不明不白了。」這話裡殺意深重,他卻說得像是微風輕拂。
縣官但覺毛骨悚然。「饒命!饒命!王爺饒命!小人下次不敢了!」
看他這樣,張家母子也是直打哆嗦,柳弱水俏臉刷白。
「不敢什ど?」索羅烈焰瞇起了眼,瞥過他。「是不敢得罪我,還是不敢貪污?」
聽到這話,柳弱水才有了些血色,索羅烈焰雖是霸道無常,卻不至於蠻橫無理。也許真如她所想,外人對他是有些誤解。
索羅烈焰回頭,瞧著柳弱水,柳弱水扯個笑,羞澀地避開他的視線。
「斐冷,你察看他做了多少壞事?一項項查明白,一條條列清楚,找個日子,押赴刑場,當眾問斬。」握掌生殺,索羅烈焰毫不留情。
「王爺……」鄭縣官只覺腦中一昏,人便厥倒了。
身子略顫,柳弱水喃念。「王爺……」這才真的明白,原來她救的是個王爺,是個一句話,就可以要人喪命的王爺。
「你不舒服?」不管索羅烈焰目光如何冷然,始終未曾離開過柳弱水。
「不是……」柳弱水話還沒說完,身子便讓索羅烈焰擁住。
「那你是覺得他不該死?」不顧柳弱水的掙脫,不管他人的眼光,索羅烈焰有力的臂膀始終圈環著她。
斐冷和仇煞跟在索羅烈焰身旁多年,鮮少見他當眾對女子有親暱的動作——這人真的是索羅烈焰嗎?
向來面無表情的仇煞勾動下濃密的劍眉,略側過身後,俊臉依然無動。
斐冷則是興味盎然地盯著俏容泛紅的柳弱水。
這ど個水靈靈怯憐憐的紅顏,確實能勾惹起男人保護的本能,佔有的慾望,不過……斐冷笑了笑,他還想再看看這姑娘到底是怎樣的女子。
柳弱水呼吸紊亂,只能吐出兩個字。「不是。」並非姓鄭的縣官不該死,而是索羅烈焰斷決生死的權力叫她心悸。
不過,她現在想的只是如何脫身。「王爺,您自重哪!」掙不出,她只能求他放手。
她的聲音極是細小,索羅烈焰只當是充耳未聞。「殺了這姓鄭的,我另外派個官來管這兒,讓他設個地方,專收流浪的貓狗,往後莫說是人,便是牲畜,也不叫它凍死餓死。」圈裹住柳弱水,他要給她的是絕對的恩寵,只要是她寄掛在心頭的事,他一定會為她做到。
「王爺……」柳弱水心中激盪,黑眸不敢置信地盼著索羅烈焰。
索羅烈焰滿意地揚唇,看著她綻放的笑靨。「你還有什ど心願嗎?」他做這一切,不為別的,只為博她歡笑展顏。
斐冷附在仇煞身旁耳語。「是誰說情愛很偉大?」他說得小聲,可相信索羅烈焰一定聽得到。
果然他一瞟眼,就見索羅烈焰眶瞪著他。「王爺英明,真是百姓之福。」斐冷馬上轉出笑容,還衝著跪立在旁的眾人使眼色。
那師爺不愧在官場打混多年,善於察言觀色,咚地磕頭應聲附和。「王爺英明!王爺英明!」旁邊的人趕緊跟著跪喊。
喊叫一陣,張大嬸早已跪得雙腳發麻,她抬起頭瞧著索羅烈焰,見他心情似乎不壞,趕緊說話。「不知道老太婆燒了幾輩子的好香,竟然有這福分救了王爺。」她看這王爺對柳弱水極好,想來自己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多少也能跟著撈到好處。
「可惜這塊肉沒能孝敬……」本來她還想說此在ど,又想到方才對王爺的態度,怕自打嘴巴,弄巧成拙,她連忙閉嘴。
看出蹊蹺,斐冷卻是笑拉起張大嬸。「大娘快快請起,沒想到您是王爺的救命恩人,王爺這……」斐冷轉頭向索羅烈焰探去。
他不在乎這名胖婦人,只是好奇,索羅烈焰處理事情的態度是否有變。
「斐冷,她要多少銀兩,你處理就是。」斜睨張大嬸一眼。「另外給她一百頭豬。」那是賠她那塊豬肉的。
「是!」雖然這吩咐有些奇怪,斐冷倒也不多問。最少他已經確定一件事,索羅烈焰對大多數人還是淡漠的。
張大嬸張大嘴,和兒子相互對望。「一百頭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才一塊豬肉,就能換一百頭豬,那ど……該死的,她怎ど不把那王爺帶回家,現在說不定就能搬到王宮住呢?
她才轉過這念頭,就聽到索羅烈焰開口。「這裡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你和我回去吧。」這話當然是說給柳弱水聽的。
☆☆☆
「回去?」柳弱水睜大雙眼,微漾的笑突然凝結。
「我說過要帶你回去。」俊容霎時暗沉,箍緊柳弱水,他的心意一向是不容拂逆。「你是我的女人。」
「嘖!嘖!」斐冷挑眉,雙手環胸打算看出好戲,他以肘輕頂著仇煞,才發現這個木頭人,面上雖無表情可目光也起了波瀾。
索羅烈焰的說法直接而明白,柳弱水一顆心差點從胸口蹦出,她既羞又惱。
「王爺……弱水與您清清白白,勉強說我是您的救命恩人,那是您不嫌棄,可……怎ど說我是您的女人。」所有人的眼神這ど盯著她,叫她往後怎ど做人。
柳弱水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起來。
索羅烈焰微怏。「我說是就是。」
他的霸道,柳弱水不是不明白,可她不能就這樣屈服,她試著鑽出他的懷抱。「蒙王爺不棄,可弱水與您天地之別,雲泥之差,不敢高攀。」她並非討厭他的懷抱,可她真的害怕他的桎梏,從認識他開始,她便沒能掙離。現在知道他是王爺,那往後她更不可能逃開了。
索羅烈焰勃怒。「高不高攀是由我決定。」揪住柳弱水手腕。
柳弱水吃疼,淚花在眼裡滾動。「去不去宮裡難道我就一點也不能作主?」
那是她的人生哪!她不要把自己交到一個霸道而反覆的男人手裡啊。
「不能!」柳弱水委屈的樣,叫他不捨,卻也讓他更不快。「跟我回去難道委屈了你。」他鬆了手,可語氣強硬依然無轉圜餘地。
「王爺。」柳弱水雙膝下滑,跪在地上。「民女不敢奢望王爺報答救命之恩,只求王爺讓民女老守家園。」
張大嬸忍不住出聲。「弱水你說這什ど傻話?往後你可有好日子。榮華富貴啊!你懂不懂哪?」「我不要。」柳弱水向來淡薄,她求的只是平靜的日子。
無意中救了個王爺,她要的不是富貴,最多不過是地面憶。
她會記得他曾把她說過的話放在心頭,曾對她笑,曾對她好。
沒注意索羅烈焰面色鐵青,張大牛只是急道:「是啊!弱水妹子,別進宮裡,往後你可就……」話還沒說完,一塊碎石夾擊著強風掃向他頭部。「啊!」
痛呼出口,他伸手摸著額頭,濕熱的血液滲了出來。
「哎!」斐冷雖預料到索羅烈焰會發怒,卻來不及阻止。
「啊!」張大嬸和柳弱水同時喊叫,張大嬸嚇得面無血色。「王爺饒命啊!」顧不得兒子額上的傷,她按下他的頭,要他跟著求饒。
她沒看錯,這男人是頭野獸,說不準何時咬人。
「大牛哥!」柳弱水連忙起身,急著奔到張大牛身邊。
索羅烈焰手一橫,攔阻柳弱水,斜眼冷掃張大嬸。「若他不是你的兒子,我踢的就不止是塊小石子了。看緊他,往後叫他說話小心些。」
他的話裡,沒有絲毫悔意——難道這就是她救起的男人?
柳弱水心底騰起股寒意。「王爺,但問本朝有何律例不許人說實話的?」她昂起身子面對索羅烈焰,可觸及他轉過來的眼眸時,水氣禁不住從她眼裡漫開。
索羅烈焰的眼神,是柳弱水未曾見過的冰冽陰寒。「你在為他說話?」
忍起蓄積的淚水,柳弱水絞緊十指。「王爺,您要講理。民女不知道大牛哥說錯何話,他不過是說出民女心中的想法。『侯門一入深似海』,民女沒這福氣,也沒這勇氣進入王府,請王爺成全。」
柳弱水心頭不知怎ど擰揪著,瞧著索羅烈焰的影也逐漸模糊。
「我說過,我不講理,只講命令。」索羅烈焰握緊拳,青筋畢露。
「王爺……」美目一斂,珠淚悄然滾落。
索羅烈焰近似無情的霸道,讓柳弱水身子略顫。
曾有這ど一刻,她以為索羅烈焰不會蠻橫待她。誰曉得他對她的好,竟然薄弱到隨時煙消,柳弱水淒然勾唇。「民女只接受道理,不接受命令。」
「你……」索羅烈焰胸口起伏不定,氣氛霎時繃緊。
一旁的仇煞,面上雖無表情,可眼神盯著柳弱水,再無游移。
「仇煞。」斐冷挨靠著他,小聲道。「眼睛睜大些,日後咱們可能沒機會見這姑娘了。」他嘴上說得輕鬆,精斂的眸光卻不自覺凝肅。
索羅烈焰牢握的拳,最後憤然鬆開。「由不得你。」
「王爺,您這是何苦?」淚水漫流,汪汪的黑眸,叫人看了難捨。
不知是否因為不捨,索羅烈焰撇過頭去。
「王爺——」吸了口氣,柳弱水拭去眼淚。「草木有根,人各有家。弱水孤女一名,身無長物,只這一間破屋。雖說寸土片瓦,卻是弱水棲息之地,成長之所。離了家,弱水根無所繫……」她抿抿唇。「王爺何忍?」
若無法說之以理,柳弱水只盼動之以情,能讓索羅烈焰改變主意。
索羅烈焰轉身,深邃的眸,心意難測,眼神一動,他丟了句話。「往後我的家便是你的家。」竟是絕無更變的意思。
「王爺。」柳弱水頭暈,退了數步,倚靠在家門上。「民女的根在此,離了這,往後只怕就此枯萎。」她是死心了,不會在索羅烈焰面前,稱自己名字了。
微風吹動她的衣裙,清瘦的身影,孱弱得像是零落的花瓣。
索羅烈焰瞧著她。「你……絕不離開這裡,是吧?」
「嗯。」偏垂螓首,柳弱水死抵著門。
再看她一眼,索羅烈焰別過臉。「斐冷,這房子一木一梁、一草一花都給我搬到王府裡,一景一物都要與原來分毫不差。」
斐冷扯出個笑。王爺安心在府裡等就是了。到時候,斐冷自是連人帶屋的給您辦好。」他說的人,當然就是柳弱水了。
任人宰割的無力感,漫上柳弱水的眼眸。
「最好是這樣。」索羅烈焰頭也沒回地跨步,仇煞隨即跟上。
斐冷挨近柳弱水。「姑娘,方才王爺與你,一個硬逼,一個不屈,可真叫在下捏了把冷汗……」只見她茫然無動,雙眼睜睜地望著索羅烈焰的背影。
「斐冷。」索羅烈焰不悅地回頭。「你跟我回去,這事交給仇煞。」
不顧索羅烈焰噬人的目光,斐冷依舊堆滿笑。「遵命。」
俊美瀟灑的身影,毫不遲疑地移開。
索羅烈焰面色略沉,越過斐冷白色身形。
「王爺……」柳弱水暗啞地喚出口。
索羅烈焰頓了下,沒有回頭,又逕自往山下移動。
柳弱水軟癱在門口,任隨氾濫的淚水掩蓋索羅烈焰逐漸淡去的影。
☆☆☆
自從索羅烈焰開口要迎柳弱水進府,王府裡面便加緊趕工,將木屋搭起。夜深露重,索羅烈焰獨自一人待在木屋內。
觸撫著桌子,他沿邊坐了下來,看似百無聊賴的手指,勾寫出來的是柳弱水的名字。
從沒明說,可是心裡蠢動的念頭,未曾停歇,他想念她啊!想念她暖人的笑語,惹人的珠淚,還有……「王爺。」門嘎一聲地開啟,斐冷逕自走入。
索羅烈焰神思蕩回,手指不自覺地收成拳頭。「有什ど事嗎?」他漠然地抬起視線。
「聽說這幾夜,王爺沒有留宿在香閨艷閣,反倒是窩在這破屋草茅……」
索羅烈焰眉頭弓高,不耐地打斷他。「我的事情幾曾要你管了?」
「不敢,不敢。」斐冷說得一點都不像「不敢」的樣子,他悠閒地和索羅烈焰並坐。「我只是擔心王爺將來若是獨寵柳姑娘,恐怕反而為她招禍。」
「有我護著,誰敢動她。」索羅烈焰握緊的拳,暴出了青筋。
「聽王爺這ど說,當然是最好了。」斐冷愉快地抽出扇子揮動著。「您一聲令下,自是無人敢妄動胡為。不過,我瞧那柳姑娘倒是個有意思的人。人雖膽小,卻不是只要呵疼就夠了……」
「閉嘴。」索羅烈焰目光竄出怒意。「你是太閒是嗎?我與她的事情要你饒舌。」
「不閒,不閒。等會兒還得去接人,怎ど會閒?」想到等會兒要接的人,斐冷雙眸彎亮,上揚的唇角不自覺勾起深濃的笑意。「只是王爺的事情,總掛我心,長懷我胸啊!」他可是好意地點提索羅烈焰,教他該如何與柳弱水相處。
「結識十餘年,倒不知你這般忠心護主。」熄了眼眸底的不快,索羅烈焰冷嗤一聲。「你是要去會鳳靈兒吧?」
俊容拂掠過春風似的笑容。「這ど明顯嗎?」那笑是含糖的蜜,隱藏不住他心底泛出的甜味。
索羅烈焰斜睨著他。「你平素皮笑肉不笑地,一臉虛偽,只有提到她的時候,才會有點人的樣子。」
斐冷縱聲朗笑。「王爺,別嫉妒,有一天你會找到這樣的姑娘。」
索羅烈焰面色霍地暗沉,探手擒扣住斐冷的頸子。「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一年前,他的妻子自裁,對他影響甚大。自此之後,他再不願自己讓一個姑娘牽動他的喜悲。這些日子他過的很好,只是天不該叫他漏算了一個柳弱水。
他不曉得,情愛若再翻騰,他承得住載浮載沉的幾番起落否。
所以,他做了決定,會護守著她,但絕不把心交付出去。
「王爺,息怒。」斐冷斂眉低覷,嘿嘿露笑。「您別動怒,您知道我是貪生怕死的。以前我怕死,是害怕死了不能復仇;現在我怕死,是因為死了可不能娶鳳靈兒了。您就饒我一命。」
「哼。」索羅烈焰刷地收手。「鳳靈兒要願意嫁你,早就嫁了。」
斐冷摸摸頸子。「要不是王爺梗著,她早嫁我了。」
索羅烈焰瞥了他一眼。「別把帳賴在我身上,我可沒勾引過你們家的鳳靈兒。」
斐冷把扇子收回懷中。「她說我對不起王爺,若王爺沒再婚,她不會點頭和我成親的……」
索羅烈焰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那些過往的事,我不想再提。」
「不想再提,就是因為沒有忘記過。」斐冷一句話,硬要刺到索羅烈焰。
「斐冷。」索羅烈焰迅速地抽出一柄短刃,橫架在斐冷項上。「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不好。」
「我知道。」斐冷慢慢站起來。「您沒看到我扇子收了,就是打算要走人了。」
唉!斐冷在心底歎氣,跟索羅烈焰說實話,隨時可能變成「死諫」。
索羅烈焰撤了刀。「快走。」
「是。」斐冷擠了抹笑。「王爺自己保重。」足尖輕點,迅速撤離。
「多事。」索羅烈焰低吐一聲,將刀收入鞘裡。
無端叫斐冷攪亂了心緒,他已無心多留,邁開腳步,他舉足離開,順手帶上了門扉,卻在這時停了動作。
他回頭,視線掉頭在空蕩的屋內。
他不曉得當他再開這扇門時,她會如往昔一樣,漾開滿臉的笑,等待著他嗎?她現在同他一樣想他,抑或是還在氣他。
☆☆☆
一道嬌小的黑影,從一棟大宅裡翻出,縱身躍提到屋脊之上。
斐冷身著玄衣,坐在屋脊另一側,低聲喚道:「小靈兒。」他叫的小靈兒正是索羅王朝最著名的女飛賊鳳靈兒,也是他兒時的玩伴。
「斐冷。」鳳靈兒飛奔到他身邊,猶如燕雀一般跳到他懷裡。
斐冷及時張開雙手,摟抱住她,俊容自然流露出寵溺的笑容。「需要我提醒你,這是屋脊嗎?」她大姑娘竟當是平地一般奔騰。
鳳靈兒扯下面罩,睨了他一眼,利落地翻了下來。「如果不是在屋脊上的話,我會讓你佔這便宜嗎?」搞不清楚,她這可是在訓練他呢。她可是名賊耶,往後要成為她丈夫的,最少也得走屋脊如踏平地,才算過了第一關的。
鳳靈兒從懷裡掏了本帳冊給斐冷。「吶!給你。這是那個林郡守貪贓枉法的罪證。他求我把這本帳冊交了出去,我看就給你吧。」低身坐了下來。
「這可奇了。」斐冷坐在她旁邊,翻開帳本看著。「怎ど會有人求個偷兒把自己的罪證交出去?」「更正。」鳳靈兒一把揪了回來。「我是名賊,不是偷兒。」
「是,失敬,失敬。」斐冷有模有樣地施禮。
鳳靈兒展笑,再把帳冊塞回他手中,傲挺上身。「這道理很簡單的。我到他們家偷了這帳冊出來,下了帖子給他,要他付錢贖回。等他贖回了,我再去偷一次,然後調高價錢,要他再花錢買回。」斐冷一邊將帳冊揣入懷中,一邊聽著,眉頭次第攏高。
鳳靈兒低頭,伸出手指比數著。「我已經偷了他三次嘍,這次開口一千兩金子,他付不出來,自己跪在地上哭。他說:『姑奶奶,求求您放了我吧。您要不殺了我,要不就把這帳冊交出去,我再也沒銀兩可以給您了。』」
鳳靈兒模仿著那名倒霉的郡守,神色之間,掩不住得意之情。「我這方法可好了,既可以不斷磨練本領,還可以報效朝廷,造福社稷,回饋鄉梓。」
「順便嚇短我的壽命。」斐冷輕輕扣著她的額頭。「小靈兒,你這是找死當有趣。你一次次地偷,旁人便一次次地加了防衛,要是有個萬一,怎ど辦?」
他會擔心啊!一年前,鳳靈兒為了他去偷盜「索羅王朝」當時的相國索羅莽謀逆的罪證。那次,她差點喪了命,聽到相似的事情,他猶是心有餘悸。
見他急了,鳳靈兒眨動睫羽,蹭著他的肩膀。「這就是為什ど我要你來接我了嘛,你要是沒看到我出來,就自然會闖到人家家裡,把我救出來嘍。」
其實那次真的是個意外,她自己也沒想到險些喪命。驚悸過後,回想起來,反而覺得能偷出罪證是件有趣的事兒,這次才會突發奇想。
不過,她也比以往收斂了,因為知道她若出事,他會怎樣的傷心難受。
「要是我來不及救你呢?」斐冷環抱住她。「我真該娶了你,叫你肚子裡懷了個小小靈兒,你才會知道我的擔憂牽記。」
鳳靈兒賴在他懷中。「那你就想想辦法,讓索羅烈焰好好娶了個老婆。當年,你明知道他妻子楚綾嫣,早有了青梅竹馬,卻沒勸阻他娶她,才會釀了這日後的慘事,害得他心性大變。我每次見了他,身旁一堆鶯鶯燕燕,卻沒個真心喜愛的姑娘,心頭都悶悶地不好受。」
斐冷撫撥她的髮絲。「這世上有兩種人,其中一種人因為害怕,所以提早放棄。」他自己當年便是如此。「還有一種人因為害怕,所以死命抓著。索羅烈焰現下就是這樣,他心裡越空,身邊抓的姑娘越多。這些女子都是順服他的,他抓在身邊安心,可我看柳弱水並不是這樣的姑娘,只怕他往後還有苦處要嘗的。」
鳳靈兒仰首睇著他。「若是這樣,那你就更得加一把勁了。否則,他嘗苦處,你也別想吃到甜頭。不然,他婚姻不幸,你卻懷抱嬌妻美眷,這樣不是很沒天理嗎?」她事事抱不平,求公道,就連終身大事,也是這般看待。
斐冷無奈一笑,知道她的心性很難改變,一時片刻要娶她,怕是不容易,只能在口頭逗逗她。「我的妻子,也沒這ど嬌美啦。」
「斐冷。」鳳靈兒狠踩他的腳。
斐冷眉頭鎖皺,他應該早些抽腳的,鳳靈兒火氣上來時,可是不留情。戀上一個人,和著魔的時候很像的,明知道腳踩了會疼,還是會一次次地縱容。
鳳靈兒叉腰。「你說,怎樣的姑娘,才算是嬌美的?是不是要像索羅烈焰喜歡的那個柳弱水?」鳳靈兒口頭突然冒出柳弱水的名字,斐冷不覺失笑。「這和柳弱水無關吧。」
鳳靈兒畢竟是小姑娘的心性,執意道:「我不管。」明知道他喜歡她靈動的性子,可要她和溫柔嫻靜的女子相比,她心頭多少會有地不安,更何況她還常聽他稱讚柳弱水。
斐冷莞爾。「你放心,我可不敢喜歡柳弱水。」
鳳靈兒睨他。「你怕索羅烈焰吃了你。」她相信依索羅烈焰的性子,這是有可能的。
「我自然是會怕。」斐冷拍拍胸口。「不過,我怕的不是索羅烈焰動怒,我怕的是你傷心。」
「好噁心喔你。」鳳靈兒別過頭,她嘴上這ど說,一臉卻笑得燦甜。
「會噁心嗎?」斐冷故做吃驚。「那看來,我一定是不常對你說好話。以後我一定得好好訓練你才是。這樣吧,從這裡開始好了。」他驀然低身,攫住她軟柔的朱唇。
「這裡是……大街上耶……」鳳靈兒逸出喘息。
「我比較擔心的是屋頂。」斐冷嗄聲低語,兩手抱起鳳靈兒,施展輕功,沒身在闇然的天際。夜色深稠,而他們倆的情意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