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我都不願成為一個失敗者。
在我十五年的人生裡,唯一的失敗經歷是八歲那年第一次和爺爺交手;自那以後,我的字典裡就從未再出現過『失敗』二字。
我不知道怎樣的戀情才能實現天長地久,但我卻明白:當一個人可以毫無留戀地踏上漫漫征途時,他就已經下決心完全放棄曾經擁有的一切——因為被他放棄的一切對他而言,只是無所謂有沒有的不重要之物。
——我不承認我的失敗。
我只是浪費了我的感情,浪費在一個沒有勇氣對抗現實,也沒有毅力堅持到底的人身上——僅此而已。
是的,僅此而已。
***
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夜成為百萬富翁的都市童話,自然也會有一夜成為當紅偶像的現代傳奇——
隨著精心打造的《FlyintheSea》PV在數家知名媒體的強檔節目前滾動播出,再配合單曲的多樣化銷售宣傳方式以及在POPJAM、BEATEMOTION、AX以及NHK等幾家收視率相當高的綜藝節目裡所做的現場LIVESHOW和專訪活動,Sea在日本本島的人氣上漲速度猶如新近改造過加速系統的新幹線,瞬時便趕超其他經紀公司的同期組合千里之遙。
此時Sea與哲涵所處的地點是「元氣大阪」節目的錄製現場,為了配合本次節目的主題,佔地龐大、甚至連觀眾席和T型伸展台都一應具備的6號攝影棚早已被佈置成一個充滿未來感的UFO飛行物內部空間。
——距正式上台表演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在Sea專用的休息室裡,阪野為Sea挑選的新經紀人內貴博紀正坐在團員們的身後仔細地看著Sea的貼身造型師一絲不苟地為五人做最後的細節修飾,而在五分鐘前剛剛結束糾正五人舞步和陣型變化工作的哲涵則伸直長腿靠坐在牆邊的椅子上,看似漫無目的視線偶爾也會短暫地定格於對面鏡子映出的那張最出色的容顏上。
——或許還談不上是一種心有靈犀的默契,只是每一次當來自哲涵的深邃目光稍做停留時,如星般璀璨的瞳裡也會映出那張算不上很出色,但卻散發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男性魅力的臉龐,只能意會的情意便藉著這似有似無的眼神交匯靜靜地傳遞到彼此的心裡。
都是不喜也不習慣將甜言蜜語掛在嘴邊的人,從確認彼此心意的那一夜至今,誰都沒有開口說過『愛』這個字——甚而至於,連『喜歡』都不曾脫口;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心與心的距離才會為著每一秒眼神與眼神的交融、每一次肢體與肢體的貼近、每一回唇與唇的輕觸而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一寸一寸不懈地貼近那根無形的、牽連著彼此生命的紅線。
「OK,大功告成。」
造型師將觀月額前的髮絲稍稍向後拂了拂,噴上只有在燈光照耀下才會顯出的銀藍色澤後便完成了最後的修飾。
「時間也差不多了,到後台去吧。」內貴博紀看了眼腕上的表。
「這個節目還有三分鐘就結束了,內貴先生的時間算得剛剛好。」看見Sea出現在後台,優雅的女主持人笑著確認了一下節目表上的安排,「Sea今天的造型也很出色啊。」
「謝謝。」觀月淡淡地揚了揚嘴角。
女主持人剛想再寒暄幾句,台上的燈光卻在此時配合著前一個節目的結束而暗了下來,下一秒鐘,早已知曉Sea會在這之後出場的FANS們立即爆發出如雷貫耳的尖叫聲,幾乎撼動了整個攝影棚。
「好強的人氣!」
短暫的驚訝過後,女主持人手持話筒笑著走上舞台——
「下一個表演團體是雖然才剛出道不滿一個月,但卻已積累了超強人氣的少年組合——Sea,他們將要為大家演繹的曲目是——」
在台下早已激動得不能自己的FANS們異口同聲地接上——「《FlyintheSea》。」
「一點不錯。」女主持人笑著收回遞向觀眾席的話筒,「——請欣賞。」
在一片歡呼雀躍聲中,隨著音樂和燈光的出現,Sea的五位少年以星之陣型從地平線以下緩緩升上舞台,引來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聲。
「我去觀眾席看一下他們的表演情況。」知會了內貴一聲,哲涵走下後台,朝觀眾席的最後一排徑直而去。
選了一個視野頗佳的位置,哲涵停下腳步,將視線投向舞台中央正在表演的Sea——
「……
一個一個的夢想
想在胸口刻畫出
變得更高的天空
我們隨風Flyaway
……」
璀璨的水銀燈下,觀月那充滿熱力的舞步與性感的嗓音完美地溶為一體,而伴隨著舞步偶爾會出現的眨眼小動作更是讓所有的FANS們都禁不住為之瘋狂。
儘管隔著遙遠的距離,觀月仍是憑藉著可媲美空軍飛行員的視力在光線暗淡的觀眾席末端找到了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兩人的視線由此而再度交匯。
觀月的嘴角下意識地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每一次LIVE他都會在觀眾席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觀察他們的表演,雖然他們常常會被抓到許多表現不夠完美的地方,但他也因此得宜非淺——不僅僅是在工作上。
自從開學以後,他在事務所裡工作的時間就比春假時少了一半;且因為Sea開始逐漸走紅的緣故,現在不論他走到哪裡都會有不認識的人認識自己,尖叫著索要簽名算是小意思,堅持不懈地跟蹤追擊的也大有人在;雖然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會覺得自由的空間和時間被約束住了——原本和哲涵在一起的時間就算不上多,可以作為私人時間使用的則是少之又少;而如此一來,便幾乎接近於無——這個事實使他不免有點惱火。
明天是週末,雖然早上八點有雜誌的專訪和電台的錄音工作,但無妨,今天晚上他可以善加利用一下。
——就這麼決定了。
***
深夜11點20分,Sea的保姆車抵達觀月家門前。
「今天辛苦了。明天的JUN雜誌專訪是8點開始,所以請在7點30分到事務所集合。」在觀月下車之前,內貴再次向他確認了明天的行程。
「知道了。」隨意地應了一聲,觀月躍下保姆車後朝家門口走去。
豐田車的車尾很快地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轉角處,心情頗好地吹了聲口哨,觀月像童子軍行進那樣帥氣地轉了個方向,朝愛車所在的停車場大步走去。
「喂,老姐麼?我今天不回來了。」
在推出機車的同時,觀月將銀色NOKIA夾在脖子和肩膀之間知會今天晚上的不歸。
「對,去某人家裡。」
觀月跨上機車,發動引擎。
「就跟爸媽說我今天累了,不想回來,直接住在同伴家裡。就這樣。」
按下結束通話鍵,觀月將NOKIA拋向半空又準確無誤地接住後隨手扔進外套口袋裡。下一秒鐘,呼嘯的機車便飛馳著消失在路的盡頭。
按響門鈴,三秒鐘後門便應聲而開,而夾在門與牆之間的是哲涵擦著濕發的性感大特寫。
「消夜想吃什麼?」
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讓他進來後哲涵關上門,朝室內走去。
「烏龍面。」脫下外套,穿著運動衣的觀月在房間裡龜速移動。
「要加蛋麼?」
「要!」龜速移動的終端目標是軟硬適中的沙發。
對一個疲倦到極點的人來說,餓著肚子睡覺固然是一種受罪;但因為體力消耗過度的緣故,倘若有地方可以癱軟一下,三十分鐘的時間便足以讓人睡到不省人事。
當哲涵端著兩碗香濃可口的烏龍面走出廚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忍住想笑的衝動,哲涵放下意面,走到癱軟在沙發上做春秋大夢的觀月身邊後以半蹲的姿勢近距離觀察年幼的戀人毫無警覺心的睡顏。
像是感覺到了他的存在那樣,觀月動了動長長的睫毛,睜開只容一線光通過的縫隙瞇了他一眼,而後又迅速合上,繼續不省人事的狀態。
笑著吻住他的唇,一解相思之苦的同時也壞心地阻止他正常的呼吸,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比起標本來,還是活人比較有意思。」
被吻到氣息短路的觀月終於睜開眼,稍稍側過頭以便讓自己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基本上是如此沒錯。」目的達到,哲涵笑著離開他的唇。
觀月耙了耙栗色的髮絲,坐起身打了個呵欠,「累~」
「吃完了再睡。」
「唔。」
坐到餐桌邊,觀月拿起叉子開始享用美味的消夜。
「今天在『元氣大阪』LIVE時走神了。」哲涵喝了口礦泉水。
觀月給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下——
「應該沒有失常演出。」
「有的話你就要挨訓了。」哲涵有留心到他那轉瞬即逝的可愛的困惑模樣,「在想什麼?」
微微側過頭,像是被逮到偷吃小魚的貓咪那樣,觀月的眼裡再度浮現出有點曖昧的困惑,「唔,沒什麼。」
「現在是心想事成了?」
「算是吧。」
冷不防地,在某些方面特別單純的觀月就被套出話來了,待到自覺時卻為時已晚;於是,有些忿忿地發現戀人笑得像只道行頗高的老狐狸。
「明天的雜誌專訪8點開始?」依然很愉快的哲涵見風使舵地轉開話題。
「對。」兼具速度與質量的用餐方式使觀月的麵碗已經見了底。
「一樣需要拍照吧。」修長的手臂越過餐桌,用指腹輕輕地從後托起觀月左側的耳垂,「——看來短期內這個耳洞是堵不掉了。」
「無所謂,反正也已經被爺爺發現了。」觀月聳聳肩。
「挨罵了?」哲涵揚眉而笑。
「是啊,說是可以和老姐交換性別了。」觀月不以為然地摸摸肚子,「唔,吃飽了。」
笑著收起用過的餐具,「現在你可以去睡了。」
「好。」
四平八穩地躺在不算很軟但卻異常舒適的床上,無意識地聽著自廚房傳來的流水聲,睡意再度慢慢降臨……
『鈴鈴鈴……』
乍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頓時趕跑了睡精靈,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拎過話筒——
「喂?」
電話的那一頭一時之間沒有任何回應。
「喂?」觀月皺了皺眉,該不會是惡作劇電話吧?
「誰?」哲涵從廚房探出頭來。
「不知道。」觀月坐起身,做出『莫宰羊』的表情,「沒人回答。」
「那就掛了它。」丟了這句,哲涵便再度回到廚房繼續清洗工作。
「對不起,剛才我這邊沒有信號,請問田中先生在家嗎?」
剛想讓身首分離的電話老兄恢復正常,卻不料電話那頭傳來了似乎有幾分耳熟的聲音。
「對不起,你打錯了。」觀月挑了下眉。
「哦,那就不好意思打擾了。」那一頭主動切斷了通話。
雖然直覺這個電話有點怪怪的,但放下電話後忽然想到還沒有洗澡,於是便將此事自然而然地拋諸腦後,哼著歌朝浴室滑步而去。
清晨5點,觀月自一夜的好眠中醒來,翻了個身,有幾分意外地發現枕邊人還沒有睜開眼的跡象,一時之間心情便毫無緣由地High了起來。
稍稍支起上半身,嘴角露出一抹壞壞的笑,觀月做好了肆意『打擊報復』先前一直趁人之危的某人的準備——
就著輕駕就熟的空手道寢技壓上某人的胸口,然後迅速將全身的重量都置於其上,最後是如法炮製地用唇封住某人的呼吸,一秒、兩秒、三秒……
「……我記得昨晚我應該有同意『活人比較好』的意見。」十秒過後,被『打壓』的某人睜開眼,笑著伸出手臂輕扣住『鎮壓者』的腰。
「根據武道的理論,只有切身體會才能有所感悟。」『鎮壓者』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笑瞇瞇地斜睨著他。
「現在我已經深切地體會到了。」
哲涵單手將覆蓋著兩人的白色棉被撐起一個空間,象徵著投降的同時亦方便『鎮壓者』將集中在他胸口的全身重量分散轉移到其他身體部位。
「這似乎有點像疊烏龜?」觀月側著頭思考了一下。
下一刻,卻不期然地聽到他身體下方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悶笑聲;於是,鎮壓者『憤慨』了,藉著丹氣下沉把身體的重量增加了一倍有餘。
雖然被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哲涵仍然抑制不住笑意,「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聽過有人把自己比作烏龜,而且也沒見過這類才貌雙全的重型烏龜。」
「才貌雙全是用來形容女性的。」挑著眉的觀月繼續『BI視』他。
思考了片刻——
「聰明帥氣的重型烏龜?」
「個人認為這比較像你。」鬆開凝聚在丹田的真氣,觀月再度壞壞一笑。
「我相信,物以類聚這句箴言絕對有它的道理……」
笑著稍稍扣緊圈著觀月腰部的手臂,兩人之間的距離也隨之更近了幾分,連彼此的氣息都能輕易地被收入對方的唇齒間……
「……早安吻?」
與其說是問話,更像是肯定句。
「覺得不妥?」
「當然——不是。」
「那就好。」
……
由於幫助臉部『做運動』『耽擱』了相當長的時間,因而簡單的梳洗過後兩人便肩並肩地出現在陽光燦爛的道路上;即使因為專注於慢跑而很少交談,但彼此的心意卻只消一個眼神便可領會。
不約而同地停在距事務所約有十米距離的早餐車前,哲涵看向觀月,「想吃什麼?」
「煎蛋吐司和牛奶。」觀月看了一下貼在車身上的菜單。
「兩份相同的,謝謝。」
等待現做早餐完成的檔兒,兩人在早餐車臨時搭建的太陽蓬下坐下了來,適當補充水分後便開始聊天說笑。
然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就在十米開外的事務所大廈十五樓玻璃窗後,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正在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吃完簡易早餐後,兩人再度並肩走入事務所大廈,卻在進入電梯時迎面遇上了剛巧下樓來的內貴——
「兩位早上好。」內貴的視線看似不經意地掃過觀月比平時略紅一些的嘴唇。
「早。」觀月淡淡地回應了一聲。
「早上好。」哲涵回以相同的禮數,不熱情但也不失客套。
「Wrongphone。」在與哲涵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內貴用只有他們倆才聽得到的聲音道。
泛著冰冷光澤的電梯門隨著最後一個字音的消失在內貴的身後緩緩地合上,也掩去了哲涵眼中一閃而過的驚異和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