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儘管看到她大驚失色很有趣,仍比不上前一刻她的手放在他腿上那更令人滿足的感覺。他似乎仍感覺得到她手上的溫暖穿透他的長褲。
艾琳的驚訝轉成驚歎。「當然。」她露出微笑。「想出脫逃計劃的人是你而非若南。」
「總得有人為他安排。彭家小子明顯而積極地想解救心上人逃離即將到來的命運,而私奔是能讓我擺脫這一團亂、又不會使茱蓮及其家族受辱的唯一方法。」
「你如何說服若南接受你安排的計劃?他一定把你當成主要敵人。」
「的確沒錯。我相信我一定是他心中惡魔的化身。事實上,我仍然是。是范班寧協助我處理這件事。」
「當然。」她的眼中閃著愉悅。
「班寧把若南拉到一旁,使他相信想解救茱蓮只有帶她逃走一途。若南雖然滿懷熱情,但不知如何進行,班寧便把我的計劃告訴他。」他想起他花了整整一天半才做好計劃。「我寫下每項步驟。你可知道構思成功的私奔計劃有多複雜嗎?」
她笑了,那聲音牽動他的五臟六腑。他幾乎忍不住想伸手越過兩人間狹窄的空間,把她拉到懷裡親吻,讓她的喜悅轉化成慾望。
她不久前說的話在他腦海不斷回想。茱蓮很年輕且備受保護,所以我想她缺乏一些常識。她並不知道你其實會是很好的丈夫。
「我必須承認,我從未有機會考慮私奔需要的條件。」她開心地回答。「但現在仔細一想,突然瞭解那真的很複雜。」
「相信我,那肯定不容易。若南顯然對如何進行一點概念也沒有。我有種可怕的感覺,若讓他自己做一定會一團亂,茱蓮的父親會聽到風聲,而且在,呃,事情無法挽回前阻止那對情侶。」
「你是說在茱蓮做出憾事、且只能以婚姻解決之前。」
「對。但儘管我精心計劃,最後仍差點功虧一簣。」
「暴風雨。」她輕笑。「你再有遠見也預測不到天氣的戲劇性變化。」
「我以為若南會有判斷力,知道要把私奔延到道路能通行之後。」他歎口氣。「但沒有,那位熱血青年堅持按照計劃的每一步走,包括時間及日期。你無法想像聽到那對情侶就這樣奔入風雨中,我有多恐懼。我很確定茱蓮的父親會在她和若南鑄成大錯前就找到他們,並抓回他女兒。」
「原來你這麼擔心,難怪會聽說你玩牌玩到天亮。」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長的夜晚之一。」他向她發誓。「我總得找些事做,讓自己不去想計劃失敗的可能性。」
他感覺馬車緩緩停下。他們不可能已經到家,太快了。他還想在隱密的馬車裡多待些時間——和艾琳多相處些時間。他望出窗外,心中有些不安,發現還未到達大雨街,而是停在公園旁,另一輛馬車逐漸靠近。
亞瑟翻起腿邊的坐墊,伸手拿出藏在隱藏空格裡的手槍。對座的艾琳只擔心地皺起眉頭。他感覺得到她的緊張,但她並沒問任何煩人的問題。
車頂的活板門打開,姜士從駕駛座低下頭。「一輛出租馬車叫住我,爵爺。說他的乘客看到這輛馬車,想和您說句話。您要我怎麼做?」
亞瑟看著出租馬車的門打開,何警探跳上人行道,大步走過來。
「沒關係,姜士。」亞瑟把手槍放回藏匿處,再放下坐墊。「他為我工作。」
「是,爵爺。」活板門關上。
何警探打開馬車門。
「爵爺。」他說,接著注意到艾琳,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很高興又見到你,羅小姐。你的氣色真不錯。」
她微笑。「晚安,何先生。」
「昨天爵爺來鮑爾街僱用我時,我告訴他我清楚記得你。那天我護送你離開房子時就知道你會出人頭地,因為你有活力,小姐。現在看看你,坐著上等馬車,還和伯爵訂了婚。」
艾琳笑了。「我自己也無法相信,何先生。」
亞瑟想起前一天,何警探提到受雇去協助驅離的情況。「令人讚賞,爵爺。大令人讚賞了。她站在那裡,爵爺,就要失去一切財產,羅小姐卻先擔心僕人及在農場工作的其他人。以她的地位,很少人會在那種時刻擔心別人……」
亞瑟看著何警探。「你要告訴我什麼事?」
警探轉向亞瑟,態度嚴肅起來。「我依您的指示去俱樂部,爵爺,但門房告訴我您離開了。他說您要去參加舞會,給了我地址。我正要趕過去,正好遇見您的馬車。」
「和伊畢有關嗎?」
「對,爵爺。您說若有人去見他就來告訴您。呃,有個人去了。不到兩小時前有位紳士到他的住所,一直等到伊畢從酒館回來。他們獨處了一會兒。不久,訪客離開,他雇了出租馬車在街上等他。」
一陣寒意穿過亞瑟的血管。「你看到伊畢的訪客了嗎?」他的語氣使何警探揚起眉毛。
「沒有,爵爺。我沒能近到看見他的臉,他也沒注意到我。您告訴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在監視伊畢。」
「你能告訴我這位訪客有什麼特徵嗎?」
何警探臉一皺開始回想。「如我所說,他搭出租馬車。燈光很暗,但我看得出他穿著斗篷,帽子罩住頭部。他離開時很匆忙。」
亞瑟知道艾琳正專注聽著他們的對話。
「你確定訪客是男人嗎,何先生?」她問。
「是。」何警探說。「我從他移動的方式看得出來。」
「那伊畢呢?」亞瑟問。「他是否再度離開住所?」
「沒有,爵爺。據我所知,他仍在屋內。我走到建築物後方查看窗戶,屋裡沒有燈光。我想他或許上床了。」
亞瑟望向艾琳。「我先送你回家再去拜訪伊畢,我想查清今晚那位訪客的所有事情。」
「如果他不肯告訴你實話呢?」她問。
「我想,要讓伊畢開口並不難。」他冷靜地說。「我知道他那種人,有錢能使鬼推磨。」
「你不用先送我回大雨街,再去找伊畢。」艾琳很快地說。「真的,那實在太浪費時間。街上交通擁擠,一定會讓你延遲很久。」
「我不認為——」他開口。
她沒讓他說完。「這是眼前最合理的做法。我知道你急著去詢問伊畢,沒理由我不能陪你去。」
「她說的有理,爵爺。」何警探也出口幫她。
他們說得對,亞瑟知道。然而,艾琳若是他認識的其他女人,他完全不會考慮帶她去城裡那一帶。但她不是其他的女人。艾琳不會一看到喝醉的酒館客人或在巷子里拉客的妓女就昏倒。有姜士、何警探及他在,她十分安全。
「很好。」他終於同意。「只要你答應會留在馬車中等我和伊畢談完話。」
「但我也許可在詢問時幫上忙。」
「你不准進入伊畢的住所,這一點你不得反駁。」
她一臉不悅,但沒有爭論。「我們在浪費時間,爵爺。」
「的確是。」他在座位上移動。「和我們一起來,何警探。」
「是,爵爺。」何警探跳上馬車,坐下來。
亞瑟給了姜士地址,接著調暗車內燈火放下窗簾,不讓別人看見車裡的艾琳。
「請何先生監視伊畢真是個好主意,爵爺。」她說。
亞瑟差點笑出來。她聲音散發的讚賞,荒謬地令他十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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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馬車轆轆地停在伊畢住家外陰森的街道。艾琳說得對,交通很亂,亞瑟想著隨何警探走出馬車。護送她回大雨街至少會浪費一小時的時間。
關上馬車門前,他回頭看著她,想再提醒她,她發過誓會留在馬車裡。
「小心,亞瑟。」他還未開口她便說。披風的兜帽形成深色的陰影,更顯得她臉色蒼白。「我不喜歡這裡給人的感覺。」
她急切的語調使他一驚,他盯著坐在黑暗中的她。之前她似乎都十分平靜且自持,這突如其來的緊張令他意外。
「別擔心。」他平靜地說。「姜士及何警探會照顧你。」
「我擔心的不是我的安危。」她靠向他,放輕聲音。「不知為何,我對這整件事有很不好的感覺。請不要獨自進去,我不需要兩個人保護。我求你讓一個人跟著你。」
「我有手槍。」
「據說手槍在緊急時常發揮不了作用。」
這麼不安的表現很不像她,他想。他沒時間說服她別擔心,安撫她比較容易。
「好,只要能使你安心,我就讓何警探跟著我,姜士留下來保護你和馬車。」
「謝謝你。」她說。她的放心及感激比她的話更讓他擔心。
他關上車門,看著姜士。「給我們一盞燈。何警探和我進去,你留在這裡陪羅小姐。」
「是,爵爺。」姜士拿了一盞燈給他們。
何警探點起燈,從大口袋裡拿出一把可怕的刀。
亞瑟看著閃亮的刀鋒。「除非必要,請先小心收好。」
「我會的,爵爺。」何警探順從地將刀塞回隱藏的鞘裡。「伊畢的住處在樓上後方。」
亞瑟率先走進髒污的走廊,一樓唯一的房間門下沒有絲一毫燈光。
「幾個酒館女孩住在這裡。」何警探解釋。「我看到她們在數小時前離開,黎明之前應該不會回來。」
亞瑟點點頭,快速上樓。何警探拿著燈緊跟在後。
短短的梯廊一片昏暗。何警探把燈抬高,淡黃色火焰照在緊閉的門上。
亞瑟穿過走廊,握起拳用力敲門。
沒有回應。他試試門把,卻輕易轉開,太輕易了。這時他便知道艾琳的預感並非毫無緣由。他打開門。四濺的鮮血、瀰漫的煙硝及死亡的臭味從黑暗中飄散過來。
「該死的。」何警探低語。
亞瑟接過燈,拿得更高。散落的燈光照在地板上的軀體。伊畢的臉有部分被毀,但仍足以一讓人辨識他的身份。襯衫身前的血跡顯示他被射擊了兩次。
「無論那壞蛋是誰,他是決心要完成工作。」亞瑟平靜地說。
「對,他做到了。」何警探環視小小的空間。「看來有小小的打鬥。」
亞瑟端詳翻轉的椅子。「對。」他走近屍體,燈光照在伊畢手旁的刀。「他想自衛。」
「刀鋒上沒有血跡。」何警探發出嘖嘖聲。「他沒刺中目標,可憐的混蛋,連劃傷都沒有。」
亞瑟蹲下來仔細看著刀。如何警探所說,上面沒有血跡,只有幾縷黑色長絲線卡在刀鋒及刀柄間。「看來他割裂了殺人犯的斗篷。」
他起身,尖銳的恐懼感攫住內臟。他想到艾琳在樓下的馬車裡,立刻轉身衝下門口。
「快,何警探,我們得走了,之後再匿名向有關單位通知這項謀殺。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希望羅小姐受到牽連,明白嗎?」
「是,爵爺。」何警探跟著他走出門外。「請您放心,爵爺。我非常敬重羅小姐,絕不會讓她惹上麻煩。她受過許多苦了。」
何警探讚賞的語氣很真誠,亞瑟確定這件事可以信任警探去處理。
他快速下了樓梯並詛咒自己。他怎麼會傻得讓艾琳說服,並帶她過來?和他一起在城裡不太安寧的地區被人目睹是一回事,最糟只會再引起一些醜聞,但不會有什麼重大傷害。
可是若有人注意到她坐在馬車裡,停在謀殺地點門前,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和何警探一到達門廳,他先調暗燈光才走出門外。
「不要跑。」他對何警探說。「但千萬也別拖拖拉拉。」
他們踏出屋外,快步走向等待的馬車。何警探跳上姜士身旁的駕駛座。亞瑟聽到他低聲解釋情況。亞瑟尚未關上門,姜士便啟動馬車。
「怎麼了?」艾琳問。
「伊畢死了。」他重重地坐到她的對面。「是被謀殺的。」
「老天。」她停了一秒。「是何警探稍早看到的那個人?等待伊畢又匆忙離去的人?」
「很有可能。」
「但誰會想殺伊畢,而且為什麼?」
「我猜惡徒得到想要的消息後,決定能讓伊畢封口的唯一方法是死亡。」
他手上仍拿著槍,看著街道,搜尋每個昏暗的門廊,想分辨出陰影中的形跡。殺人犯有可能還在這裡、隱藏在小巷中嗎?他看到艾琳了嗎?
「好,這表示有人真的想知道你是否在調查你叔公的謀殺案。」她平靜地說。
「對。」他緊握住手槍。「這件事已經變成捉迷藏遊戲了。若惡徒進入及離開伊畢住處時,何警探曾明確看到他的樣貌就好了。」
「謀殺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嗎?」
「我沒時間徹底搜查,唯一明顯的線索是伊畢曾想用刀自衛。」
「啊,你想他割傷惡徒了嗎?」她的聲音中充滿熱情。「只要他傷到攻擊者,也許有一絲希望。」
「可惜他可能只割裂了殺人者的斗篷。刀子上有黑色絲線,但沒有血跡。」
對面座位突然沉默得很怪異。
「黑色絲線?」艾琳重複的語調很怪異。「長斗篷上的嗎?」
「對。我想在打鬥中,伊畢的刀子纏到了布料。但我看不出這線索能有什麼幫助。真希望能有別的目擊者。」
艾琳大聲吸氣。「也許的確有別的目擊者,爵爺。」
「請問是誰?」
「我。」她低聲說,仍有些驚恐。「我相信謀殺案後不久,我曾和殺人者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