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院裡種植著許許多多高大且排列整齊的木棉樹,另有一棵老榕樹在旁,上面架設著兩座鞦韆;屋前有座大花園,裡邊種滿美麗典雅的香水百合,每當風一吹來,整座大庭院便飄散著香水百合的淡淡幽香,令聞者心曠神怡。
千萬別以為這樣的建築已臻完美。
穿過屋子,還可以看到一座後院,那裡除了搭建著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涼亭外,還有一座心形的游泳池,中央設置的小噴水池具有回流作用,其間水清澈無比,美觀兼實用。
這絕不是夢境,也不是神仙們隱居之處,它就穩穩的坐落在台北這個城市裡。雖然很多人親眼目睹,卻久久無法相信這世界上居然能有如此脫俗的美麗別墅,畢竟它美得過於夢幻,宛如童話世界中的城堡。
乍看之下,許多人都斷定裡頭住著大富翁,實則不然。寬敞的房屋裡只住個了一平凡無奇的上班族,這房子不是她的,是幸運租來的。
她——儔詩予,一個非常符合這種夢幻環境的美人兒。她不富有,在因緣際會之下偶然發現這幢房屋,並且一眼就喜歡上這前庭、後院的設計,特別是那座種滿她愛極了的香水百合的花園。為此,她鼓起勇氣向屋主詢問消息,得知屋主正好準備移民加拿大,卻因捨不得那一園他親自栽種的百合花,所以遲遲未定起程的日期。也許是人們一看到這幢豪華別墅便卻步了,沒人敢前來探問消息,所以即使他正打算將房屋出租,找個人來替他照顧花園,卻始終乏人問津。
極幸運地,儔詩予與屋主頗為投緣,她說願意盡心照顧花園,屋主當下便已超低價把房子賤租給她,甚至還十分慷慨的告訴她,如果她真的鍾情於這幢房子,他願以一千兩百萬出售,只要她存夠了錢打電話到加拿大通知他,他隨時都能回台灣和她辦好手續。
這的確很令人高興,只是一千兩百萬不是小數目。雖然想以這價錢在台北買到這樣的房子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但她想她大概一輩子也賺不到一千兩百萬吧,只好住一天算一天羅!
此時鬧鐘聲開始大聲抗議著,卻被儔詩予不悅地「滅口」,愛困的她翻了個身繼續睡,腦子裡壓根兒沒去想過鬧鐘鈴聲的意義何在。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四周的寧靜安逸讓她睡得更加舒服自在……
陽光透過濃密樹葉的縫隙,暖暖的照在儔詩予的臉上。
感覺到光的刺激,她這才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習慣性地順手抓起床邊的鬧鐘一看——
「什麼?」
一陣尖銳的高八度嗓音劃破原本靜謐的空間,只見儔詩予「精神抖擻」地從床上跳起來,急忙衝進洗手間盥洗,口中還不時喃喃自語:「八點二十分,遲到二十分鐘,完蛋了,我的全勤獎金……」
準備就緒,她再度瞥了時鐘一眼,「啊?八點半!我已經以超快的速度梳洗了耶,時間真是殘酷的殺手,扼殺了我寶貴的光陰及金錢。」她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嘀咕著。
她真該慶幸自己皮膚是該死的水嫩光滑,否則再加上化妝的程序可真會害慘她,所以她幾乎只擦防曬乳液就出門了。
整理完畢,她拎起公事包走到門前,卻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又折回房間。
「好險,緊張得差點忘了戴,這可是爸的遺物呢!」她戴起小時候父親給她的那副眼鏡,這才放心的出門。
這副眼鏡真是出奇的輕,並不會造成她的不便。雖然大家都嘲笑她,勸她別戴這副古董眼鏡,她卻謹遵父親教誨,對大家的建議一笑置之,反正大家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早司空見慣。
可惜的是,她這一戴也都戴十六年了,真命天子卻遲遲未來敲門。
走到十字路口,儔詩予快速攔了部計程車前往她的公司——明統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傑爾,不能看在咱們是老交情的份上,把這份合約簽給我嗎?」路季揚雙手交握,半屈膝的在方俊狼的面前求著,刻意強調交情。
方俊狼,方氏企業集團的總裁,與路季揚是國中的死黨,現年二十八歲。由於某種私人的原因,他不喜歡別人直接稱呼他的本名,所以認識他的人皆稱他的英文名字——傑爾。
「季揚,非常抱歉,這筆生意不是小數目,又是由我親自出面洽談,可想而知是不能出任何一絲差錯的。」方俊狼專心地再瀏覽過一次明統的企劃書。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你想到哪裡去了?憑你路季揚在商界的名聲及我對你熟知的程度而言,我最信得過的人就是你。」方俊狼把企劃書放在桌上,抬頭看著路季揚,「商場上最講究的是公平,所以我不能憑交情就把合約交給你,如果你真的想要這個Case的話,就派你們公司的人才來說服我,這也是這個合約有趣和不同的地方。」方俊狼向路季揚眨眨眼,「想要的話,總得拿出點真本事來吧?」
「傑爾,這……」路季揚頗猶豫了一會兒。
見路季揚似乎在擔心什麼,方俊狼仍是一臉笑意的說:「先聲明一點,我的總公司人才濟濟,加上有許多公司都開始對這個合約有極高度的興趣,你派來的人若無相當的說服功力,我是看不上眼的。」
「我明白,若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路季揚在心中不安地下了決定。
不是他路季揚怕公司沒人才,說及交際人才,公司便有個最佳人選,不僅個性活潑開朗、反應機伶,而且還很能技巧性避開不必要的事端,說服功力自是不在話下,而這個人便是儔詩予。路季揚擔心的是方俊狼,剛才方俊狼那無意間堆滿笑意的臉,完全無法讓人看出他是一個對愛情極度排斥的男人。
他那目光簡直美到會放電,漾滿極度危險的誘惑!
問題癥結出現了。儔詩予是女的,路季揚認識她四年,瞭解她對感情向來執著,不愛則已,愛上了便是義無反顧、無從更改。個性活潑的她擁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及超純樸的思想,路季揚就怕她會不小心愛上方俊狼,逃不開他與生俱來的魅力。倘若事情被他料中,依照方俊狼的個性,要是知道儔詩予對他產生感情,那這筆生意鐵定泡湯的!
真是矛盾啊!路季揚在心中叫苦。
他該相信儔詩予能公事公辦且不摻雜私人感情嗎?他對她不是沒信心,想她業績超優,公司裡若談及對外接洽,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表現能與她相比的,且認識她這麼久也沒聽她說喜歡誰,可是……這次的客戶是他的好朋友呀!
他太熟悉方俊狼,方俊狼的吸引力太強,不論在哪一方面皆是名媛千金所尋找的理想伴侶,亦是每位少女憧憬的夢中情人;儔詩予充其量只是個普通女人,怎麼可能免疫呢?就連他自己身為男人,都還想過希望自己是女人,將方俊狼佔為己有呢!
「消息我帶到了,剩下的就看你羅,我公司還有一堆文件未批改完,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先告辭了。」方俊狼整理好所有帶來的資料,從椅子上起身,披上西裝外套。
「傑爾,我……」
「好了,別擔心,再婆婆媽媽下去我都快不認識你了。不管你派來的人如何,我都會給他一份尊重的。」他揮個手,轉身開門離去。
看著方俊狼的背影,路季揚重歎一口氣,也跟著走出會客室。
看來只有孤注一擲了!
「糟了,糟了,遲到四十分鐘了啦!」儔詩予拎著公事包,匆匆忙忙地把錢塞給司機,便下車死命地跑進公司。
遲到這麼久可真不能怪司機,全怪她自己貪睡,方纔那可憐的司機整路被她在耳邊催促著,已經飆到一百四十,再快下去今天社會新聞就可能會多出一件。
一邊跑一邊看著手錶,儔詩予壓根兒不顧四周行人。
由於太著急,她竟然一頭撞上剛走出來的方俊狼。
一不小心,一向寸步不離身的眼鏡居然掉落至地上,管不了是否該陪不是,她慌張地蹲下身撿起眼鏡,生怕被別人瞧見她的容貌。
就在此慌亂之際,她並未發現自己的名片從口袋中飛出來。
「對不起。」儔詩予頭低低地道歉,心裡想著自己今天一定是被衰神附身,才會一連串發生麻煩的事件。好險!她的眼鏡完好如初。
「小姐,你是在向我求婚嗎?抱歉,我拒絕!」方俊狼有意開個玩笑。瞧她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蹲在他面前還把頭低得老低,教他看了就覺得好笑。
這句話傳入儔詩予耳裡,也許是一大早就諸事不順,她為此感到莫名生氣。從容戴上眼鏡,她站起身怒氣沖沖指著他,罵道:「你這人很不要臉耶!明明是你自己站在這裡讓我撞的,我都先表現淑女的風範向你道歉了,你竟然還不知羞恥的以為我在向你求婚?少臭美,我還輪不到你拒絕呢!你又不是多好看,幹嘛說……」話還沒說完,她終於正視到方俊狼絕美的眼神,所有的話立刻自動消音。
他那眼神……帶著些許嚴肅,又似乎加了些嘲諷,亦像在對她挑釁。「你說夠了嗎?你確定你沒說錯話嗎?」
儔詩予就被這麼一對複雜的眼眸深深吸引,忍不住仔細端詳他,忘了自己尚楚於「生氣進行式」中。
看來她確實得收回方纔那句話。他不但長得好看,簡直就是帥得過火!他看起來有點日本男人的味道,五官輪廓散發出獨特的男性風味,頭髮是稍微長了一點,可是就是很適合他、很好看。
「看完了嗎?看來你這女人似乎很擅長口是心非,嘴上說的是一回事,實際上卻從剛才便像個色女般盯著我瞧。」他的眼神在此時轉為鄙夷。
「你……厚顏無恥!誰……口是心非來著?」她明明心虛,卻又不服輸的抬頭瞪他。
這男人真是過分,就算他再帥,她儔詩予也絕不是只看外表的花癡!像他這樣仗著外表好看而自大傲慢的男人,她是絕對不屑一顧的!只是她不甘心的察覺到自始至終她都處於劣勢,以女生而言,一百七十公分的她算是很高了,偏偏此時她連瞪他都顯不出半點威嚴,反而還對他懾人的氣勢及壓迫感產生恐懼。
他很高,目測約一百八十五公分。
「懶得理你,我趕時間先走了,小鴨。」其實方俊狼只要看到她那副眼鏡,就忍不住想狂笑出來,根本不會對她這「過客」感到生氣。
「我也不屑理你這登徒子。另外,本姑娘有名有姓,叫作儔詩予,請你不要亂稱呼別人。」
什麼跟什麼嘛,我居然會撞到這種人!儔詩予在內心叫苦連天,一雙美目卻依舊瞪著他不放,硬是要擺出一副「我也不是好惹的」的姿態。
不過這模樣看在方俊狼眼裡,只會讓他更想笑罷了。
「我知道,你的名片上有寫,小鴨小姐。」剛才她的名片掉落,他好心幫她撿起來,礙於她小嘴一直不饒人,他才找不到時機還她。現在他把名片交回她手裡,閃過她,邁步往前走。
「站住!」儔詩予為他的行徑感到光火,「既然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還這麼不禮貌,恣意稱呼別人?」
方俊狼並未止步,繼續往前走。「你自己唸唸看,再加上你那副超級俗氣又落伍的古董眼鏡,實在只會給我一種感覺,就是——把『詩予』改成『小鴨』形容你會貼切一點,詩予太詩情畫意了,跟你本人不搭調。」語畢,他坐進一輛黑色賓士裡,丟給她一個不具意義的笑容,開車揚長而去。
「儔……小鴨?」她當真傻呼呼地改起她的名字,「醜小鴨?可惡!居然這樣形容我?」枉費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那麼好,他卻……
恍然大悟的儔詩予生氣地把手上的名片撕成一小片一小片,每撕一次就加深一次她的怒火。
「詩予,我有事找你談,你遲到還站在外面幹嘛?」路季揚看見她,大聲叫喚著。
這一聲如劈雷般響,把她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她怎麼會為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大發雷霆呢?她本來是很溫柔的人呀!
完蛋了,八九不離十,她肯定會被總裁好好訓一頓。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把一切拋諸腦後,快步走進公司。
「唉……」
「總……總裁,對不起,我遲到了。」走進總裁室,儔詩予必恭必敬的站在路季揚面前,活像個做壞事被父親捉到的小孩。
「沒關係。」此刻的路季揚坐在沙發上,不得不在心裡偷笑。
本來他還在擔心儔詩予會不答應代表公司去競爭這份土地企劃案,畢竟這次因公出差的期間不短,可能需要一個月,但今天他可真是走運了,以她遲到為借口,諒她說什麼也不敢不答應。
「真的?」不可能,怎麼可能不提扣錢的事呢?儔詩予在心裡採取懷疑的態度。
「我給你一個不但不用扣錢還能賺大錢的機會,如何?」
「什麼機會?」
「我要你去說服這個人,替我搶到這份土地企劃案。」路季揚拿出方俊狼的名片遞給儔詩予,「桌上那份是我們的企劃文件,你只要能簽得此約,不但你遲到幾次都沒關係,而且我知道你很需要錢,我會立刻頒發給你一百萬的業績獎金!」
「一百……萬?我有沒有聽錯?」她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問道。
「沒錯,就是一百萬。這個企劃案價值不菲,所以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忙。」路季揚再次肯定自己所言不假。
「土地企劃案?」她把名片隨手放進口袋,翻閱著桌上那份企劃書。
沒錯,她真的需要錢。自從她父親過世後,母親的身子骨日漸虛弱,目前全靠大量藥物在維持著。她只有一個妹妹,目前正就讀一所國立大學,學費由她自己打工抵付。幸好鄉下房租便宜,否則光靠她一個月四萬五到五萬不等的薪水,要寄醫療費及生活費回鄉下老家,又要支付她自己在大都市的生活開銷,那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需要錢的最大主因是在五年前母親的病情急速惡化,家中沒有一個人有足夠能力賺錢養家活口,一家三口三餐也只能圖個溫飽,偏偏母親的病情治療不容延緩,非得花下重金讓她住院療養。為了支付這筆龐大的醫療金,她們決定忍痛把古厝暫時賣掉,一家子租個小屋勉強過活,約定假以時日,她們必將古厝買回,其贖回金額為兩百五十萬。
古厝是他們全家共同生活過的唯一見證,說什麼也要盡快買回來,況且目前母親的病情已趨和緩,儔詩予的負擔也減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