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龍門慣例,十八歲即成年,可以離家創業去了。
這要創什麼業?沒有任何限制,世界各國隨人挑,要結黨立派參選公職,甚至是開賭場、酒店也無所謂。
唯有一個大前提得遵循——不管去到哪裡,只要遇到華僑有難,便得伸手相助,因為龍門就是一群華裔孤兒所組成的。
身處異地,父喪母亡後,一個孤兒會有的下場不言可喻。
這些從死亡堆裡打滾出來的孩子是靠著互助合作才活下來的,有了這樣的經驗,他們明白團結力量大的道理,長大之後自然就努力實踐這個理想。
也不是想求回報,不過就是明白了單靠自己一人很難活下來,想要生存,互助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魚幫水、水幫魚嘛!
於是,龍依思前想後,終於決定了她想做的事業,便是——創立一家「夜逃屋」,專門幫助那些生命財產受到威脅的華僑們,逃離致命的環境。
她的構想很好,事前也接受了各項訓練,包括易容、武術、遁逃、隱忍等等,各科都優秀完結,開業前的廣告也打得叮噹響,但可惜啊!夜逃屋開了三個月,一樁生意也沒接到。
倒不是沒客人上門,不過就是一見她的臉,客戶轉身走人。
她長得一張娃娃臉是她的錯嗎?那些人一見她就走,真是不識貨。
走走走,全走了也好,省得她費神操心。
但是……喂,至少留一個嘛!全走光了讓她面子往哪兒擱?而且,她已經守著這家破店面三個月,快無聊死了,再不給她工作做,她就要在這裡杵成「望夫石」一塊了。
別全走光啊!了不起……她不收錢免費奉送總成了吧?
「劉先生。」捉住走在最後面的客人,也顧不得面子,龍依幾乎是涕泗縱橫地請求對方恩賜工作。「何必急著走?我們談談嘛,如果是價錢太高……這樣吧!看在你是第一百號客人的分上,也不是不能商量,就打五折怎麼樣?不然三折?兩折?唉呀,看你是識貨的行家,就一折大拍賣啦!你……喂,你去哪兒?別走……喂……」
客人去心如箭,任她千呼萬喚也叫不回。
龍依真是……恨啊!她用力咬著衣袖,一咬、再咬、三咬……唰地一聲,衣袖裂了。
好慘,沒工作也就算了,還得賠上衣服錢。
「去你的,本小姐不幹了!」用力踢上辦公室大門,砰地一聲,鋁門凹了一個大洞,正式宣告陣亡。
別看她個子小小,才一百六出頭,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再配上圓潤的小鼻子,一副洋娃娃的樣子。
她的力氣可不小,握力隨便測一測都有百兒八十斤,堪稱力拔山兮氣蓋世了。
可人不走運啊!喝水都會塞牙縫,想她立誓要創一番轟轟烈烈的功業,奈何卻無人欣賞?
她不禁搖頭歎氣。「我的伯樂到底在哪裡?難道這世上已經沒有注重實力的人了?我……唉喲!」許是老天見她可憐,苦熬三個月也不放棄,竟讓生意主動撞進懷裡。
兩男一女神色驚慌地與龍依撞成一團。
龍依只是倒退了三步,搖晃幾下,仍然站得穩穩的。
另外兩男一女就慘了,作用力加反作用力登時摔得他們眼冒金星。
龍依看著那三個在地上滾成三隻葫蘆的男女,除了中間那一個尚屬年輕外,其餘兩個人都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家。
老人家最經不得摔了,隨便一個折騰都可能骨碎筋折,也顧不得這一撞是誰的錯,龍依一個箭步衝過去,踢開年輕人,拉起兩位老人家。
「老先生、老太太沒事吧?要不要看醫生?我給你們叫救護車。」
「喂!」老人家沒答話,倒是年輕人不高興了。「妳幹麼踢我?還有,誰是老先生、老太太?我爸媽不過四十出頭。」
啊!四十出頭竟老成這副德行,滿頭白髮,兩張臉上的皺紋好似風乾橘子皮,這也太離譜了吧?
龍依瞠目結舌。
反而兩位「老人家」不甚在乎地捉起龍依的手,急慌慌問道:「小姐,聽說這附近有家夜逃屋,是專做逃亡生意的,妳知不知道在哪裡?」
夜逃屋不就是她開了三個月,卻半件生意也沒接到的公司嗎?她怎會不知公司在哪?龍依連忙點頭。
兩位「老人家」立刻把年輕人拉過來,塞進龍依懷裡。「小姐,這是我兒子杜皓天,麻煩妳送他去夜逃屋,請那位龍九小姐保護他去台灣,上台南找一位名叫朱世紳的人。」
「爸、媽,我走了,你們兩個怎麼辦?」杜皓天緊張地問。
「傻孩子,我和你爸好歹也是一流的研究員,他們那項計劃如果要繼續下去,非我們不可,諒他們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只要你安全離開了,我和你爸爸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老太太勸著兒子。
老先生也跟著寬慰年輕人。
一家子就在大馬路口這邊推過來、那兒勸過去,哭哭啼啼、難分難捨。
外人看來,這真是一出親情倫理大悲劇。
龍依倒覺是喜從天降了。本來以為她的第一份事業就要這樣夭折,想不到黎明前的最後一道黑暗過去,便是萬丈光芒的朝陽升起。
她有預感,一旦辦妥這樁委託,不必再打廣告,她的工作也會如潮水般滔滔湧來,推都推不掉。
她喜不自勝地拉住杜皓天。「你們放心,龍九小姐我很熟,一定把你們的委託辦得妥妥當當。」故意不說明自己的身份,以免客戶見她年輕又擔心地離去,下一樁委託就不知得去哪找了?
「那就麻煩妳了。我們夫妻還有事,先走一步。」老先生說著,遞給杜皓天一張現金支票。「這是委託金,皓天,你記得要交給龍九小姐,知道嗎?」
龍依眼角瞥見支票上的金額,狠狠嚥下一口唾沫。哇!出手真大方,居然一丟就是百萬美金,這回她可是一撞撞進財神爺懷裡了。
杜皓天紅著眼睛目送父母離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要離開。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前兩天還聽說爸爸在研究所的研究有了新發現,老闆很高興,要升爸爸職呢!
他對生技研究也有興趣,本來還計劃大學畢業後也要跟著父母一起進入研究所為老闆服務,誰知計劃一夕生變?
爸媽突然丟下所有研究,一句解釋也沒有就把他從大學裡召回來,然後開始跑路。
從紐約一路來到洛杉磯,行匆匆、心慌慌,好像後頭有什麼妖魔鬼怪在追趕似的,不僅晚上要匿名住三流賓館,連吃東西都是隨便買點速食,迅速在車上解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毫無頭緒。
如今父母又將他塞給一個陌生女子,瞧她那稚嫩的樣子,高中都不知道有沒有畢業?這小丫頭片子真能帶他找到那勞什子逃亡專家龍依嗎?
他不清楚,畢竟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只能無助地看著父母驟然蒼老的身影逐漸消失,覺得自己的未來也變得模糊起來。
「嗨,小子!」一把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霍地打醒他的沈思,將他自迷霧中拉回。
原來是那可愛如娃娃的小女孩。
「看妳的年紀,應該比我還小吧?」杜皓天斜睨她一眼。
「年齡能夠代表什麼?生活的歲月,還是生存的經驗?」龍依嗤笑一聲,從他手中搶過支票。「告訴你,小子,年齡與能力是不能畫上等號的,尤其在你一條小命還拎在我手中的時候,你最好對我有禮貌一點。」
「把錢還給我。」杜皓天伸手去搶那支票。「那是我父母要給龍九小姐的。」
「我,龍依,龍門內行九,人稱龍九小姐,又名逃亡專家。」她一根纖白玉指點著自己圓潤的小鼻頭。「所以,這些錢就是給我的。」
杜皓天徹底呆滯。所謂的逃亡專家居然是這麼一個小娃娃?他……他和爸媽都被騙了。
可惡!他憤怒地脹紅了臉。「妳居然騙我!」
「誰騙你了?我不是答應過你爸媽,一定安全把你送到台灣去嗎?」她開心地親吻著支票,第一樁任務真是收入豐富啊!
「就憑妳?」一個小不點,到了機場都會迷路吧!還說什麼把他安全送到台灣?「我不必妳送,妳把錢還給我,我自己會坐飛機到台灣找外公。」
「NO、NO、NO。」龍依一根食指搖得像博浪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已經接受你父母的委託,就一定要全程陪同、毫髮無損地將你送到朱世紳手中。」
杜皓天氣炸。「妳這分明是詐欺。」
「什麼詐欺?真難聽,這是正當委託,標準收費。」龍依趕緊把錢收進懷裡。「現在廢話少說,依照你父母臨走前緊張的程度,這裡你肯定是待不得了,事不宜遲,咱們即刻動身去機場,三天後你就能安全回到你外公懷中。」龍依說著,拔腿就走。
杜皓天倒沒想到,這女孩個子小小、一副天真娃娃的模樣,走起路來卻快得像飛,他居然得小跑步才跟得上。
而且她還越走越快,杜皓天不禁跟得有些吃力了。
龍依卻沒想那麼多,多年來在危機中求生所培養出來的直覺告訴她,得盡快離開這地方,她已經聞到了血腥味。
然而這畢竟是她頭一回接任務,事前準備工夫是做了不少,可惜欠缺經驗,沒想過要先調查杜氏夫妻與杜皓天的來歷,怎會匆匆忙忙將兒子的生命安全交到一個路邊撞到的小女孩手上?
而這也將兩人推進了一個步步危機、處處血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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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夫妻一離開,龍依立刻拖著杜皓天回到她小小的夜逃屋本部,想藉著簡單的易容技巧,將一個年輕人變成一名平凡的中年男人。
不過杜皓天的五官太突出了,劍眉鳳目、挺鼻豐唇,因為還是學生的緣故,身上流露出一種溫文儒雅的氣質。
對著他,龍依兩隻手微微抖了起來。
不由自主地,她只能草草迅速地完成易容的工作。
「好了。」她倉皇拍掉手中的粉屑,轉過身去,不敢再直視他的眼。
「這麼快?」她不由分說就將他拖進夜逃屋本部化起妝來,可是……不到五分鐘,她就已經將他易容完畢,他不太敢相信。
「要不你自己看。」她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面鏡子給他。
他對著鏡子一看,嚇了一跳。
鏡中人五官輪廓依然清晰,不過就是兩鬢刷上白粉,再上些膠質類物品,原本平滑的面孔立刻佈滿細細的紋路,彷彿久經歲月的侵蝕。
這還是杜皓天,但應該是四十歲之後的杜皓天。
除非是極熟識他,或者有心仔細尋找他者,否則一般人很難識破他的偽裝。
這個洋娃娃般的女孩不是泛泛之輩,難怪敢自稱「逃亡專家」。
「沒有讓你的錢白花吧?」龍依輕哼一聲。
杜皓天一挑眉。「這筆錢是不是白花,得等我們安全踏上我外公家才算數。」他也是不輕易認輸的人。
「走著瞧。」龍依對自己的本事是很有信心的。夜逃屋開張三個月,沒接到半樁生意並非她功力不夠,實在是現代人太以貌取人了。
這第一樁任務她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完美無缺。
「我拭目以待。」就算對她的能力有些小佩服,他也絕不在言語上表達出來,開玩笑,那多損男人自尊啊!
「好。」她一把捉起他的手臂。「我們現在就去機場,看我怎麼幫你離開美國,返回台灣。」
「立刻走?」他臉色一變。「那我父母怎麼辦?」
「照你父母的說法,追你們的人應該是你父母的老闆,一直很信任、並且重用他們。我是不曉得你父母與他們的老闆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導致他們要連夜逃亡,不過他們似乎有自信可以憑自己的能力脫身,我想他們的安全應該沒有問題才是。」
但他仍舊不放心啊!那畢竟是他的親生父母,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妳沒辦法查出我父母逃亡的原因嗎?」
「我是逃亡專家,又不是偵探。」
畢竟是剛出道,經驗不足,還無法體會凡事要有其因才會得其果的道理。
她一心只想著要如何送杜皓天抵達台灣,卻從沒想過他為何要逃亡?而逼得他們一家要逃走的人又是何方神聖?
反正就算對方是天王老子,只要她有本事自其眼皮子底下溜過,誰又能奈她何?
她忘記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就算讓他們順利到達機場,上得了飛機嗎?
順利坐上飛機,飛抵台灣,離開得了桃園嗎?
即便走出桃園,又要如何一路安然無恙南下台南?
知識可以靠努力學習而得來,但經驗卻只能靠親身歷練去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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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依帶著杜皓天離開夜逃屋後,就一路直奔機場,以爭取在第一時間內將他送抵台南朱世紳家。
但他們一離開夜逃屋,車子開不到兩條街,她就發現他們被跟蹤了。
對方的人來得好快、聚集得也很迅速,龍依這才警覺到,他們是不是惹上了哪方的牛鬼蛇神?
她偏頭問杜皓天。「嘿,你曉不曉得你父母的老闆是什麼人?」
「周問添,春芳集團總裁。」他說。
「什麼!那個傳聞富可敵國的傢伙?旗下有藥廠、生技研究所、醫院……」哇!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呢!據龍依所知,周問添是僑界的傳奇人物,出身豪門,在民國初年就放洋留學,不料戰爭突然爆發,不僅萬貫家財盡付流水,本身亦受到戰火傷害,導致半身癱瘓,只能一輩子坐在輪椅上。
後來他憑借自幼習來的一點中醫知識在美國替華僑看病,隨著時局的變化,中醫漸漸受到世人注目,尤其針灸一術更獲得外國人一致讚賞,小小一根銀針竟有此奇效,簡直是匪夷所思。
周問添及時把握住良機,先是開辦中藥廠,後來結合西醫,創立生技研究所、中西醫合併的醫療院所,近年更將古早的中國美容藥方製成化妝品,命名「花想容」。進軍美容界,也創出一流佳績。
這傢伙的人生可以寫成一本傳奇回憶錄了,而且保證比坊間一般的奇幻小說更加高潮迭起。
不過……
「我聽說春芳集團的福利很好,周問添本人更是個善名遠播的大好人,你爸媽工作得好好的,為何突然要走?」她好奇。
「我也不知道。」杜皓天陷入深沈的沮喪中。「前年我讀大學時,還跟爸媽討論過,大學畢業想跟他們進同一家研究所工作,一起做生技研究,那時爸媽還很高興啊!幾個月前,爸媽說他們的研究有了新突破,老闆很高興,要給他們升職加薪,誰知道今天他們突然去學校找我,也不管我正在上課,直接拖了我就跑。我問他們發生什麼事了,他們也不說,只說要離開美國,再也不回來了。」
「你知不知道你父母做的是什麼研究?」
「複製。」
她瞪圓了眼。「你是說那種……複製羊、複製牛之類的東西?」
「對啊!」
「那不是違法的嗎?」
「誰說的?」
「報紙啊!一堆人在抗議,那根本違反人道。」
「胡扯。妳知不知道複製技術如果成功,對於人類的科技、醫術是多麼大的突破?屆時,人體各器官、肢體的損壞都可以獲得補救。長生不老將不再是夢想,甚至無藥可治的癌症都有可能獲得解決之道。」
「不知道。」她直覺那種東西就像一柄雙面刃,使用得好,或許對整個人類世界將是一大福音。
可若有個萬一,則將陷人類文明於毀滅的邊緣。
「我告訴妳……」他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專有名詞。
她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停!」她揮手截斷他的滔滔不絕。「現在不是討論複製技術到底人不人道的時候好嗎?麻煩你挪一下視線瞧瞧前後左右,咱們似乎被包抄了。」
杜皓天一愣。他一出生就面對一雙研究狂父母,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也變成了談起研究就不可自拔的研究狂。
如今經龍依一提醒,他才發現他們前後左右都圍滿了同型號、同色系的車子。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哪這麼多人偏愛黑色福特,還全跟他們開在一起
「怎麼辦?」他有些驚慌。做研究他在行,但逃亡……這門課他從沒修過啊!
怎麼辦?天才曉得。龍依這才開始後悔沒問清楚就接下這樁任務。
照道理講,儘管複製研究一直受到各方爭議,但既然春芳集團下的生技研究所可以正式成立,並且一直維持運作,就表示這家研究所擁有基本的合法性。
而且照杜皓天所說的,他父母在那裡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對那地方十分滿意,甚至有意讓兒子繼自己之路,從事研究工作。
既然如此,好端端地為何要跑?還這麼多人追過來?
到底他們都在研究些什麼?單純的複製研究不至於搞得這樣離譜吧?還是杜氏夫妻在研究所裡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以致周問添非將這一家三口抓回去償債不可?
這中間到底誰是誰非,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哇!」杜皓天突然驚叫一聲。「他他他……」
龍依順著他的視線一瞧,天哪,有必要這麼誇張嗎?居然拿火箭筒瞄準他們!
想也不想,她將油門踩到底,方向盤用力一轉,先是橫撞左方的車子,直接將對方給撞飛出馬路,橫躺在人行道上,還打了幾個轉。
對方以為她要利用左方的缺口突圍,強大火力瞬間轟上。
砰砰砰,巨大的槍炮爆裂聲擊破小社區的寧靜。
尖叫聲、怒罵聲、煞車聲,各式各樣的聲響此起彼落,而落在最後的則是警車的聲音,看來是有人受不了報警了。不過從它細微到幾乎可以讓人直接忽略的聲響,趕得及阻止這場變故嗎?怕是很難吧!
龍依大出眾人所料,硬是將排檔桿打向倒檔,車子飛箭也似地朝後方暴退。
對方包圍在後方的車子反應不及,登時被撞飛出去。
龍依又是一個急迴旋,繞出包圍圈,往來時路疾奔而去。
整個過程只有短短幾分鐘,嚇得杜皓天面色蒼白,險些直接昏倒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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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像是一疋墨色的布,倏忽張開,包圍住整個天空。
龍依和杜皓天開著車子,歷經了五個多小時的奔波,直到油箱裡的汽油全數耗盡,她毫不考慮地將車子拋棄在路邊。
「快點出來。」她拉住杜皓天的手臂,將他拖出車子,翻過公路的護欄,直往下方的草叢奔去。
他臉色青白,一半是被嚇的,畢竟還是個大學生,幾時見識過這等刺激場面,在電影上看很痛快,親身一經歷,簡直比生病還難受。
但最恐怖的還是龍依的開車技術,那一副馬路是我家開的,我愛怎麼開就怎麼開的德行,讓他這一路幾乎是暈暈吐吐過來的。
現在還要難為他這副疲憊的身軀下車跑路,這也太折騰人了。
他受不了地甩開她的手臂。「為什麼要丟下車子?對方有車,我們只靠兩條腿,跑得過四個輪子嗎?」
「那輛車的樣式和車牌已經被盯上了,繼續開著它就是通告全世界我們在哪裡,除非你想找死,否則那輛車是不能再用了。」她的聲音輕輕淡淡的,帶著比晚風更涼的冷意,竟教他背脊爬上一股寒顫。
他撇過頭望著她,看見一雙閃著野獸精芒的圓眸,不再有白日裡的天真可愛,反而充滿血腥的氣味。
一瞬間,這可愛的洋娃娃已化身為叢林中的惡獸,凶狠、嗜血。
他應該覺得害怕的,但不知為何,他覺得心跳加快,視線隨著她的身影移轉,再也離不開。
隱隱約約地,他有股想要將獸佔為己有的念頭。
可是當獸一旦被馴服,變成人類懷裡的寵物,這番美麗還能持續下去嗎?
非洲草原上的野豹與動物園籠裡的豹子,那天差地別的姿態剎那間閃過他腦海。
獸不該被馴養,但野性的獸卻是可怕而傷人的,沒有人可以擁有一隻真正野生又溫馴的獸。
偏偏,他就想要。
這一刻,杜皓天想的應該是如何逃生,但不知為何,他腦海裡淨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