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星見狀吃了一驚,不知道這紅衣女郎何時到了樹上,雖然她因為專心於排算陣圖而沒有察覺,但是這樣的輕功也是極高明的,她若是敵人就糟了。
正在思量著,突見花舞兒開心地跑到紅衣女郎所坐的那棵樹下,叫道:
「艷姐姐!好久不見!」
那紅衣女郎哼了一聲:「你在外面逍遙快活夠了,想要回家了麼?可怎麼又偏偏找不到回家的路?」
花舞兒吐了吐舌頭,撒嬌道:
「我從來沒有出過百花谷,上次出來是無言帶的,這裡的路又這麼複雜,只走這麼一次,我怎記得路!」
紅衣女郎一邊嗑瓜子,一邊點頭道:「嗯!無言那傢伙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還有常笑月呢?他不是也隨你們的後面跑了?想來是去找你們了。」
花舞兒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們本來要一起回谷,沒想到半路被人暗算,他們兩個都中了毒,後來又都被擄走了,對方只留下一封信,叫我們要盡快回谷,不然他們就會有性命危險。艷姐姐,你知道最近谷裡有什麼外人來嗎?」
紅衣女郎聽到這裡,將手上剩下的瓜子收入腰間的小袋子裡,這才跳下樹,輕輕巧巧地落在花舞兒的面前,對蘇映星跟徐清嵐仍是看也不看一眼。她將花舞兒全身上下審視了一遍,道:
「有人追殺你麼?怎麼你都沒事?」那語氣像是在責怪舞兒不應該毫髮無傷,理應被人砍個一兩刀。
花舞兒聽慣了紅衣女郎說話的語氣,不以為意地笑道:「一來是我福大命大,二來是有這位蘇映星蘇姐姐照顧我。」花舞兒跟著轉頭對蘇映星道:「蘇姐姐,這位是顏艷,我爹的四大護衛之一,也是我的好朋友。」
花舞兒和四大護衛都有些交情,藍浩豪邁爽朗,白霜冷若寒冰,玄澧沉默寡言,顏艷陰陽怪氣。
這當中藍浩最熱心,像她的大哥;白霜最冷情,但是也很照顧她,像她的大姐;玄澧最沉悶,她因為跟他心性不合,所以較少打交道;顏艷最古怪,她對人時好時壞,但不知怎麼就是跟舞兒合得來,她不像舞兒的姐妹,只是朋友,單單純純的朋友。
蘇映星聞言拱手行禮道:「原來是顏姑娘,我是蘇映星,是舞兒的朋友。」
顏艷聞言只瞟了蘇映星一眼,對舞兒道:「不害臊,誰是你好朋友了!」
顏艷這一語可雙關,不知道是在說舞兒自稱是她的朋友,還是在說蘇映星自稱是舞兒的朋友。
蘇映星聞言只是怔了怔,沒有其它反應。
花舞兒怕蘇映星尷尬,忙將話題岔開,指著徐清嵐道:「這位也是我在路上認識的朋友,叫徐清嵐。」
紅衣女郎這次更無禮,連瞟都不瞟徐清嵐一眼,逕自左顧右盼道:「還有沒有其他的?你這一出去還真會牽東引西的,把一堆不相干的人都帶回來了。」
花舞兒道:「沒有了啦!就這樣而已。」
徐清嵐見顏艷一見面就問東問西,而且只對著花舞兒說話,那目中無人的模樣,令人看得頗不舒坦,插嘴道:「顏姑娘若是問夠了,可否請你帶路,天色已經不早了,若是不趕緊上路,今晚恐怕要露宿荒郊了。」
顏艷彷彿沒聽見徐清嵐的話,自顧自地對舞兒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跑出去,惹了多大的麻煩?谷裡的人為你忙翻天不打緊,你知不知道有些重要的事,你不在的話,是很不方便的。」
徐清嵐見她如此態度,心中一把無名火燃起,上前就要跟她較量一下武功,蘇映星不想氣氛鬧僵,忙道:
「徐公子,咱們遠來是客,本當客隨主便,你便忍讓一下吧。」
徐清嵐見蘇映星出來阻止,不便再發作,只得忍了這口氣。
蘇映星本來是想勸架,沒想到那顏艷似乎惟恐天下不亂,挑釁地看著蘇映星道:
「你叫他忍讓一下,意思是說我蠻不講理,他好男不與女鬥,是也不是?」
蘇映星無意起戰端,忙道:「不是的,我沒這意思。」
花舞兒知道蘇映星的個性與世無爭,而顏艷的脾氣很執拗,忙對顏艷:「艷姐姐,蘇姐姐不善言詞,言語中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計較了好不好?」
徐清嵐想要為蘇映星打抱下平,及時被蘇映星阻止,免得又被顏艷捉到吵架的話柄。
顏艷見蘇映星長得這麼美,料想她脾氣必定驕傲不馴,本想捉弄她一下,沒想到她卻如此柔順,忍氣吞聲,若是再說下去,自己雖然口頭上佔了便宜,卻是勝之不武,才道:「天色不早了,咱們進谷吧!」
她話才說完,右手忽然往蘇映星與徐清嵐的方向一揮,登時從她手中撒出無數黑點向蘇、徐兩人急射而去,這一出手事先無半點徵兆,花舞兒一點武功也無,更是不知所以,當她意會過來,想要阻止時,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也是蘇映星身手不凡,顏艷這一出手雖快,她卻比她更快,她一見顏艷手中撒出異物,身子倏地向後飄了數丈,身在半空之時,左袖一揮,一股勁力猛然而至,將黑點反逼回給顏艷。
顏艷見狀點了點頭,右袖一捲,將黑點收回,重新放回腰中的小袋子裡,原來這些充作暗器的黑點竟是瓜子。
反觀武藝平平的徐清嵐,他看見瓜子時,瓜子已籠罩了他整個週身,他只來得及往上一躍,大部份的瓜子雖然從他的腳下飛過,但有小部份仍是打到他的腳,幸好顏艷撒的是瓜子,若她撒的要是飛鏢、鐵蓮子之類的暗器,這徐清嵐的腳恐怕要廢了。
顏艷見狀搖頭道:「你武功不好,還是別進百花谷的好。」
徐清嵐一聽滿臉通紅,在蘇映星面前出了這樣大的糗,實在恨不得跟顏艷打一架!但是知道自己武功不如她,跟她打只是自取其辱,但是要他就此跟蘇映星分離是不可能的,只得硬著頭皮道:「在下雖然武藝低微,可是解決事情不能只靠武力。」
「哦?你的意思是你很足智多謀嘍?看起來不怎麼像嘛!我告訴你,要說到足智多謀、機靈百變,你跟常笑月是差得遠了,連他都被暗算了,依你的資質,想進谷跟人斗腦力?我勸你還是別去丟人了。」
顏艷見他武功不好便看不起他,再看他沒有自知之明,心下更是厭惡,所以出口的話比剛才更無禮。
蘇映星不忍見他受辱,便勸道:「徐公子,此番進谷十分凶險,你是徐家的單丁子,若是出了意外,怎對得起家中的老父,你還是就此回轉吧!你一路上護送我們到此,我們已經很承你的情了,我們若能安然出谷,它日必定再上貴府拜會。」
花舞兒也好意幫腔道:「是啊!你還是回去吧!等我跟蘇姐姐將事辦完了,再去找你玩兒,到時候我若整得你哭爹喊娘的,你可別喊冤。」
徐清嵐正在猶豫,顏艷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道:
「你們也太婆婆媽媽、不幹不脆,他想死就讓他去死好了,我這就要進谷了,愛跟不跟隨便你們!」說完便展開輕功走了,也不理舞兒不會武功根本跟不上她的事。
蘇映星見狀,只得匆匆道了一聲:「告辭了,徐公子。」便抱起舞兒隨後追趕。
徐清嵐見蘇映星離去,遲疑了一下,才展開輕功追上去,但是只是方纔那一個猶豫,他已經追不上顏艷跟蘇映星的速度。
他提氣全力奔跑又追了一會兒,只見蘇映星的身影愈變愈小,轉眼間便消失在林木之間。
他不死心地又在林中找尋,沒有人帶路的他,只能在林木間穿來穿去,怎麼也找不到深印心頭的那抹白色的身影,他有預感,這輩子可能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了。
他知道蘇映星對他本就無意,一切都只是他的癡心妄想,但是他還是不捨啊!
她像是一陣風,輕輕吹過他生命的湖水,在攪亂了湖水之後又輕輕地離去。
他能怨她嗎?不能的。
人生的際遇本無常,只怪他把持不住自己的心。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獨自呆立林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邁開沉重的步伐離去。
這些日子的相處,仿如南柯一夢,夢醒了,緣也就盡了。
◎◎◎
花舞兒被蘇映星抱著走,感覺林木不停地向後退去,比騎馬還快,但是顏艷比蘇映星更快,總是超前蘇映星幾尺的距離。
花舞兒怕蘇映星抱著自己跑不快,不小心被顏艷拋下了,便要引她來跟自己聊天。
「艷姐姐,現在谷裡是什麼情形,你先透露一點給我知道好不好?我爹有沒有很生氣?」
顏艷聽見舞兒在背後大聲喊叫的問她話,心想這傢伙真是不知死活,都身入險境了,怕敵人不知道她來了,自己還先出聲示警,她連忙慢下步子讓蘇映星追上。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是嫌自己命長,想要叫人來追殺你是不是?」她沒好氣地瞪了舞兒一眼,才回答她的問題:「谷主死了。」
「什麼!」
花舞兒乍聽和自己相依為命的父親的死訊,仿若平地響起一聲雷,轟得她幾欲昏死過去,隨即想到這變故一起,谷中不知起了什麼變化,那些擄走無言的人,難道跟父親的死有關?
花舞兒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問:「我爹他怎麼死的?」向來掛在嘴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冷漠表情。
「病死的。人總會死,那也沒什麼。」顏艷說得輕描淡寫。
花舞兒見她說得那麼輕鬆,忽然怒從中來:「他不是你爹,你當然說沒什麼了!」
「我沒見過我爹,你說的話我無從反駁,算你贏便是,你別再哭了。」顏艷見舞兒雖然生氣的怒吼,傷心的淚水卻早已流了滿面,那模樣看起來比起嚎啕大哭更令人不舒服,向來好勝的她,破例退讓了一步。
蘇映星見這位顏姑娘安慰人的手法差勁得很,便將舞兒攬進懷中,輕拍她的背,柔聲道:
「舞兒,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吧!」
顏艷突然一臉怪異地看著蘇映星,她竟然在懷中抱了個人全力奔跑的這當口,還可以開口說話?
而且聽她說話聲音平穩,跟平時沒兩樣,可見功力不弱,她一時好勝心起,腳步漸漸加快,又引她說話。
「谷主在舞兒出谷不久就去世了,現在的谷中掌權的是玄澧,藍浩跟白霜現在已經變成他的護衛了。我看玄澧不順眼,所以我現在是無事一身輕。」
蘇映星聞言,疑道:「谷主是舞兒的父親吧,他死了,為什麼沒有馬上派人通知舞兒?而你說玄澧掌權,是表示他沒當上谷主嗎?難道他不是谷主任命的接班人?」
顏艷見蘇映星仍然不疾不徐地跟在身邊,暗叫一聲:好傢伙!看來她剛才一直深藏不露,她揮袖反逼瓜子並沒有盡全力,後來也是故意追不上她,蘇映星的功力在她之上,跟常笑月有得比了。
她當下也不說破,聽見蘇映星的問題,便答:
「你倒挺聰明的,我才說幾句,你就猜了個七八成。沒錯,玄澧的權位不是谷主任命的,他是篡位的。」
花舞兒這時也想到了:「難道花無言跟常笑月都是他捉去的?為的是引我回谷?」
顏艷道:「看這情形,很可能是那樣沒錯。」
◎◎◎
她們又奔跑了約一盞茶的時間,蘇映星看見林子的邊緣有一間竹子搭建的小屋。
顏艷帶他們往小屋走去,花舞兒代為介紹:
「這是艷姐姐住的地方。」
不一會兒,顏艷安頓好蘇映星跟舞兒之後便準備出門。
「現在谷裡因為剛換主人,戒備森嚴,外人在谷裡行走不太方便,你們就先在我這兒待著,我去打探一下消息。」
「謝謝你艷姐姐!」花舞兒衷心道,面臨這樣的巨變,幸好有她幫忙,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顏艷聞言瞪了她一眼,轉身丟下一句:「對我你別再說一個謝字,否則就立刻滾出我家。」便出門了。
花舞兒對著她的背影幽幽地笑了,幾個月不見,顏艷的怪脾氣還是一點都沒變。
她走到窗邊,望出去,看見谷中家家戶戶的炊煙已經升起,世界一片平和的景象,完全看不出暗地裡的陰謀正漸漸展開。
「蘇姐姐,你快來看,百花谷的夕陽多美!」
蘇映星聞言,走到舞兒身邊一看,那是個籠罩在金粉中的世界。
這竹屋的位置較高,可以看見大半的谷地,原來這谷地三面環山,另一面就是方才進來的濃密森林,是半天然半人為的封閉環境。
對面山邊有一道泉水飛瀑而出,那水順著山勢而下,匯流到一處較低窪的所在,形成一處小湖,這湖的旁邊以人工導出數條渠道,彎流過其它谷地,谷中水田交錯,田邊星布著農舍,此時正值黃昏時候,炊煙由各家房舍中升起,數十條白煙映著山邊落日,那是一副自給自足的農村景象。
蘇映星了悟道:「難怪師父說,百花谷是個與世無爭的地方。」這樣寧靜的景象,與外界那些爭權奪利的繁亂全然不同。
花舞兒出神地望著面前熟悉的景象,谷中依然維持著她出去之前的樣子,家鄉未曾改變,但是她這個離鄉人卻變了,站在這塊土地上,沒有安定的感覺,反而感到徬徨無助。
「蘇姐姐,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花舞兒忽然轉向蘇映星,輕聲問道,眼中滿是掩不住的盼望。
蘇映星回頭道:「什麼事?」
「之前你在徐家莊算過了無言跟笑月哥還活著,」花舞兒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想到原來死的人是她父親,不禁悲從中來,如果她早一點回谷,說不定還來得及見父親最後一面。不行!她不能再想那些不可挽回的「如果」。她擦去淚水,接著道:「那麼可不可以再請你幫我找找看無言他們在哪裡?」
蘇映星看著舞兒那憂鬱的眼神,知道她正為了失去親人而悲傷,既然她跟顏艷都沒辦法安慰她,或許花無言可以讓她重新振作起來。
「我現在只能算出花無言大概在哪個方向,若是想知道確切的地點,必須要有一樣無言的東西。」
花舞兒急切應道:「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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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後,顏艷出去查探情況回來了。
她臉色十分凝重地對舞兒道:
「玄澧似乎知道你已經回到百花谷,只是一時找不到你,所以按兵不動,不知道他打算對你做什麼。」
蘇映星見舞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代替她跟顏艷問:「你覺得可能是怎樣的情形?」
顏艷想了想,開始回溯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前,谷主會為舞兒主婚嫁給常笑月,應該就是希望常笑月繼承谷主之位,沒想到舞兒卻跑丁。現在想來,也許谷主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蘇映星看著顏艷在屋裡踱過來走過去,邊走邊想,突然「啊」了一聲,忙問:「怎麼了?」
顏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那玄澧該不會以為跟舞兒成親就可以當谷主,所以要捉她去成親吧!這樣他會擄走花無言跟常笑月的理由就很清楚了。他捉常笑月是為了除掉谷主指定的人,而他也知道你喜歡花無言,所以要用無言來威脅你,好讓你心甘情願地嫁給他,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坐上谷主寶座了。」
蘇映星聞言吃了一驚:「常笑月會被殺嗎?」
「當然!可能連無言也會被殺。」顏艷道。
花舞兒恍惚中聽到無言會被殺,馬上回過神來,問:「你們說無言會被殺是怎麼一回事?」
顏艷見狀冷哼了一聲:「你可終於回魂了。」
蘇映星知道舞兒是因為面臨太大的變故,所以心神不寧,並不介意,便再將顏艷的推論跟她說了一次。
顏艷道:「你們躲在這裡遲早會被他給找到,所以我們要比他先動,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蘇映星覺得她說得有理,只是——「怎麼個動法?」
花舞兒現在最想做的便是找到無言,她一聽到顏艷的話,直覺反應道:「我們先去救無言他們。」
顏艷道:「救?怎麼救?我們連他們被關在哪裡都不知道!」
花舞兒點頭道:「知道的!蘇姐姐算出來他們被關在南邊的小屋裡。」
顏艷一聽,十分好奇地問蘇映星:「算出來?怎麼算?」
「用蓍草。」蘇映星從隨身袋裡拿出一把蓍草。
「准嗎?」顏艷好奇地接過蓍草,看了半晌。
蘇映星聞言不覺莞爾,怎麼他們都那麼喜歡用半信半疑的態度問這個問題?
「我只是負責算,至於准不准,要由天來決定。」
顏艷聽了,聯想起一句話:神算不算命,一切由天定。再回想蘇映星的武功路數,似乎在哪裡見過?突然,她想到以前谷主說過的話,便問:「你跟神算有什麼關係?」
「他是家師。」
神算之名她早聽說了,顏艷聞言點頭道:「怪不得這麼有本事。既然如此就信你一次,咱們先去救花無言跟常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