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徹夜未眠的袁皓連早餐都沒吃,就開車到公司上班,留下面面相覷的兩老跟老婆。
但周芯蕎還是振作精神,要他們一起為今晚的驚喜做準備。
袁皓到公司時才七點,員工都尚未上班,但他的手機倒是先響了。
一看屏幕顯示的號碼後,他按了通話鈕,「季霖,什麼事?」
「昨天還好吧?」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曾季霖的關切聲。
他苦笑道:「當然好。沒事的,你不必替我擔心。」
「嗯,那就好,拜。」
「拜。」
他歎了口氣,將手機放回桌上,再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隻藍色的天鵝絨盒子,打開後,一隻璀璨的五克拉鑽戒映入眼簾。
如果昨晚沒有發生那件事,此時此刻,這只戒指應該已經戴在芯蕎的手上了。然後,他會擁著她,深情的告訴她,他愛她,希望她下輩子還是他的妻子……
袁皓抿緊了唇,將盒子蓋上放進抽屜。
到了八點,灑了古龍水,一身香噴噴的羅傑眉飛色舞、哼著曲兒,心情甚好的上班了。
今天下班後,他跟欣薇就要去看電影了,感謝老天,這可是他三十四歲的人生中,第一次的約會。
「啦啦啦……啦──」他倏地停止了唱歌,看到袁皓已坐在總裁辦公室裡了。
羅傑露齒一笑,很快的放下公文包,拉開相鄰的門走進去,笑嘻嘻的道:「袁皓,我跟你說,下班後我──」
他錯愕的眨眨眼,愣愣的看著從公文堆裡抬起頭的袁皓,隨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袁皓,你沒事戴啥眼罩?現在不時興這個啦,萬聖節也還沒到。」
「我的眼睛受傷了。」袁皓悶悶的給了他一記白眼。
「受傷?」他又是一愣,半蹲身子,湊近好友的眼睛一看,還真的看出那麼一點瘀青,他開玩笑的問:「家暴?芯蕎下的手?」
一提到她,袁皓好不容易才壓抑下的那股狂暴怒焰又席捲而上了。
偏偏羅傑今天的心情大好,根本沒將他陰沉的神情看在眼裡,還白目的握拳輕捶他的肩膀、他的胸。
「芯蕎的粉拳像這樣捶、這樣打的嗎?這種花拳也能將你打受傷?要不要申請保護令啊?」
笑咪咪的羅傑根本不知道他這種自殺式的行為,會替他引來什麼可怕的後果!
突然,「砰」的一聲,被挑釁到受不了的袁皓先是用力的拍打桌面,再出拳擊向羅傑,而這一拳正不偏不倚的打中他的左眼。
「噢,雪特!我開玩笑的,你怎麼來真的?痛死我了!痛……」羅傑摀著左眼,再以右眼控訴面無表情的上司兼好友。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袁皓轉過身子,以椅背對著他。
「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好耶,我今天跟欣薇有約會──啊!慘了、慘了!」他連忙衝回隔壁的辦公室,拿起鏡子一照。好,很好,他多了一個熊貓眼了!
接下來的上班時間裡,兩人的氣氛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羅傑更是只要有空,就拿冰塊敷眼睛,但效果有限。
下午三點的高級主管會議,當一干相關人員都進了會議室後,袁皓跟羅傑也進去了。
看到上司像「虎克船長」,圓滾滾的特助成了「熊貓」,眾人先是錯愕的眨眨眼,一股笑意隨即湧上。
不過,由於兩人的臉色都很臭,使他們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憋住一肚子的笑意開會。
好佳在,這個痛苦的會議在一小時內結束了。
當羅傑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見大夥兒都走了,但那個今天顯得特別孤癖、難接近的袁皓卻還不走。
怎麼辦?欣薇會不會已經在樓下等他了?
他只好硬著頭皮走到一張撲克牌臉的袁皓身邊說:「袁皓,下班了。」
「你先走吧,不是跟欣薇有約?快去。」
「哦,那好吧。」
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看來好像又當起怨夫了!
羅傑聳聳肩,很快的下樓,剛好巫欣薇也到了,他馬上忘了袁皓的事,開開心心的跟她去看電影。
袁皓獨自留在公司,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被雲層遮掩而沒有星月的天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專線與手機響了又響,但他都沒有接聽。
今晚,他只想跟孤寂為伍!
☆☆☆
「怎麼辦?都沒有人接電話,會不會出事了?我到公司去找他好了。」
在陽明山住處的周芯蕎一把扯下頭上的花環,拉起低胸白色禮服的裙襬,就要出門去。
「等等,也許他還有什麼事沒忙完呢。」
「就是說嘛,他不會有事的啦。不然,袁皓何必打電話給我們,要我們飛來這兒給妳一個驚喜?」
說話的是周芯蕎的爸媽,周威信跟盧雪芬。自從這個寶貝女兒嫁到台灣後,他們因為家族企業忙碌,雙方鮮少見面,除了女兒上回回到加拿大去看他們外,這近一年半來,彼此還沒見上一次面呢!
忐忑不安的周芯蕎看連連跟她使眼色的公婆,他們要她別將跟袁皓鬧僵的事說出來,要不然她爸媽會擔心。
這一點,她也知道啊。再說,爸媽是特地飛來看她的,待不到幾個小時,就又要搭機飛回加拿大了!
「沒關係,女兒,再等等嘛,反正我們也不餓。」溫柔婉約的盧雪芬拉著女兒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慈愛的拍拍她的手。
「是啊,生意場上有些事是急不來,卻又得馬上處理的,妳就別催袁皓了!而且妳不是說他右眼被細菌感染了,若是要看文件就更費力了,別催別催。」沉穩俊逸的周威信寵愛的看著女兒勸道。
他對袁皓這個女婿可是百分之兩百的滿意。
袁雍仁跟石亞蓉飛快的交換一下目光。真擔心要是等了一整晚,袁皓還是沒回來,那可怎麼辦?
到時候,親家一定會察覺出不對勁的!
驀地,外面傳來車子的引擎聲,阿麥一掃攏緊的眉頭,跑進來通報,「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還好還好……袁雍仁、石亞蓉跟周芯蕎全都鬆了口氣。
一會兒,袁皓走進來了,手上還捧了一束香檳色百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臉上也充滿笑意。
「爸、媽,謝謝你們專程趕過來。」他先跟岳父、岳母點頭稱謝,再看看刻意穿了白色禮服的妻子。走近她,深情的將手中的花束交給她,「妳好美,跟結婚那日一樣的美。」
「謝謝。」周芯蕎笑開了嘴,再回頭看公婆一眼,她笑得更燦爛了。
太好了,應該沒事了!
「我去拿花,公司又有些事,所以回來晚了,真抱歉!對了,還有這個──」他從口袋裡將那只五克拉鑽戒拿出來為她戴上。
周芯蕎的雙眸熠熠發光,「謝謝你,老公!」她走上前要親他的臉,卻發現他轉頭避開了。
她愣了一下,看著他走向公婆。
「你們一定餓了,還有爸、媽──」袁皓回頭看看岳父、岳母,「你們一定也餓壞了,走,我們一起到餐廳去用餐。」
「好好好……」
看著他滿臉笑容的招呼大家往餐廳用餐,周芯蕎忍不住皺了一下柳眉,但隨即又搖搖頭。一定是巧合,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她笑了笑,快步的走到他身邊,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卻發現他渾身一僵,她詫異的抬頭看他,「袁皓?」
「什麼事?」他壓抑下滿腹的怒火,強擠出一絲笑容。
真的很怪!她咬著下唇問:「你還好嗎?」
「當然。」他邊說邊挽著她來到餐廳,在看到餐廳牆上掛著兩人三年前拍的結婚照時,他頓覺一股酸澀湧上喉間。
「這是芯蕎特別要阿麥從你們臥房拿出來掛的,就連你們的房間也特別換上了一整套喜氣洋洋的床罩組,弄得跟新房一樣。」石亞蓉笑咪咪的道。
「嗯,真的很棒。」袁皓低頭看著似乎察覺到他不對勁的妻子一眼,即擁著她在位子坐下。
這頓慢了幾個鐘頭的晚餐,由阿麥這個大廚總管一一送上了好幾道代表「心心相印」、「甜甜蜜蜜」、「永結同心」、「白頭偕老」等等充滿祝福的美食。
眾人吃得津津有味,袁皓也盡量掩飾自己的情緒。
吃完甜點後,周威信跟盧雪芬即起身告辭。
「爸、媽,好不容易飛來一趟,不多待一晚嗎?」周芯蕎捨不得的挽留。
她好想將他們留下來,因為她知道袁皓是因為他們才回家的,也是因為他們,他才對她和顏悅色的!
「不了。我們是特地抽空來的,公司還有很多事呢。再說,」盧雪芬一臉滿意的看著袁皓,「有他照顧妳,媽很放心。」
「是啊,要努力點生個娃兒,讓我們四個老的升級當阿公、阿媽。袁皓──」周威信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看著他道:「這一點算是我對你惟一不滿意的地方,所以你要加油。」
他露齒一笑,「我知道了,那我送你們到機場。」
「不必了,送來送去多麻煩,我們搭出租車去就行了。」
隨後他們與眾人一一道別,就搭車離去。
而她爸媽一離開,她就發現老公的表情變了。
「袁皓,你還在生氣,對不對?」周芯蕎交纏著十指,憂心忡忡的問。
他沒回答,而是沉著一張臉直接上了二樓。
「這──」直到這會兒,袁雍仁跟石亞蓉才知道,原來兒子還在氣呢!
周芯蕎眼眶泛紅、扁著小嘴兒,拉起白紗裙襬奔上了二樓。
她一進臥室,就看到老公面無表情,躺在她特意去買喜氣床罩來鋪飾的紅色床上。
嚥了嚥口水,她在床沿坐下,「袁皓,對不起,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今天的日子這麼特別,你剛剛不是才送花、送戒指,還給了我一個大驚喜嗎?這代表你是愛我的。你不要氣我了,好不好?」
「我那些都是演給妳爸媽看的,妳不用想太多。再說,要不是忽然想起他們,我今晚甚至不會回來。」他冷冷的回道。
聞言,周芯蕎的心猛地一揪,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不是的,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心話──」
「隨妳怎麼想,我累了!妳要是想繼續講話,我到客房去睡。」
她眼眶泛紅的回視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但眼神卻好陌生的老公。
周芯蕎咬著下唇,兩行清淚滾落而下,「你不原諒我哦?」
一臉冷峻的袁皓作勢要起身。
「好嘛,我走。」她嗚嗚咽咽的起身,邊哭邊步出了房間,將門關上。
☆☆☆
臉色慘白的羅傑與巫欣薇連看了三場電影後,步出電影院。
羅傑因為看了三種恐怖程度不一的恐怖片,這會兒還反胃、作嘔、頭皮發麻。
他真的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看恐怖片了,也不知道現在的恐怖片怎麼會拍得這麼可怕又噁心。
「想去吃消夜嗎?」巫欣薇看著他問。
吃?一想到電影裡那黏黏稠稠的噁心畫面,他蒼白著臉色頻搖頭,「我不餓、不餓。」
她點點頭,「那去看夜景好不好?」
「好,當然好。」
兩人坐上了羅傑的國產車,上了陽明山。
望著山下的萬家燈火,巫欣薇深吸了口氣,苦澀一笑,「我──就是在這兒跟季霖表白的,三年前的這一天,就在參加完袁皓跟芯蕎的婚禮後。」
「啥?」他呆若木雞的看著眼眶泛起淚光的她。
「我被拒絕了,」她嚥下梗在喉間的硬塊,眼淚卻已奪眶而出,「所以這天成了我的情殤日。在國外,我可以一個人過,但在這兒,只要一想到季霖離自己不遠,我就……」她笑笑的拭去淚水,看著他,「你放心,我能說出來,就表示沒事了,謝謝你今天陪我。」
「呃,好……」看她哭,他也好想哭!怎麼沒人告訴他,欣薇喜歡季霖?!
「羅傑──」
「嗯?」他連忙壓下那湧上心坎的濃濃傷感。
「我說這些話可能會傷了你的心,但請你相信我,我就是不想傷害你,才跟你說這些的。」她再次做了個深呼吸,真誠的道:「我希望你把感情用在一個能響應你的女孩身上,好嗎?」
老天,她也知道他喜歡她!瞬間,他的臉漲得紅通通的。
「你是個好人,可我一直把你當成哥哥。至於我的這一顆心,已經遺落在一個男人身上了,而我是個死心眼的人。所以,你別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了。」
羅傑沉重的點點頭,但心裡很想去猛K那個不懂得珍惜她的曾季霖。
好慘!他看著轉頭凝望夜色,眼角還噙著淚光的巫欣薇。他的第一次約會竟然是為他持續多年的暗戀劃下休止符!
☆☆☆
天氣冷了,袁皓跟周芯蕎的冷戰也在持續進行著。
算算日子,兩人冷戰已經一星期了。
這一周,袁皓對周芯蕎不理不睬,對家中兩老的勸慰也不理。
「妳還好吧?」石亞蓉奇怪的看著周芯蕎,因為她突然要阿麥將工作室清出來,還將她那台寫稿用的桌上型計算機丟到院子去。
她露齒一笑,「很好,因為我想到一個可以讓袁皓消氣的好方法了。」
石亞蓉眼睛跟著一亮,「真的?」
「嗯,一直這麼冷戰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現在這種氣氛我也沒心情寫稿,出版社已經在催我稿子進度了,所以我一定得跟他和好,才可以繼續寫下去。」
「那妳的方法是什麼?」
她將方法告訴婆婆,婆婆也覺得成功的機會很大,而且還指點她。夫妻嘛,床頭吵、床尾和,感情就又甜蜜蜜了。
之後,周芯蕎跟公公還有阿麥交代他們要配合的事。
到了晚上,袁皓下班回來,映入眼簾的就是擺放在院子裡的計算機。
他蹙眉的走進客廳,看著迎面而來的阿麥道:「外面那是──」
「是少奶奶要我拿去丟掉的,她說她不想再寫稿了,因為那會壞了你們之間的感情,可是我看那東西好好的,丟了也太浪費,想說明天再問問有沒有什麼親朋好友需要的。」
「哦。」
袁皓很訝異,但由於這些天的冷面表情已擺慣了,所以他的臉上並無太大的起伏反應。
只是,視寫稿如命的老婆居然會為了自己不寫了?
他的黑眸浮上一抹笑意。原來,他還是比那些稿子重要。
晚餐的氣氛,一如這幾天,都是在凝滯的氛圍中開始、結束的。
袁皓直接上了二樓,周芯蕎則在公婆鼓勵的眼神下,跟著他上樓,進了房間。
結果他一看到擺放在床中央的行李,又是一愣。
「看你一連幾晚都睡得好僵硬,再加上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你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長久下去怎麼行?」
身後傳來他老婆略帶苦澀的聲音。
他轉過頭來,蹙眉的看著她,「那行李──」
周芯蕎眼眶微微泛紅,「吃飯時,你也是一張撲克臉,這樣長久下去,會消化不良的,還有爸媽他們都上年紀了,在那樣的氣氛下用餐,也是食之無味。」
「妳到底想做什麼?」
她深吸口氣,做了一個將淚水眨回眼底的動作後,才傷感的道:「我知道我讓你當怨夫太久了,是我對不起你,我不寫稿了,計算機也丟了,但我知道你還是不會原諒我的,所以──」
「所以?」他的心都糾成一團了,她想做什麼?
「為了你還有爸媽的身體著想,我明天就去找個地方住下來。」
袁皓倒抽了口涼氣,「妳是說分居?」
她深吸口氣,又眨眨淚眼,壓抑盈眶的淚水滾落,「這不是你要的嗎?你都不理我、不要我,不就是要逼我說出這樣的話嗎?我就走嘛,等你哪天想要我時,我再回來!嗚嗚……」
周芯蕎痛哭出聲,轉身飛奔到隔壁客房,將門上鎖,但想想又覺不妥。要是老公找不到備份鑰匙進來,那怎麼辦?
她連忙又去打開鎖,才趴在床上哭泣。
「發生什麼事?我怎麼聽到芯蕎在哭?」
早就守在樓梯口等著出場的兩老,裝得一臉驚惶失措的衝進兒子的房間,一見到行李,馬上焦急的問:「那行李是怎麼一回事?」
袁皓抿緊了唇,什麼也沒答,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老婆居然要鬧分居。
這──他心情不好,她就讓他沉澱個幾天,他的氣自然會消的,但她居然──
他愈想火氣愈旺,俊臉也因怒火而漲成了豬肝色。
他爸媽互看一眼,暗笑在心裡。好樣的,媳婦兒果然讓他的表情由冷冰冰轉為紅通通了!
但這樣的情緒可得再沸騰些,於是他們倆將他拉到沙發上坐下,苦口婆心的勸他,「世上的夫妻哪有不吵的?但男人的氣度要大一點,別跟妻子計較……逼她打包行李離開,那哪是男子漢?」
「爸,我沒逼她!」他大聲駁斥。
袁雍仁不悅的搖頭,「沒有嗎?你這陣子不理她,不就是在逼她?她是孩子氣了點,但好歹也是個好媳婦兒啊。」
「對你們而言當然是,因為你們臭味相投,而我呢?常常被你們蒙在鼓裡欺騙!」
「過去的事記那麼牢作啥?別這麼小心眼,算舊帳。」石亞蓉也不滿兒子。
其實,他們是故意的,完全偏袒媳婦兒,為的就是要將兒子渾身的怒火全逼出,來個一次出清。
兩人接力似的批評兒子快半個小時,見兒子已經氣得快得內傷,才滿意的退出戰場。
臉色氣得一陣青、一陣白的袁皓獨守臥房,想著新婚當夜的甜蜜,一人坐在床上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