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鬥氣冤家,近水樓台,日久生情 >> 寶貝大猛男(上)作者:黑潔明 | 收藏本站
寶貝大猛男(上) 第7章(1) 作者:黑潔明
    嘶——呼——

    嘶——呼——

    黑暗中,小小的聲音,規律的輕響著。

    難耐的冷熱,不知何時,已經退去,只剩下舒適的溫暖,和那小小的音頻,在他耳邊迴響。

    嘶——呼——

    嘶——呼——

    他困惑的睜開了眼,然後看見一張臉。

    房間裡亮著一盞昏黃的小燈,光線不是很充足,但也夠照亮眼前的一切。

    那張臉,圓圓的,近在眼前,冒出黑眼圈的雙眼,疲倦的輕合著,小巧的鼻頭,有點脫皮,粉紅的唇微張,但一樣乾澀。

    她和他躺在一起,枕著同一個枕頭。

    小小的呼吸聲,從她的嘴裡冒出來,那就是那規律聲音的來源。

    她在打呼。

    小小聲的,但的確是在打呼。

    他錯愕的瞧著那睡死的女人,看見兩人中間,擱著兩隻手,一隻是她的,另一隻則是他的;她輕輕抓握著他已經鬆開,不再緊握成拳頭的右手。

    他看著兩人交疊的手,微微一愣。

    她的手,因為多次反覆在冰水與熱水中浸泡,起了皺,然後干縮,皺裂。

    他可以清楚看見她手指上,處處都是那乾裂的痕跡,像刀刻低的,深深刻劃在她的手上,讓她的手變得粗糙又難看。

    屠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卻一直曉得她就在身邊,照顧著他。

    他依然記得自己聽見她隱藏著害怕的擔憂碎念,記得那如何煩人的揪抓著他的心頭。

    這傢伙,實在很笨耶……

    瞧著眼前這傻瓜,他不自覺又擰起了眉。

    真的,笨死了……

    雖然在心裡叨念著,他卻反過手,握住了那粗糙乾裂,但卻異常溫暖的小手。

    嘶——呼——

    嘶——呼——

    她還在打呼,半點也沒有知覺,一副蠢呆累壞的模樣,肥肥的臉,讓人超想捏上一把。

    過去一年,她其實瘦了點,他知道她很努力,幾乎努力過了頭,公司裡的人一開始都不曾對她抱持任何期待,相對的也不會給她壓力。

    只要她會打掃倒垃圾,就算廚藝沒進步,除了他也不會有人太在意,反正必要時吃個麵包也可以,甚至到外面吃飯也很方便,當初武哥找人,也只是希望這些雜事有人會做就好,伙食反而不是重點。

    她要是搞得太難吃,大家到外面各自填飽肚皮,武哥還可以省點伙食費;他一直覺得這是武哥當初明知她廚藝爛,還硬要請她時,打的其中一個主意。

    但她做得很好,好到遠超過所有人的期待。

    現在,只要一到吃飯時間,所有的人就會自動聚集在餐桌那裡等開飯。她不只廚藝精進,還將整棟公寓都打掃得一塵不染,替他們洗衣、掃地、拖地、倒垃圾、整理房間。

    本來這女人不需要做到這麼多的,她的工作合約,只註明要打掃公共區域,但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她順手幫誰洗了衣服,順手幫誰倒了垃圾,又順手替誰掃了地,再順手幫誰補了房間冰箱的啤酒。

    因為太方便好用又能幹,到了最後,每個人都把房間的鑰匙交給了她。

    只要開口,她從來沒有拒絕過。

    講好聽點,她這叫熱心;講難聽點,她就只是膽小怕事,不敢得罪人。

    他懷疑,她根本不懂得怎麼和人說「不」。

    剪髮事件,只是再次證實了他的懷疑。

    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乎被剪掉的長髮?

    他記得她哭泣的模樣,同樣讓人心煩。

    瞧著她在燈光下顯得莫名溫暖蓬鬆的黑髮,他忍不住抬起另一隻沉重的手,輕撫那柔軟的髮絲,在那之前,她總是把長髮綁成辮子,他從來沒注意到,她的頭髮這麼細軟柔滑。

    當他頭一次摸到她的發,準備拿著剪刀替她修剪參差不齊的黑髮時,那瞬間,他確實覺得有些遺憾,也才理解她為什麼會因為被剪壞了頭髮,就哭成那樣。

    雖然她每每試圖極力掩藏自己的情緒,但卻沒有一次成功的,他懷疑她完全不曉得她根本藏不住任何好惡,這女人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都能在這張呆呆的臉上一覽無遺。

    他注意到,她光潔的額頭上有個異常礙眼,即將轉為淤青的紅痕,就算沒親眼看到,他也能想像她是如何在忙亂之中,撞上門框。

    真的,是個笨蛋呢……

    緩緩的,他移動手指,輕觸那抹紅痕。

    和她說過好幾遍了,遇事要冷靜、不要慌張,她卻總學不會。

    驀地,她秀眉微擰,夢吃著。

    「啊啊……不行了……力剛……我不行了……」

    他僵住,蹙起眉。

    「好飽喔,我吃不下了啦……真的……真的不行了……」

    她嘀咕著,然後笑了出來。

    「既然你這麼說,好啦,那再一個蛋糕就好……嘿嘿嘿嘿……」

    這愛吃鬼,做什麼怪夢啊?

    看著她露出傻瓜般的笑,讓他莫名不爽,下一秒,他的食指和拇指突然自動捏住了她柔嫩好捏的小肥臉。

    她嚇了一跳,霍然驚醒過來,呆呆的眨著眼。

    當可菲看清眼前的狀況,發現他已經醒了,還一副老大不爽的伸手捏著她的臉時,她倒抽了一口氣,小臉暴紅,瞬間閉嘴縮手,一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如果不是他的手還捏著她的臉,她一定會嚇得滾下床去。

    她不敢動,也不敢掙扎,只能張大了眼,和他對看著,腦海裡一片空白。

    他瞇眼瞧著自己,她清楚感覺到,這男人不爽的等級不斷往上攀升。

    是……是……到底是在氣什麼啊?

    終於,她萬分慌張的在蒼白的記憶裡,撥開雲霧找出他可能不爽的原因,連忙連珠炮的開了口,慌張爆出一長串驚慌的解釋。

    「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在你床上,但其實是因為你一下子變得好像很冷的樣子,一直發抖,我打電話給阿南哥,他就叫我和你一起睡,呃,我知道他可能是開玩笑的,但你看起來好冷的樣子,然後他電話又突然沒有了訊號,總之,我不是要佔你便宜的,真的!」

    她整張臉漲得紅通通的,一口氣說完了整串話,然後閉上了嘴,甚至緊張得停止了呼吸。

    霎時間,弔詭的寂靜,再次充滿了整個空間。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他瞅著她,臉上閃過複雜不明的情緒,可菲提著心,無法辨認他到底在想什麼,然後忽然間,她感覺到他不愉快的火熄了。

    跟著,他鬆開了手,張嘴吐出一個沙啞的字眼,饒她一命。

    「水……」

    她眨著大眼睛,過了一秒終於理解。

    「要喝水是嗎?我馬上倒!」

    如獲大赦般,丁可菲宛若兔子般跳下了床,匆匆從熱水壺裡倒了杯溫熱的水過來,因為太匆忙,她腳下一個沒踩好,整個人往前撲,差點把整杯熱水都灑到他身上。

    「啊——」

    可菲尖叫,他飛快坐起身,抓住那水杯,順便接住了撲到床上的她,熱水濺出來了一點,但大多數都還留在杯子裡。

    她又羞又窘,連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直道歉,屠震卻聽不太清楚。

    突然起身,讓他又一陣暈眩,他喘著氣,瞪著握著杯子抖顫的手,他幾乎要握不住那馬克杯,但就在杯子要從他手中脫落時,她握住了他的手,協助他握緊杯子。

    他抬眼,看見她擔憂的眼。

    他抖得太厲害了,沒有辦法靠自己握緊杯子,而且她知道。

    尷尬與窘迫驀然浮上心頭,但她眼裡沒有同情和嘲笑,只有些許的憂慮和很多的抱歉。

    「對不起喔,都是我不好,還好沒把水灑到你身上。」

    她半坐在床邊,一邊協助他拿高馬克杯喝水,一邊碎念著:「來,你慢慢喝,我煮了一大壺開水,早上真是嚇死我了,幸好後來你燒退了,不然我真的要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他擰眉看她一眼。

    她沒有注意,因為她根本沒在看他,只是在他喝完水時,抓著馬克杯,邊收拾掉落地上的毛巾,邊問:「你還要喝嗎?啊,還有稀飯呢,我去弄一些下來。」

    說完,沒等他回答,她就跑走了。

    他沒有胃口,並不想吃任何東西,他只想倒回床上睡覺,但當她帶著稀飯回來時,他還是勉強吃了幾口。

    她好愛碎念,但他已經發現,她緊張害怕的時候,就會碎念不停。

    他忍耐著她嗡嗡不停的叨念,感覺身體依然酸痛無力,熱氣似乎又再度上湧。

    她收拾碗盤上樓時,他靠自己去了廁所,差一點就又在途中昏倒,但一想到他要是昏倒,就得冒著被她拖上床的危險,他就振奮了一點。

    天知道,他真的有點懷疑他的頭會那麼痛,有一半是她害的。

    好不容易回到了床邊,他坐著喘氣,腦袋仍是昏沉。

    這情況,真的不對。

    他的手腳,抖得像是八九十歲的老人。

    該死,他不曾如此虛弱。

    她說阿南說這是感冒,但他猜就算不是,阿南也不會告訴她。

    他從來不曾……這麼虛弱……

    無以名狀的恐懼,攫抓住了他的心。

    他知道這些症狀,這幾年來,他翻過無數相關資料,每個人都試圖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卻沒有人敢擔保事情不會發生。

    桃花不能、海洋不能、莫森不能、如月不能、耿野不能,就連曉夜也無法看著他的眼,告訴他,這件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沒有告訴初靜他發現的事,他不想讓她和自己一樣,活在這種狀態之下。

    他不怪他們從小瞞著他這個可能性,如果可以,他還真希望自己笨一點,希望他不曾去發現這件事。

    無知,有時候,真的是幸福的……

    再無法撐著自己,他倒回床上,費力的喘著氣。

    有那麼一陣子,他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他一直很健康,維持著運動的習慣,小心不讓自己感冒。

    他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才跟著武哥來北部,他要過自己的生活,想有自己的人生。

    他閉上眼,感覺心跳在胸中奮力躍動。

    他想活下去!

    恐怖,如黑暗降臨,和無邊的寂靜,一起將他緊緊包裹,讓他喘不過氣——

    驀地,一隻小手,偷偷的覆上了他的額。

    他睜開眼,看見她蹲在床邊,瞧著他。

    見他睜眼,她抱歉的吐了下舌頭,迅速收回手,膽怯緊張的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我只是……我得檢查你的體溫,看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那擱在床邊的臉,看起來好呆。

    又呆又蠢的,還有著無辜的小狗眼,加上那頭短毛,看起來更像小狗了。

    「上來……」他說著,然後往床內挪了挪。

    「咦?」她愣了一下。

    他朝她伸出手,無聲要求。

    「你要我上去?」她呆呆問。

    「對。」他沒耐心的擰起眉。

    可菲遲疑著,有些忐忑。這樣不好吧?剛剛是因為他已經睡著了,而且他又一直在發抖,她真的不得已才……

    他仍在喘,幾乎是有些惱怒的看著她,那張俊臉冷硬無比,但眼裡卻浮現一抹……

    那是……脆弱嗎?

    她心頭一顫,感覺有種東西用力捏住了她的心。

    等她回神時,她已經再次爬上了床。

    媽呀!她在幹嘛?這樣不好啦?他已經沒有發冷了啊……

    但他看起來……他好像……很害怕?

    她生病時,也會很害怕。

    呃,算了,她只是陪他一下,反正他應該也對她沒興趣,只是因為害怕,所以要人陪而已。

    可菲心慌意亂的想著,笨手笨腳的在他身邊躺下,但又不敢靠他太近,好不容易躺好了,窩好了,她根本也不敢看他一眼。

    下一秒,他主動握住了她的手。

    她停止了呼吸,驚慌抬眼。

    他已經閉上了眼,但大手仍握著她的,就擱在枕頭上。

    被他握住的手好熱,又燙又熱。

    她臉紅心跳的看著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手,有點想抽手,可是又不敢。

    「阿震?」

    他張開了眼,可菲和他對上了視線,不知怎地反而心虛了起來,她舔舔唇,緊張的看向旁邊,然後又快速偷瞄他一眼,卻見他還在看她。

    「做什麼?」他疲倦的開口。

    「那個……」我可不可以把手抽回來?

    她不敢把話講完,頓了半晌,兩眼瞟來瞄去,偷看他一下,又看旁邊一下,偷看他一下,再飛快轉移視線,然後下一秒,她突然發現一件事,迅速再看向他,驚慌的抬起身湊上前,盯著他瞧,緊張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阿震,你看得到嗎?哈囉?」

    他疑惑挑眉。

    「這是幾?我現在是比幾根手指,你知道嗎?」她比了幾根手指在他面前,緊張兮兮的追問。

    因為她看起來超驚慌,雖然感覺很白癡,他還是張嘴回答她的問題。

    「三。」

    「你看得見,真的看得見?」她不安的再問,又比了個數字,這次還把手拉遠了一點:「這樣呢?」

    「七,我當然看得見……」他喘了一下,不快的問:「你在搞什麼?」

    「看得見嗎?太好了。」可菲鬆了口氣,拍拍心口,但又困惑的瞧著他,解釋:「呃,不是啦,那個……阿震……」

    「怎樣?」

    「你的眼睛,好像有點退色耶……」說到一半,她才想到她好像不應該增加他的憂慮,可話已出口,早來不及收回,只能趕快安撫他道:「不過你別擔心,你剛剛都有答對,所以應該沒有影響到視力,這個可能只是暫時性的退色,你別緊張,不會有事的,真的,我沒騙你,你都有答對喔。」

    屠震瞪著眼前這個拼了命解釋的小女人,只覺一陣無言。

    莫名的荒謬感,浮現心頭,竟讓他興起好笑的感覺。

    「我覺得等你好一點了,它就會恢復正常了,你不要擔心這個,而且看起來也不明顯,真的,你看我剛剛才發現,雖然說是因為燈光昏暗,但其實也沒多暗,在太陽底下應該不會差到很多,再說反正你本來就像外國人,人家應該也不會覺得很奇怪——」

    見她講得沒完沒了,一點也沒打算停下來的樣子,他受不了的伸出手,摀住她的嘴。

    她抽了口氣,不敢動。

    他捂著她的嘴,半強迫的要她躺回床上,說真的他也沒多用力,他現在根本沒力氣,但這笨蛋完全不敢反抗,她只是睜大了眼,乖乖順著他的意思去做。

    等到她躺回枕頭上了,他才縮回手。

    「對——」

    「噓。」她才要開口,他的手指立刻壓回她唇上。

    她面紅耳赤的看著他,心跳飛快,但眼裡還是有著憂慮,他感覺到掌心下的粉唇欲言又止。

    這傢伙真的是……很不死心耶……

    屠震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只能坦承道:「我的眼睛沒退色。」

    她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滿眼都是困惑的問號。

    「我一直戴著有色的隱形眼鏡……」他喘口氣,道:「現在只是拿下來而已……」

    她瞪大了眼。

    他告訴她:「它們本來就不是黑色的……」

    她呆住,然後當她終於領悟過來時,小臉驀然又紅。

    他收回捂在她嘴上的手時,她依然一副震驚又羞慚的模樣。

    無論如何,至少她沒再試圖說話了。

    再一次的,他握住了她柔軟的手,然後重新閉上眼。

    這一回,她沒再開口,雖然還是緊張,卻像只小兔子般,乖乖的躺在那邊,讓他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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