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敲昏了。
那個壞蛋,將她拖上了車,還逼她開車,發現她不會開,他大發雷霆,竟然手一揮,就用槍托將她給敲昏。
黑暗來得如此突然,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再醒來,她只覺頭痛。
迷迷糊糊睜開眼,只看見前方黑夜中,滿是朦朧的星星,七彩的星辰擴散交疊著,然後收攏凝聚,卻仍散發明亮的星芒。
一時間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人在高樓之中,躺在一張大床上,前方的落地玻璃又寬又高,將夜景盡收其中。
而那灑落一地的星星,不是真正的星辰,是無數大樓與街道上的燈光。
夏夜裡,城市燈火無比輝煌。
天上的星子,反而見不著一顆,只有明月在雲間高懸。
滿佈城市燈火的玻璃,倒映著她的身影。
那張柔軟的大床,蓋在她身上的高級蠶絲被,天花板上隱藏式的照明,甚至她枕著的大枕頭,都隱約倒映其中。
舒適的空調,吹送著涼爽的空氣,驅散了夏日的炎熱。
空氣裡,有著玫瑰的香氣。
這是哪裡?
可菲困惑的想著,然後才慢半拍的想起自己的遭遇。
糟糕,是麥德羅!
可菲猛然坐起身來,這個動作卻換來一陣欲嘔的暈眩,她忍不住扶著被打的後腦勺,呻吟著咒罵兩聲。
「王八蛋,竟然敲我的腦袋,就已經很笨了,要是變得更笨怎麼辦?」
嘀嘀咕咕的,她含淚深吸了好幾口氣,待暈眩過去,這才慢慢抬起頭環顧省視四周。
這地方寬敞又豪華,挑高的天花板,讓人完全沒壓迫感,寬闊的空間,以從天花板垂落地的透紗區隔著,教人可隱約瞥見其後,又不會看得太清楚。
她下了床,感覺到雙腳陷入溫暖舒適的毛皮之中。
低頭一看,方瞧見整個房間都鋪著白色的長毛地毯,抬起頭,只見牆上米色低調的壁紙,隱隱有著細緻的紋路,其上泛著雪白的光澤。
可菲走上前,好奇的撫摸,才發現那不是紙,竟是真絲。
這裡是一間臥房,但光是這個長方形的房間,就將近一百坪。
大片大片的玻璃窗,佔據著一整面的牆,從特大號的雙人床這邊,一路往後延伸,從這邊看出去,整個星羅棋布、燈火輝煌的城市,就好像在她的腳下。
她穿過那面有著玫瑰籐蔓與花朵的潔白透紗,水晶吊燈懸掛在那應該是客廳或起居室的地方。
一大把的白色玫瑰花,被裝飾在桌子正中,她看得出來,就連裝玫瑰的花瓶都是真正的白水晶雕刻而成。
在紅眼工作那麼多年,她也學了不少東西,或許她沒錢使用那些昂貴的奢侈品,但她卻懂得如何分辨它們。
這個地方,奢華又美麗。
所有的一切,用的都是真正且項級的好東西。
她真是有些看傻了眼,不過還是沒有忘記她是怎麼才會到這裡來,所以她一下床,就努力尋找著出口。
可是這裡只有三扇門,一扇門後是更衣間,一扇通往浴室,而另一扇,顯然應該是出口的門,卻被鎖住了。
因為是高樓,所有的落地窗都是封死的,包括在浴室裡那一整面的窗子,她甚至檢查了所有可能是櫃子的地方,但就是沒有任何一個出口,這裡甚至沒有擺放清潔用具的工具間。
不可能,一定會有第二個出口的,不然要是失火了怎麼辦?
她急慌慌的在這偌大的房間裡,像花栗鼠一樣的繞過來又晃過去,跟著不死心的再回到床邊,檢查那扇大玻璃窗,這才終於在拉開收攏在兩旁的窗簾後,找到一扇逃生窗。
她搬來桃花心木的椅子,站了上去,握住逃生窗的把手,試圖扳開那扇窗。
誰知,它不知是不是鎖住了,還是太久沒人用,竟然穩如泰山,死都不動。
不甘心的,她四下查看,尋找可用的東西,然後拆下了綁窗簾的帶子,掛在那個把手上頭。
她用雙手緊緊抓住,從椅子上跳下來,想利用自己的體重,把那窗子給弄開時,卻突然看見窗玻璃上,自己身後的房間裡,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倒影。
她嚇了一跳,腳一滑,整個人失去了平衡。
「哇啊啊啊啊——」
她尖叫著,鬆開緊抓著那條布帶的雙手,像鴨子划水般,死命揮舞著兩隻小手,試圖拯救自己,但最後還是姿勢難看的摔倒在地。
天啊,好糗。
可菲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來,迅速轉身戒備,卻在看到對方時,抽了口涼氣。
她目瞪口呆的瞪著他,一時間發不出聲音來。
眼前的男人,俊美無鑄,就像個天使,活生生就是阿震的翻版。
只是,他沒有染髮,沒有戴黑色的隱形眼鏡。
他有的,是天生而自然的金髮藍眼。
男人一身的白,白色的西裝褲,白色的襯衫,俊美又斯文。
她知道這個人和阿震很像,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乍一看,她還是因他們的相像程度,吃了一驚。
這個人是肯恩——
不,是麥德羅!
肯恩的身體,麥德羅的腦袋!
她的心,因恐懼而狂奔。
當他用那雙美麗的藍眼睛瞧著她,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看見她的退縮,他停下腳步,微笑。
那抹笑,充滿自信,與莫名的和善,讓她一愣。
「告訴我,這裡離地面的高度超過兩百公尺——」
咦?這麼高?
她嘴角抽搐,飛快瞄一眼窗外的夜景,才慢半拍想到他說的沒錯,這距離確實是高了一點……
她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你打開窗戶之後,想怎麼離開?」他挑眉,笑問:「跳下去?」
「當然不是!」她堅決的否認,不過當然也不能承認,她在此之前,完全沒想過敲破玻璃之後,該怎麼辦。
有些窘然的,她嘴硬回道:「我……我只是……想打開窗子透透氣!」
對她白爛的理由,他沒多下評論,只笑著轉身,用開瓶器,打開之前就已經放在桌上的酒,再慢慢的把那琥珀金黃的液體,倒入水晶高腳杯中。
他的手指修長潔白,舉止優雅。
他徐徐的倒著那瓶細頸的酒,一邊抬眼瞧著她,透明的水晶杯也是細長的形狀,純淨、纖細而美麗。
「這是RoberWeil酒莊,在一九九九年出的貴腐酒,這間酒莊釀的酒是最項級的,而這一年出產的貴腐,更是項尖中的項尖,你們中國人是怎麼說的?」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正她腦袋驚嚇過度,也想不出答案是什麼。
這人一口標準的中文,就連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也和阿震無異,某種弔詭的感覺,像蜘蛛一樣,悄悄爬上了後腦,教人頭皮發麻。
「對了,瓊漿玉液。」
說著,他拎著那兩杯酒,走上前來。
莫名的,因恐懼一退再退,貼到了身後冰冷的玻璃牆面。
「丁可菲小姐,是嗎?」
他揚眉,將裝著那金黃色液體的水晶酒杯,遞到她面前。
她吞嚥了下口水,點了點頭,卻不敢伸手去接。
他眼微瞇,對她不接這杯酒,感到不悅,冰藍的眼眸,透出冷冷的怒氣。
話說回來,「識相」向來是她丁可菲的最高指導原則之一。
她飛快伸手接住那杯酒,還不忘露出誠惶誠恐、膽小怯懦的模樣,那不難,反正她本來就害怕得要死。
「呃,那個,謝謝……」
薄薄的嘴角微揚,他舉杯,挑眉等著。
她只好膽小的跟著舉杯,然後在他輕啜一口那上等的貴腐酒時,硬著頭皮禮貌的跟著輕抿一下。
當然她沒有真的喝,誰知道他會不會在酒裡加了什麼怪東西。
滿意,浮現了他的眼簾,他心情愉快看著她,自我介紹。
「我是約翰.麥德羅博士。」
***
她該說什麼?久仰大名嗎?
瞪著眼前這文質彬彬,像個紳士一般的傢伙,可菲小嘴微張,好半天,才有辦法擠出一句話。
「我,呃,是丁可菲。」她睜著大眼,繼續貼在玻璃牆上,補充道:「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行政助理。」
他輕笑出聲,伸出食指,輕點了她的方向,點了一下,說:「我知道。」
「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她眨巴著大眼,一臉膽小無辜,不忘偷偷的往角落移動。
「這個呢,我也知道。」說著,他挑眉,再輕啜了一口酒。
「呃,那個,這之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他以食指輕點著自己的唇,拎著酒杯,抬頭仰望著天花板,看似認真的想了一下。
她趁機再移兩步。
但他拉回了視線,瞅著她,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的,將她看了一遍。
那審視的視線,讓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極為輕易的,他讓她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狼狽、骯髒,與破爛。
從玻璃的倒影裡,她可以清楚看見自己的模樣。
她骯髒的赤腳,將雪白的地毯踩得到處都是腳印,過膝的長裙因為一下午的折騰,早就又髒又破,當然她的T恤也是,它們早已失去了原來的乾淨與整潔;而她綁在身後的辮子,更是有如陳舊的麻繩一般,又毛又亂。
她的臉,同樣全是灰,儘是爆炸之後的煙塵,額頭上還有幹掉的血跡。
自卑心,在瞬間膨脹起來。
一下子,覺得自己在這人挑剔的視線下縮得好小好小。
她縮起骯髒的腳趾頭,握著那杯和她超級不適合的水晶酒杯,只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正被超級龜毛的老師檢查服裝儀容。
「不,我想,這其中沒有誤會。」他睨著她,輕笑:「雖然,我一度以為,我可能搞錯了——」
「你一定是搞錯了。」她急切的點頭認同,試圖改變他的想法。「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平常只是負責接接電話、收收包裹,煮飯掃地洗衣服而己。」
他挑眉,然後說:「我沒有,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確定?」緊張的汗水,濕透了手心,她乾笑兩聲,裝傻說:「該不會你想挖角吧?但我的工作合約還沒到期耶,我老闆騙我簽了十年的約,就算我想換工作也不行,我之前曾經試圖和他解約,但他說解約就要付天價的違約金,我根本付不起啊。」
她瞧著他,故作不快,叨叨絮絮的直碎念,一邊不著痕跡的偷偷移動,把手中的水晶酒杯放到了桌上。
「他真的是很吃人不吐骨頭,我當初明明是應徵行政助理的,到最後卻變成了小女傭,我其實並不想做女傭的,下回再要換工作,我也想找個正常一點的工作。啊,我看這樣好了,我有認識的朋友也想找工作,我去幫你問問看。」
她邊說邊笑著繞過了他,大步就往那扇對外的門跑去,伸長了小手握住門把,旋轉。
門把動了,她心下一喜,猛地把門打開——
豈料,門外卻站了兩個西裝筆挺,但高頭大馬、橫眉豎目的男人,其中一個,更在她開門時,直接把手槍的槍口,不偏不倚的抵住她額頭正中。
她傻眼,只能乾笑著後退,把門關上。
「呵呵、呵呵……那個什麼博士?博士對吧?」
「你可以叫我約翰。」那冷冷的聲音,帶著嘲弄,又再響起。
她回首,看見那傢伙依然站在原地,微笑。
看著那個可怕的男人,她從善如流的道:「約翰,我想了一下,其實女傭是個不錯的工作,職業不分貴賤,行行出狀元,你要是願意接受朝九晚五、周休二日,薪水再幫我調的比現在高一點,我也是——」
「丁小姐,謝謝你的好意,我需要的並不是女傭。事實上,是你的老闆,偷走了我的東西,所以我只好請你來此作客。」
他笑容可掬的瞧著她,說:「好讓他,把東西還給我。」
瞧他左一句東西、右一句東西的,不知情的話,她還以為武哥偷了他的鑽石珠寶呢。
她瞪大了眼,死命吞下到嘴的批評,回道:「咦?我老闆偷了你的東西嗎?不會吧?我看你是誤會了,他通常只會用借的,不會用偷的,說不定過兩天他就還你了。」
聽了她的胡說八道,他也不生氣,笑容仍掛在臉上。
「丁小姐,我能叫你可菲嗎?」
她能說不行嗎?
雖然在心裡嘀咕了一聲,她依然扯出一記天真無邪的蠢笑,道:「請便。」
「可菲,可以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啥?」
那個長得和阿震一模一樣的男人,朝她走來,彬彬有禮的對她微笑頷首。
「我是否有榮幸,和你一起共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