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他是有沒有收到那封簡訊?
他看見了嗎?還是沒有?他是看見了她傳的那封簡訊,所以才稱讚她漂亮,還是他真的覺得她漂亮?
可菲小臉熱紅,差點忍不住轉回去問,但門已開了一半,她要是突然又關上門,會讓外頭的人懷疑,所以最後也只好忍住那個衝動,繼續將門打開,走了出去。
事情,出乎意外的容易。
可菲回到餐桌後,沒多久,空氣就變得有些凝滯,她裝作喘不過氣,開口要求麥德羅,讓她到外頭喘口氣。
「你想到外面?」
「一下下就好。」撫著半裸的胸口,可菲一臉無辜的看著他,誠懇的道:「我從剛剛就覺得空氣似乎不太好,我真的需要一點新鮮空氣。」
麥德羅挑眉,空氣確實不太好。
他抬手,黑寡婦立刻上前來。
「艾莉。」麥德羅問:「怎麼回事?」
「好像是空調出了一點問題。」黑寡婦彎腰在博士身邊道:「已經派人去查看了。」
他擺擺手,讓她退下,然後瞄了坐在對面那個一再喘著大氣的小女人。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讓人跟著我。」她舔著乾澀的唇,裝出這輩子最無辜可憐的模樣,「不一定要到樓下,只要讓我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地方就行,不然到頂樓去也行。」
可菲緊張的看著他,擔心他不願意讓她出去。
對面那個男人瞅著她,然後露出微笑,起身朝她走來。
「小姐的要求——」
看著那個越靠越近的男人,她的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著。
「我怎麼可能拒絕呢?」
說著,他對她伸出了手,道:「我知道一個,比樓上更好、更清靜的地方,可以讓我們好好散個步。」
「真的嗎?太好了。」她鬆了口氣,露出微笑,心跳一百的把手交給他,讓他挽著自己,朝外走去。
他帶著她走出用餐的地方,穿過長廊,轉了兩個彎,然後搭電梯下了兩層樓,當然兩位門神照樣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
走出電梯,前方出現一道安全門,其中一位門神掏出鑰匙,上前將那扇安全門給打開。
驀地,一股清新的空氣襲來。
麥德羅挽著她走了出去,那是一個寬敞的走道平台,不像她之前待的那一層,窗外完全沒有立足的地方,在這一層,這個戶外的避難走道平台,圍繞著整層大樓外側。
果然,一切都如阿震所料,麥德羅果然帶她來這裡。
成功了,她成功了!
可菲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竟然如此順利,她壓抑住雀躍的心情,和想大步往前衝的衝動,在他的帶領下,走出了那道安全門。
前方,滿城的燈火,如星子般閃爍著。
大街上,車潮洶湧,從這裡,她看不到人,但可以看見來回的車流。
明亮的燈火與霓虹,妝點著黑夜,就像聖誕樹上的裝飾,閃閃發亮。
雖然在樓上的落地窗後已經看過,但是如今沒有玻璃和鋼筋的阻隔,一切顯得更加鮮明。
她忍不住抽回手,上前走到圍牆邊,讚歎的看著那一夜一城的景致。
廣闊的夜景,無邊無際,從城區,往後到山邊,至海上。
這裡,可以看得好遠好遠。
夏夜裡,涼風襲來。
超過百公尺的高樓之上,風有些大,但戶外的空氣,當然比已經被停掉空調送風的室內好上許多。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再吐出來,一邊偷瞄兩旁,她沒看到阿震,但她相信他一定已經到了這裡。
好,現在她得把他引得離那兩個門神遠一點。
手心冒汗的,她轉過頭,對那傢伙道謝:「博士,謝謝你。」
豈料,一轉頭,才發現,安全門已經關上。
那兩位始終跟前跟後的門神,不在這戶外平台的走道上,而麥德羅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俊美的臉上,噙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麥德羅伸出手,以指腹,撫著她的臉。
「我說過,你可以叫我約翰。」
一瞬間,雞皮疙瘩掉滿地。
「呃,呵呵……」她飛快退了一步,緊張的乾笑著轉移話題:「那個,你的人,不用跟出來嗎?我是說,你難道不怕我跑掉?」
他眼微瞇,一絲怒氣,閃現,隨即掩去。
「這裡這麼高,你能跑去哪裡?」他保持著微笑,道:「如果你以為可以從其他出口離開,也可以試試。」
說著,他甚至側過身,抬手邀請她嘗試。
簡言之,他在其他出入口也派人守著了。
她心頭噗通一跳。
那阿震呢?他是已經出來了?還是還在裡頭?該不會他已經被發現了?
她很想轉頭尋找一下他的蹤影,但卻怕引起麥德羅的注意。
話說回來,現在到這邊了,她才發現這裡其實沒什麼可以遮掩身形的遮蔽物,就算阿震有先埋伏在這邊,也會立刻就被發現吧?
天啊,她是出了什麼餿主意?!
不不不,如果這不可行,阿震一定會在她提出時就發現,他來這裡之前早已看過建築設計,若是沒有辦法,他絕不會答應她。
可菲心驚膽跳的想著,卻不敢動一點聲色。
這棟超高的大樓,亮著藍色的霓虹,眼前男人的臉在藍光下,看起來好可怕,好像鬼片一樣。
忽然間,覺得自己有若羊入虎口。
「呃,我問問而已,問問而已,並不是打算要逃跑啦,我真的只是想出來透口氣的……」她手心冒汗的傻笑著,在他前進一步時,迅速再後退一步,「只是,你知道,我當然不想要有人跟前跟後的,好像整天拖著金魚大便一樣,對不對?」
「金魚大便?」
她的形容,讓他一怔,下一瞬,竟笑了出來。
「你說的沒錯,確實很像。」他搖頭笑了笑,道:「你放心,那些金魚大便,只會跟著你一陣子,我只是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你若安分一點,屆時自然能平安回家。」
聽到他又提到「東西」,她的神經又抽了一下。
極力壓下心中的不爽,她裝傻的再問。
「咳嗯,博士——」見男人眼又瞇,她趕緊識相再改口:「我是說約翰,你為什麼認為,我是你要找的人呢?」
「你不知道?」麥德羅挑眉睨著她,再上前一步。
「知道什麼?」可菲緊張的想再退,身後卻已無路可退,她慌張回首尋找退路,夜風卻在此時襲來。
而那個神經病,竟在此時伸手拉掉了她的發圈。
她驚呼出聲,抬手掩發,但夜風早已揚起了她失去了拘束的長髮。
烏黑柔軟的髮絲,一絲絲、一縷縷,在空中飛揚,拂向他。
可菲試圖攔住自己的發,但麥德羅已經伸出了手,撈住了那千絲萬縷,她很想硬抽回來,卻不敢。
不敢在此時此刻得罪他。
阿震一定會來,她得拖延時間,把麥德羅留在這裡。
可那男人,輕輕抓攏著她的發,撫著、摩擦,讓她頭皮發麻。彷彿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身,而不是發。
同樣的動作,阿震也做過,但如今相同的行為,被麥德羅重複,她卻感覺好像被蛇爬過脊椎,教她一陣發冷反感。
「我為什麼確定是你?」
他揚唇,張嘴,重複她的問題。
那雙邪惡的藍眸,映著夜景,映著驚恐的她。
「當然是因為……」男人盯著她,回道:「他喜歡你。」
因為太驚慌,可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眨著眼,傻傻的問:「誰?」
他垂下眼,將那縷她的發,移向鼻端,嗅聞。
不要!
再無法忍受,急匆匆的,她伸手將黑髮抽了回來。
可他沒有放手,反而緊緊握住,一張俊臉,逼得越來越近。
然後,他張嘴,吐出了一個字。
「我。」
「啥?」她傻眼,不自覺往後仰,想閃避他的靠近。「你喜歡我?可是我和你不熟啊,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猛地,他用力扯緊她的發,打斷了她的話。
「啊,痛痛痛——」
他拉得那麼用力,靠得那麼近,一張臉都快貼到她臉上來了,可菲痛得淚水幾欲奪眶,那瞬間,她真的感覺自己就像被蛇盯住的獵物,嚇得只能發顫,無法動彈。
他嗅聞著她,纏繞著她的發的手,撫上了她微顫的小臉。
「你喜歡我。」
「我沒……」她害怕的顫聲開口辯解。
「另一個我。」他說。
她一怔,反射性就開口抗議:「阿震、阿震才不是你!」
麥德羅輕斥一聲,臉上浮現傲慢的神情,大手鉗著她的下巴,強調:「他當然是,他是我的,是我做出來的,他們都是——」
他的說法,讓她惱怒,一時忘了不能得罪他的信條,忘了自己仍在他鉗制之下,衝口就道:「他不是你的!阿震是一個人,肯恩也是一個人,他們不是東西,就算他們是你製造出來的,也不是你的!」
他眼一瞇,冷聲道:「他們全都來自我的身體,我才是本尊,其他的都只是我的一個細胞!」
「你一開始也只是細胞,我們統統都是從細胞開始的!」
哇,她這句說得真好,讓她差點想為自己拍手鼓掌。
麥德羅怒目瞪著她,猛地一彈指,強調。
「他是複製品!」
可菲抖了一下,迅速閉上了嘴,但只維持了一秒,就忍不住豁了出去。
「複製品又怎樣?只是出生的方式不同而已,他們也有自己的自由與權利,你這種做法,和聊齋畫皮裡偷人皮的妖怪有什麼兩樣?根本就是邪魔歪道!阿震才不像你,才不是你!」
麥德羅俊美的臉孔,倏地一抽,變得猙獰起來,怒道:「我說他是!他就是!我要他生,他得生,我要他死,他就得死!」
什麼狗屎啊?!
一時之間,失去了理智,也不知哪來的狗膽,她氣得吼道:「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提供了一個細胞,有什麼了不起啊!我告訴你,阿震是桃花和海洋的孩子,你們只是長得像而已,長得像又怎樣?和出生相差幾十年的雙胞胎有什麼兩樣?而且拜託,你都活了幾歲了?七老八十了還想裝年輕,你要真厲害,就去研究如何長命百歲的方式啊!」
天啊,拜託誰來叫她閉嘴?但她講得好爽,不知道是餓過了頭,還是驚嚇過度或太生氣,她連珠炮似的,將長年的積怨,全吐了出來。
「去破解那個DNA啊!阿南和我說過,只要將基因解碼,人類實際的壽命有可能可以達到好幾百歲甚至上千歲,只是受限於老化的因子和外在因素,還有什麼阿里不達的,但那是有可能破解的,世界上很多科學家都在研究——」
「你聽他在放屁!」他額角青筋暴起,出言咒罵:「那些都是不切實際的東西,我做的才是對的,才是可行的方式!才有可能創造更多的未來——」
她不理他,只繼續道:「既然可以破解,那你為什麼不做?這不就是偷懶、作弊嗎?還是你根本就做不到?」
「閉嘴!」他憤怒的扯著她的發,吼道:「你給我閉嘴!」
一瞬間,感覺好像頭皮都被他扯下了一塊。
她知道她踩到了他的痛腳,為了小命著想,她確實應該閉嘴,可是這會兒,卻完全停不下來。
「做不到就說一聲啊!你用這種複製拷貝再貼上的方式,搶奪別人身體的方法,算什麼科學啊?你這樣還算科學家嗎?複製拷貝再貼上,這連小學生都會吧!你充其量,只是普通的連續殺人狂吧——」
他氣到抓狂,抬手就要打她。
可菲抬腳曲膝,用盡所有的力氣,往他的重點部位一頂,麥德羅臉孔扭曲的怪叫一聲,痛得鬆開了抓住她長髮的手,彎腰弓身,撫著他受到重大打擊的寶貝。
他一鬆手,她就迅速抽出電擊棒,反手就朝他打去。
第一擊,她還忘了要打開開關,但因為長年做家事,她手勁向來很大,麥德羅一下子被她打倒在地。
但幾乎在同時,他守在門外的手下就聽見他的痛叫,推門衝了出來。
她握緊手中的電擊棒,朝對方揮去,但金魚大便們是專業打手,她電倒了一個,卻被第二個從後抱住,奪下了她的電擊棒,而敞開的安全門後,有更多的人朝這裡跑來。
她心口一涼,掏出腿上的煙霧彈,朝門內丟了出去。
砰——
煙霧彈落地爆開,阻擋了那些人的視線,幾乎在瞬間,消防的警報聲,響了起來。
鈴——
在刺耳的警鈴聲中,她像條上了岸的魚一樣奮力掙扎,但下一秒,麥德羅站了起來,他表情猙獰的瞪著她,憤怒的朝她走來,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你這個賤人!」
熱辣辣的劇痛襲來,她被打得頭暈目眩,還咬破了嘴,尚未喘過氣,就見他反手又朝她右臉揮了過來。
她吸氣繃緊神經,準備挨打——
***
啪——
巨大的巴掌聲,迴盪在空氣中。
但熱辣辣的疼痛卻未再出現,因為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有人從天而降,擋住了那只朝她揮來的手,那個人有如蜘蛛一般倒吊著,懸在半空,他擋住麥德羅的手腕,抬手就狠狠的甩了那傢伙一巴掌。
麥德羅被打得失去重心,踉蹌摔跌。
她驚愕的瞪大了眼,看見男人在半空中翻轉,抬腳狠踹她身後男人的太陽穴,抓住她的人兩眼一翻,手一鬆,砰然倒地不起,但卻帶著她也跟著倒下。
事情盡在瞬間發生。
就在這時,倒地的麥德羅掏出了手槍。
「阿震,小心!」她驚慌的出聲警告。
看也沒看,他一旋身,就準確的踢掉了麥德羅手中的槍枝。
可菲趁機掙脫了那個昏迷的傢伙,搶回了自己的防守武器,然後在第一時間,衝上前抓著安全門的門把,用力關上,將警鈴、煙霧和那些歹徒全都關在門內。
當她再回首時,阿震已經解開繫在腰中的鋼線,和麥德羅打了起來。
令她意外的是,麥德羅顯然也曾經學過武術,竟然和阿震打得不分上下,兩人分別都曾擊中對方,也都被擊倒過。
驚心動魄的鬥毆聲,在空氣中迴盪著。
她跑去撿起掉在地上的槍枝,對著那兩個打得難分難解的男人,大聲喊道:「不要動!統統不許動——」
可即便她手持武器,那兩個人依然當她說的恫嚇是廢話,他們都沒有停手,依然在互相鬥毆,直到她對著附近的地上開了一槍,子彈在地上和圍牆之間不規則的彈跳著,嚇得所有人心驚膽戰,然後才終於止息,消失無蹤。
因為那一槍,終於,那兩個男人,互踢對方一腳,各自摔跌出去,都停了下來,用那張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藍眸,一起火冒三丈的瞪著她。
差不多在這時,她才發現一件很糟糕,而且她以前從來沒想過會發生的事。
她分不出他們!
大樓的藍色霓虹,不知在何時,竟已全部熄滅,只有微弱的月光,和城市反射的燈火,隱約提供著些許的照明。
太暗了,她看不清楚。
她試圖分辨那兩個人,但為了假扮成麥德羅,阿震故意穿得和麥德羅一模一樣,就連服裝、髮型也相同。
她知道肯恩比較年輕,比阿震年輕幾歲,但黑夜裡,他們看起來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在做什麼?」左邊那個開口怒斥。
她驚慌的把槍比著他。
「你搞什麼鬼?」右邊那個握拳擰眉。
她匆匆的把槍又比過去。
「別鬧了,過來,把槍給我!」左邊那個說。
她再比回去,緊張的恐嚇:「站住,不許動!」
「我才是阿震!」右邊那個趁機朝前踏了一步:「你別聽他胡說!」
「我叫你不許動!」她冷汗直冒。
「狗屎!我才是!」
「你該不會相信他吧?」
他們一人一句的爭辯著,同樣的張狂、憤怒、跋雇,同樣的身高與聲音,同樣已經亂掉的西裝與髮型。
心臟,在胸口狂奔——
剎那間,她混亂了起來,不能確定該把槍口對準誰。
她需要時間,但已經沒有時間了,那些人很快就會從別的逃生門過來,甚或破壞眼前這個門,她得快點搞清楚,但越是急,她越緊張混亂。